这胶矾好拿,安国公府上应有尽有,盖因这是画工笔画不可缺少的材料,国公爷好画这人人皆知。
只是这白芨便麻烦了些许,毕竟是一味药材,去府中但凡拿药材可都是要有所缘由的。
索性,这个谢嘉鱼也有办法。平安是家生子,她的哥哥正是安国公府上守着小门的门丁。
这小门不若大门那般出入皆为权贵,这小门多出入的为府上的采买下人和一些主子身边的丫鬟小厮的。
是故,只要吩咐平安去那街上,便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有一点,这平安和她一般,从未出过府门,怕是搞不清这市集的情况。
成与不成,这总是要试一试的。
谢嘉鱼招了平安进来,喜乐依旧守在书房门口。
“平安,你可愿出府为我办一件事。”谢嘉鱼站在桌后问道。
“奴婢自是愿意的。”平安虽稳重多了,但她对谢嘉鱼仍旧忠心耿耿,这是她从小伺候的主子,那份主仆情谊与后来的吉祥如意完全不同。
事情完全想不到的顺利,今日正好是平安的哥哥当值,见着平安要出府,干脆指点着她如何去那西市,又要如何回来。
连平安回来时,因着当值的是自个儿亲哥哥,又因着她是五娘子的贴身丫鬟,故而也就象征的搜了搜小包袱,也就放她回去了。
谢嘉鱼想不到这么顺利,便一个人在书房里鼓捣了起来。
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做旧,以往那些不过都是听着燕夫子讲述的罢了。
等着谢嘉鱼亲自上手了才知晓,这个做旧啊,是个需要耐心和细致的活计,等闲人做不得啊。
这忙活了一下午,勉强也算成功了,谢嘉鱼看着这泛黄的纸张,面上欢喜,心中也觉得把握更大了。
待将痕迹都销毁后,谢嘉鱼便施施然的回到了正厅,吉祥如意去传膳食,平安喜乐就伺候着谢嘉鱼。
此时的鸿禧院,也等着传膳食。
鸿禧院住着的,那可是安国公府上的老太君,圣上亲封的一品国公夫人,但是由于现在的安国公夫人也是一品的国公夫人,府上的下人素来称这位为老国公夫人,也称老太君。
这位老太君,不晓得是何缘由,自从老安国公过世后,这日子啊,过得越发的奢侈。
这样一顿晚膳,这老太君一人就得传三四十道菜肴,还得道道皆是奢靡的菜肴,万万不可敷衍。
就说这老太君素日爱吃的一道菜吧,名叫“酿豆芽”。这道菜乍听名字平平无奇,可实则不然。
这道菜做起来非常费功夫,必须挑选挺直肥大的豆芽,先用手将头尾掐去,只留中段,再用细铜丝将豆芽挖空,然后再将事先用鸡肉或其它佐料调好的馅塞进去,上锅蒸熟。
就这一个菜,十个人做一天也够忙累的。
故而,这安国公府上的大厨房里,专门为这老太君养着二十余个厨子。
这可是真是了不得啊,这一顿便得吃去二三十两银子,厨子每月的月银也得八十来两银子。
这月余下来,就得两千来两银子,在加上那老太君每月的绸缎首饰的,那真是多少也打不住。
亏得是安国公府几代积累,财产颇丰,否则这老太君这般折腾,长安早就没得什么安国公府了。
按理说,这般供养着老太君,安国公夫人那简直是再孝顺不过了,可这老太君不知足。
她一个劲鼓动着那二姨娘,那二姨娘仗着背后有老太君撑腰,可劲的和那安国公夫人打擂台。
只是幸好那二姨娘小门小户出身,素来不懂得什么,平日无论有没有委屈都只知晓哭诉,听得人烦躁。
安国公便素日不爱去,再者,见这位生下了个女儿,安国公自问上对得住他那亲娘,下对得住二姨娘,便再也不理会这些人。
只守着安国公夫人过日子罢了。
这位老太君此时正把玩着一个镂空雕花的翡翠把件,斜歪在小榻上,身旁足足六个丫鬟给她摇着扇呢。
“张嬷嬷,你亲眼见着那五娘子身体大安了--”这老太君慵懒的问道,那拖长的声调听得人莫名心中发麻。
“老奴亲眼见着的,都可以下地四处走动了呢。”张嬷嬷谄媚的一边蹲着为老太君捶腿一边回答道。
“好啊,果然是那个女人教出来的好闺女儿,身子好了,竟敢不来向我这个祖母请安。”这老太君越说越气氛,一脚将那捶腿的张嬷嬷踢开,又将手上的翡翠把件一把摔在了地上。
那张嬷嬷一见老太太的踢过来了,虚晃一下,就往后滚了好几圈。
老太君胸口起起伏伏,嫌恶的看了一眼那摔在地上的把件,冷哼一声,“这个把件就赏你了。”
“谢老太君赏。”张嬷嬷一听见这把件成了自个儿的,心道这一脚挨得值,面露垂涎的看着那把件。
这样一个镂空雕花的翡翠把件,市面上价值千两。
张嬷嬷迅速的连爬带滚的将那把件揣进怀里,压根来不及细看。
这番模样成功的取悦了老太君,老太君乐呵呵一笑,转眼又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一冷。
“将那五娘子带来,我倒要看看这个身子是真的不好还是假的不好。没得让她给我这祖母抄点佛经,好好代她娘尽一尽孝道。”
那老太君语落,却见张嬷嬷一点动静没有,心中恼恨。
“我叫你去,你没听见吗?”张嬷嬷一见这老太君动了气,连忙出了大堂。
这出了鸿禧院,张嬷嬷探头探脑的望了望,将怀里的把件拿出来一瞧。
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这把件上有好几条裂纹。张嬷嬷啐了一口,真是晦气。
但是她还是将把件收了起来,这能换点银子就换点银子吧。
☆、第12章 十一老太君
张嬷嬷偷偷摸摸在游廊花园里游走了一圈后,想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便打算回鸿禧院去。
要她说啊,这老太君简直是老糊涂了,这阖府里谁人不知安国公夫人是个多孝顺的人物。瞧瞧那老太君的奢靡模样吧,执掌中馈的国公夫人可是一个不字都没有说的。
孙嬷嬷撇撇嘴,她反正是得罪不起安国公夫人的,这府里谁人不知那五娘子就是那两位主子的心尖尖啊。
她要是敢挖主子们的心肝,那岂不是小命难保吗。
反正那老太君也老糊涂了,回去随便敷衍敷衍也就是了。
这张嬷嬷心里主意打得挺好,却依旧低估了老太君的脾气。自从这老安国公故去后啊,这老太君被养得那叫一个嚣张跋扈。
张嬷嬷回到鸿禧院后,这老太君正在用膳,一张长长的紫檀描金桌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美味珍馐。
这老太君端坐在最上位,身旁有着两个丫鬟在布菜,身后有两个丫鬟在打扇,端得享受得紧啊。
“回来啦,人呢?”老太君见这张嬷嬷回来了,抬了抬眼皮,又在身旁丫鬟的服侍下进了一口冰糖燕窝。
孙嬷嬷立马眼圈便红了,跪在地上声音有些哽咽,“老太君,你是不知道啊,那怡然居的丫鬟可厉害着呢,拦着不让老奴见五娘子,非说五娘子身子不好,见不得风。”
老太君一听,这还了得,翻了天了,她将象牙筷一放,示意身旁的丫鬟将菜肴都撤下去。
“这是要翻了天去了,孙嬷嬷,你将那丫鬟的名字报上了,我倒要瞧瞧这些个不怕死的,统统堵了嘴发卖了事。”
孙嬷嬷一听,心里一堵,她哪里知道那怡然居里的丫鬟的名字,这可真是,她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了几圈,想了个好主意。
孙嬷嬷跪爬到那老太君的脚边上,面露委屈,“老太君容许老奴说上一句。”
老太君看了脚边的孙嬷嬷一眼,念在这孙嬷嬷也跟了自个儿许久了,骄矜的点点头。
“您这要是越过这安国公夫人处理了五娘子院子里的丫鬟,外面的那些人可念不着您的好,反倒会传您的小话呢。”
“我看她哪个敢。”老太君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然后脸便僵住了。
她记起了老安国公还在的日子里,那时候她唯唯诺诺的,府中中馈也是那个女人在管,那可不就是她有点什么就阖府传小话嘛。
可恨至极。
“老太君,你完全不必要为难一个小小的丫鬟,这事儿啊,您找那安国公夫人就行了啊。”孙嬷嬷为了自个儿,也算是急中生智了。
“哦?你细细道来。”这老太君一听着可以找大儿媳的麻烦,立刻就来了精神了。
“老太君,您可是国公爷的亲娘,你要是身子不舒坦了,那位难道不该来尽一尽孝道吗?”这孙嬷嬷不愧是跟着她好些年的狗腿子,这正正好挠到了她的痒处。
“这主意出得好,该赏该赏。”
孙嬷嬷一听有赏,立马眉开眼笑,连自个儿祖宗都差点忘了。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这老太君就开始躺在床上嚷嚷起来了。
“赶紧的,孙嬷嬷去请安国公夫人过来。”这安国公夫人几字,她说得那叫个咬牙切齿的,边上几个伺候的小丫鬟身子都抖三抖的。
孙嬷嬷不敢违背这话了,否则先前五娘子的事情就会将自个儿牵扯进来了。
只得紧赶慢赶的去正院请那安国公夫人。
正院里,安国公夫人正领着谢嘉鱼看料子呢,这两日眼见着她身子好起来了,安国公夫人也有心,便使人请了安国公、谢二郎、谢三郎一同用膳。
晚膳用过后,二郎三郎都回了自个儿院子,唯独安国公老神在在的在品茶。
而谢嘉鱼正看着那满桌子的料子呢。
“妩儿的身子,太医如何说,可还是那老生常谈的几句?”安国公看着那正在比划料子的闺女,眼里闪过一抹痛楚,低声问道。
“还不就是那几句,身子弱,也受不得补,只得慢慢将养着。”安国公夫人也没在意,她满心满眼里都是谢嘉鱼。
“玉儿,你那日说的明法大师一事,可当真?”看着瘦削的妩儿,安国公有些坐不住了。
安国公夫人撇了他一眼,“这种事我岂会作假。”
安国公一听顿时有些坐不住了,这个往日在朝堂上运筹帷幄的国公爷,这时却变得犹犹豫豫了起来。
他不知应不应当将那苏瑾之一事告之夫人,心中着实不愿意,可见着妩儿,他心中也实在痛惜。
安国公进退两难,安国公夫人正在比划料子。
“这方格朵花的蜀锦可是上好的料子,我看啊,最适合做上裳了,看上去就喜庆大方,也不显老,鲜亮极了。”安国公夫人拿起料子在谢嘉鱼面前比划,满意的点点头。
谢嘉鱼看了一眼那蜀锦,觉着长安近来的天气,空是穿不住这般料子的。
看着这满桌的料子,谢嘉鱼唯独对那匹雨过天青色的蝉翼纱情有独钟,这样一批料子做成纱衣搭配那匹天水碧最是合用。
“娘,这蜀锦料子好是好,可是太过沉闷了,您瞧瞧这日头,哪里穿得住呀。妩儿看啊,还是那匹蝉翼纱更好,轻薄极了,又显得女儿白净。”
安国公夫人被她这一撒娇卖痴弄得没了法子,正准备开口,那万嬷嬷就进来禀告说老太君身边的张嬷嬷求见。
“唤进来吧。”有那外人要来,自然不能再这般随意了。安国公夫人使人将料子都送去怡然居里,又拾缀拾缀,和安国公一同端坐在上方。
谢嘉鱼就顺着母亲坐在右手下方的胡椅上。
那张嬷嬷进了大厅,还是颇有礼节的,先低头行了个礼,安国公夫人叫了起,方才起来了。
一起来就看着这厅内的三位主子傻眼了。这可真是,她要是现下将老太君病了的事道出,那这三位可不都得去鸿禧院啊。
这五娘子倒还好,可这安国公是万万去不得鸿禧院啊。
张嬷嬷心里着急,兼之这厅内也没个冰盆,这才一会儿就沁出了一脑门的汗。
“张嬷嬷,你来所为何事啊3 。”安国公夫人端着国公夫人的架子,不紧不慢的问道。她也算是够了解这张嬷嬷了,素来看人下菜碟,你让着她说不得她还觉着你怕了她。
对于这种奴才,那架子需得摆足了。
“老奴,老奴来是想请国公夫人去看一看老太君,老太君这正病着呢。”这孙嬷嬷果然如此,一见安国公夫人气势迫人,立马便软了骨头,说这话时连点底气都没有。
安国公夫人是何等的聪慧,立马就猜到那老太君又开始作妖了。
她颇为淡然的饮了一口茶,慢悠悠的道,“这老太君病了,我等是该去瞧瞧的,这是孝道。国公爷没要事在身的话,不若一同前去。”
语罢,她转头望向安国公,安国公看着眼前这人的盈盈美目,思绪顿时就飘远了。
安国公夫人又瞪了眼前这人一眼,安国公这才回过神来,轻咳两声,道,“该的,是该去看望看望。”
“妩儿也一同前去吧,权当给你祖母尽一尽孝道了。”安国公夫人看了一眼端坐着的谢嘉鱼说道。
安国公夫人睫毛微微下垂,她虽不愿让妩儿去那鸿禧院,但她也不能让自个儿闺女被人拿来说嘴。那老太君不是想着要人去尽孝吗?那她就权当成全她吧。
踏出正院时,安国公夫人侧头小声吩咐抚画道,“你去使人将那二房的女眷和三娘子、四娘子都给请去那鸿禧院。”
抚画行了个礼,依言退下了。
安国公很少来这鸿禧院,他是由老国公爷一手教养长大的,和这老太君一年也见不着几面,故而感情真的很一般。
而这老太君似乎也更在意亲自教养长大的二子,素来也不怎么关心安国公。
在安国公夫人看来啊,这位老太君简直是偏心眼得紧。
安国公一踏进这鸿禧院眉头就紧皱着,瞧瞧这一处处的,看着比上次来时更显得奢靡了,和老国公爷还在时更是天壤之别,这简直荒唐。
他一边甩袖一边走进正堂,身后跟着的小厮丫鬟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安国公夫人倒是老神在在的悠闲的走着,谢嘉鱼倒是端庄娴静极了,盖因她知晓这老太君的秉性。
这位老太君啊,素来不怎么喜欢她,前世便挑刺说她不够端庄,没有贵女的气势,和她四姐一比反倒落了下成。
这阖府里啊,要说这老太君最是偏宠哪一位,那除了二房的大姐姐,便是二姨娘所出的四姐姐,也就是谢盈了。
而要说最看不过眼的,还真不是她和她娘,反倒是二婶婶,盖因这位二婶婶啊,没有给二叔生下嫡子。
现下还未嚷嚷起来,且瞧着吧,等着大姐姐出了嫁,二婶婶和老太君的博弈才算是正式开始了。
到时候那位老太君做的荒唐事,那可真是满长安找不出第二个来。
☆、第13章 十二院中黑影(修)
那老太君正躺在床上嚷嚷着呢,一点也不知晓安国公夫人正在外面发落她的丫鬟呢。
盖因这安国公夫人询问张嬷嬷,可有拿帖子请太医入府,张嬷嬷支支吾吾的,发现兜不住后道出老太君尚未请大夫入府。
安国公夫人一听,随手就将那群丫鬟并孙嬷嬷一同处置了。
现下全都跪在门外自省呢。
谢嘉鱼上辈子身子不好,很少见着安国公夫人这般雷厉风行的处置下人的,面上虽不表,心中也是受到了不小的震撼的。
安国公压根儿就不管安国公夫人处置这些鸿禧院中的下人的,对他来说,内宅的事情一向是交给国公夫人的,他绝不会多过问。
他此时正看着这正堂的摆设皱眉呢。他踏进院子之时,便觉着这儿奢华得紧,没料到这正堂更甚。
瞧瞧那边三尺多高的红珊瑚摆件,再瞧瞧那琦寿长春白石盆景,貔貅搭脑黑漆衣架,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还有这张紫檀描金桌,真是好啊,比他这堂堂的国公爷过得还要奢侈。
他要是没有记错的话,那个红珊瑚摆件分明就是玉儿的陪嫁。
真是岂有此理。
此时的老太君正躺在里屋的拔步床上,表情浮夸的嚷嚷着这儿疼那儿痛的,演技之拙劣,种种做派完全不像是堂堂国公府的老太君。
直接就惊呆了随着安国公夫人走进来的谢嘉鱼,谢嘉鱼一直知晓她这位祖母脾气古怪,但全然不晓得这位还能奇葩如此。
不单单是谢嘉鱼很是吃惊,那安国公夫人的丫鬟和嬷嬷们个个也是目瞪口呆的。
大家都很想咆哮啊,你这么能,你咋不演得像一点,你这样哎哎呦呦的,但凡脑子正常一点都知晓您是装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