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嘉鱼又散了一会儿步,待觉着有些累了,便带着平安进了里屋。
喜乐速度很快,谢嘉鱼进去闺房时,见着喜乐正站在一旁,几个小丫鬟手中拿着衣裙。
“娘子,这都是喜乐找出来的尚能入眼的又略为复杂的衣物了。”喜乐见谢嘉鱼进来了,连忙迎上来,行了礼后自发的站在谢嘉鱼身后去了。
谢嘉鱼略选了选,觉着那件银线绣梅花桃红宽袖长衣并一条浅洋红绫凤仙裙很是搭配。
谢嘉鱼很少穿这般鲜艳的颜色,但是唯独这件长衣的袖子最为合适。
这袖子略长又很是宽大,穿上去大约也极能显得人纤瘦飘逸,真真是极好的,就像是专门为着她准备的一般。
喜乐见着小娘子挑了这样一身,也很是纳闷,但也不声不响的跟在身后。
待着谢嘉鱼又梳洗打扮了一番,看上去精神头好一些了,便带着四个丫鬟缓缓的走去正院。
因着害怕谢嘉鱼会觉着闷热,吉祥和如意又特意带着两把美人团扇,一路走一路为小娘子打风。
正院里,安国公夫人端坐在一张檀香木雕花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翻动着账本儿。
“万嬷嬷,请帖和座次你再帮我确定一遍,一定要万无一失才行。”
万嬷嬷就站在一旁,面上带笑,看上去倒很是祥和,“夫人放心,这事交给老奴,绝对不会出问题。”
安国公夫人笑着点头,“我是最知你的,交给你我便也能缓口气来。”
“语棋啊,明日你得千万叫人看住了老太君,也去提醒提醒那位张嬷嬷,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她该是晓得的。”
要不是明日是妩儿的第一个整十的生辰,她是不愿宣布老太君“病”好了的。要她说啊,这位最好是病上个一两年的,好生尝尝那滋味才是。
但是孰轻孰重她还是知晓的,虽明日来的都是亲近之人,男宾也多为亲戚长辈,可若是这位老太君不出来,说出去多多少少也是不好听的。
她算是看出来了,国公爷是彻底厌了这老太君,既然如此,日后的日子,且还长着呢。
都看看吧,人在做,上天可是睁着眼睛看着呢。
“夫人,五娘子来了。”一个小丫鬟急急忙忙的走进来禀报,安国公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妩儿怎会在此时来这正院呢。
她不是嘱咐她这几日好生修养吗?瞧瞧这几日哟,整整瘦了一圈,真真儿是给人心疼坏了。
安国公夫人正准备起身呢,就见着谢嘉鱼已经踏了进来。她微微一笑,行了个礼,口道,“给娘亲请安。”
“哎哟,娘的心肝,你怎的过来娘这里请安了,不是说了你身子不好,且将养着嘛。”
安国公夫人立马扶着谢嘉鱼坐下,又见她穿着不比平常,喜庆了许多,衬着这脸色也好了几分,心下欢喜。
“娘,今日女儿来是有一件要事禀告的。”谢嘉鱼坐下片刻,便做出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来,安国公听了谢嘉鱼这番话,也是忍不住笑了。
挥了挥手,便示意丫鬟们都出去,万嬷嬷也识趣儿的去对帖子座次去了。
“娘的好妩儿,就别兜弯子了,说给娘听听,你要回禀什么重大消息呀。”安国公面上一副洗耳恭听的好笑样子。
谢嘉鱼哪里看不出来安国公夫人这是在逗她玩儿,她便也嘟了嘟嘴,轻哼了一声,做足了一副小儿女态。
安国公夫人心中越发的欢喜了。
“娘,可真是大事。”谢嘉鱼压低声音,一副要说个大消息的样子。“之前三哥送了我一本《御药院方》,这几日我拿出来仔细观摩,却觉着这本书似乎有些不对劲,后来果然发现了一个夹层,里面竟然有一张药方,那药方名写着……写着‘再造’。”
安国公夫人本是当逗逗闺女儿了,没晓得却得知了这么一个消息,顿时脑子像被轰过一样,嗡嗡作响。
这消息显然是惊着了安国公夫人。
因着幼女的病,在医药方面,这安国公夫人多多少少也是有些见识的。这“再造”的价值,她当然明白。
那是传说中的当世奇方啊,而真正让安国公夫人惊喜的不是它的价值,而是她的妩儿,总算是有救了。
老天爷开眼啊。
这么看来,那明法大师说得果然有道理,她前脚才与国公爷商议想着让妩儿与瑾之订婚,这后脚妩儿就得了这么个宝贝儿。
谢嘉鱼此时此刻还不知晓,她这是帮了某人多大的一个忙。
很快,安国公夫人就回过神来,笑盈盈的看着谢嘉鱼,“妩儿,你那药方可有带在身上?且给娘看上一看。”
她方才乍一听见“再造”之名,光顾着高兴去了,忘记了这是真是假都还不一定呢。
《御药院方》这本书她知晓,不但知晓她也看过,心里也是明白这本书是个什么货色。
至于三郎,她自个儿的儿子自个儿知晓,要他舞刀弄枪,调皮捣蛋还成,让他去淘古书,那怕是万万不能够的。
嘿,莫不是……那什么傻人有傻福吧。
谢嘉鱼见着安国公夫人的神色仿佛是思绪又飘远了,连忙拿出那药方子,又凑上前去,“娘,您瞧瞧。”
安国公夫人虽因着夫君的缘故会鉴赏些许古画,可也是半吊子的内行人,自是分不出真假的,她一见这药方子纸面泛黄,字迹古朴,心下已经觉着有那么几分真了。
她仔细的赏看,看着最后,瞳孔竟然有些许放大,谢嘉鱼微微观察着安国公夫人的神情,心下了然她娘已经看着了那“美人垂泪”的一段。
这关于美人垂泪的症状,谢嘉鱼在书房千思百虑,还是添加了上去。
安国公夫人在心里暗自将这些症状与妩儿做比较,心中立马便回过味来。
什么身子骨不好,什么皆因着落了水,这分明……分明就是中了毒了。
太像了,这些症状,昔日府中众人皆以为这是先天不足的表现,没想到,居然是如此。
安国公夫人细思极恐,嘴唇微颤,手也不自觉开始发抖。
谢嘉鱼心中不安,上前扶住安国公夫人,她见着自个儿娘这般,心中愧疚极盛。安国公夫人手一个不稳,那手中的药方就飘到了谢嘉鱼脚下。
如此好的时机,可看着有些失神的安国公夫人,谢嘉鱼有些左右为难,最后一咬牙,便装作不小心,用袖子将茶盏带落了下来。
药方彻底毁了。
安国公夫人一下子就惊醒过来,面上的神色更是难看了。
谢嘉鱼在心中说了声抱歉4 ,她也是第一次这样去算计一位真心疼爱自个儿的人,心中郁郁,“娘,女儿都是不小心的。”
“不怪妩儿,这,娘会想办法……”看着妩儿那郁郁的神情,她也不忍责怪。
哪知这般,谢嘉鱼心中更是难过,娘是待她那般好的人,可她却撒娇卖痴的欺骗了她、利用了她。
“娘,我……我都记下来了。”谢嘉鱼艰难的开口说出这句话,这本是早就在心头过了几遍的话,现下她才知晓,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好开口。
谢嘉鱼留下了药方,郁郁寡欢的回了怡然居。
碍于明日谢嘉鱼生辰,安国公夫人压住心中的欣喜与怒火,没有立即请大夫过府。
谢嘉鱼回房梳洗后,躺在拔步床上,心里堵得难受。而前几日反复出现的凄厉的叫喊声大得恍若近在耳畔,她越发的焦躁起来。
待到明日一过,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去一趟鸿禧院。
等二日一大早,安国公府上便张灯结彩的,来来往往的下人好不热闹,谢盈也终于从鸿禧院出来了,但经过这些时日,她明显失去了过往那副娇俏模样。
看上去憔悴极了,把二姨娘心疼得直赌天咒地的。
谢嘉鱼一早醒来,觉着浑身酸疼,她也不知昨日是何时睡去的,昏昏沉沉中,就模模糊糊睡着了。
用帕子净了脸后,这才算清醒了。
正院中,安国公夫人早便起来了,交给了谢三郎一件极重要的任务呢,还千叮呤万嘱咐的,生怕他给搞砸了,到时候谁面上也不好看。
苏瑾之也起了个大早,特意挑了一件石青色湖绸素面的直裰,又挑了只碧玉簪,搭了块碧玉雕花玉佩,收拾了好半天,居然还破天荒的问侍书,这身看上去如何。
这样子的苏瑾之,当得起盈盈君子,风度翩翩这两个词。
这样子的世子爷,也着实是惊呆了言书。
眼瞧着日头升高了,苏瑾之将木偶放进袖子里,挺直了脊背,大步跨出了听竹院。
一路乘着朱轮华盖马车,很快就到了安国公府上。
苏瑾之勾起一个微笑,看上去便越发的温和了。
这一下马车啊,便引起了周遭人的目光,也有人为着苏瑾之让行,可见这相貌好的人啊,终究是比普通人要吃香一点。
待苏瑾之带着言书、侍书进了安国公府,还隐隐听着有人在小声说道。
“那是谁家的郎君啊……”
“哎呀,怎生得这般俊美……”
“这般样貌和我家小娘子是最般配了……”
谢三郎早在府门里等着了,一见着苏瑾之,便欣喜万分,“瑾之哥哥,你许久未来了,清荣都想你了。你看我都这般高了,你该教我骑马了吧。”
苏瑾之也是多年未见了,没想到当年的小豆丁都变这般高大了,已经俨然是位少年郎了。
“好,改日瑾之哥哥便送你一匹大马。”苏瑾之语含笑意,这相处的模样又惊吓着了言书。
原来世子爷也能这般温和的和旁人说话啊,这可真是怪事。
一听着有大马,谢清荣高兴坏了,可他还没有忘记安国公夫人所说,只见这小子眼珠子骨碌骨碌直转,看得苏瑾之心里好笑。
不知道这小子心里又冒了什么坏主意。
“瑾之哥哥,这前院没什么好玩了,你陪我去花园玩呗,你放心,那些个小姐夫人的都还没去见我娘呢,不会去的。我带你去见我养得大鲤鱼呗,又大又肥,看上去就很好吃。”
花园……苏瑾之想看看这小子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自然是欣然同意了,这么多年没来这儿了,看看,也好。
安国公府的花园几乎还是他当年离开的模样,一切都那么让人怀念。
日光洒在花花草草上,看上去像镀了层金光似得。
转角就是鲤鱼池,谢清荣在前边跑得正欢,一个不注意就没影儿了,苏瑾之摇摇头,想着有机会必得好生整治这小子。
苏瑾之边看边走,一拐角,却发现那鲤鱼池面的桥上,竟然站着一位身着碧衣的小娘子,边上还有两个小丫鬟。
这小娘子许是听着了动静,倚在栏上,就那么缓缓的转过身来,阳光打在她的身上,看上去有几分飘飘欲仙。
微风拂过,那身上的轻纱就那么摇啊摇啊……
周遭的樱花瓣打着旋,仿佛也觉着这小娘子煞是美丽,争着往那小娘子身边飘去。
有一瓣樱花调皮极了,正好就落在了那小娘子的发间。
那是他的妩儿……
神使鬼差的般的,苏瑾之缓缓向前,站在那小娘子的面前,伸手将那头上的花瓣拿掉。
就像幼时一般,他就那么自然的将她头上的花瓣拿掉了。
苏瑾之脸上浮现出一个微笑。
这虽一别经年,可他待她的心却从未变过。
☆、第16章 十五心声(改错字)
“哪里来的登徒子,竟敢这般,你可知我家小娘子是何身份。”平安回过神来,站在谢嘉鱼身后言辞疾厉的说道。
苏瑾之这才回过神来,也觉着自个儿这般有些唐突了,便退后了一步。
“是在下唐突了,惊扰了小娘子。”苏瑾之弯腰作揖。
见着这人这般有礼的道歉,平安剩下的话在嘴里一噎,顿时说不出口来了。
“无碍的,只望郎君日后不要这般了。”谢嘉鱼冷淡的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出。
“日后便不会了,今日只是见着此情此景,有些微醺了。”苏瑾之站在一旁,脊背挺直,如松如竹,端得是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
喜乐扯了一下平安,平安这才回过神来。
“平安,喜乐,走吧。”谢嘉鱼不欲与他多说,便想着转身走人。
苏瑾之见着这样,睫毛微垂,心中思绪万千,“这位小娘子,且慢,在下乃是同那谢三郎一同前来的,这三郎不知去向,在下也不好独自离去,望小娘子可以与在下一同找寻找寻。”
谢嘉鱼果真停下了,她想走,一是为着这人的行为极为唐突;二是因为她觉着看不透这人,不想与他牵扯过多。
可这句话一出,谢嘉鱼哪里还走得了,她亲哥哥将人带了来,偏偏又在此时不见踪影,谢嘉鱼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三哥,究竟有没有将她的闺誉名声放在心中。她心中虽知晓这事不能是三哥胆干的,可心中难免有些恼怒。
其实这真不怪谢嘉鱼恼怒,这谢三郎啊,素来跳脱。这安国公夫人的意思是呢,让他领着苏瑾之偶遇一下妩儿,观察观察。
结果倒好,谢三郎一个眨眼就跑不在了,这会子还得连累谢嘉鱼去找他。
“行,你带着你的小厮在这边寻着吧,我带着丫鬟去另一边,我会通知安国公夫人派人来找的,你也不必过于忧心。”谢嘉鱼摸不清这人的底细,自然不想与他共处一地。
苏瑾之只是笑笑,谢嘉鱼觉着这人的动作神态看上去有点眼熟,但是一时半会儿便想不起来了。
“这位,谢五娘子,莫不会想叫在下在府上花园中乱逛,这说出去,在下恐就讨不了妻子了。”这一脸笑盈盈的样子,再加上那俊美的脸庞,真真儿的让人讨厌不起来。
谢嘉鱼皱眉,心神全被怎么处理这件事耗去了,也没来得及细想这人怎么得知她便是谢五娘子的。
看着妩儿皱眉,苏瑾之有些不虞,他宁愿自个儿受苦,也不愿她皱一下眉头。
“五娘子也不便在思索应当如何,在下记得来时的路,且会自个儿带着小厮回去的,五娘子便也自个儿回去吧,再请那安国公夫人派人来找寻三郎君吧。”
谢嘉鱼抬头看这人儿,不知为何他又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但这个建议是再好不过了,就算有人发现了他,也只会觉着是他自个儿乱逛,不会连累谢嘉鱼。
可正因如此,她不懂得刚才还在乎名声的人,此刻为何突的又不在乎了。
她当然不会知道,那只是因为她自己皱了一下眉头。
“你这样,不要名声了……吗?”谢嘉鱼有些犹疑,心里觉着这样不太好,毕竟事情皆因她三哥而起。
“没什么大不了的,名声都乃身外物,无须在意的。谢五娘子,望你记住,在下叫苏瑾之。”苏瑾之将袖子之物拿出来放进谢嘉鱼手中,转身便带着言书、侍书离开了。
谢嘉鱼看着手中的木偶,还未缓过神来。这……这,这人怎么那么奇怪啊。
苏瑾之,这名字有点熟悉。
“啊,小娘子,刚刚那人就是苏瑾之啊。”平安突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就是那个豫亲王世子呀,难怪看上去怪怪的。”
平安这丫头素来活泼,仗着又是谢五娘子的贴身大丫鬟,日子过得那是颇为滋润,故而平日里晓得不少事情。
谢嘉鱼站在原处,默默不言,苏瑾之,可不就是之前托大哥带给她贺礼那位。
倘若那份贺礼只算得上贵重的话,这个木偶有算什么呢。
这个木偶不足一寸,端得小巧可爱,穿着一件粉红的绣花襦裙,头上梳着个不知是何毛发做成的双髻,脚上还套着一双浅粉色的绣鞋,这一身做得逼真极了。
谢嘉鱼忍不住用手拨弄了一下,竟然意外的发现这个木偶的四肢都是可以动的。
这不是她前世心心念念渴望着的玩偶吗,为何苏瑾之又会知晓。
这辈子,她可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这是巧合还是……如她所想呢。
“走吧。”谢嘉鱼将玩偶收进袖子里,默默离去。
苏瑾之晃晃悠悠的去了前院,想着今日来的多少也是与安国公府关系不错的,便也未有板着一张冷脸,反而是笑盈盈。
可莫名的,言书觉着这样的世子爷,看上去更加恐怖了好不好。
安国公一眼就在人群中见着了苏瑾之,他上次见他还是在那位豫亲王长子的宴席上,那冷冰冰的神色他真是终生难忘。
可这才过去多久,这人就像变了个人似得,竟然看上去恍若那翩翩君子一般,安国公看着装模作样的苏瑾之就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