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彼岸花丛,范皓忽又想起沙华的伤势,忙请求牛头马面道:“二位在此看护必安片刻,无赦去其他几殿问问有没有救治沙华姑娘的方法。”
罗刹跳脚急道:“黑无常!你怎么还有心思想着那个花妖?阎罗王方才不是讲了不必管她?如今白无常都这般模样了,你怎么还想着旁的?”
范皓无奈的解释道:“是无赦误伤了沙华姑娘,若是必安醒了,知道无赦不闻不问,也定是不依的!”
罗刹又要跳脚,耿傍紧忙拦住,温声劝道:“黑无常有所不知,那沙华姑娘是不会被伤到的,你就不用管她了。”
范皓又道:“无赦知道两位姑娘有互相修复的异能,可沙华这次是被夺魄枪透穿了心胸,并非外伤那么简单。”
耿傍见范皓仍是坚持,只好将曼珠沙华的旧事,一五一十的讲给范皓听。
之所以不用去担心沙华的伤势,其实是因为,那彼岸花妖曼珠与沙华并非彼岸花原本的妖化之灵。
☆、第84章 .83.82.1
万年之前,初具雏形的冥界并不像如今这般秩序井然,却也在新任冥帝太昊的治理下渐渐成型。某一日,风飞沙扬的黯淡空中,突然出现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尊贵到冥界中的任何鬼怪都不敢靠近。
那老者不知是何方神圣,一声不响的自袖袋中取出一个布兜,随手将布兜内细小如米般的红色籽粒徐徐洒落在忘川河畔,不一时竟见河畔生出丛丛无叶的葶子,葶子顶端绽放出火红色妖冶花朵。
那老者凝望许久之后,自言自语道:“吾儿,此处远离云上九天,你自幼喜好清净,便在此处安息了吧。”
众小鬼正疑惑不已,却见那老者望向他们,吩咐道:“此花无名,既是植于忘川彼岸,便称其彼岸花吧,尔等且去告知冥帝太昊,望他爱惜此花,切莫令其萎顿。”
话毕,老者悄然消失不见。众鬼皆以为那老者不过是九天仙界的花仙,受命于天帝来这冥界撒种植花而已,并未十分理会。
可冥帝太昊得知此事后,竟亲自驾临忘川河畔。凝望着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彼岸花丛,冥帝惊喜不已,遂设下一道护花冥令,凡有折花辱花者,严惩不贷。
众鬼无法想通其中蹊跷,不就是仙花吗,又能怎样?冥帝想要邀宠天帝也不必连这花花草草都奉若神灵吧?有胆大的罔顾冥令,偷折了几朵送了情鬼,不幸被冥帝知悉,竟真的将那折花鬼与他的情鬼一道双双灭了。
自此,众鬼皆知这彼岸花万万碰不得,也只有欣赏的份。
几日后,负责拘魂的鬼吏惊奇的发现,这满布于黄泉路上的彼岸花所散发出的锌锈味的花香,竟能唤醒鬼魂前世的所有记忆,与不久前突然出现在奈何桥上摆摊的那位孟婆所熬制的*汤的效果正好相反,一个是使之全然忆起,一个是使之全然忘记。
众鬼这才了然,想这定然是九天之上的刻意安排,但为何要这样安排,却没有一个鬼能猜得到缘由。
数月后,众鬼又惊异的发现,彼岸花丛中时常出现一道赤红色身影,辨不清容貌分不清男女,若隐若现若即若离,却透着一股从不曾见过的古怪气息,非仙非人亦非鬼。
众鬼认为,这定是彼岸花妖了,可这彼岸花妖的气息却也不似纯粹的妖,倒像是仙家的仙气、妖魔的浊气、冥鬼的阴气混为了一体!既是不知为何物,众鬼自然不愿靠近。
又经过一段时日后,那道赤红色的身影竟渐渐的形成了实体,众鬼这才看清楚了。
黑长的头发遮住了大半脸庞,身上的红袍红的似血一般,看身形似是男子,看露出来的部分脸庞却像是女子,极白的面容上,眼眸被长发遮住若隐若现,但那口唇却红的似血一般,或者说明明就是噙着血……
这种形象若在阳间被凡人遇到,十个里有十个凡人都会被吓死,可在这冥界,到处是各种狰狞恐怖的死鬼地界,这彼岸花妖却像是天仙一般。
不!在众鬼的眼中,它简直比天仙还要美。
有鬼吏急速报与冥帝知悉,冥帝果然匆匆驾临,待面对面站定了,冥帝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满身绯红的彼岸花妖,抬手撩开了那一头柔长的黑发。
众鬼倒吸一口阴气,这花妖的脸整个的露了出来,美极媚极,却仍然分不清是男是女。
想必冥帝作为一名至尊的男鬼,也对这花妖动了心思吧,否则怎会僵化在原地动也不动?众鬼妄加揣测着,不成想冥帝竟是一脸失落的叹息道:“本帝原以为是他复生了,没想到不过是个花灵而已。”
是谁?花灵?一众鬼怪听的云里雾里,却清楚的意识到,这彼岸花妖令冥帝失望了,因为冥帝竟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忘川河畔。
再后来,众鬼又发现,难怪这彼岸花妖会失宠,原来是因为它傻,说它傻是因为它不仅不会言语,而且行动迟缓、神情呆滞,每日每夜只是对着忘川河发呆。
众鬼开始调笑它‘慢猪’、‘傻瓜’,彼岸花妖竟不反抗,即使是被小鬼们用石头丢在头上,仍是动也不动的对着忘川河发呆。
听到这里,范皓似是想起了什么,呆愣的将视线移向床上安静躺着的谢逸。
一瞬间,那个站在青苑桥上,动也不动的望着对面发呆的谢逸出现在脑海中,范皓知道自己因这彼岸花妖的故事失神了,两者怎么可能会有关联?不过是一种类似的执着,却发生在两个不同境况的角色身上。
范皓低声问道:“后来呢?”
罗刹接过来继续讲道:“后来……”
后来,众鬼的欺凌愈演愈烈,竟将那彼岸花妖用绳子栓了脖颈,像拘魂一般拖拽着四处游辱,一直拖拽到奈何桥上,从孟婆处走过。
布施*汤的孟婆见了,十分恼怒,用瓢舀了滚烫的*汤泼向那些欺凌彼岸花妖的小鬼,受了孟婆毫不留情的一烫,众小鬼痛的喳喳叫着四散跳开。
孟婆上前几步,解开彼岸花妖脖颈上的绳子,盯着它看了片刻后,长长的叹息一声:“造孽呀!你这又是何苦啊?”
彼岸花妖不语。孟婆摇了摇头,又道:“婆婆每日在这奈何桥上忙碌,竟不知忘川河畔的花是何时生出的花灵。你……你叫什么名字?”
什么名字?什么名字?谁都知道这彼岸花妖根本不会说话,孟婆竟然还问他叫什么名字。
众鬼正待偷笑,却忽然听到一句低低的回声,“慢猪……傻瓜……”
“哈哈哈……”本想偷笑的众鬼此刻却捧腹大笑不止。
孟婆冷哼一声,回身举瓢舀了满满一瓢滚热的汤,训斥道:“你们还想浇热汤吗?都给我滚!”
众鬼一看孟婆又准备撒泼,轰一声四散逃走。
孟婆转过身来,怜惜的望着彼岸花妖,称赞道:“曼珠沙华吗?好名字!”
从此,彼岸花妖有了自己的名字——曼珠沙华。
听到此处,范皓疑惑的问道:“等等,曼珠沙华不是两只花妖么?怎么又成了一个花灵?”
罗刹道:“你且听我说完便知道了,一开始的时候,的确只有这一只分不清男女的彼岸花灵,名叫曼珠沙华……”
彼岸花灵曼珠沙华从此以后不再对着忘川河发呆,而是坐在了奈何桥头,一动不动的望着孟婆布汤。
孟婆却犯了难,自从这曼珠沙华坐在附近,排队投胎的鬼们都期期艾艾的一直哭闹,没几个愿意去投胎的,追问缘由,均说是念着前尘旧事不愿舍弃。
孟婆自然知道,是这曼珠沙华身上所带的花香唤醒了这些投胎鬼们前世记忆的缘故,叹一口气扔了瓢来到了曼珠沙华跟前。
孟婆弯下腰看了看他,笑道:“我说,你还是不要坐在这里了,我一个丑老婆子有什么好看的?你坐在这里,实在是影响婆婆我做事啊!”
曼珠沙华似是听懂了孟婆的意思,点了点头听话的离去了。
又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孟婆几乎都忘记了曼珠沙华的存在,却忽然有一个好事的小鬼喳喳叫着从奈何桥上跑了过来,“大家快去看啊,曼珠沙华发疯了!”
曼珠沙华发疯了?难道是又被小鬼们欺负了?孟婆竟是不顾那些排队投胎的鬼,自己也不知为何就随着一众看热闹的小鬼奔去了忘川河畔。到了近前一看,众鬼均是惊呆了。
只见那曼珠沙华撕扬起满身的红袍,片片如花瓣般漫天弥落,口中凄苦的叫喊道:“苍天为何弃我!为何弃我!”
如血般的花丛中,曼珠沙华破碎散落的衣衫似一阵奔扬的血雨漫天飘洒,这番诡异的场景看的众鬼惊悸不已。
孟婆伸手薅住身边的一只小鬼,惊问道:“发生了何事?”
那小鬼见是奈何桥上的孟婆,忙回道:“不知是谁告知这花妖,说他本是天界抛弃的花仙,是低劣的存在……这花妖甚是恼怒,势要闹到天上去问问为何被弃……”
孟婆蹙眉道:“弃便弃了,低劣又如何,婆婆看这曼珠沙华不似暴躁脾性的,不可能因为这个就要闹到天上去!”
那小鬼道:“说的也是,自前几日冥帝来过之后,这花妖便有些失常,今日里竟又疯了,但却不知是何故。”
孟婆心中纳罕,莫非是冥帝太昊做了什么或是说了什么,才使这看起来并无逆反心思的花妖生出了报复心理?孟婆正待上前阻拦,却见曼珠沙华突然飞起,冲破上方地表,一径飞入了半空中。
众鬼一片哗然,这花妖果然是天界花仙不假,竟能瞬间腾空九霄。
孟婆担忧的皱紧眉目,几不可闻的低声骂了一句:“太昊,你这是作死啊!”
罗刹讲到此处,范皓插嘴问道:“你是说,那曼珠沙华升入了九天?”
罗刹回道:“没错,若不是它飞升九天发生了一些事,我们也看不到现在彼岸双姝姊妹花。”
范皓问道:“这却奇了,上天的只有一只,回来的却有两只?那花灵在九天之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罗刹蹙眉道:“具体发生了何事不太清楚,只是听说他得罪了天帝,总之回来的是曼珠沙华姊妹没错,那是三日后的事情了……”
☆、第85章 .84.83.82.1
三日后,忘川河畔突然出现了一对姊妹,瑰丽的红色纱裙令众鬼惊艳不已,还以为是彼岸花又生出了新的花灵,却不想这对姊妹宣称,她们一个叫曼珠,一个叫沙华。
众鬼懵了坑,曼珠沙华不是一个非男非女的存在吗?为何又变成了两个曼妙少女?
一对姊妹花妖娆绝美,丝毫不逊色于原来的曼珠沙华,众鬼垂涎不已,却不敢靠近。
因为这对姊妹的脾性竟与原来的曼珠沙华截然相反,哗宠乖张,时好时坏。心情好时还乐的与小鬼们说几句话,心情不好就卷过来一顿暴虐。吓得众小鬼只有绕道而行的份,哪个还敢靠近。
越是这般,那曼珠与沙华却越是放肆,竟然毁了六殿卞城王明晨宫的匾额,又砸了四殿五官王太和宫的柱子。
卞城王与五官王一气之下告到冥帝处,要求将这对无法无天的彼岸花妖赶回天庭。
冥帝听了,下令将曼珠沙华传唤至泰山天齐殿。
再见彼岸花妖,一眼便看出端倪的冥帝不禁冷笑道:“你二者并非本体,原来的彼岸花灵在天庭究竟发生了何事?”
曼珠沙华见是司掌冥界的至尊天齐仁圣大帝,便压下去几分乖张,回道:“冥帝好眼力,我们姊妹的确是幻化出来的,本体不知何故纠缠东华帝君,被天帝下令斩成了两半。东华帝君于心不忍,将本体的魂灵提炼出我们姊妹,却将原本的那个本体收封在了蓬莱仙岛。”
冥帝闻言眯起双眸,疑惑的问道:“东华帝君要那花灵的本体做什么?”
曼珠沙华道:“鬼才知道他要那死灵做什么,反正我们姊妹是东华帝君创造出来的,意识也是他给的,我们生是属于他的魂,死是属于他的魄……”
……
“东华帝君?!”
听到这里,范皓不由得惊问道:“你是说这曼珠沙华姊妹,是东华帝君创造出来的?”
“是啊!”耿傍劝慰道:“所以说,即便是伤了她们,亦不是花灵本体,所以并无大碍。她们不过是剥离原花灵本体的灵息所创,不消几日便能自行恢复,所以不用去管她们,还是先照顾好白无常吧!”
“东华帝君……”
范皓心中腾起几分不详的预感,自那个同元烨一模一样的东华帝君出现之后,好像很多事情都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究竟是元烨的阴魂不散,还是被东华帝君设计了一出好戏?
范皓无从得知,却深深的察觉到,如今这桩桩件件怪异的事情,像是被谋划又像是被强行的安排,逃也逃不过的围绕着谢逸发生着。
范皓望向躺在床上昏沉不醒的谢逸,担忧的皱紧了眉头。谢逸的身世本就多舛,偏又遇到这些遭遇,究竟何时才能安定?
正思忖间,忽听门外噪杂一片,范皓拽开屋门,闯进来一个报信的小鬼,呼叫道:“无常君快去看看,彼岸花……彼岸花全都枯萎了!”
范皓与牛头马面听到这个消息大惑不解,竟是忘了床上躺着的谢逸,齐齐冲出屋子直奔忘川河畔。
……
四周尽是炽热的火舌,烧灼着痛不欲生的躯体。为何自己会葬身于一片火海?这三色凝聚的火光,倒像是忘川河畔那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彼岸花。
奇怪的是,在这般痛不欲生的烧灼下,为何自己的意念竟不是拼命挣扎而是一心求死?谢逸丝毫动弹不得,一任那火舌恣意蔓延上自己的每一寸皮肤,痛如裂剥。
“白无常……白无常……”
一声虚弱的唤叫令谢逸猛然睁开眼眸,这柔弱的声音是曼珠还是沙华?
榴红纱裙的曼珠满脸血泪,挣扎在炽灼的火舌之中。与曼珠背靠背粘在一起的,是早已没了气息的沙华。
谢逸震惊的望着她们,与其说是背靠背粘在一起,不如说沙华的半个躯体早已与曼珠溶成了一片,在这烈焰狂热的焚烧之下,彼岸双姝早已不见往日的妖冶妩媚。
“白无常,我们姊妹该走了,你也该醒过来了!”
“曼珠姑娘,你说什么?”谢逸惊恐不已,来不及思考究竟发生了何事,起身想要搭救曼珠。
曼珠制止道:“没用的,你看见的只是幻想……来不及了,你若想知道真相,就一定要去……要去……”
谢逸动弹不得,伴随着周身撕裂般的疼痛,躯体上竟诡异的蹿生出丛丛彼岸花,在这熊熊烈焰中开的如火如荼。谢逸强忍着开口问道:“去……去哪里?”
曼珠痛哭不止,背后的沙华已被大火完全的吞噬,吱吱的焦糊声听起来惊悚不堪。
谢逸身上的彼岸花却越长越多,几乎挡住了他的视线,愈来愈强烈的痛楚痛的他几乎无暇顾及马上就要被烧化的曼珠。
曼珠在被焚烧到彻底消失前,用尽了气力喊道:“去涂山之巅……找咱们的……根源……”
最后一滴血红的泪水嗤一声被火舌吞噬,曼珠与沙华彻底消失在了六界之中。
眼前的火海突然散去,周身的彼岸花也随着那火海消失不见,谢逸失神的望向渐渐清晰的窗棂。
这竟然不是梦!可刚刚炽烧在眼前的火海是怎么回事?眨眼消失不见的彼岸花又是怎么回事?曼珠与沙华真的不存在了?
……
站在黄泉路上的范皓,同样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之前还与曼珠沙华在此缠斗,不过几个时辰,一望无际的彼岸花海竟然全都萎顿了,红艳艳的花朵棉软的贴了满地,当初如火海般艳丽的彼岸花,此时看起来竟像是满地血泊。
“曼珠姑娘!”
“沙华姑娘!”
罗刹与耿傍扬声唤了许久,却听不到一丝回音。
闻讯赶来的阎罗王不可置信的瞪圆了鬼目,猛地一拍大腿,惊叫道:“完了!本王的花仙子彻底玩完了!”
一旁的崔判官哭笑不得,忙提醒道:“阎罗王还有心思说笑,快去报与冥帝知悉啊!”
阎罗王愁道:“本王怎敢去送腻?冥帝必会怪罪本王监管不严,放任黑白无常与曼珠沙华缠斗,这锅本王可不背。”
崔判官无奈道:“这彼岸花本就生的诡异,毁的也诡异,任谁都想得到不可能只是因为一场缠斗恶化到如此地步。阎罗王若此时速去,怕是冥帝还有办法救赎,若是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