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成名数十载的一代大能竟被一招毙命,连丝毫还手之力都没有!
江寻意自小有天才之称,据说艺成以来从无败绩,但他为人冷淡狂傲,不好接近,因此在场的倒有大部分人没见过他出手,也皆以为传言多有夸张,今日一见,才算是真正明白了这人实力的可怕之处,也不由得暗自心惊。
江寻意一击得手后,脚尖连点飘然后退,他自己心里清楚,刚才那一下是攻其不备,其中倒有五分侥幸的成分在,但此时其他人一定提高了警惕,再要得手也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见此人嚣张到了如斯地步,静海长老又是愤怒又是悲伤,厉声道:“欺师灭祖,罪大恶极!江寻意,灵隐派容不下你这般的恶徒。众弟子听令,一起给我将这个逆贼拿下!”他话说的好听,自己发完号令反倒向后退了退。
江寻意向来手下不留情,此时更是丝毫没了同门之间的情分,闻言冷笑一声,蓄力横扫,当先的几个弟子立刻被他震飞出去,生死不知。江寻意趁机一跃而起,飞身向山前大殿奔去。
这人性格古怪,老是不按常理出牌,你觉得他深陷重围应该避退时,他非要留在这里杀人,你觉得他占了上风了一定大开杀戒,结果人家反倒转身跑了个没影!静海长老气的肝疼,也顾不得害怕,领着众人追了过去。
灵隐派是当世名门,门下能人不少,更不用提还有不少防御阵法也不是当摆设用的,江寻意就算是再厉害,一路且打且退下来,也已经是浑身浴血,衣衫凌乱。他退到了灵隐山最高峰处的普乐殿中,忽然不再移动,拄剑在原地顿住了身形。
静海长老心中一喜,想着江寻意定是力气耗竭跑不动了,当下道:“江寻意,你先弑掌门,又杀长老,本已经罪无可恕,但若是肯主动将掌门印交出来,说不定还能留得一命。”
江寻意羽睫微垂,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胸前挂着的玉石,灵隐派掌门的信物代代相传,是一块通体洁白的玉石挂坠,虽然江寻意还未正式继任掌门,但他天资出众,门派中无有能出其右者,因此缇茗仙师早早便将这印鉴传给了他,以便代为他处理门派事务。
江寻意想到这里,唇角一勾:“静海老头,你都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还想着过一把掌门瘾呢?”
静海长老多年来地位尊崇,何曾有人这样对他说过话?顿时勃然大怒道:“你胡扯什么?!”说罢他环顾一圈,到底自重身份,缓了口气才又道:“掌门印乃本门至宝,自不能放在你这个欺师灭祖的小人手里,眼下已经定了黄岩为本派下一任掌门,你还不快快把东西交出来!”
江寻意故意惊讶道:“黄岩?那是什么东西?”
这话音一落,一个看起来与他年纪差不多大的灵隐弟子立刻跳了出来,怒道:“江寻意,你欺人太甚!”
江寻意扫了他两眼:“哦,原来是你。为兄一时健忘,黄师弟勿怪。只是我有些好奇,师弟你素来功夫低微,为人懦弱,更重要的是没财没色,相貌猥琐,这掌门之位是给了老头什么好东西骗来的啊?”
黄岩气得浑身发抖,一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想起江寻意的本事,又实在不敢拔剑出鞘,只色厉内荏的喝道:“你、你若是再口出狂言,休怪本掌门不念同门之谊了!”
江寻意挽个剑花,冷笑道:“是吗?那你大可以一试,三招之内我江寻意若不能取你性命,这颗大好头颅便双手奉上!”
黄岩面如土色,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江寻意剑尖斜指,不动如山。
黄岩脸色几变,犹豫再三,忽然大声道:“对你这欺师灭祖的叛徒,本就没有什么道义可讲,大家一起上,将他......将他拿下!”
周围弟子神色各异,却都犹豫着不肯动弹,反倒有不少人露出愧色。
江寻意大笑道:“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黄师弟真不愧为大丈夫也!”
这时一声轻笑响起,门外一个清朗的声音清晰传入:“不错,好一个不要脸的大丈夫!”
剑拔弩张的众人齐齐回头,只见一个眉目温雅,五官秀美的青年站在门口。与江寻意的精致凌厉不同,他文质彬彬,气质如玉,看起来简直像个书生似的——如果没有人知道他就是以行事狠辣闻名的阳羡宗宗主云歇。
云歇本是阳羡宗大弟子,眼下刚接任宗主不到一年,人人皆知他与江寻意是过了命的交情,灵隐派众人眼见就要拿下江寻意,没想到云歇竟在这关键时刻赶了过来,均是神色微变。
江寻意也极是惊讶,然而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惊讶,只是觉得这样看着云歇,心中竟不由自主地认为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云歇倒是看起来十分正常,上下打量了一番江寻意狼狈不堪的造型,笑嘻嘻地道:“兄弟,许久不见,你真是越发会打扮了!可受伤了不曾?”
江寻意抹了把脸上的鲜血,露出洁白如玉的面庞,冷哼道:“血都是别人的,我死不了。”
云歇眼神在殿中一扫,虽然他脸上笑意不改,但被目光所及之人都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寒意,云歇慢吞吞道:“静海长老,您不问世事已久,怎么也掺和进人家年轻弟子内斗啦?”
静海淡淡地道:“江寻意犯了弑师大罪,天理不容,眼下我派群龙无首,本人当然要代为主持公道。云宗主又是为何而来啊?”
云歇摊手道:“静海长老您何必明知故问,我来,自然是为了告诉诸位——”他说着徐徐将佩剑交于右手,神色一肃,森然道:“要杀江寻意,就得先从我云歇的尸体上踩过去!”
云歇一向注重修饰,这时候虽然神色从容,但发丝微乱,衣袂染尘,看起来应是一收到消息就急匆匆赶来了,他的脚程自不是普通弟子可比,因此堂堂一派宗主,身后竟无人随行。
此处是灵隐山的地头,门派中又是能人众多,江寻意这边可谓是地利人和一样不占,纵然加上云歇也不过是多带累一人罢了。他想到这里,皱眉向云歇道:“还用得着你多事?这些蠢货我自会料理,你还是回你的阳羡山种花遛鸟罢。”
云歇还未答话,灵隐派一个弟子已经抢先喝道:“江寻意,你这婊子生的杂......”他话未说完,便被云歇一个暴击打爆了脑袋,直直地倒了下去。
直到那个弟子的一颗眼珠轱辘辘滚到了静海长老脚边,他才反应过来云歇竟然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自己门中一个弟子!其余众人亦是大哗,他们均听过云歇出手阴狠,死在他手下之人从没有能留全尸的,如今亲眼看来,更是惊骇。
云歇一脸若无其事,笑嘻嘻向江寻意眨了眨眼道:“阿寻,哥哥我交了投名状,今个怕是走不了啦。”
静海长老大伤面子,怒道:“众弟子都给我上!杀了叛徒,夺回掌门印!”
江寻意无可奈何地瞪了云歇一眼,苦笑道:“算我输你一局,打罢!”
第12章 反水
云歇长啸一声,明河剑出,顿时一股煞气迫人眉睫,他招式刁钻毒辣,四周的弟子在他的一串急攻之下连连后退。云歇趁机击飞两人,足下轻点,上前与江寻意背向而立。
江寻意倒退一步,与他脊背相贴,感到云歇猛地抖了一下,心中一惊,低声道:“你受伤了?”
云歇干咳一声,笑道:“怎么可能,就你们门下这些废物也配伤我。”
江寻意极轻地道:“那就好,你听我说,咱们一会一起出手,击塌殿上供着的那尊金像,像底有路可以通往后山,虽然不能完全摆脱他们,也能喘息片刻,总比被这样瓮中捉鳖的强。”
云歇惊讶道:“那不是你们祖师爷的雕像吗?”
江寻意冷冰冰地道:“那又如何?他人都死了,一块破石头若不能庇佑后人,留之亦是无用!”
云歇大笑起来,朗朗道:“阿寻呀阿寻,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江寻意怒道:“给我闭嘴!”
云歇挡开两名弟子的进攻,突然回身捏了江寻意脸一把,随后飞快地纵身跃起,躲到了殿中塑像之后。
云歇行事一向随心,静海长老见他这时候发疯,心中一喜,加紧向江寻意攻去。
江寻意侧身避开他抽来的鞭子,像是被云歇气糊涂了,不管不顾就是一掌凌空向后拍去。
云歇一躲,突然亦是一掌击向塑像,他方位拿捏的极好,掌力与江寻意那一掌汇合,那座栩栩如生的祖师爷全身金塑顿时轰然碎裂!
静海长老气急败坏,正待上前,却发现那二人没了踪影,他憋气极了,一脚将身旁一个翻倒的椅子踢得粉碎,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名女子的声音:“师兄这是怎么了?气性这么大?”
静海长老回过头去看见来人,脸色倒是更加难看了,低声埋怨道:“自慧,当初都是因为听了你的话,从掌门师兄那里得知了江寻意这个小畜生的身世之后我也没有往外抖搂,算是保了他一回。可你看看现在呢?养虎遗患,徒失良机!”
江寻意和云歇两个人顺着地道狂奔一阵,到了后山才敢找个山洞坐下来休息。
江寻意将自己的灭华剑往地下一扔,自己也坐了下来,背靠着石壁一语不发。
云歇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他,不客气道:“你能不能别每次都是一幅别人欠了你几千两银子的死德性?哥哥赶死赶活过来救你,好歹也给个笑脸啊!”
他说完这话,却意外地见江寻意没有起身打他,反而面色苍白,自唇角慢慢渗出一丝血来。
云歇唬了一跳,连忙蹲下身去,伸手一搭他脉,着慌道:“你竟受了这么重的内伤?快凝神,我帮你调息。”
二人肌肤相处,江寻意浑身一个激灵,不受控制似的将云歇一把甩开。
云歇一愣,茫然看向江寻意,江寻意自己也有些莫名其妙,觉得刚才好像被什么东西突然附身了一样,对他莫名排斥,此刻却又没觉得自身有什么异样,面对云歇满脸疑问,只好笑了笑道:“你这是干什么?别急,说了我死不了。”
云歇看着他唇边血色心疼的不行,也不再多想,伸手帮江寻意擦了擦,低声道:“别说话了,我去洞口布两个隐藏阵法再回来帮你调息,咱们歇一歇再走。”
云歇于阵法一道极为精通,直至江寻意调息完毕,精神恢复了不少,其余人依旧没有找来。两人合计了一下,均觉得与其主动现身硬闯下山,还不如以逸待劳,因此便一同坐在山洞中休息。
云歇手上划了个小口子,见江寻意情况好转,又开始故态重萌,死皮赖脸地让他给自己裹伤。
江寻意满脸不耐烦,抬手撕了云歇衣服上的一条布,用力在他手上缠了两下,末了重重一拍:“好了,滚蛋罢。”
云歇惨叫一声:“啊——江寻意!你他娘的上辈子杀猪的吗?”
江寻意冷笑道:“云宗主好眼光,其实小爷这辈子也是。”
云歇以袖掩面,惨然道:“奴家命苦,跋山涉水地过来寻夫,却不想自个一心惦记的竟是个狠心的冤家。”
江寻意一把将他遮脸的手拽了下来,另一只手虚扣上他咽喉,阴测测地道:“别恶心人了,说说你是怎么过来的。”
他凑得极近,温热的鼻息几乎扑在了云歇面上,袖底传来一阵漠漠药香,徐徐散在空气里。
云歇瞬间失神,顿时忘了自己方才说了什么,更想不到自己的命门正掐在别人手里,只要那人轻一用力,自己就会当场毙命。
他二人打闹惯了,江寻意见云歇既不还手,也不动口,反而奇怪起来,抓着他脖子晃了晃:“喂!”
云歇一顿,回过神来,一把揪住江寻意的衣襟将他甩开,似笑非笑地道:“没事,刚才全身无力,可能是中了盅。”
他惯爱胡说八道,江寻意左耳进右耳出,也没理会,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会过来?”
云歇撇了撇嘴道:“还能怎么来?这段日子春光大好,我本想着在山上歇几天,就听底下人禀报说你这傻子被人给陷害啦,哥哥我顿时心急如焚,心慌意乱,心如刀绞,就赶来喽。”
江寻意慢慢点头:“云宗主了不起,竟会用这么多成语。”云歇这句“陷害”颇有深意,似乎在告诉他什么。
云歇笑道:“江公子过奖,得你一句夸赞,在下真是......”他话还未说完,神色已变。
江寻意见云歇表情便猜到八分:“有人攻击法阵?”
云歇眼神一冷,笑容更加灿烂,道:“怕是都来齐了,山地空旷,好歹比殿中强。咱们出去见机行事,边打边退罢。”
江寻意皱眉道:“你不知道,这灵隐山四周也布了结界,只怕这时候已经启动了。”
云歇轻描淡写地道:“那又如何?咱们兄弟生便一起走,死便死在一处,我觉得还不错。”
江寻意还未及回答,四周已是轰然一响,法阵破,灵隐派众弟子各执兵刃围了上来,后面又多了不少人,竟是阳羡宗的弟子也赶来了,远远站在一旁,见云歇出来后纷纷想赶上前来,又被灵隐派众人拦住,一时混乱不堪。
灵隐派一弟子大声道:“云宗主,江寻意这厮卑鄙无耻,丧尽天良,你和他混在一起......”他话未说完,已是血溅当场。
云歇甩了甩剑上的血迹,冷然道:“若学不会说人话,就也不必做人了。”
江寻意一把将云歇扯到自己身后,低声道:“这帮人意不在你,你找机会先回阳羡山罢。”
云歇甩开他,抬掌拍死了一个企图偷袭江寻意的弟子,皱眉道:“我若想回去,又何必来。你我说了同生共死,江寻意,你这时想甩开我,是要始乱终弃吗?”
江寻意哭笑不得,挑眉道:“老子真是急疯了,才会想着和你讲理。也罢,一起就一起。不过这么打下去也不是事,咱们还得想个办法啊。”
云歇看了看一旁的悬崖,笑嘻嘻地道:“你没看过话本吗?危急时刻,跳崖是最好的生还办法。”
江寻意踹了他一脚:“开什么玩笑,那崖底全是碎石,你当自己是铁打的。”
云歇眼珠一转,笑道:“其实我还有个法子,只不过得看你舍不舍得你那掌门印。”
江寻意一剑削下半边人头:“命都要没了,那些还有什么舍不得的。若非就是把掌门印扔出去他们也不会放过你我,现在我就给黄岩了。”
云歇道:“你若当真舍得,便拿出来给兄弟瞧瞧。”
江寻意懒得跟他废话,从脖子上将那一方小印扯下,随手抛给云歇。
云歇在把玩片刻,突然一甩手将掌门印扔给了离他最近的静海长老。
这一下变生肘腋,一众人都惊呆了,静海长老手里握着这从天而降的掌门印,几乎不相信是真的。
江寻意愣了片刻,也顾不得对面的敌手,忽然一转身揪住了云歇领子,怒道:“你他娘的干甚么!”
云歇一拳击在他小腹上,江寻意虽然没撒手,可手上的力气却松了松,云歇趁机大喊道:“我已经替你们的把灵隐派的掌门印抢来啦,你们还不赶紧抓人......咳咳咳......”
江寻意一把卡住他喉咙,冷笑道:“多年兄弟,亏得之前我还以为你真的是来救我,如今看来真是瞎了眼!哼,你既不仁休怪我不义!”
他说着一个转身将云歇挡在身前,灭华剑明晃晃地架在他颈上,扬声道:“今日诸位要么就放我下山,要么江某便让阳羡宗宗主一起陪葬,也算死的不冤。”
黄岩大声道:“做梦!江寻意,今日可再由不得你了!”
第13章 悦乐城
严启新是云歇的嫡系师弟,阳羡宗除了云歇外一向以他为大,这时候狠狠瞪了黄岩一眼,转头向静海长老道:“静海道长,我们宗主是为了帮您们夺取这掌门印才被江寻意挟持的,他的安危您该不会坐视不理吧?”
云歇反水的太快,前一刻云、江二人还兄弟情深,生死相托,这时便已刀剑相向。众目睽睽之下,云歇是为了大局被挟,阳羡宗一向护短,他若有失必不会善罢甘休。静海长老手握着灵隐派的掌门印权衡再三,还是觉得阳羡宗不能得罪。更何况江寻意如今势单力薄,日后再除掉亦是不难。
他心中有了计较,朗声道:“云宗主大义,我等自不能置他于险地,江寻意,放下云宗主,你走罢!”
黄岩一向对江寻意极为忌惮,闻言急道:“长老!”
静海冷冷扫了他一眼,黄岩顿时一个激灵,不敢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