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斟酌了一下台词,她咳了几声清清嗓子,才挺起腰板,盯着刘钊道:“福宝确实不懂,不懂皇上想怎样。”
“朕想看你本来的面目。”
“本来面目?”她皱着眉头,似乎十分困惑不解。
刘钊真的想看到她真实的样子?
也许,看到了,就会一道圣旨下来,就令她掉脑袋了。
宋福宝轻轻摇晃脑袋,继续说:“皇上是觉得有趣,觉得好玩,可福宝和皇上不同的。福宝是为了……”
见她停顿下来,刘钊心里仿佛被吊起一丝好奇,颇为玩味地打量着她沉静的脸容,轻声问道:“为了什么?”
为什么,他真的想了解吗?
他不过是好奇。
身处高位,掌握着天下,对这世间百态系数纳入眼中,谁超出他的预料,谁就会引起他的注目。
她懂这道理,才更不想做出失格的举动令他生出兴致来,生出戏弄她,调笑她的兴致。
心里有些凉,可眼里的光却热如一团火。
腾腾烧在对峙的视线之间,火星子炸裂蔓延,啪呲,啪呲。
一晌沉默过后,她才看着刘钊,声音镇定:“为了宋家。”
刘钊眼光微变。
猜过她会怎么说,不曾想,却是这么一个答案。
理所当然,又显得十分无趣乏味。
宋福宝见刘钊眸光沉淡,连气氛都显得些许窒闷,却依旧自顾自说道:“皇上身边一定不乏这般模样的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福宝也不过是这样的人,和皇上所希望看到的那种人……不一样。”
鲜活靓丽的一面,她也想得到,但却不是现在。
很多事情,得慢慢来。
她也不觉得,刘钊真会对此时此刻的她擦出爱的火花来。而她,也不想被人当小白鼠观察探究。
平静,安逸,好吃好喝,没人找茬,这样的生活。
不过如此简单的愿望罢了。
“朕身边……”刘钊目光一晃,他似瞧见一张严肃的脸孔里,印出几分厉色来,耳边嗡嗡几声恼人声响,响了一阵,迷蒙的眼眸才恢复了清醒,瞧着宋福宝那张宠辱不惊的脸孔,忽地笑了起来,“朕会再来找你。”
再来找她?
这少年,能不能不折腾她?
看他眼中星辰闪烁,宋福宝头大如牛,她好说歹说,怎么也没把他说明白,还反倒令他兴趣增加了呢?
有毒,一定是有毒。
她心里小人使劲的叹,而刘钊已放下手,撩起衣摆,缓缓起身。
少年年纪,身量已纤修欣长,立足原地,极为挺拔笔直,真正一副上好衣架子。
宋福宝看在眼里,略微羡慕,低头再一瞧自己……革命还需努力。
刘钊要走,宋福宝跟着起身去送他。
刘钊只往前走出一步,宋福宝才刚从座椅上站起来,他忽然扭身。
眼睛直勾勾盯住她:“你刚才说,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朕想了想,其实……朕身边,还是缺的。”
缺?
宋福宝没吱声,这话不好答,别说她现在还是未婚妻身份,就是真的成了皇后,也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说法,刘钊和她说起这些话……仿若心底深处的*被揭露。
她不想听。
宋福宝默默低头,仿佛能躲过他别有深意的目光。
一味沉默,心里暗道想做个隐形人,怎么也这么难呢。
“你可以想清楚。下次再见……想来不会在这了。”
宋福宝听刘钊如此说,顿时明白刘钊话里意思,下次,下次就该是……
一想到那场景,她浑身鸡皮疙瘩又再度噗噗冒出头。
她讪笑两声,依旧不作答。
刘钊见此,似也在料想之中。
这时还允许她装傻,到时……
刘钊一抿唇,回眸瞥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宋福宝,见她低头,视线不知盯着哪处,唇角扬起,竟显现一丝莫名愉悦感。
刘钊来得突然,说得那一通话,更令她心绪凌乱。
不晓得是抽筋了还是被下药了,一改性居然如此彻底,明摆着是要赖上她了。
不过万幸离下次再见还早着,这些时日用来调整心态,也绰绰有余了。
洞房花烛是迟早的事,生儿育女……
不行,头有点痛。
宋福宝扶着额头,在躺椅上翻了一个身。
站在旁边的芸秋见自家小主子翻来覆去,情绪不佳,显得格外低沉。
从刚才皇上走后,小主子就没说过几句话,平素里……还会闲着与她打趣几句。
芸秋斟酌片刻,终还是问出声:“小主子……可有烦心事?”
烦心事可一大堆呢。
可最烦人的……无非不是那位。
一想头就痛,抬手锤了一下脑门,芸秋惊呼一声:“小主子!”
宋福宝仰头忙解释:“哎呀没事,这样能清醒一点。”
芸秋拍拍胸脯,似乎被刚才她那拍脑门的举动给惊了一条,如今缓过来,便拧眉嗔怪道:”小主子若觉着头疼不适,就和奴婢说,奴婢去给您煮醒神的汤水,也好过您刚才那般。”
她讪讪点头答应:“芸秋姐姐说的是……下次不会了。”说着勾起唇角一笑,分外俏皮。
芸秋最受不住她这般撒娇,鼻息里哼笑了一声,摇摇头为她下去做汤。
外边日头越来越烈,人有些昏沉起来,阖上眼稍微眯了一小会,等醒来时,就见芸秋已经托着银盘将做好的醒神汤端上来了。
“小主子,放了些冰块,清凉解暑的。”
她点头接过,喝了一口,冰凉凉,神智瞬间清爽不少。
舒服的哈了一声气,在椅子上直起身来,走到桌子前坐下。
看看外面,正午时分,着实热得很。
她扇着脸,一丝微凉将面上热气扑散。
芸秋瞧见,只道:“还是奴婢来吧。”说着执起一把美人扇来走到宋福宝身旁,在她脸颊边上轻轻扇动,微微凉风,顿觉热气消散不少,间或喝一口凉爽的醒神汤,感觉极好。
这般一直到午膳做好,吃过午膳没多久,阎嬷嬷便携带卷子过来了。
阎嬷嬷过来后,宋福宝接过卷子,古代考试的出题方式都比较简单粗暴,就是问答题,选择填空都没,只要背的住,加上一定的自我理解能力,在最后大题上多写些自身见解,兴许还能得劳动分。
不过在这里,应该就是印象分了。
之前努力准备了一周,拿到考题时,宋福宝松了一口气。
前边的问答都基本是标注过的重点题,都能解答,偶尔几道回答不出,就干脆靠理解写上,而最后一道题……
咦?
如何与帝王相处?
而不是如何与夫君相处了吗?
宋福宝转动笔端,抵在下颔,沉思了一会,似乎想到什么来……顿时下笔如神,一会就写满题目下方的一整块。
随后,她检查了一下卷子,满意的点点头,便抬起头笑了笑,把卷子上交:“都写在上头了。”
第28章 真心
阎嬷嬷收起卷子来,粗略瞥了一眼,瞧见卷子右下方那一片娟秀小字,微微抿了抿唇,便没再看,叠放好后便道:“卷子回去后老奴会批改,待明日有何问题……老奴会同小主子再言说。想来小主子这些时日备考辛苦,怕是累坏了,好好休憩。”
宋福宝点点头:“不碍事。”
卷子按理可以当场批,阎嬷嬷却要拿回去,7 想来……定会交与刘钊过目。
想到最后一个大题题目,宋福宝嘴角轻翘,不知他瞧见答案,会怎么想……但不管怎么想,那就是她的答案。
她送阎嬷嬷走出殿外,等把人送走,才放松的伸了一个懒腰,总算考完了。
看了眼时辰,足足用了近一个时辰,做题时间主要还是放在大提上。除了最后一道题洋洋洒洒写了许多,前边关于重要场合上的礼仪问题,书上可也讲了不少,而且古代的炭笔至今她用起来都没铅笔好使,一不注意蹭到袖口就会糊了,因而她写时很小心,很慢,因此费了些时辰。
这回考完,估计就不用考题了。因为着重锻炼礼仪和身姿体态这一方面,她对此很有信心,毕竟变瘦变美,是她励志目标,比死记硬背的枯燥学习模式肯定要放松自在好些。
过了考试这关,不管之后结果如何,宋福宝都算松一口气了。
况且阎嬷嬷把卷子要拿给刘钊过目,刘钊那边,她反倒一点不担心。
从今日来时的态度来瞧,现在一直到立后典礼那日,这段时间……会轻松悠闲许多。
她命人把躺椅搬到院落外头去,放置在茂盛的大树底下,这会过了申时,天气不那么热,空气是暖的,繁茂树荫下,更显凉爽舒怡。
难得彻底放松下来,不用整日记背,并担心有人找茬,这种日子想想就很爽了!
当然,减肥事业得抓紧。
晒了会日光浴,她差点都睡着了。
醒来时,感觉身上微微有些冷了,一看,傍晚将至。
打了个哆嗦,她低头一看被挤到椅子角落里的毛毯,拾起来盖在腿上,随后直起身。
刚睡醒还有点懵,呆呆坐了会,直到芸秋过来:“小主子醒了?”隐约含笑。
宋福宝点头。
“定是小主子这几日太累,又没睡充足。头可疼吗?”
“不疼。”
前几日睡得不踏实,醒来就会头疼。故而芸秋才那样问,听到她回答后,芸秋抿唇温柔一笑道;“那便好,温水一直烧着,可端上来了。奴婢已经命厨房里的熬粥去了,等您洗漱好就能用晚膳了。”
说着,芸秋给她收拾好,晒了一下午,筋骨都晒软了,她返回殿内的时候总想要躺床。就怕躺习惯人就犯懒,坐在椅子上,等晚膳做好,吃过之后才到院外慢慢走了两圈,待消化的差不多,才返回殿内。
临睡前,拿出记录册,一看册子里曾经写过的,这才想起她今日还没上称,之前她用量尺特意在墙壁上划了痕迹,净身高一米五,体重一百五。
她目前还处在长身体的阶段,身量还会在长,至于体重……她肯定希望往下降。
今儿几个人都觉着她瘦了,她心里欢喜,但还是想上称确认一下瘦了多少。
她的目标是一米五,一百斤以内,但如果身高继续长,能长到一米六的话,一百一就成。
她不贪心。
只是今天考完试又睡了一觉,睡蒙给忘了,这会想起来,人都睡去了,总不好叫起来让他们拿工具过来吧?
还是搁明早上吃早膳前称一下吧。
如此想罢,便在记录册上写。
——一周内,再减掉二公斤。
稳住这个势头,大约二个月下来就很大改善了。
她幻想了一下自己瘦三十斤之后的模样……唔,好像还是胖。
但肯定好看很多了。
美滋滋的想罢,她放下记录册,翻身钻入被褥里,酝酿了一会睡意就进入梦乡了。
翌日清晨醒来,她头一件事要做的,就是把昨天忘记做的称重给解决。
命人拿来称重的器具,称量过后,之间换算下来,她居然瘦了四公斤!
超出她的想象,她看到减重量,差点蹦起来,不过仔细一想,她这一周成天到晚的训练走姿仪态,加上绕院子慢跑,一天汗流不停,着实累坏了,估计前期水分不少,但这个减重量,足以令人欣喜不已了。
毕竟她一天三顿都在吃,如果是速减,节食最快。可不营养,更不健康,况且她这边的饮食情况都会上报上去,就少吃些太后都担心她会饿着,更别说只吃水果蔬菜……兴许还会觉得她被虐待了。
不过可喜可贺,八斤啊……她摸了摸脸,虽然还是肉嘟嘟的,不像之前那么肿了,果然还是有效果的。
她喜滋滋的眯着眼笑,然后早膳犒劳了自己,多吃了两只糯米馒头。
吃过早膳就去院外遛弯,这宣阳殿她天天到处走,闭着眼都能走顺了。
走了没一会,宫女来报,说阎嬷嬷来了。
她咦了一声,怎么今儿这么早。忽地闪过一念头,顿时明白阎嬷嬷来意。
昨日回去肯定就把卷子交给刘钊阅览过,今早过来,肯定有话要说。
说不准,还有刘钊的话要捎带给她呢。
想罢,宋福宝便折回殿内。
见阎嬷嬷等在殿外,瞧她回来,便面露笑容,迎上前道:“小主子可算回来了。”
“怎么嬷嬷今日来这么早?”
心里隐约晓得为何,嘴上却疑惑,表情不解。
阎嬷嬷继续笑着道:“是有事特特地来和小主子说。”
“哦?嬷嬷说罢。”宋福宝摆出认真聆听的架势来。
“是这般,卷子呢,老奴昨日就批改了。前边错了几道,不过百分之九十小主子都答对了,其余错了的老奴已经给您纠正过来,届时你再记下就好。后边大题……是如此,小主子个人见解着实犀锐,老奴自认无法通明,便交由皇上过目。皇上便叫老奴托一句话,问小主子你最后所写的话,是否真心。”
宋福宝瞧阎嬷嬷那张温善笑容,不由设想了一下刘钊看到最后一大题时的脸色,若是不喜,那今日阎嬷嬷就不会这种态度来,看来……刘钊似乎还比较满意?
琢磨了一阵后,宋福宝才道:“自是真心,福宝不说假话。”
她连问阎嬷嬷为何会把卷子交给皇上这种话都省去了,似乎无形里,两人都心知肚明。
阎嬷嬷眼眸含笑,像得到了满意答复,便微微行礼福身,道:“那嬷嬷便放心了。”
宋福宝歪着脑袋,表情带着点奇怪的疑惑。
阎嬷嬷此时再次欠了欠身,道:“老奴这会还得赶着一些要紧事,这两日,小主子就放个小假,养养身子。老奴告退。”
“那好吧……我送嬷嬷。”
“倒不必,老奴自行,自行便可。”
宋福宝没继续跟上去,看着阎嬷嬷离去。
待她身影去了,芸秋才在旁边道:“应是要回禀皇上去吧。”
阎嬷嬷是刘钊那边的人,芸秋也是门儿清的,故此,宋福宝听到芸秋的话,不过撇唇一笑:“回禀便回禀吧,也不管咱们事。”
芸秋奇怪,转头看向宋福宝,怎不管小主子事?这显然和小主子息息相关。
越发好奇……那卷子上头,小主子写了些什么,而皇上拖话而来的真心……又是指什么呢?
不过宋福宝不说,芸秋也不会主动问,她捺住这股好奇劲,跟着宋福宝返回殿内。
阎嬷嬷径自朝御殿而去,将宋福宝回的话同刘钊一字不差说了后,刘钊便挥挥手让阎嬷嬷离开。
站在刘钊身边的老太监李公公伺候他多年,从刘钊记事起就一直伴随身旁,也算深得刘钊信赖,关于宋福宝的一些事,李公公自有所耳闻。
他是老人精了,看出皇上对那位宋家千金态度上的转变,想着圣上下了早朝后,在阎嬷嬷说了那样话后沉默凝思了好一会,不由小心揣摩着低声道:“那位小主子,怕是受宋丞相影响,故此会说出那般天真话。皇上何须当真?”
“天真话?”刘钊偏头看了一眼身旁人,嗤地一笑,转瞬又一眯眼,目光半敛,声音微沉,“李德海,你也这般觉得吗?她说的……仅是天真话?”而不是真心话。
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最后竟说……若皇上能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么她自然会凭本心去做。
天真话啊……
呵。
他低头,翻了翻手里的折子,生出几分意味阑珊的乏闷。
他翻上折子,伸手揉了揉额头。
李德海瞧了,上前一步:“奴才来吧。”
“不必。你也出去吧,有事朕自会唤你进来。”
李德海一听,垂眸小心瞥了瞥刘钊脸色,一晌后低声应道:“是,奴才在外候着,圣上可随时吩咐。”
“嗯。”
旋即,李德海便出了殿外。
踏出门槛前还回头瞄了眼。
见少年皇帝手撑着额,目光低敛,在那清晰昼光里,分明可见一丝浅笑勾在嘴角,似想到趣事儿般面貌悦然。
第29章 坚持
阎嬷嬷那日问过她后,这俩天就真没再过来了。
想必是刘钊那边吩咐下来的,对于刘钊突然的改变,宋福宝始终不得其解。
她目前还处于肥胖体型,丰腴都还离得远,怎么看都不是能勾魂的美人,刘钊究竟搭错哪根弦,竟待她这般宽松友好,她真是怎么都想不通。
但是,也好过来找她的茬。
“小主子,该用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