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还有问题!”吕小姐举手:“那他长大了如果想背上行囊闯四方,怎么办?”“让他走啊”,胡先生把手里的文件夹‘咔’地合在一起:“桃源镇不可能永远封闭,终有一天,它会和人类社会连结在一起。”
“抢到了抢到了抢到了小涂小吕老项我也帮你们抢到了!”
施先生欢呼着驱赶自己滚圆的身躯由远而近地滚过来,刚滚到门口就被胡先生踩着裤腿给压在了地上:“抢到什么?”施先生顿时被吓的口吃:“红、红、红米手机。699。”
“不错,为了几部手机,居然不惜跑到旁边的小镇去取快递”,胡先生嘴上这么说着,眼神却飘过去打量涂先生怀里的小崽。那娃娃捧着个比他的头还大一圈的奶瓶,嘴里咕噜咕噜灌的格外惬意,胡先生于是接道:“从河边捡的,就姓何吧。为了庆祝你们抢到手机,就叫米吧。”这个婴儿的名字就被如此不解风情的老板给拍板决定了。
看着何米从小猴崽慢慢长大,真是件非常有趣的事情。他会说的的一个字是“凸”,第二个字是“绿”,第三个字是“坏”,这些字代表什么意思已经不言自明。
他会趴在吕小姐怀里打呼噜,骑在涂先生脖子上把他当马骑,坐在胡先生办公桌上玩那些形态各异的文件袋,有时候他还会从项先生嘴边抢美食,项先生总想打着喷嚏将他卷起来,可惜这个想法总会被吕小姐的连环夺命瞪给扼杀在摇篮里。
等何米长到三岁的时候,胡先生抱着他去了福利院。
涂先生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跟着跑,扯着胡先生的衣角不想让他走,他依依不舍地看着何米,看了一会儿又回头看胡先生:“能别把他送走吗?我舍不得,胡先生…您也舍不得吧。”“如果在人类社会,这个幼崽会被人领养,或者被送到福利院”,胡先生边走边说,并没因涂先生而停下脚步:“幼儿时期的教育非常重要,要让他在接触到外界事物之后,也不因自己的存在感到突兀。打个比方,你从生来开始就接受九年义务教育,然后参加工作,结婚生子,你的生活虽然不是一帆风顺,但是和身边的人没有什么不同。但是突然有一天,你突然发现你身边的人都不是人类,他们是披着人类外皮的异种人,在外皮下的身体长满了腐虫,有着硕大的流着脓水的眼睛,还有能将你一块块撕开来的血盆大口…你会怎么做?”涂先生被他说的脚下发软,囫囵着就想反驳:“我们…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胡先生站在福利院门口,突然轻笑着回过头来:“别自我感觉良好,你的优越感是建立在‘我讨人类喜欢’的基础上的。”
胡先生按响了门铃,福利院的冯阿姨提着裙摆跑出来,高兴地接过了三岁的何米:“没想到您这么早就来了。就是这个人类小孩吗?长的白白嫩嫩的,真可爱啊。”
何米在她怀里挥舞着手脚,往涂先生那边拼命地伸出手,他似乎能察觉到自己要被送走,于是摇头晃脑地表示反对,那双乌溜溜的瞳仁闪着惊惶的光,望向涂先生的眼神里满是绝望。
胡先生提起涂先生的领子就往回走,丝毫没有被后面那小孩的隐忍无措而惊扰,涂先生忍不住走几步就停下来,痴痴地望着那边舍不得离开,胡先生叹息一声,不得不揉着太阳穴把他拉走:“他长大后会记不清小时候的事,但他一定会再来我们这里工作。”
“您怎么知道?”涂先生慌忙竖起了耳朵,连嘴巴都在惊讶中裂成了三瓣,胡先生从兜里掏出一只萝卜,擦都没擦就送过去堵住了他的嘴。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胡先生双手插兜,转头便走:“我说过的话,是一定会发生的。”
说的也是…联想到那个随便编出来的传说…胡先生简直就是个游戏BUG…
十七年后,黑发棕眼穿着白衬衫的年轻人递过了一份简历:“您好,我的名字是何米,想要应聘贵公司的服务岗,希望您能给我一次机会。”
涂先生呆呆立在门前,手里的文件呼啦啦掉了一地,汹涌的泪水立刻涌上了他的眼眶,他努力抑制着想要扑过去抱住何米大嚎一场的冲动,五官抽搐到保持不了耳朵和嘴唇的形状:“唔…好的…呜呜…我去和胡先生说…呜呜…”何米连忙送出一张纸巾:“呃…您还好吗?”“没事,你长的像我一个去了远方的朋友,我太激动了,呜呜…”
涂先生用手捂着已经露出白毛的耳朵就往回跑,吕小姐正准备去客户那里上班,结果她一见何米就忘了怎么发音,于是干脆仰天长鸣:“昂——二儿昂——二儿昂二儿二昂——”
还没等她这余音绕聊三日不绝的喊声结束,她就被一条长鼻子卷着腰拽了进去,大门“咚”的一声被关上了。何米急的伸手去拉,门后面突然闪出了一个人,这个人往大门里看了一眼,万分嫌弃地对何米道:“对不起,这些人太激动,让你见笑了。我是这家公司的BOSS,有什么事直接和我谈吧。”
何米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是BOSS亲自来对他进行面试。而在一门之隔的屋子里,项先生甩着又长又厚的鼻子,把吕小姐抛上去又拉下来,涂先生疯狂地啃完文件啃沙发,啃完镜子咬凳子,施先生被这帮疯狂的人吓得到处乱窜,整间公司顿时鸡飞狗跳,锅碗瓢盆乱飞,打碎的鸡蛋和墨水混在一起,在墙壁上开出朵朵后现代主义的狂花。
半个小时之后,胡先生和何米走进公司,何米被这还没装修好的架势吓了一跳,胡先生只得板着脸给他解释:“之前有位客户对我们的服务不满意,所以过来咆哮了一场。”
“哦…”何米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心道这客户岂止是咆哮了一场,这是海啸了一场吧。
何米就这么在家政服务中心扎根了,并和涂先生他们成了同事。
而一年之后的今天,胡先生和涂先生对面而坐,两人仍觉得这十多年的时光像是场梦,大梦初醒,每个人都在悄无声息地成长。
但涂先生还是想问:“胡先生,您为什么知道阿米一定会来我们公司?”
“人类社会里有句话,叫做‘三岁看到老’”,胡先生把手指交叠起来:“何米从小就喜欢和人黏在一起,不愿意出门,对新奇事物兴趣不浓,有种得过且过的敷衍心态。他有些洁癖,喜欢摆弄东西,上进心不强,但是心思细腻,很能体会到别人的情感。这样的人一般不会有开疆扩土的欲望,家政服务类公司应该是他的第一选择,而我们公司,可以说是他唯一的选择。”
涂先生汗如雨下:“那、那时候他才三岁…”
“我说错了?”“没有。”
涂先生默默垂下了头。
这两个人在公司里缅怀‘过去’,何米却在电影院里对‘现在’束手无措。
“盈先生…唔…你放开我行不行…”
何米一只手往外用力推着盈先生,另一只手却没什么力气地支撑着自己,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电影院的工作人员在包间外大力捶门,盈先生却把何米晨勃的欲望含在嘴里,用自己肥厚滑腻的舌头舔来舔去,将那软绵绵的肠皮又迅速变成了根硬邦邦的金锣王。
盈先生两手握着何米的胯,用膝盖将他双腿用力向两边分开,何米的衣服不知第几次被撩开,乳尖更是涨成了晕红的樱桃,沙发不是太长,于是他脑袋垂在沙发后面,满耳嗡鸣着连话都说不出来。他一条腿被盈先生抓起来按在沙发背上,屁股和大腿都被对方的手掌掐的通红,酸麻和舒爽像海浪一波波涌上来,他下身涨的发疼,大腿根细细颤抖着,摸上去就像柔软的丝绸。盈先生根本没理外面的敲门声,而是四肢并用地将何米捧起来,进贡似地用唇舌讨好他的二弟,何米开始还想反抗,后来就干脆自暴自弃地捂住了眼,任凭盈先生使用摸索出来的手段,痛快淋漓地将他吸了出来。
两人从包间里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工作人员手都敲红了,何米挡着脸去补交了罚款,拉着盈先生慌忙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衣服买过了,牙也堵过了,电影也看过了,何米本来以为他们能顺利到家的…但他错了。
他们回去的时候又路过了一个运动器材专卖店,专卖店门口摆着个透明的篮子,篮子里装着许多新批发来的篮球,那些篮球个个饱满圆润,在朝阳下散发着青春的气息。盈先生本来正紧紧盯着何米,结果余光扫到了篮球,他就迅速把目光锁定在了篮球身上,他大步跑过去,上下左右地将那些篮球观察了一番,随即从兜里掏出张纸条,把它拿到篮球旁互相比较起来。何米摸到他旁边看了看,那纸条上一共画了四幅图,第一幅是两个人对坐在一起吃饭,第二幅图是两个人头靠着头在一起看电影,第三幅图是一个被拍扁的篮球,第四幅图是两个抱在一起摔打的人。
这四幅图下每个都延伸出了一条线,四条线交汇到一起,同时指向了一只刚刚出生的小鸡。
那小鸡仔的上半个身体露了出来,下半身还塞在壳里,壳上写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字:“感情。”
连起来就是…感情鸡雏。
何米眼前一黑,险些晕倒。
第十六章 惊变
盈先生以一种痴之如狂的目光望着那些圆滚滚的篮球,一圈圈光晕从他身上扩散开来,每一圈都涂满了“非它不可”的期待,何米试探着伸出手想抓起一个球,可是还没能碰到,盈先生就手起臂落地逮起一个,用力往地上一掼!
那可怜的篮球自从出了柜,就一直盼望着在篮球场上大显身手,只是它此生还未曾见到篮筐,就唱着《小白菜》香消玉殒了。
它的悲歌盈先生根本没有理会,只见他左手摔完右手打,右手摔完用脚踩,这一筐的篮球在何米晃神的片刻里就被摔成了一片残渣,东一张西一块的篮球皮被甩的到处都是,落日余辉之下,这些碎块倒真的像极了菜市场那些没被买走的小白菜,脏兮兮油汪汪地倒在地上,向世人诉说它们的悲戚。器材店的店主从店门里跑出来,他见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半句话没说就倒下了。店主太太哭天抹泪地冲出来:“我们新进的篮球啊都是最新款的啊两天之前才被人偷走一批,这一批求您给我们留几个吧!”
何米这才反应过来,他连忙冲过去把盈先生拉开:“盈先生你为什么打别人的篮球!”
盈先生停下动作,委屈地看了何米一眼,随即不满地扭头:“打、篮球。”
身经百战的何米立即心领神会:“这个打不是那个打,打篮球不是‘打’篮球好吗?有些事情该怎么做,你能不能先问问我或者二郎?”
盈先生惊讶地看着何米,似乎又被他这种嫌弃的语气给中伤了,眼见着他眼角又泛起嫣红的泪光,何米只得压下怒火,耐着性子哄他:“好了好了对不起我不该骂你,但是我根本就没骂你…总之这篮球不是这么打的,一会儿我告诉你该怎么打,行不行?”
上下眼皮努力眨动了几下,盈先生吸着鼻子,将磅礴的泪水硬憋了回去。何米立刻转向店主太太:“对不起我家孩子不懂事您别和他一般见识,您数数篮球被他打坏了多少,少了多少我都会赔钱的。”
店主太太这才平静下来:“哎,也没什么的,家里有这么大的孩子,脑子又不太好使,家长也很不容易吧?这些篮球放了好几天也没人买,就给你算八折赔偿吧。”对于人类语言已经有所了解的盈先生似乎察觉了“脑子不好使”的含义,他转过脸就晒出了牙齿,银光闪闪的齿尖在夕阳下闪着锐利的寒芒。
何米直接从兜里掏了个生鸡蛋塞进他嘴里,那口白牙被鸡蛋一堵,顿时就成了团黏黏糊糊的蛋花汤,盈先生皱着眉头呸呸呸地跑走了,何米转脸对店主太太微笑:“早上出门忘了给孩子喂饭,您见谅啊。”
店主太太同情地对何米点点头,干脆把赔偿价打了个七折。何米拉着含含糊糊说不清话的盈先生快步离开了这里,两人沿着平时不会走的路进了个窄巷,窄巷的那边是个废弃的学校,前面围着个破烂的篮球场。不过这天也不知怎么回事,原本应该大敞四开喜迎八方的门被关上了,只有坏了几个洞的铁丝网围在那里,四只掉了漆的篮球架孤独伫立在围栏里,无端给这里添上了股秋风萧瑟的悲凉意味。何米走过去,弯腰看了看最大的那个洞:“不行啊,这个洞太小了,咱们俩都…”
他这句话还没落下,盈先生就伸手拉住铁丝网的两边,穷凶极恶地往两边一拽。令人牙酸的撕拉声此起彼伏地响起,这原本只有脑袋大的洞现在可以容纳两个成年人,这两个人还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何米只得跟着改变了后半句:“…都能轻松地走进去。”
这篮球场地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连场地线都被磨的看不清楚,何米也是很久没打篮球,规则之类的也记不太清,不过这也不妨碍他教盈先生投篮。他托着篮球在手上转了个圈,抓过盈先生让他看着篮筐:“盈先生,你来想想,要怎么让这个球从那个篮筐中间穿过去?”盈先生眯起眼睛看了个篮筐又看了看球,很快就露出了神采飞扬的表情,令何米惊讶的是,他的话说的越来越顺溜,这些语句虽然不长,但是意思却都能表达清楚:“转过去,我来穿。”
“哦……”何米狐疑地转过身去,心道这莫非是盈先生独家不外传的技能?
不过什么投篮技能不让人看啊,不让人看别人怎么知道有没有投进去?
他的这个疑问很快得到了回答,不过这个回答是建立在“篮球架子被拔出来”的基础上的。
盈先生在何米回头的时候就大跨几步走到了篮球架子前,他仰头看了看这钢筋铁骨铸成的东西,随即把手放在了上面。
如果篮球架子也有生命的话,这会儿应该惊慌失措地跪下来大哭求饶了。
夕阳给盈先生的侧面打下了一道阴影,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挥洒下来,砸在篮球架子上,落到草地上,又慢慢浸润在土里,他左手拿着篮球,右手握住架子用力一提,这庞大的东西发出了临终的哀鸣,紧接着就在他的掌控下重重倒在地上,扑起的尘土拂了他一头一脸。等何米拖着僵硬的脚步走过去的时候,盈先生已经兴奋地将篮球从那球筐里穿了过去——哦,球筐被他拽下来了。
他一身崭新的西装灰扑扑的,晶莹的汗水浸湿了他的头发,他左手拿着铁丝网圈成的篮筐,右手捏着一个脏兮兮的篮球,脸上脖子上都是东一道西一道的灰泥,只有一双眼依旧璀璨,夕阳仿佛住在那里,流淌出一片温润的荧光。
何米突然不忍心说什么了,他走近篮球架旁摸了摸它,随即双臂用力,试图用双手把它抬起来摆正,盈先生迅速冲过去帮他,扶着底座向上一抬,于他来说只是手腕翻转的动作,这土黄色的架子便又起死回生了。
何米扭过脸去不想理他,这下盈先生明白他又闯祸了,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像何米当时做的那样,把何米的手拉起来狠扇自己的脸,他下手本来就重,两下之后,他一边脸都肿了起来,何米急忙将手往回抽,盈先生却转而抱住了他的腰:“给你打了,啪啪啪,过不过瘾?”
这真是一个非常奇妙的姿态。
这是个四面空旷的操场,鸟鸣从劲风的缝隙里涌来,枯黄的落叶被大风卷走,碎石土砾漫天飘扬,天边有高高飘起的流云,地面上有余辉洒染出的金黄。盈先生跪在地上捧着何米的手,他眼皮微阖,脸上青肿,金枫色的瞳仁儿里却藏着甜美的荧光。他牙齿洁白,红润的舌头在口唇外慢慢滑动,透明的唾液将干裂的嘴唇濡湿,何米的视线几乎跟着盈先生的舌尖移动,嘴唇上的每一道沟壑都慢慢地被溪水填满,黄土高坡变成了肥沃的土壤,土壤上种满了淡红色的草莓,白皙的下颚上更有残余的唾液被涂抹开来,一缕水波沿着脖子往下淌,晕进衬衫里再也寻找不着。何米被这既纯真又淫荡的气息给俘获了,他愣着神扶住盈先生的肩膀,后者渐渐收紧怀抱,将何米更深地压向自己的胸膛,他把头扎进何米的下体深深呼吸了几口,然后将何米的身体推开一些,让两人保持着欲迎还拒的距离……他缓慢地眨动着睫毛,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迎着夕阳合上了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