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名没说话,一直默默看着贺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贺辰本来不想提这段的,可他觉得事到如今,既然主动决定说出真相,还是要全部坦诚为好。
于是,贺辰鼓足勇气,接着往下说:“正好在那时候,我遇到了你。你又没认出我,所以我提出用身体交换钱的主意,想把自己交给你。”
“为什么?”龚名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他跟不上贺辰的逻辑,忍不住发问。但是话一出口之后,他看到贺辰的表情,又马上后悔了。
贺辰停顿了一下,迎上龚名的视线,有点羞涩地对他说:“我想第一次是跟自己喜欢的人。”
龚名猝不及防地又被告白了,他此时已不再怀疑贺辰对他的感情,而且他还有点佩服贺辰,能够这样大方地喜欢一个人,每次告白也都不躲不闪。他想他活这么大,也没有跟谁说过这样的话,好像也没听谁跟他说过这么真诚的告白,真诚到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好在贺辰意在诉述事情,并没有求龚名回应。他收起害羞的情绪,大方地对龚名说,“我们发生关系后,我曾一度改了主意,觉得要是能跟你在一起的话,我可以尽量忘掉过去那些不开心的事,跟你一起重新开始新生活。但那天我在小木屋向你告白后,我没得到你的回应,而且我看得出来,尽管你在努力掩饰你的情绪,可我还是看出了你的答案。过了几天后,你给我打电话,我不敢接。我知道你一定是想好了拒绝我的理由,要当面拒绝我了。”
龚名:“我知道了。”
之后的事,贺辰不说,龚名也能猜到。贺辰以为自己被拒,所以心情不好,跟杨开一起喝酒,而后在miss遇到了他。龚名答应他送他回家后给他告白答复,贺辰又看到了希望,乖乖答应回了家。但送贺辰回家后,龚名还是拒绝了他,贺辰又再次陷入绝望,重蹈覆辙。
龚名没往下追问这段,只捡关键的部分问贺辰:“那今天呢?为什么会这么激动得想要伤杨开?”
“是因为他说,我父亲是白痴,从业这么多年,被他父亲用一点小伎俩就彻底击溃了。大家在下面附和他,他还得意地说要请大家喝酒,说没有我父亲,就没有他们杨家今天。”贺辰如今想来,还是气得牙痒痒,“我真想撕烂他的嘴。”
这也难怪贺辰会控制不住,杨开的嘴巴确实是太贱了。想到这里,龚名忽然紧张地问贺辰:“他不知道你是贺叔的儿子吧?”
贺辰摇头,“不知道,我告诉他我姓王,叫王辰。”
还好,龚名觉得贺辰还算有头脑。虽然他不认为杨开那种败家子,会留意到贺辰的身份,但“贺”这个姓毕竟并不常见,如果贺辰实话实说,即便杨开不怀疑,也难保他身边的人不会起疑。
龚名告诫贺辰:“换个手机号码,也别再去miss弹琴了,别让他再找到你。”
贺辰点头。
这样应该差不多了吧,反正对于他那种花花公子来说,什么都是一时新鲜。贺辰消失一阵子,他自然会找到新的目标,把他彻底遗忘。
说到弹琴的事,龚名想起来问贺辰:“你去弹琴也是为了雯姨的医药费吧?”
贺辰点头,“之前卖房的钱给员工遣散费,给合作商赔偿费,已经没剩下多少了。到了这里后,我们要租房子,还要给我找钢琴老师和文化课老师,都花得差不多了。母亲生病时,我们手里已经没钱了。”
一想到从前没有金钱概念的贺家小少爷,如今要为生计所迫,他就忍不住心酸。想着贺叔叔在天上若看到他们母子过着为钱发愁的日子,心里不一定要怎么难受。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龚名告诉贺辰。
他们家跟贺家几十年交情,若是此事被父母知道,他们也一定会全力相助。现在他瞒着父母,不让他们着急知道,那么他就要代父母肩负起照顾他们母子的责任。
贺辰听到龚名如此说,连忙拒绝道:“不好,母亲生病时,特意嘱咐我,不让我联系你们。”
龚名知道,雯姨跟贺辰一样,都是要强的人,不愿意凭白接受别人帮助,但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
他突然想起那间小木屋,上次贺辰把房产证给他后,他一直忙着,还没来得急去卖。龚名灵机一动,对贺辰说:“这样吧,你的那间小木屋我买了。”
“真的吗?”贺辰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你喜欢?”
龚名点头,“我很喜欢那里。”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贺辰下意识地小声嘀咕了一句,不想却被龚名听到了。
他好奇地问贺辰:“你怎么知道?”
贺辰眼睛眨了两下,笑着道:“估计你早就忘了,最后一次你来我家的时候,是在你出国之前。你告诉我你想去外面看看,还说了你对理想生活的畅想。你告诉我,你心中理想的生活就是在山间有座小木屋,与动物为邻,与绿植作伴。如果有个恋人,愿意跟你在这里厮守,偶尔陪你看看星爷的电影解闷,你会觉得这样的日子完美得简直如同神仙过活。”
“额……”
昔日自己对理想生活的措辞,如今从贺辰口里听到,怎么觉着这么羞耻呢?他什么时候说过这么丢人的话?看来自己也有中二时期。但此刻这个已经不重要了,这段话最让龚名意外的是,贺辰竟然把他说过的话这么放在心上,而且还是在他那么小的时候。他出国时,刚刚二十出头,那时贺辰还不到十岁吧。
如果从那时开始,这个小朋友就对他……龚名不敢往下想,他忽然明白贺辰为什么在他质疑否定他的感情时,会那么气愤难当啦!确实如贺辰所说,他对他不是一时冲动,龚名如今信了,他觉得也要重新审视一下贺辰对他的感情了。
龚名皱着眉头在脑内深思着,贺辰看到后,还以为他是为刚才自己的发言为难,连忙开口表态说:“你别紧张,我没有逼迫你的意思。我已经想清楚了,两个人在一起要你情我愿,不该让任何一方为难。所以你放心,我不会再缠着你了,也不会因为被你拒绝再冲动去做今天这样的傻事。我会听你的话,不再跟杨开联系,好好弹琴。我们难得在c市又遇到,我也不想因为这件事搞得我们以后见面尴尬。希望龚名哥哥你能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我也还会像以前那样,继续做你的弟弟。”
龚名听完贺辰的话,放心的同时,心底萌生出一种不易察觉的情绪,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心里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了……
第15章 吐司与请求
工作日,7点30分,龚名手机的闹铃准时响起。听到声响,龚名翻了个身,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按掉闹铃。
“嘶……”
在他按下闹铃的瞬间,龚名突然被手心传来的疼痛给弄得一个机灵。龚名睁开眼,视线扫到左手上缠着的白色绷带,才猛地想起昨晚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清醒之后,他起身下床,随便套了件衬衫走出卧室。他记得他今天的课是从十点钟开始,抓紧一点时间的话,刚好可以把贺辰送去医院,让雯姨见到他也好安心。
带着这样的想法,龚名推开了卧室的门。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刚一走出卧室,便看到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穿戴整齐的贺辰。他本来还担心昨晚睡得那么晚,他要叫这个小少爷起床会费些功夫呢,没想到他倒是意外地起得很早,省去了他不少麻烦。
“早!”贺辰看到龚名出来,从沙发上站起来,爽朗地向他打了个招呼。
“早!”龚名见贺辰的精神状态很好,跟昨晚哭得稀里哗啦的他完全判若两人,好像完全没受到影响一样。龚名惊喜于他的恢复力,随即关心地问贺辰,“起这么早,昨晚睡好了吗?”
“睡得很好。”贺辰走到龚名面前,面露难色地对他说,“我担心我妈看不到我会不安心,我想早点去医院看她。”
贺辰的想法与龚名不谋而合,龚名十分赞赏地向他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说完这话,龚名转身走进浴室,弄了一个温热的手巾递给贺辰,“在眼睛上敷一会儿,否则呆会儿被雯姨看到该担心了。”刚才贺辰一走近,龚名便留意到,他的眼睛有点红红肿肿的。
贺辰听话地接过热毛巾,敷在了眼睛上。随后,龚名打开冰箱,想要看看有什么是能够给贺辰倒弄点早餐的。结果冰箱的存货有点尴尬,除了几罐罐装咖啡外,就只剩下两片吐司了。龚名自己是没有吃早餐的习惯的,偶尔遇到喝完酒或者熬夜的第二天早上,他也就是喝罐咖啡,烤两片吐司对付一下了事。但贺辰是还在成长期的少年,早餐不能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对付。
龚名关上冰箱,转头对贺辰说:“我先去洗漱一下,等下带你出去吃早餐。”
“不用这么麻烦了,家里有什么随便吃点就好了。”贺辰放下毛巾,走到龚名旁边,打开冰箱看了一下。面对空荡荡的冰箱,他顿时有点傻眼,但是他马上又恢复镇定,从冰箱里拿出仅剩的那两片吐司,道,“我吃它就够了。”
“行,那边有个面包机,你把它们放上去热一下再吃。”龚名看看时间也有点紧张,今天这餐也只能让他凑活了。
这时候,他看到拿着面包,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的贺辰,突然想到问他:“你会用面包机吗?”
贺辰摇摇头,龚名从他手里拿过吐司,把它们依次放进面包机里。按下开关后,他告诉贺辰:“吐司再次跳上来时,你就可以吃了。”
贺辰点点头,脸上依然挂着无措的表情。龚名看到后,有点内疚。他在心里暗骂自己,他怎么忘了贺辰一直是被贺家宠上天的小少爷,怎么可能会做这些事呢?真是多此一问。不知是这个年纪孩子的共性,还是贺辰独有的性格,龚名发现他敏感、要强,容易因为这样的小事而厌恶自己,感到无能,看来龚名以后要特别注意这方面了。
龚名去卫生间快速完成洗脸刷牙,接着又刮了个胡子。当他再次出来的时候,已经看到贺辰穿好外套,坐在门口等他了。他瞄了一眼面包机,看到里面还剩下一片吐司。龚名走过去,把剩下的那片拿出来,问贺辰:“吃一片就饱啦?”
贺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大方地说:“我给你留的。”
龚名猜到了,他笑着把剩下的吐司塞到贺辰手里,而后一边穿鞋一边对他说:“你吃吧,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
不给贺辰拒绝的时间,龚名已经推门向外走了。3
他一路开车载着贺辰来到医院,雯姨像是一宿未眠,眼睛里的红血丝清晰可见,但是一见到儿子,她的双目顿时亮了起来。
龚名在一旁看着雯姨和贺辰二人关切地盘问了对方一会儿,那场面好像是刚刚经历了生离死别的母子。待他们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后,龚名抬臂看了眼手表,快9点了。他从包中掏出了一个红本,也该抓紧时间说明一下他的来意了,“雯姨,这是之前小辰托我帮他处理房产时交给我的。我这阵子一直忙于工作也没顾上去房产中介,不知不觉把这事耽搁了。”
“你别这么说,我们已经麻烦你够多的了。”雯姨擦了擦眼角的泪,抬手准备去接龚名手中的房产证,他以为龚名刚才的话是来推脱这件事的,立即帮龚名开脱说,“你是年轻人,事业要紧。我这马上就要出院了,到时就有大把时间了,我自己去房产中介弄就行了。昨天的事,还得多谢你。”
龚名把房产证递还到雯姨手上,与此同时,他开口向雯姨解释道:“我不是来推脱房子这个事的,我来是想跟您商量买房的事。上次小辰带我去过这间小木屋,我挺喜欢的,您能不能把这房子卖给我?”
“你要买?”雯姨看着龚名,有点惊诧地问。他一直觉得那栋房子的存在极其不合理。若不是儿子特别喜欢,一直跟她念叨,她当初也不会花钱给他建。但她当时只想着给儿子偶尔思想放风,找寻灵感时用的,若是他要一直住在那里,那她可不会答应。所以,她很难想象有人真的会愿意出钱买它。
龚名点点头,肯定道:“我很喜欢它的构造和周围的居住环境,非常适合我在工作陷入瓶颈时去放松神经。”而后,他直截了当地跟雯姨商量价格,“我看那个房子的建筑面积大概70平左右,按照a市一万五一平的均价,我想用一百万买下它,不知道雯姨肯不肯?”
尽管龚名故意表现得好像自己占了便宜一样,可雯姨还是从他刚刚的这段话中反应过来,她知道龚名要买这间房纯属是想帮他们母子俩渡过难关。若是换做从前的她,可能会高傲地拒绝,但望着面前的儿子,现在的她早已没有选择的余地。虽然贺辰没说,但她也知道贺辰最近已经没有在去上她之前联系过的钢琴教室和文化课辅导班了;她也知道医院的催费单时不时地送到贺辰的手上,他们已经没有钱了。为了不让儿子跟她一起受累,她只能接受龚名的好意。她清楚龚名想帮他们的心是真的,正因为这样,她更加不能让他吃亏。
雯姨看向龚名,跟他分析道:“一万五是市中心的价格,城郊也就只有一万,你花一百万买太亏了。”
龚名想了一下,不好让雯姨太明显地看出他的意图,而后犹豫道:“一万的话……那就70万。”
雯姨摇摇头,“最多50万,它的位置何止是城郊,根本是在深山老林。你要转手也困难,根本没有投资的价值。”
龚名随即表明说:“我买来是要自己住,没打算转手,那就60万,再少我都觉得自己是在趁火打劫了。”
雯姨坚持:“不行,最多50万……”
这时候,突然有个声音冒出来,打断了他们,“不好意思打扰你们,我来巡诊了。”
龚名回头一看,是穿着一身白大褂的杜加。杜加看到来人是龚名,大胆调侃道:“名哥,是你呀。我刚才偶然听到你们的对话,还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呢,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特别的讨价还价方式。”
他的这句话把龚名和雯姨都逗笑了,雯姨看向龚名,最后拍板道:“说了50万,就这样,不能再改了。”
“好。”龚名帮人也不好搞得太明显,刚才都被杜加那样说了,他也只得答应下来。
之后,杜加询问了一下雯姨的身体状况,告诉她:“如果没有异常的话,这周五你就可以出院了。”
雯姨又向杜加询问了一些出院之后的注意事宜,二人说了好一会儿。但这期间,龚名却是完全没有听进去。他抬手看了眼手表,才刚刚9点。他在想着去学校上课之前,可能还有时间带贺辰去吃一顿丰盛点的早餐。来的时候,他特别留意了一下,医院下面就有一排餐馆,中餐西餐应有尽有。
“恢复得不错,周五出院没问题!”杜加交代了雯姨一些注意事项,然后便离开了病房。
见杜加离开,龚名刚想带贺辰下去吃点好的。就在这时,雯姨突然叫住了龚名,表情郑重地问他:“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能让小辰搬过去和你一起住吗?”
第16章 顾虑与保证
看到龚名怔住的神情,雯姨以为他是不愿意,连忙笑着打圆场道:“你看我光着急落实自己儿子的事,都忘了问你现在是不是一个人住,有没有女朋友?我也真是,你这个年纪正是需要私人空间和女朋友相处的时候,我给你推了这么个半大小伙子过去,你还怎么解决终身大事。你父母知道了,也该埋怨我了,我真是急糊涂了。你别怪雯姨啊,我是老了考虑不周,刚才的提议就当我没说过。”
“雯姨,您别这么说,我就是刚才一时听到没反应过来。”龚名立即向雯姨解释道,“小辰住过来没问题。”
天知道,刚才听到雯姨说要他们住一起的一瞬间,龚名的脑内闪过了哪些住在一起的画面,准确地说是睡在一起的画面。龚名一时之间,觉得有点愧对雯姨,不太敢直视她的脸。
“真的不会影响你吗?你女…另一伴会同意?”雯姨再次询问龚名时,才猛然想起,他的性向是男,于是立即将女朋友改成了另一伴。
听到母亲询问龚名“另一伴”的事,贺辰站在一旁,也紧张地竖起耳朵听。
龚名笑着淡然道:“我哪有什么伴啊,现在是一个人住。近期学校课程繁忙,还要带两个学生搞实验课题,根本没时间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