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皎月心里越想越垂头丧气,心说本菊苣六尺女二,怎么能处处依赖一个小团子呢?这要是本菊苣日后一个人去乡下种田,过点乡野小日子颐养天年返璞归真,要是什么都不会,离了白露,那还不得把自己给饿死?
她把那茶杯里放了点水,便放在手上用内力去烧。眼看那水沸腾了,龙皎月心说自己生活还是能自理的,便喜滋滋的用另一只手去端放在右手上烧着的茶杯。
我勒个大擦!好烫好烫!疼疼疼!
龙皎月猝不及防,忘了自己的左手没有用功法,自然被那烧的滚烫的茶杯猝不及防的烫了手。她那一疼之下,不止左手,连右手也猛地收了回来,茶杯失去了称重点,摔在地上,支离破碎,里面的茶水洒了一地。
龙皎月苦着脸把那只烫了的左手给捂在耳朵上,地上一片水泽,还腾腾的冒着热气。
尼玛!这都是为什么?
龙皎月心里充满了挫败感,这以后要是一个人在乡野生活,离了锦衣玉食的龙庭,离了白露的照顾,这可怎么得了?
难道本菊苣以后只能在龙庭里过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日子?可龙庭世归修真派别,本菊苣实在不想搅入这乱世之局,本菊苣还是觉得自己的小命更贵重一点啊?
龙皎月还在那里垂头丧气着,门口却是立了一人,只诧异的看着地上的水泽,再抬眼来看龙皎月:“师傅?”
龙皎月猛地抬起头,白露就扶着门站在她面前,只略带吃惊的说道:“怎么了?师傅这在生什么气,竟还摔了茶杯?”
龙皎月被烫伤的手还捏在耳垂上散热,眼看着白露竟然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不由得只呆呆愣愣,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不对啊,这小团子不是跟着徐浪青那货去往昆仑山试炼了吗?
白露看她瞪大了眼睛,一脸懵逼的样子,只走了过来,似笑非笑:“怎么了?师傅这眼神是不认识白露了吗?”
认识认识,你化成灰我都认识!
龙皎月捏着耳朵,只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不是跟着徐浪青他们去昆仑山试炼了吗?”
白露走到她面前,看了看地上的水泽,再看着她捏着耳朵的手,转眼便明白了这地上的碎瓷片是怎么回事。
她伸手把龙皎月的手拽了过来,没有回答她的那个问题,只一脸不悦的说道:“师傅想喝茶,叫其他师姐们去山下提水便是,何苦自己亲自做这些粗活。你看,烫破皮了,都流血了。”
龙皎月连忙尴尬的说道:“不碍事的,你往日里也是天天提水,那也是粗活不是?师傅也是能做的。”
白露挑了挑眉:“哦,是吗?”
她把龙皎月的手指自然而然的放在自己嘴里,龙皎月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说卧槽,她便含着龙皎月的手指,替她吸了上面的血,一边伸了空闲的一只手,去兜里摸那个伤药瓶子。
她一边含着龙皎月的手指,一边说道:“那不算什么粗活,那是白露心甘情愿的。”
龙皎月的手指在她嘴里,在她说话的间隙间,那柔软的指腹肌肤触及了最湿润软腻的(不可描述)的舌头,龙皎月的身体一僵,手差点就发起颤来。
白露却一脸心无邪念的样子,把她的手指拿在手上,抹上白净如玉泥的生肌膏:“师傅可得好生保养,不能沾水,不能见风,万一留疤可就不好看了。”
卧槽小冤家,你还没告诉本菊苣你怎么又回来了呢!
白露把龙皎月推到椅子上坐下,只说道:“师傅想喝茶是吧?”
龙皎月坐在椅子上,看着白露那清澈如星空的眼睛,也没多再异议,只点头说道:“嗯。”
白露微微弯了嘴角,笑了一笑。她重新拿了一个白净瓷杯,抓了点茶叶,只放在掌心里用内功烧开,估摸好时候,再把茶叶放进去,再抽出背上的寒剑激活寒气将杯子冷却了下来,这才递给龙皎月:“师傅,请喝茶。”
龙皎月坐在那椅子上,心里百感交集。她看着面前嘴角噙着一抹笑容的白露,像是一个做了好事想要家长表扬的孩子,满脸都是师傅看我厉害吧快夸我的自豪表情,不由得松了口气,接过那杯不温不凉的茶。
里面的茶冲泡均匀,茶香四溢,舒展开的茶叶如同一小枚一小枚的绿色裙裾,沉在淡绿色的茶水底部。龙皎月砸了口茶,只说道:“嗯,味道很不错,不愧是白露的手艺。”
其实这玩意本菊苣能喝出个毛线感觉来,还是跟往日一样的苦,真不知道那沈望山和秋明渊,每次喝了这茶都赞不绝口,这玩意苦叽叽的,到底能品出个啥来?
白露一听这话,顿时就挺起了胸膛,一脸白露最厉害师傅最好了的表情。
眼见着白露回来了,房间里有了热水,有了活气,不再那么冷冰冰的。龙皎月坐在那里,眼看着她又拿了扫帚去扫地上的碎瓷片,不由得继续问道:“对了,白露,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们不是去昆仑山试炼了吗,为什么你又回来了?”
白露抬起头,因为弯腰扫着地上的碎瓷片,她耳边的一丝鬓发散落了下来,垂在那明亮又大的眼睛旁边,只看着她说道:“是啊,今日里辰时,我们便集队跟着徐师伯去往昆仑了。只是在半道上,今晚徐师伯在寨子里听说那村里有妖作怪,便设法除了那毒蛛女妖。”
龙皎月还是一脸懵逼,额,除妖和你跑回来有什么关系吗?
白露直起腰,只歪着歪头,瞪大了眼睛说道:“徐师伯说毒蛛女妖只喜欢在夜深人静时出没,在补下阵之后,徐师伯让我们四处分散,随意活动,到今日午时阴气最旺之时再集合,一同除妖。”
她眨巴了眼,只不好意思的说道:“白露想师傅,想着那里与长流也不远,便跑回来了。见上师傅一面,白露就可以安心除妖了。”
龙皎月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我勒个大擦!你这,你这!
就这么两三个时辰,跑来跑去不累吗?虽然是御剑,可御剑也是要花力气的啊?
龙皎月只坐在椅子上,看着又忙着收拾地上水泽的白露,心里隐隐一痛,只说道:“你过来坐下,喝口水吧。”
白露朝她甜甜一笑,继续擦着那片湿润的水泽,只说道:“师傅不用担心,白露不累。”
她的鬓发在路途中吹得有些乱了,只慵慵的垂在肩头。龙皎月刚刚没注意,这一下看来,看白露的衣裳上也沾了些尘土,形色也有些疲累。
她坐在那里掂量了一下,这样子要是再不做点什么,那她龙皎月也太没心没肺了一点。
她放下茶杯,还没有来得及开口,白露便拧干了拖地的帕子,起身挂在了窗台旁。她转头看了看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朝龙皎月抱歉的笑笑,有些恋恋不舍的说道:“师傅,白露该走了。”
龙皎月心说卧槽这么快,你这才回来几分钟啊?她只随着白露的目光看了看窗外夕阳渐沉的夜色,虽然心里打定了个主意,但还只是寡淡的嗯了一声。
白露看着她,半响鼓起勇气,才从怀里摸索了半天,把一面青铜碧玉的镜子递在了龙皎月旁边的桌几上。
龙皎月看着那面送给白露思亲看望皇宫里帝后的窥世镜,有些不解其意,只看着白露。
白露只望着她,有些局促又坚定的说道:“这上面,有一滴白露的血。”
啊?放了你的血啊?那你放本菊苣面前干嘛?你以为本菊苣会想你吗?本菊苣不是那种在镜子里偷窥的人!
再退一万步来说,偷窥也不该偷窥本菊苣的女弟子好吧?
龙皎月一边心里腹诽着,但还是下意识的去收起了那面镜子,心说本菊苣只是要看看自己的弟子日常生活有没有被徐浪青和其他弟子欺负,又或者她要是受了什么伤和委屈,本菊苣回来就去浮云阁neng死徐浪青那货。
眼看着白露眼里露出那欣慰的光,差点没把龙皎月那点猥琐的小心思全照亮。她只清咳了一声,说道:“这是为师保险起见,若是你们在昆仑山遇到什么麻烦的事情,师傅也好凭着这窥世镜去找你们的方位。”
怎么可能是为了缓解思念之情?开玩笑,本菊苣是那种觊觎自己徒弟的人吗?
眼看着龙皎月收起了那面窥世镜,白露不由得轻轻一笑。唉,这任性傲娇又别扭的打紧的师傅啊!
白露见她收了镜子,朝她说了一声师傅珍重,便朝外面走去。龙皎月却起了身,朝她道:“等一下。”
白露不明所以的转过头来,却见龙皎月朝她走来,只拉着她的手朝仙姝峰外走去。龙皎月只安慰着自己,自己呆在这仙姝峰上也没啥事干,还不如去看一场除妖卫道的现场直播,便拉了白露的手往门外走,边走边道:“师傅在这闲着也是无事,便同你一起去助阵徐浪青,铲除那个毒蛛女妖。”
白露喜出望外,只被龙皎月牵着往外面走去,轻轻应道:“师傅能陪白露一程,白露,很是高兴。”
这傻孩子,怎么整得跟说遗言似得。
龙皎月只是随手祭云而飞,白露也紧跟着她身后,祭起寒剑,化作一道剑光,紧伴起左右。
龙皎月飞在空中,心里一阵郁闷。不是说好了小团子走了,本菊苣就可以过一段潇洒自在的爽快日子吗?这么大的床可以一个人躺,想什么时候起床便起床,想什么时候歇下便歇下,如今怎么又莫名其妙的跟着白露跑到这穷乡僻壤来除妖了?
龙皎月现在的心情,除了一句卧槽我到底在干嘛,可看着旁边那道翻滚的蓝色剑光,竟还带了点莫名其妙的欣喜。
白露犯傻就算了,自己这个师傅也厚着老脸一起犯傻,唉,这可真是甜蜜的烦恼啊!
飞了几炷香的时间,夜色已重。白露为了引路,已然飞在了龙皎月前面,两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只朝着前方飞去。
等到了那徐浪青半日定下方位集结之地,周围已经聚了一圈人。龙皎月跃然而下,白露那道蓝光也徐徐落下,只落在众人面前。
龙皎月横扫了众人一眼,这几个人不说她也该是认得的。之前西峰潭时便有两个人,一个沈星南,一个徐浪青手下的大弟子言卿。众人见到龙皎月这跃下云端不请自来,一时都有些惊讶。徐浪青就站在诸位试炼弟子面前,没看龙皎月,先是朝白露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声:“来得迟了。”
白露点头,恭恭敬敬道:“白露之过,日后必不再犯。”
徐浪青这才转过头来,朝着龙皎月显然是有一分不满:“你怎跟来了?”
这语气还算客气。龙皎月只悠闲的看着他,抄了手道:“来助你们一臂之力,怎样,总归不会碍着你们罢?”
徐浪青哼了一声自便,转身便只给她留了一个后脑勺。沈星南倒是果断凑了过来,跟着几个弟子,只在龙皎月旁边恭敬的喊了一声师尊。龙皎月倒也不生气,只站在白露旁边,问沈星南道:“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白露刚看到徐浪青和龙皎月不对付的样子,看着着实好笑,也情不自禁对她摇了摇头。沈星南凑到他们这龙庭的嫡小姐旁边,只道:“听村里的人说,毒蛛女妖喜欢在夜里出没,虏她看得上眼的美男子,徐师伯准备布下阵法,自己装作赶夜的路人,去引那个毒蛛女妖出来。”
龙皎月一听那个美男子,再听徐浪青是自己出马,差点没笑的背过气去。敢情这只毒蛛女妖是个好色的女魔头,先徐浪青舍生求义这份气魄不说,可要装作美男子,这徐浪青是不是太高看自己啦?这毒蛛女妖是多没眼光,才会把徐浪青给认作美男子。
(正文在作者有话说)
江中雪觉得,她永远都忘不了那天的雪。
雪,无穷无尽,纷纷扬扬的雪,铺在这昏暗无天日的世间,掩尽了这王朝龌龊的一切,掩尽了人世所有的悲欢离合辛酸泪,掩尽了朱门酒肉和路边冻死的枯骨。
在那大雪的尽头,江中雪张开了手挡在秦若的马车前。鹅毛一样的大雪落在她的肩头,落在她青黑色的头顶,落在她青白瘦弱的身躯上。
那只只有巴掌大小的脸,在漫天大雪里,在朱门歌舞升平和路旁冻死骨里,仰起头来,淌下泪,只不管不顾的冲在那马车前。
因为这个不知死活,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像受惊小雀一般窜出来的小孤女,马儿受惊,掀起前蹄,仆人惊叫和马儿的嘶嚎声里,眼看着下一刻,那个弱不禁风的小孤女便要血溅当场。
坐在马车里的秦若到底还是出手救了她。
小孤女青白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眼泪无声无息的淌下来。她说她来自晋州城外的贫山村,父姓为江,才十一岁零四个月的年纪。
她说她家乡遭了水灾,官府税负反倒水涨船高,弟弟得了天花没了救,日日吃药拖着,父母逼得没法30 ,一根麻绳结束了弟弟的性命,为了填税转头又把她送进晋州城里给大户做丫鬟。哪里知道那个大户有娈童的爱好,她被打的奄奄一息,在这样冰天雪地里赤着脚跑出来,只想着要么被好心人捡了,要么就直接一头撞死在马车下,才算得了超脱。
秦若坐在马车里,十三四岁的模样,凉薄如水的眉眼丝毫波澜也无。她坐在马车里,面前摆着一个暖炉,只慢条斯理用手帕擦着手:“死在我的马车下?这修补车轴要三两银子,重换屏扇要五两银子,说不定血迹溅在我的窗扉上,我还得拿十一两银子买了上好的锦绢来换新,你觉得,你值得起这十九两银子吗?”
刚刚拽起她时手上蹭上的雪水被帕子一擦,空气中有带着暖意,那雪水立刻融成了帕子上一团微暗色清淡的水泽。那孤女被冻得青白色的小脸因着马车里的暖炉稍微红润了些,听了这话,脸色又惊又恐,只摇头绝望道:“奴,奴赔不起。”
秦若抛下帕子,只寡淡如水的淡淡说道:“既知道赔不起,那就莫要再想着什么寻死的法子,好生跟着我吧。”
希望的光芒如同黑夜里刺破苍穹夜幕的星辰,江中雪整个黯淡无光的生命里突然出现了一道明亮的曙光。秦若只坐在那马车后面,端庄如画恬静似水。她皱了皱眉,只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孤儿欢喜的如同做梦一般,听到她问,这才回过神来怯生生的说道:“奴姓江,小名叫二幺,大名……大名没有的。”
秦若看着她。村野穷困之家给女孩子多半不会起个什么名字,只说贱名好养活,怎么顺口怎么叫。
她皱了皱眉,只低下头来继续翻着之前翻阅着的古竹木书简:“你是我在雪中捡到的,那便叫中雪吧。江中雪,江中雪,这名字倒也不错。”
小孤儿跟着又新奇又怯弱的念了一遍江中雪,一股奇异的感觉从她心里升起。
她从此以后有了自己的名字,还是这样一个好听的名字,她不再是没有名字的孤儿了,也不再是死了之后没有任何人在意的一缕无主孤魂了。她现在有了个主人,有了个名字,有了安身之处,活着也终于有了牵挂。
这上天的垂怜来的让人措手不及,胸膛里像是被一股暖暖的东西堵住,暖的让人发慌,如同喉头噎住了一般,她吧嗒吧嗒的淌着泪,却又耷拉着脑袋,不敢让秦若看见。秦若只拿着书卷,微微抬眼看了她一眼,半响才说道:“我是镇国府玉门将军的九小姐,你以后跟着他们一起,叫我九小姐便是。”
江中雪微微扬起一张巴掌大小的脸,只怯生生的说道:“九小姐。”
————我是萌萌哒的分界线——————————————————————————————
春去秋又来。
一统六合八荒的金国王朝也终于走到了尽头。在位的帝王痴迷炼金之术,用万人鲜血以祭苍天,强增赋税以修建通天台,妄图以诚心打动上天,派遣道士携金玉幼童,向传说中居住在万山之巅昆仑山的西王母求长生不老之法。
百姓怨声载道,皇宫歌舞升平。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暗流涌动的金国朝政,人人自危的帝王宫闱,在位的垂死帝王,挣扎着抓紧了手中的最后一丝强权,严行苛政。一时间,宫堂之上,朝臣肃清,诛杀在位臣子百余人,牵连无辜者上万。宫门外午门斩首处,血流成河,哭声遍地。
秦若进宫的前一天,在凉台水汀处,在繁华似锦处,只淡薄的提了一把剑。
夜凉如水,蟋蟀在草丛里轻轻鸣叫,漆黑的夜幕里,繁星闪烁,空气中,有不知名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