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君兰听了直皱眉,梁佟之死后,司徒献、徐庆泽还有洪振山三人对于和“十年前”有关的话题每一个都是回避闪躲的态度。
司徒献直接闭门谢客,而徐庆泽和洪振山哪怕得知凶手或许会继续害人,下一个可能是他们中的任意一个也不肯开口说一个字。
因此卓君兰只能从方辛夷落下的手稿和十年前与国子监有关的事件着手调查,还真查出来一件事。
当年国子监发生过一起偷窃伤人的案子,犯案者是名叫白奕之的助教,卷宗上记录了他偷盗时被同僚发现,便打伤其中一名后逃跑,后来一直没被抓到。
被打伤的那个人便是司徒献,而目击者正好是已经被杀的梁佟之、徐庆泽以及洪振山三人。
卓君兰本想弄来白奕之的笔记和方辛夷的《山河赋》手抄本比对,却无功而返——白奕之伤人逃跑后不久,国子监起了一场小火,烧毁了一些档案文件,其中就包括所有白奕之批注过的学生的文章试卷以及他的书册笔记。
巧合一件件出现的时候,就不是巧合了。
卓君兰找来梁佟之、徐庆泽以及洪振山早期和现在的文章做比对,同时也拿出司徒献山河赋之外的其他作品和山河赋交叉比较,让孟穆清和时彦帮忙判定,发现他们早期的一部分作品风格极为相似,文风文笔遣词造句的习惯上也能看出相似的影子,有很大的可能是出自一人之手。
孟穆清和时彦都是才学极高并且相当有天赋的人物,聪慧敏锐的程度远非常人能比,卓君兰自然是相信他们的判定的。
而山河赋的卓绝程度又远非这些文章能比,它是呕心沥血之作,据司徒献所言这部山河赋是他花了十年的时间写出来的,司徒献后来的作品再也没有一部能够超越山河赋。
正是因为它的精雕细琢,反复推敲,那些本来应该在作品中体现带着个人标志的一些东西反而被淡化了,很难通过和其他作品比对来判断它到底是谁写出来的。
但方辛夷那本山河赋的草稿确实是一个可以证明司徒献剽窃的证据——在查到了这么多内容之后谁也不会傻到还相信司徒献是清白的。
卓君兰怀疑方辛夷已经找上了洪振山。
“就怕又是声东击西之计。”
当晚,卓君兰让人分别看着洪振山、徐庆泽以及司徒献三人,卓文静也领兵马司的军士加强了这一带的巡查。
前半夜一切正常,天快要亮的时候国子监烧起了火,因为抢救及时,并没有人员伤亡,只有徐庆泽住的那间房子被烧没了。
徐庆泽那晚住在家中,所以躲过一劫。
可火熄灭后工匠们清理被火烧毁的那座房子的废墟时挖出了一具男性白骨,白骨右脚缺了一根小脚趾,白奕之正好也少了一根右脚的小脚趾,除此之外,白骨的其他特征也都能和白奕之对的上。
挖出白骨的地方十年前便是徐庆泽等人的住所,他们各人即使有了自己的府邸也依然想办法把房间留了下来,偶尔碰到事情多的时候梁佟之和徐庆泽就会在国子监过夜。
关于十年前那场盗窃伤人案,徐庆泽等人的证词分明是白奕之伤人之后夺门而逃,然而十年后却在徐庆泽的住所找到了白奕之的尸骨。
他们几个人全都说谎了。
卓君兰得到皇帝的准许,重审当年白奕之一案,涉案人员除了已死的梁佟之,司徒献、徐庆泽、洪振山全都到场。
因为嫌犯和受害者都是朝廷命官,更有当世名气极盛的大儒司徒献,因此旁听的除了大理寺和刑部以及其他有资格的官员之外,皇帝也来了。
卓君兰最终还是找到了白奕之的笔墨和山河赋的草稿比对,是白奕之的字迹没错。
有皇帝支持,搜集证据的过程就容易多了,当年与白奕之共事过的博士助教以及学生愿意站出来作证,这场审判的结果几乎毫无悬念。
物证人证具有,压力之下,离开官场多年的山长最先承受不住压力,招供了当年他们是如何撞破白奕之和司徒献的争执,听到白奕之质问司徒献为何毁了他的书稿,以及后来他们在帮司徒献时又是怎样误伤白奕之,梁佟之怎么一不做二不休用烛台砸死白奕之,和他们几个把尸体就地掩埋,然后一起商量说辞……
大势已去,由不得另外两人不招。
亲自动手杀人的梁佟之已经被杀了,司徒献和另外两个帮凶在案件真相大白后被送入监牢,得到了他们应有的惩罚。
他们算是彻彻底底的身败名裂,尤其是司徒献,一夕之间从云端跌下,落入污泥中,从前有多少人敬仰他,这之后就有多少人对他失望透顶,乃至憎恶唾弃。
没过多久司徒献就受不了外界的舆论和批判,在牢狱中自尽。
司徒献一死倒是一了百了,他那些脑子不清楚,昧着良心为他开脱贬低白奕之的“拥趸”也没什么好下场,有一伙书生就是因为公开用署名司徒献的山河赋悼念他,说的一些混账话给人听到了,然后被痛打了一顿,后来这事刚好被路过的某位大人遇到了,这伙书生的前途可算是彻底断了。
卓文静听说这件事后也挺感慨的,司徒献这样的要是搁她原来生活的世界,哪里会有现在的下场,最可能的是跟某某和某某某一样,哪怕被告了也压根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损失,该赚的钱照样赚,该有的人气丁点儿不少,粉丝不离不弃让人感动。而被抄袭的作者绝大部分依然苦逼着,在越来越猖獗无耻无下限大行其道的某种风气中没有任何出头之日,于是其中一部分丢弃了内心的某种坚持,与之同流合污,另一部分心灰意冷改行换业,剩下的还在坚持的一小撮儿……卓文静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还没放弃,傻白甜么?
她一直记得某位作家在数次败诉后噙着眼泪说如果还得不到公正的对待再也不要做好人的话。
不是人人都有一颗强大的内心。
卓文静真的希望这世上因为这样那样的仇恨和不甘黑化的人少一点,再少一点,所以她从来不吝啬抓住于绝望中拼命伸过来的手,拉对方一把。
忘了说,末世来临之后那位说再败诉就不要做好人的作家弃笔从戎,虽然只是普通的勤务兵,却做的相当优秀,而且在军队里的人缘也十分好……大家都特别喜欢他的娃娃脸以及感□□哭和“再也不要XX了”然而说了并没有什么卵用的口头禅。
至于那两位大神嘛,如果不是末世还真不好说,这两位虽然没死,不过因为大难当头毫不犹豫舍粉为己的行为,逃到安全区之后就和其余生还的粉丝反目成仇,每天一边劳动一边互掐,过的可热闹呢。
这些都是后话了,司徒献、徐庆泽、洪振山是关到了牢里,可杀了梁佟之的方辛夷还在外潜逃,大家都怀疑他是不是已经不在城里了,可卓文静觉得他就算暂时不在城里也一定会回来履行对君原道的诺言:
刺杀荣王。
该去找阿依慕问清楚了。
卓文静巡夜结束,再一次把王婆婆包子铺的包子包圆,又买了吴大婶家的豆花,让属下一起帮忙送到京兆府。
王婆婆家的包?4 雍臀獯笊艏业亩够ū纠炊际鞘毖灏缘脑绲悖课木簿醯梦兜啦淮恚品且蚕不叮虼搜惨菇崾缶;崧蛞恍┐厝ジ品恰呈址指贝笕恕?br /> 这个可不能让唐非知道,否则又得教育她。
卓文静想到这里笑了笑。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给卓君兰打下手,因此有些忽略了唐非,唐非也没主动来找她,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忙什么。
不明告密说看到一个血盆大口的胖大婶给了唐非不知道什么东西,卓文静听不明对“胖大婶”的描述有些像媒婆,就没去管了。
想得太明白就不好玩了,唐小非应该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吓),所以她安心的等着就好了。
卓文静十分淡定。
她淡定,唐非却不淡定了。
昨天晚上睡的不安稳,做了一个晚上的梦,所以唐非醒的也比平时要早很多。
他一起床就觉得裤裆里有点不对劲,湿漉漉的……
尿床了!
唐非:QAQ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要完结啊,只是说开始准备新坑大纲啦~~好困了我睡了晚安。你们知道唐小非怎么了吧233333
第83章
唐非躲在被窝里把裤子脱掉,哭丧着脸拿出来瞧了一眼,一脸的惨不忍睹。
然而看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像尿床,正待仔细研究的时候,“咚咚咚”是三声响,卓文静的声音在外面喊:“小非,起了吗?我带了早饭回来,王婆婆家的包子和吴大婶家的甜豆花~还是热的哟。”
哨子哨子。
唐非在枕边摸到哨子,手忙脚乱的拿起来,慌张之中两根手指没捏好,哨子biu的一下从他手里滑了出来掉在地上。
“吱呀——”
令人惊悚的声音偏偏在这时响起,唐非猛地抬起头,看到被推开一条缝的门。
“哎,门又忘了锁啊?”卓文静自言自语一般说道,然后提高声音,“我进来咯。”
唐非“嗖”的从床上跳下来,光着两条腿冲到门边,伸手嘭的把门重新关上,差点没碰到卓文静的鼻子。
“干嘛呢?”卓文静吓了一跳,关门的一瞬间她有从门缝里看到唐非,不敢相信唐非竟然那么粗暴的把自己关在了门外,就算不方便进去也用不着这么激动吧?卓文静狐疑,该不会是在干什么坏事吧?
卓文静伸手推了一下,门纹丝不动,唐非还在门后抵着。
她眯着眼睛,悄悄把碗放在地上,先假模假样的说了声:“小非怎么了?”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到窗边,伸手一推,窗户果然也是开的。
唐非大惊失色,急急忙忙冲过来关窗,卓文静的上半身已经伸了进来,身后的辫子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在半空荡啊荡的,卓文静歪着脑袋笑嘻嘻的看过来,唐非和她视线相触,整个人都石化了。
清澈的光亮随着打开的窗户充满了整个室内,几步之外的地板上,身材纤瘦的少年仿佛被时光凝固了一般,长久的保持着一种像是正要往窗边走的姿态。
他的头发有很长一段日子没有修剪过,丝绸般柔顺的垂下,长至臀部,有一缕从他耳旁滑下,自然的垂在脸侧,在身前随着早晨清冷的微风轻轻地飘动。
卓文静趴在窗户上,侧着脑袋,视线降低,旋转六十度,脸上尤带着促狭的笑容,像个正要使坏恶作剧的小孩子,视线自下而上望着对方。
画面静止。
无论是卓文静还是唐非脸上的表情都是凝固的。
几秒过去。
卓文静迅速的拉上窗户,隔着窗户声音镇定的说:“我在外面等,你先穿……裤子。”
而事实上,卓文静正扶着柱子用指甲挠个不停。
尼玛让你手贱!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方才看到的画面,无论是和平时截然不同几乎可以称得上风情二字的模样和神态,还是那衣摆之下伸出的两条修长匀称线条漂亮的腿以及不可描述的那什么,虽是惊鸿一瞥,却给她留下一个及其鲜明的印象,并且这种印象完全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反而越来越浓重,每一个细节都如此的清晰深刻,反反复复的在脑海中描绘,深刻到这辈子恐怕都忘不了的地步。
卓文静从奔溃到安静,默默地抵着柱子站了一会儿,沉寂下来的脑子里忽的浮出一个念头:
还挺漂亮的。
“……”
“咳。”她咳了一声,表情有些不自然,站在廊下背对着房间用手往脸上扇风,试图把升上来的温度给扇下去。
过了好长时间唐非才磨磨蹭蹭的出来,头发梳上去了,衣服也整整齐齐的穿着,从房间里走出来的第一件事情先就是立刻把房门关好。
卓文静心里有鬼,因此并没有察觉唐非的神态行为有什么不妥,故作镇定的问:“不在房间里吃吗?”
唐非摇了摇头,把放在门口的两只碗端起来,卓文静为了避免尴尬立刻配合的说道:“那行吧,到前面饭厅吃。不明应该还在吃。”
唐非对她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里想的都是没来得及“毁尸灭迹”的裤子还有不久之前那尴尬的一幕,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不管卓文静说什么都点头。
幸好不明话多,正觉得一个人吃早饭闷呢卓文静和唐非就来了,压根不管食不言那套,一边吃一边热情高涨的和他们两个说话,说他昨晚做了什么梦,早上起来洗脸被水冰到,李大娘又骂了他,包子好好吃,豆花应该多放点糖……等等。
唐非有时候也会被不明说的话逗乐,卓文静偶尔也会应和几句,没多久卓文静和唐非之间的气氛就缓和下来,一切如常,好像早上在唐非卧房发生的事情都被他们给遗忘了似的。
等唐非吃了早饭,卓文静和他说好下午去见阿依慕,便回房补眠去了。
唐非拒绝不明一起玩的提议,也没去工部报到,他偷偷摸摸的把弄脏的亵裤团成一团扔了,心中仍然难以安定,依然被这件事困扰着,想找个人说一说。他鼓起勇气去找卓君兰,可今日是大朝会,卓君兰入宫离回来还早着,曹先似乎也跟着一块去了,时彦下落不明,寇平一大早就出了府,孟穆清……好吧,孟先生人很好,可是他们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说这种话题的地步,事实上除了卓君兰就算是寇平唐非也不想告诉他,总觉得会被笑话。
唐非满心郁闷,想了想,决定到杂货铺碰碰运气。
大人不在家,找胡老板也是一样的吧?
唐非心目中胡白显然是和好哥们儿划等号的。
唐非本来是想走着去的,刚出门又折了回来,跑到马棚把卓文静的马给牵走,在守卫们莫名其妙的目光注视下高高兴兴的骑上去,趴在马背上用脸蹭了蹭马儿油光滑亮的鬃毛,也不看路,就这么由着马儿驮着他慢悠悠的往前走。
唐非猫儿似的眯着眼,荡漾脸:有静静的味道。
众人:“……”
卓文静的马既聪明又听话,唐非懒洋洋的趴在马背上,不用拿缰绳,只需要偶尔抬头看一看走到哪儿了,需要往哪边转弯就拍拍马儿哪边的脖子就行了。
唐非几乎要在马背上睡着了。
到杂货铺外,唐非一个机灵清醒过来,他揉了揉眼睛正要跳下去,不经意见看到远处的大街上拐到巷子里的两个人,觉得其中一个好像是胡白。
唐非跳到地面上,先把马拴好,飞快的跑到杂货铺看了一眼,看着铺子的依然是胡十八,胡十八一看到他就笑着说:“唐小少爷啊,你来的可真不巧,我们家老板前脚刚走,说不定你现在出去还能在大街上看到他呢。”
可不是看了么!
唐非连忙跑到看见胡白和人一起进去的巷子,巷子笔直幽深,有好多交叉道,唐非一个挨着一个的看,以为要把胡白追丢的时候在巷子另外一头的街道上再次看到了胡白。
这次唐非看清楚了,和胡白走在一起的应该是个年轻人,亲密的搂着胡白的肩膀,好像跟他关系很好的样子。胡白脖子僵直,脑袋和他旁边的年轻人拉开距离,总觉得对于这样亲密的姿势不怎么情愿,却不知因为何故没有挣脱对方。
唐非不知道这会儿过去会不会打扰到胡白。
他略一犹豫,觉得弄清楚自己早上“尿床”的事情还是比较重要的,昨天晚上做的梦他有点印象,那个也让他十分别扭,如果不弄清楚的话他今天晚上可能睡不着觉了。
唐非摸摸头,迈开腿跑着追上去,手伸向胡白的胳膊,而搂着胡白的年轻人猛地回过头来,冷冷的扫了唐非一眼。
唐非僵住,盯着那个人的脸下意识的后退。
那人眼神冷酷,低声道:“你再退一步,我就把刀子扎进他肚子里去。”
他微微侧身,让唐非看到抵在胡白腰间的刀子。
胡白脸色铁青,哆哆嗦嗦的回头,苦逼兮兮的看了唐非一眼,脸上充满了抱歉的神色:“你别怕,他不劫色。”
唐非:“……”
方辛夷完全不受胡白这句话的影响,也没有在青云阁和唐非正面对上时的彬彬有礼,他眼神是冷的,身上有一种从内里散发出来的极度阴鸷的东西,和唐非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哪怕是当初在陵墓中遇到的那些杀手也没有给他这种危险的感觉。
唐非还没胡白那么神经大条,他不知道方辛夷会不会杀胡白,可他觉得如果自己不听话方辛夷一定会把刀子戳进胡白的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