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他们也不得不小心谨慎,即便只是一丝细微的动静,也有可能会引来他们此时最不希望见到的人。
“我知道灵月镜的具体位置,你们跟着我走,注意尽量不要弄出声音来就行。”谢川柏一副举重若轻的样子,“除此之外,我也没更好的办法了。”
广白抬头看了一眼东面天空上的弯月,喃喃道:“下弦月。”
谢川柏听到了广白的低语,出声问询道:“你有办法?”
广白不答,化光回归本体后,剑变成了一艘小舟那么大,停在谢川柏的脚边。
“上来,飞一会儿没问题。”
不知广白是施放了什么法术,他自己以及背上三个人的身形竟都在下弦月清冷的光芒中隐匿无踪。
无声无息,无影无形,于是谁也没有发现一把硕大的剑载着三个人掠过了阒静幽邃的夜空,径直向着落日教藏宝阁的位置飞去。
一幢高大的楼房在夜色中显露出一个轮廓,离得再近一些便能够看到它四角翘伸的屋檐,形如飞鸟展翅。
雕花木窗子上面爬满了藤蔓,更为这幢建筑物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广白落在三楼的天台上,待三个人一一踏上地面之后,恢复成了人形。
谢川柏走到窗子旁边望向下面一层,看到有明光闪烁。
一个影子在谢川柏视线可及的那一块地面上冒着一个头来,接着谢川柏便看到了一个提着灯笼正在缓缓走动的人,看样子是在巡逻。
他转过头,就着月光对三个人做了一个“有人”的口型,又看向陶然,用唇语说了句“放倒”。
陶然会意,凑到谢川柏的耳边说了某件东西的名称,待谢川柏从空间戒指里面取出来两支熏香并一帖药粉递给他之后,蹑手蹑脚地走到了窗边迅速捣鼓了一番。
他在窗边观望片刻,然后转过去对着谢川柏点了点头。
谢川柏收起呈现在眼前的藏宝阁结构细节图,大手一挥,领着几个人走下了楼。
二楼是弯弯绕绕的迷宫式布局,刚才提着灯巡逻的看守已经被迷药熏晕过去,人跟灯笼一齐倒在一条死胡同的尽头。
四个人畅通无阻地来到了通往底楼的楼梯旁边,只见这边的地上也倒着一个看守。
谢川柏往底下望了望,只见楼下漆黑一片。他竖起耳朵听了听,也没有发觉任何动静。
他们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过分谨慎在这种情况下也会误事。
他回头用眼神征求了一下广白跟陶然的意见,两个人都冲他点了点头。
寒声对于下面那个未知的黑暗空间心存畏惧,下意识地抱住了身侧的陶然的手臂。陶然拍了拍他的头,他咽了一口口水,发觉这个手臂过于瘦弱,无法带给他足够的安全感,于是又松开陶然,挪到了广白的身侧,拉住了他的衣角。
陶然心里一阵泛酸,绕过前面的三个人,率先走下了楼梯。
“阿然,你慢一点。”谢川柏伸手拉住了陶然,又向前跨了几步,将他挡在了身后。
他取出了照夜玑,周身的环境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刚要继续往前走的时候,陶然赶紧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
“川柏,仔细你脚下的那些草。”
谢川柏低头一看,楼梯的尽处果然长着几丛形状怪异的绿草。
“什么东西?”他低声问道。
“这种草叫做护门草,如果有人碰到它们,它们就会发出呵斥声。”
谢川柏闻言便抬起脚,小心翼翼地跨过了护门草,然后转身把陶然也拉下了楼梯。广白抱起寒声,一个闪身就到了楼梯下面。
作者有话要说: 谢川柏:你所说的那两种后果,哪一个更加严重,我想就连寒声都能分得一清二楚。
寒声:原来我的智商已经跟脚趾头处在同一水平线上了吗……
☆、藏宝阁
底楼是一间空旷的密室,无门无窗,四处堆放着一些散发着霉湿气味的木箱子,角落摆着一张木板床。
“那张床怎么看怎么可疑啊我说。”谢川柏嘀咕了一句。
根据他的经验,这床上多半有什么机关,最大的可能性是床板就是一扇门,移开它之后,地下暗道便会呈现出来。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走过去,一把掀翻了床板。
接着他便看到了一个入口,像圆睁的怒目,又像一张血盆大口一般大开着。
他回过头,目光从陶然跟广白镇定的脸上扫过去,最终停留在寒声煞白的面庞上。
“还往下走吗?”他问道。
“川柏,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逗寒声玩。”陶然不满道,“你在前头开路吧,寒声我会照料好的。”
说完之后他对着寒声挤出一个有些酸涩的微笑,不抱一丝希望地向他伸出了手。
寒声看着陶然向他伸过来的手臂,又抬头看看广白,紧攥着他衣角的手不自觉地放松了一些,犹疑几秒之后又再次攥紧。
陶然见寒声对广白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心脏像是被钝器砸了一下,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找寻到了另外一个更加强大的依靠之后,之前最爱黏着他的寒声便渐渐开始疏远他,不再依偎在他的身旁入眠,不再乐意牵他的手。
陶然此时的心酸并不是来自于“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那般的感慨,却是一种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闷和苦涩。
而让他讶异的是,寒声最终还是走离了广白身边,绕到他的身侧,不动声色地握住了他冰凉的手,轻轻地捏了捏,开口时声音略有些发颤:“我不怕,我能保护你。”
听到寒声这句话,陶然的心脏一下子就像是被什么暖洋洋的东西填满了一样,饱满地鼓胀起来。
广白三两步跨到谢川柏的身前,一言不发地拿过了他手中的照夜玑,迈出一步,踏上了通往地下暗道的石阶。
谢川柏只好回身向陶然跟寒声招了招手,然后跟在广白的身后走了下去。
石阶的下方是一条狭窄的甬道,两侧的石壁上面攀满了湿润的青苔,悬挂着几盏早已干枯的油灯,四处弥漫着一股令人感到不适的潮湿气息。
甬道的地面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有一串脚印踩踏在灰尘上面,一直通向前方。
这个地下暗道年代感十足,看起来平时又很少有人来,估计于落日教在这块地方落户之前就已经存在。
一路上倒是一直都没有出现地下暗道的必备要素——暗箭、毒气与骷髅,这暗道走得畅通无阻,反倒让人心生疑窦。
暗道直通向前,没有任何岔路和拐弯。接近尽头的时候,四个人看到了一线亮光,又听到了泠泠的水声。
再往前走了一小段路,暗道便断在了一条约十米宽的河道前面。河面上蒸腾着浓浓的紫色雾气,在河道的两侧筑起了一个结界。
谢川柏向着河道的边际走过去,广白刚想伸手拽住他,他就在离紫气有一指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尽量伸着脖子往河面下看,但这紫气实在太过浓重,河面下也是雾霭迷蒙,什么都看不清晰。
广白两手垂落在身侧,在嗅闻到紫气飘来的气息之后手指起了一阵轻微的痉挛。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谢川柏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回过头问道:“你怎么样?”
广白见谢川柏向他投来关切的眼神,心下一动,立刻干咳了几声,眉宇紧锁着。
谢川柏有点慌了:“说句话,你怎么了?”
“这紫气让我不太舒服。”
“阿然,这你有办法么?”谢川柏立刻转头问道。
陶然摇了摇头:“我没见过这样的紫气。即便我们已经饮下了嘉荣草煎成的抗□□汁,也不可轻举妄动。”
“我试试我试试。”寒声蹭到谢川柏的身边,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谢川柏身上带着照夜玑,照得四周都亮堂,令寒声心生畏怯的黑暗被远远阻隔了开来。顺顺当当走了这一路,寒声也壮足了胆,现在又恢复成了活蹦乱跳的模样。
“你能干什么?”谢川柏斜睨了他一眼。
寒声不以为然,蹲下来伸出手指,直接点上了河面。
“寒声!”
陶然急切地喊了一声,赶紧冲过去握住了寒声的手腕,把他刚刚实打实地接触到河面的手拽到自己的眼前,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异样之后才松开来。
“怎么这样莽撞?”他责备道。
“阿然,你看。”谢川柏拍了拍陶然的肩膀。
陶然应声转过头去,看到刚才寒声用手指点过的那个位置上结了一层薄冰,冰面如同蛛网一般,向着周围铺展开了一定范围。凡是有冰面覆盖的位置,紫气都消弭无踪。
“你小子还真行啊?”谢川柏腾出一只手点了点寒声的鼻尖,惊讶道,“能冻得更多更厚一些吗?开条道让我们能走到对面去。”
寒声老实答道:“不能。”
谢川柏:“……”
陶然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囊,又从里面取出来一颗深棕色的药丸递给了寒声,说道:“寒声,试试这个。”
谢川柏眼睛一亮:“大力金刚丸?”
听到这个名字,寒声不禁头皮麻了一阵。他握着药丸犹豫了一小会儿,心想虽然谢川柏经常坑他,但陶然绝不会害他,于是便把那颗药丸吞了下去。
待药丸顺着喉管滑下去,落到胃袋里面之后,寒声感觉到自己的四肢百骸里面被灌满了一股沛然的力量。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手结了一个印,两掌向着河面推开,接着河面上方便飘起了片片雪絮,一个半径约为五米的冰蓝色法印在河面上迅速展开,从河道的这一边一直扩展到了对岸。
周围环境的温度骤然下降,仿佛一波寒潮倏然来袭,在场的另外三个人都感受到了一阵刺骨的寒冷。
法印在河面上如闪电过隙一般,以极快的速度旋转了几圈,待它在河道中央收束成一个小小的圆点之后,厚重的冰面便从此岸一直延伸到了彼岸,铺成一条道路。
这一段河流附近的紫气也散去了。
“所以我说世界归根结底还是熊孩子的。”谢川柏不无感慨地说道,“真不知道这小鬼长大之后武力值该有多逆天。”
寒声洋洋得意道:“你就等着看吧。”
“行了别太得瑟,赶紧过去才是正经。”调侃完寒声之后,谢川柏又转头问了广白一句,“现在好些了吗?”
“没事了。”广白淡淡答了一句,看了看谢川柏扶在他肩膀上的手臂,眼神晦明不定。
谢川柏没有注意到广白神色的细微变化,放心之后便踏上了寒声爆种铺设出来的冰道,快步走了过去。
没有了紫雾的遮蔽后,谢川柏看到河对岸是一间由灰黑色的石砖砌成的小屋子,门上悬挂着一块陈旧的牌匾,上面蒙了一层灰,但依稀能看出牌匾上写着“落日教禁地”五个字。
再往前就没有路了,他们千方百计想要取得的东西一定就保存在这间屋子里面。
谢川柏刚刚抬手要推开门,一条颀长的手臂突然从他的身后伸出来,越过了他的肩膀把门推了开来,接着那条手臂的主人便闪身到了他的前方,率先走进了藏宝阁里面。
整间密室长约三丈,宽两丈,没有窗户,中间立着一张矮脚木桌,桌上放着一盏早已燃尽的油灯。
广白的视线扫过屋子的每一个角落,确定没有任何异样之后才将身后的三个人让进来。
在照夜玑的明光的照耀下,屋子的四个墙角处堆放着的木箱子一览无余。
谢川柏掀开了他脚边的一个木箱子,接着久违的物品信息提示便响了起来。
这种石子形状如同鹌鹑蛋,表面有五色的花纹。
谢川柏把几颗小石子握在手里掂了掂,想着或许以后能派上用场,就把它们都收进了空间戒指里面去。
估摸着天快要亮了,几个人对视一眼之后便齐齐开始翻箱倒柜起来。
珍稀材料?干走!
琳琅珠玉?干走!
武功秘籍?管它有没有用,干走!
刀剑斧钺?反正包裹空间大,干走!
灵月镜?这还用说?干走!
谢川柏打开位于箱子堆最上方的一个木箱,还没触碰到内中那面镜子,整个藏宝阁内便被明光充斥,让置身室内的人感受到一阵久违的温暖。
谢川柏从箱子里取出灵月镜,触碰到镜子柄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事实上他一直都在意着昭华床底下的那个连到柜子上的铜铃,但他们一路走过来都没有触发任何
机关。
窃取灵月镜的行动进行得这样顺利,他心里不可避免地泛起一股隐忧。
☆、藏宝阁
天已将明。东西都搜刮得差不多之后,他们便不得不考虑撤退的办法了。
要是原路返回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出藏宝阁,必然会被落日教的人发现。闯入教中禁地,纵使谢川柏的忽悠功力再厉害,他们这次也多半脱不出生天了。
谢川柏再次将这间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都仔仔细细地扫过一遍,除了这扇门之外,仍然没有发现任何有可能是出口的东西。
寒声蹦跶到了他的身前,问道:“现在我们怎么出去?”
“别吵别吵,我正在想……等下,你脚下怎么回事?”
谢川柏刚想把寒声打发走,就看到寒声刚刚踩到的那一块地板一下子亮了起来。
他剔了剔眉锋:“你往后退一步试试?”
寒声不明所以地往后又跨了一步,接着低头便看到他踏上的那块地板也亮了起来。
“这什么机关?猜字游戏?”谢川柏疑道。
“我要不要再踩一块地板试试?”寒声主动请缨。
“慢点慢点,小心踩错地板被乱箭扎成筛子。”谢川柏阻止道。
他跟寒声此时正站在屋子的中央位置,刚才他们翻箱倒柜的时候,活动范围都只是在四个墙角,还真没把脚踏到这一块地方来。
寒声在踩亮第一块地板的时候,某种机关已经被触发。
如果这种机关的设置是只有当闯关者踩出那唯一一个正确的图案或是文字,隐藏的出口才会出现,那么只要踩错一步,这个屋子里面的攻击装置很有可能就会开启。
攻击装置的凶残程度他们无从知晓,可现在这样干站着也不是办法,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必须有人来以身试法,但这个人绝不能是寒声。
“你退到门边去,别过来。”
“为什么?”寒声不解地看着谢川柏,“这机关是我第一个发现的。”
“谁跟你争这个?”谢川柏不耐地摆摆手,“一边玩儿去。”
寒声正要说话,肩膀上便搭上了一只手,拍了他两下,接着一个温和低沉的声音便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听话,到陶然那边去。”
一听广白让他这么做,寒声二话不说便迈出了一大步到了门边,站在了陶然的身侧。
“我擦这么明显的差别对待?”谢川柏郁闷道。
广白同样拍了拍他的肩膀,面无表情地用大拇指指了指屋子的门:“你,也到门边去。”
谢川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只好悻悻地退回了陶然的身边去。寒声冲他吐了吐舌头,他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亲眼看着谢川柏老实地站到了门边,广白才回过头,站在原地思忖片刻之后,顺着刚才寒声踏过的轨迹又往前踏了一步。
说时迟那时快,当他的脚尖触及到那一块地板上的时候,四支利箭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屋子的四个角上向他飞来,速度与高度各不相同。
门边的三个人的心跳齐齐漏了半拍,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广白便一个低头躲过了南边射来的一支箭,一个闪身握住北边来的箭,又一个空翻避过东西两边的箭,安然无恙地落回地面,将垂落在脸侧的长发撩向背后,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他踏上的这一个地板没有亮起来。
谢川柏看得心惊肉跳,忍不住对着广白斥道:“你丫混蛋,有你这么玩儿的么?”
广白理都没理他,抬起脚就要踩右后方的一块地板。
刚才的景象实在太过惊险,谢川柏无法想象要是广白动作慢了一点会发生什么。他刚打算冲过去一把把他拽回来,广白的脚就已经落了下来。
地板亮了。
谢川柏当即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广白回头,微扬起下巴看向谢川柏,虽然他一个字也没说,但谢川柏毫无障碍地解读出了他眼神中的意思——聒噪,愚蠢,沉不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