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降低成本的手段——财大气粗的人才能用的手段。
那些没钱的小家族要什么好判断的多,因为他们没有资本,只能拍自己最需要的。而他们也有自知之明,从不和大家族去竞拍。
至于散修,他们在无象殿拍卖会上处于弱势,多是好几个团队联合起来,一起竞拍,他们竞拍的东西最杂,但谁都能看出那些东西都是他们需要的。
反过来说,大家也能从拍品上推出买家的身份。
“拍点什么。”莫洵侧头对苏泽浅说。
苏泽浅闻声转头,一转头却是一愣,他的师父嘴角带笑,一双眸子在黑暗中反射出拍卖台上的亮度,一点儿寒星似的光芒让他的眼睛显得更加深不可测。
男人的表情和平日里有微妙的不同,也不知是不是灯光的关系,苏泽浅姑且问道:“怎么了?”
莫洵一笑:“看你帅啊,看得呆了。”
微弱的光线打磨苏泽浅的轮廓,那样流畅又带着棱角的线条,让年轻人看上冷清坚硬,突显出他出尘的气质来。
然而莫洵看着苏泽浅,却想到了他柔软到一塌糊涂的内心。只有他看见了那样的苏泽浅,自豪与优越感油然而生。
不分场合的撩了一句,莫洵言归正传:“我们不能什么都不拍,选个和眼缘的,拍下来。肯定会有人恶意竞标,别怕。”莫洵挑起嘴角,“别怕,没人比我们钱多。”
上半场拍卖会的拍品,最高价连一千都没拍到,而苏泽浅口袋里有十万。
半场拍卖会下来,苏泽浅对灵石的价值有了更清晰的认识,他低声对莫洵说:“你说只是试水。”
莫洵回答他:“当然是。”
竞价上不封顶,无象殿允许参会者喊出超过手中拥有本金的价格,超出的幅度按他们手中的本金计算,苏泽浅的十万,还能往上喊好一段。
“举牌。”莫洵道,“别等到真的看上了,被人狠狠宰一刀。”
苏泽浅是真的看不懂拍卖的东西,他分不出好坏:“你说拍什么。”
再怎么拍,也要物有所值才好。
莫洵低头去看册子,冷不防苏泽浅已经举牌了。
听见叫好莫洵一愣,侧头看见苏泽浅的表情也是傻的:“我、我不知道为什么……”
莫洵打断他:“这就叫看对眼了,拍下来。”
在拍的是一组金属材料,黑糊糊的像是之前炼器时炼坏了,拍卖人说这是从上古时期的作坊里挖出来的,只能感受到其中充沛的灵力,但里面到底是什么,该如何使用,无象殿也不清楚,只为它寻找一个有缘人。
因为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有没有用,这堆材料是从一灵石起拍的。
这和赌石差不多,散修大概是想捡漏,喊了个二,有小家族跟着喊了三,然后零零落落有人喊价,一灵石一灵石加上去。
苏泽浅喊时是七灵石。
苏泽浅喊价后,散修又跟了八,又有几人零散竞价,喊到十一后就喊不动了。
苏泽浅准备再举牌,被莫洵按住:“等拍卖人喊第二次。”
拍卖人开始喊:“十一灵石第一次!”
“十一灵石第二——”
话还没说完,有人在黑暗中举牌,先是号码牌牌面向前,然后又背面向前举起。
莫洵眯起眼睛。
主持人的声音拔高起来:“翻倍!东四号出价二十二灵石!”
莫洵道:“加到三十。”
苏泽浅举牌,牌面向下压,压到地面平行,凑整。
“西七号客人出价三十灵石!”
旋即:“东四号出价四十!”
莫洵继续加:“五十。”
年轻人一边举牌一边往东四看去:“殷家人。”
莫洵:“说得过去,殷家用的是铜器。”
殷家加到了五十三,这个价格和起拍价相比已经差了太多。
莫洵一个“五十五”还没出口,突然有第三方介入。
“南六出价九十!”拍卖人激动得差点儿破了音。
一灵石起拍的拍品,拍到了近百!
“钟家人。”不用苏泽浅看,莫洵已经报出了南六的身份,“给他加满。”
加满便是到一百。
苏泽浅举牌。
“一百第一次!”
“一百第二次!”
殷家人退出了。
“一百第三——”
在落槌前一秒,钟家再加!
“好的!南六出价一百一十灵石!”
莫洵挑着唇角:“一百一十一。”
南六出价一百一十五。
莫洵再加一:“一百一十六。”
“南六出价一百三十!还有继续加价的吗?”
莫洵依然加一。
事不过三,这是存心在恶心人了。
钟家直接加到两百!
莫洵:“两百零一。”
两百零一喊出,一只纸鹤落到了苏泽浅莫洵桌上。
钟家人传音,说此物势在必得,问苏泽浅可否割爱。
纸鹤身上的传音阵法在运转,莫洵回:“是我们先开始喊的价,您这是横刀夺爱。”
“莫洵莫老师,不知您是不是懂拍卖行的规矩,出价不看前后,只论高低。”
谈话间,钟家加到三百。
“我后喊,但我加得多,足够显示我的决心了吧?”
莫洵对苏泽浅竖起一根手指,苏泽浅举牌三百零一。
钟家人道:“榕府这是存心和钟家过不去?”
苏泽浅回答:“榕府势在必得。”
掐了传音仙鹤,苏泽浅问莫洵:“钟家人在争什么?”
“大概是因为钟瑾的死吧。”莫洵漫不经心道,不断的加一让他觉得无聊,“他恨你,恨殷商,两个仇人一起竞拍,他能不掺一脚?”
苏泽浅持续加一:“从黄龙回来的火车上,有人对我说钟瑾不是钟瑾?”
“钟瑾是小鬼夺舍,魂魄肉身不合,所以通天壶才对他有反应。”莫洵知道的不少,“那小鬼是钟家人某个掌权者早夭的儿子,听说是生下来就不太好,为了让他活得久点,连名字都没敢取。那孩子最终还是死了,不知什么原因,不肯让他入轮回,拘了他的魂,当人养着,等到钟瑾这具肉身出世,就夺了舍。”
“因为钟瑾的魂魄已经活了不少年了,所以他才显得格外天才。”
“那真正的钟瑾呢?”
“当然是死了。”
苏泽浅持续的加一显然把钟家逼急了,喊到六百零一时,他们直接跳到了一千!
苏泽浅习惯性的要举牌,被莫洵按下:“看看钟家人的表情吧。”
天师能在黑暗中视物,但隔着一段距离,也是没法看清人脸上细微的表情的。
苏泽浅去看,也是看不清,但他明白了莫洵的意思,钟家人已经不想要这件拍品了,他们只是在抬价,想让榕府出出血。
“不要了吗?”
拍卖师已经喊到了第二声。
“要啊。”
莫洵的声音和木槌落下的声音重叠了。
“换个方式。”
第一一三章
“什么方式?”
“场外交流。钟家不可能花这么多钱来买不知道能干什么的东西,拍卖必定是给我们传音的钟家人一时脑热,家族不肯出钱,他个人能拿出这么多来?我们可以低价去买。”
“顺便……还能看看他到底是谁。”
拍卖会高.潮迭起,这组金属材料引起的热潮很快褪去,拍卖大厅又投入了新一轮的竞拍中。
苏泽浅和莫洵商量着拍下了几件可有可无的东西,总金额加起来都没到一千灵石。
“本场拍卖会已经进行了很久,想必大家在观赏了这么多令人眼花缭乱的珍品后已经有些审美疲劳了。”又一件拍品卖出,拍卖师在台上说着串词,“但还请大家将注意力集中过来,因为接下来上场的是,是本轮拍卖的压轴品!”
拍卖师话音落下,拍卖台周围升起了一圈禁制。
“因为最后这件商品的特殊性,请容许我们做一些防卫手段。”在巩固禁制的时间里,拍卖师也将一道护符拍在了自己身上,他嘴上不停,“无象殿藏尽天下珍宝,在这里客人们没有买不到的,无象殿也没有不敢卖的!”
“虽然拍卖手册上没有写明,但我相信大家来这里的原因除了之前那些拍品外,更是为了——”拍卖师压下声音,卖了个关子,“——更是为了通天壶中的绿烟。”
“通天壶中的绿烟这个称呼有点儿掉价,不如我们给它起个代号,我听见有人叫它碧浓,那我们也这么叫吧。”
苏泽浅盯着拍卖台中央的拍卖师,“碧浓”这个称呼他只在火车上听那个女人叫过。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拍卖师身上,后者笑眯眯道:“不要着急,我先给大家透个口风,碧浓在明天的拍品里。”
拍卖会分三场,明天下午是最后一场。
投向拍卖台的视线陡然降了温。
拍卖师早预料到了这个场面,他神秘的笑道:“但今晚的压轴品,和碧浓关系颇大!”
“让我们一起来把它请上来!”
拍卖师一挥手,拍卖台下的黑暗中立刻运上了什么东西。
当那东西彻底暴露在拍卖台明亮的光线下时,整个拍卖厅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以为拍卖师口中说的那个字是“它”,然而实际上,是“她”。
落针可闻的寂静后,陡然有一座客人掀翻了台子:“欺人太甚!”
青铜器震动的嗡嗡声中,一道阴风携着鬼哭狼嚎向拍卖台冲去!
那同铜器一般颜色的风凝成了巨大的兽头,张开大口,尖锐的獠牙狠狠咬上禁制!
轰隆——!
震动让大厅地面摇晃起来,茶碟杯碗乒铃乓啷碎了满地,众天师全部竖起防御结界,没有一个人出声斥责突然暴起的殷家人!
因为台上的压轴拍品是殷坊的夫人!
保养得宜的女性端庄的坐在一张红木太师椅上,脸上温煦的笑意像张面具,全无波动,然而诡异的是她的眼神是有光的,她仿佛还有意识,却是沉浸在某个美梦中,对现场的一切毫无反应!
无象殿的禁制挡下了殷家人的攻击,并把拍卖师的声音放大,让每个人都能听清。
“想必大家都在最近特别火的那个交易行里看到过殷家少爷殷商发布的消息,只要谁人能救出殷夫人,绿浓予取予求。”
“大家都是天师,打打杀杀不好看,其间的损失殷夫人看了想必也会心痛。所以无象殿为大家提供一个更为文明的方式——谁出价高,谁得到殷夫人,也相当于得到了绿浓,甚至可以说是得到了通天壶,得到了对抗鬼王的法宝!”
拍卖师不管不顾:“如果出价最高者怕自己保不住殷夫人,无象殿可以帮忙照看,我们可以保护殷夫人一直到现在,足够说明我们的实力了吧?当然,售后服务不是免费的。”
“放肆!”
“起拍价五千灵石!现在开始竞拍!”
“谁敢!”
拍卖师和殷家人的声音此起彼伏,最后留了一室寂静。
拍卖师是拿成交价提成的,流拍无疑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而这最后一标也确实烫手,眼看没人喊价,拍卖师的脸色沉了下去:“殷家的各位,无象殿邀请你们,便是对你们表示尊重,如若各位不肯遵守无象殿的规矩,执意扰乱拍卖秩序,我们就不得不得罪了!”
藏在黑暗中的无象殿护卫闻声上前一步,彰示自己的存在。
殷家人来得不多,不可能拼得过无象殿,如果他们真的被赶出去,殷夫人就完全失了回家的希望。
不论殷家人对殷夫人到底是怎么个打算,有没有感情,堂堂族长夫人成了个商品被别人买去,殷家的脸面就被踩在地上!
于是殷家人咬牙切齿的喊出了第一个价:“五千!”
拍卖师等了三四秒,没有人跟,于是他开始喊:“五千灵石第一次。”
殷家人在,他到底不敢像拍卖其它物品时那样煽动大家加价。
“五千灵石第——”
“五千一百!”
突然一道发紧的声音响起,“殷长老恕罪!散修比不上大家族资源多,绿浓我们不能放弃!殷夫人我们会好好的送回殷家!”
殷家领头的长老铁青着脸色:“六千!”
散修的话让其他人醒过神,一个小家族紧跟着喊了“七千!”
之前的拍品最高不过两三千,七千已是天价!
下一个喊价的只加了一百“七千一!”
殷家人必须夺回来:“七千五!”
苏泽浅手机震动,他掏出来一看是李木,回手给了莫洵。
莫洵不明不白的接过来,才划开接听,听见那边“喂”了声,就听到苏泽浅举牌喊了声“一万”。
莫洵愣了,李木也愣了。
莫洵愣完了,李木还在愣。
“我是莫洵,什么事?”
男人插.上耳机,分了一个给苏泽浅。
李木:“莫、莫老师……现在是在拍、拍殷夫人对么?苏泽浅,你们叫价了?为什么?”
莫洵:“阿浅喊的价。”
苏泽浅:“我要见殷商。”
李木:“不是因为通天壶?”
苏泽浅转头看了莫洵一眼,答案溢于言表。
见到殷商,自然能摸到通天壶,是莫洵被天道制约,不能再关心通天壶去向,他苏泽浅,却是能争一争的。
苏泽浅也变坏学精了,他什么都没说,问李木:“你有什么事?”
“我爹让我问一声,李家能喊价吗?”
是能不能,而不是要不要。
莫洵回答:“随你们。”
“好嘞。”得到答案,李木挂了电话。
片刻后,在殷家的“一万两千五”之后,李家跟了个“一万三千五”。
殷家张老目眦欲裂,怒不可遏得喊道:“李林!你这是在做什么?”
李林的声音遥遥的从大厅那头穿来:“包涵。只有殷夫人能把殷商引出来,我们要问殷家小少爷讨个说法。”
天师界无秘密,殷商差点害死李木尽人皆知。
“祸不及家人!殷商的事和珏月无关!”
李林冷笑一声,李殷两家算是撕破脸了:“呵,难道不是你们先用殷夫人逼殷商现身的吗?”
殷家长老也是脸皮厚,偷换概念:“这是殷家的家事,容不得你这个外人插嘴!”
“我不插嘴。”李林慢悠悠道,又准备喊价。
苏泽浅先一步出声:“一万五千。”
苏泽浅喊价跳得太快了,殷家果然转移炮口:“我自问与榕府无冤无仇,苏泽浅你又为什么与我最对?!”
到了这时候,有能力继续加价的不多了,殷家自然要一个个逼。
拍卖师没有禁止他们的行为,站在台上看着。
殷家长老疾言厉色,苏泽浅平静冷淡:“榕府做事,需要与你报备吗?”
莫洵一笑:“说得好。”
殷家长老一张脸憋得紫红,昏暗的光线下倒是看不太清:“两万!”
李林:“两万一。”
苏泽浅:“两万五。”
李木又一个电话打过来:“你们真心要?”
苏泽浅:“殷商来的时候,李家跟着我们一起去。”
得到苏泽浅的答复,李家人不跟了,殷家也没立刻跟,两万五千灵石太过可怖,他们是否真的要为殷夫人倾家荡产?
是脸面重要,还是家底重要?他们急促的小声争论着。
拍卖师环顾四周:“还有要加价的吗?”
“没有了吗?”
“两万五千灵石一次!”
“两万五千灵石两次!”
“两位五千灵石三——”
带着灵力震荡的吼声刮过全场,殷家人在最后关头加价了:“五万灵石!”
苏泽浅:“六万。”
殷家长老身边的一个年轻人跳起来:“苏泽浅,我与你势不两立!”
苏泽浅理都不理。
声嘶力竭的吼声代表着殷家到了极限,也是丢脸,殷长老怒喝:“坐下!”
拍卖师继续自己的工作:“那么现在,六万灵石一次——”
这回还没等拍卖师喊完第一次,散修那边居然在沉默了很久后报出了可怕的数字:“九万五千!”
这一声不带灵力,是直接用喉咙声嘶力竭地喊出来的,给人冲击更甚!
连一直没动的莫洵都忍不住看了过去,喊价的散修手里捏着只手机,屏幕还亮着,由下而上的光照得他满脸狰狞。
算上之前拍的东西,不超支苏泽浅喊不出十万,他问:“师父?”
“殷商是不是在这里?”太多的灵石从手里流出去,做徒弟的心慌,“我们是不是能换个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