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攻击不曾停歇,碎石瓦砾纷纷爆起,二楼的回廊追撵着冷小台的身影迅速垮塌,搭载着11路公车的士冥悠哉悠哉地问道,“台哥,你怎么不揍他...”
“妈蛋,我迷眼了!”冷小台迎风流泪,一路狂飙地冲到回廊下的庭院里。
闻言,殷陶突然将双手架在嘴前,深吸了一口气,“兰神!你家冷小台被人欺负了!快来啊!”
来啊!
啊!
余音不绝的回音扰得冷小台脑袋轰轰作响,他情急之下,把殷陶和士冥甩出去,“别喊啦!我跟它打,我打还不行吗!”
开玩笑,他刚刚还口出狂言,让兰切和他保持距离,现在又让兰切来救他算是怎么回事!?多丢人!
劲风直逼后颈,冷小台的直觉警报惊醒了浑身每一颗细胞,他迅速转身,单手握住了挥向自己的巨型拳头。褪去漫天尘埃,冷小台这时才看清,他眼前的竟是四倍人形大小的巨人。巨人的皮表狰狞,*被挣得血肉模糊,筋肉断裂,那张脸早已被脑浆糊住,难辨样貌。
又是致命的一拳挥了过来,冷小台轻身踩住巨人的手臂,三下两下翻到巨人的背上去了。借着月光,冷小台定睛一瞧,顿时傻了眼,“这不是!”
虽然后背的皮肤已被撑得扭曲,但那连着脖颈和后脑勺的纹身还能被清晰看到。——那个光头!
冷小台不敢置信地盯着这位已然面目全非的旧识,一时间没能从震惊中回神。可就在这时,光头一把扯住冷小台的左腿狠狠地摔向地面,背部的剧痛怼上心肺,冷小台的身体在地面上轻轻弹起,紧跟着,他的身体便被罩在了巨足的阴影下。
轰!巨足落下,石板铺成的地面碎成一片,溅起的碎石在一旁的石柱上砸了一个深坑。好在冷小台在前一秒及时反应过来,猛地一拍地面,滚了出去。他的身体重重地撞到石阶上,憋在胸腔里的血水一口呛了出来。
“台哥!”这时,一旁的殷陶喊道,“这人的灵速已经爆了,不用留情!”
冷小台不想伤人性命,心有余悸地追问,“怎么回事?!”
殷陶着急回,“每个人的灵速极限都不同,一旦超出承受范围,*就会爆,他的脑仁都搅碎了,早他妈死了。只是灵质高速自旋没能散开,现在你眼前就是具行尸走肉!”
死了?!冷小台的瞳孔一张一缩,强忍剧痛站了起来。他动了动手指,指腹上又萦绕起熟悉的波动。虽然老宅外的那片湖有些远,但如今的冷小台已经成长了许多,远程调动也是有可能的。
只见他振臂一挥!
振臂二挥!!
振臂三...艹!不是吧!
指尖聚拢的灵质突然散开,冷小台无措地看向士冥。对上冷小台的眼神,士冥也笑得很无奈,他提醒道,“我刚想起来,这里的‘场’有些扭曲,会导致各种非常规现象,比如...你的能力没法用了...”
“卧槽!那还打个屁啊!”冷小台一下就急了,拔腿就想跑。奈何这光头已经盯上他了,一把就被拍在掌下。情急之下,冷小台冲冥槑二人喊道,“你们先跑,别管我了!”
这一嗓子喊得动魄心惊,还附带深宅混响效果,帅得连冷小台自己都脸红了。他眯起眼睛聚焦到士冥与殷陶身上,想看他们被自己感动得热泪盈眶、奋不顾身地跑来救自己的样子。
哪料,只听那两人异口同声道,“好着嘞~”说完,两人的身影就欢快地消失了!
“艹啊...”冷小台愤懑捶地,他只是随便耍了个帅,这帮人还是不是兄弟了!
就在这时,光头巨人突然握拳,冷小台纤弱的身体被生生揉捏在掌间。
“唔恩!”冷小台叼住下唇,额角的青筋瞬间暴起。他的肋骨怕是断了,内脏放佛有种被断骨刺穿的痛感。没等冷小台消化掉这波疼痛,光头巨人忽地将手举了起来。
‘这是...’冷小台心惊,‘这要是再摔他一下,不保他就要一命呜呼了...’
一起一落的瞬间,月夜之上扬起一道血光。冷小台只感到天旋地转,落地的时候,大滩的血水轰然落下,在他身侧的石砖地面上砸得劈啪作响。
那不是他的血,是那僵尸的。
断下的手臂横在冷小台眼前,巨大的尸体也应声倒地。就在刚刚,不知是谁斩断了巨人僵尸的手臂,在千钧一发之刻将冷小台救下。
冷小台颓然地跪坐在地上,不忿地咳了一口血。他擦掉嘴角的血水,这才不紧不慢地抬了眼。在他面前站着一个高个儿的男人,逆着月光,整张脸掩在阴影中。
那个男人,生了一双笑眼。
闵仑走上前,抬手撩起冷小台前额的碎发,他轻动双唇,声音有些低哑,“小奂。”
冷小台摘下右耳的耳钉,抬起头,月光细细地雕镌着他的眉宇鼻梁唇尖。
他喉结一动,道,“哥。”
第69章 闵家宗祠
烛火一晃,门开了。
原本没有声息的祠堂里突然多了点生者的气息。被烛光映得昏黄的墙壁上闪过一个孩童的影子,稚嫩的跑动声磕磕绊绊,最后噗通一声撞到了铁质的栏杆上。
这动静不大不小,栏杆里面的一个麻布袋子被惊得一抖。
“噗。”孩子虽然觉得痛,却被自己蠢得破涕而笑,“是我。”
麻布袋子听到声音后,好半晌,几根细嫩的小手指才怯生生地扒开了袋子口。袋子里,掩着两颗黑豆子一般的眼睛,栏杆外的小男孩冲那视线的主人咧开笑颜,招了招手,“过来。”
麻袋里的小玩意儿像是受到了鼓舞,咕噜咕噜,滚到了栏杆前。他也像刚才那孩子扑倒时一般,咣当一声撞到栏杆后才停下来。
他先是把两双小手伸出去,有些吃力地往外爬。麻袋里爬出来的是个只有两三岁的小孩,天生白嫩,又总不见光,皮肤白得像是个假娃娃。小家伙的脸上也没有孩童该有的圆润和血气,惨白又清瘦。
“今天是中秋,我拿一块给你尝尝。”栏杆外的男孩将一个装着一整块月饼的小盒掏出来。他看上去,比笼子里的小家伙大上四五岁。
男孩并没有直接将月饼递到栏杆里,而是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铁勺,耐心地将月饼掰开,用勺子将月饼里松软的莲蓉糖心挖下来,递到了小家伙的嘴前。
小家伙眼神懵懂,歪过头。
“吃。”小男孩动动勺子,道。
小家伙这才小心翼翼地含住勺子。他显然是第一次尝到月饼,糖心在舌尖化开,纯粹的喜悦不加掩饰地在嘴角漾开。
看小家伙笑了,男孩也很高兴,“好吃吗?”
小家伙张了张嘴,虽然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却重重地点了头。男孩又在月饼里挖了一大口,塞到了小家伙嘴里,两人隔着一道冰冷的铁笼,就这样一勺一勺地喂着。
“哎。”祠堂里只有男孩一个人的喃喃自语,“你都三岁了,还一点自理能力都没有。走路都不会,只会用爬的。”
小家伙只顾着一口一口吃着勺子上的美味,对男孩的话充耳不闻。
男孩将月饼皮搅碎,混着糖心喂给他,“我听宅子里的婶婶说,只要我以后当了家主,就能把你放出来了。”
像是在听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小家伙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勺子,没反应。当然,对于很少与人交流的他的来说,男孩的话他根本听不懂,也说不出回应的话。
小小的月饼很快就喂完了,男孩伸手拂去小家伙嘴角的碎屑,“这样可不行,我见二叔家的那个小光头两岁的时候就会说不少话了,你再这样被关下去,以后就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了。”
说着,男孩将勺子放在空盒里,好整以暇地盘腿坐好,探着脖子询问笼子里的人,“小奂,还记得我上次教你说的话吗?学会了吗?记得吗?”
小家伙也学男孩一样,小屁股扑通一声坐到地上,他对上男孩焦急的视线,两颊一股咧嘴笑了,“哥哥!”
......
“哥!”
“哥你说话啊!”
冷小台跟上闵仑的身影,焦急地询问,“那年我假装溺死逃离闵家,你是不是又领回来一个孩子冒充我?那孩子是不是你从岛上带回来的?他为什么会在十九岁那年突然出现在我身边?他脚踝上也有那个纹身,那纹身是炼婴的锁灵符,我知道他是谁!他为什么要接近我?你在看见我影子的时候就认出我了是不是?那影子怪是你做的吗?闵家的其他人呢?闵仑你站住!”
闵仑果真在一扇门前站下了。他没有急着去开门,而是静静等着冷小台的下文。
“那孩子,是你杀的吗?”
半晌,闵仑未答,冷小台暗自叹了口气,继续道,“看见他尸体的时候,我就知道是时候该见见你了。可我找不到你,而你也不会来找我。所以我扮成他的样子,假装他还活着。凶手知道他的死,凶手会主动来找我。我猜害死他的是你,所以我一直在等你。”
闵仑缓缓拿起手机,打开翻盖,在键盘上敲了两下又停了。他放下手机,转过头,声带勉强发出喑哑的声音,“十三年不见了。”
这夜与十二岁溺水那晚一样,月明星稀,恰好也是在这样的季节,整整十三年。
“啊...”冷小台从天幕上收回视线,“嗯。”
“闵家其他人呢?”冷小台问。
话音刚落,闵仑伸手将身前的门推开了,门合页发出的干涩声响,在这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这间房隐在老宅的最深处,小小的一扇门里掩着整座古宅最宽敞的一块天地。烛台之上,即将燃尽的蜡烛晃着黯淡的烛焰,数量惊人的星星点点如盘山一般绕着四面的墙壁,地上那大滩的蜡油泄露着这里的秘密。——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打理了。
墙壁之上,纵横无序地陈列着大大小小的牌位。这里是闵家宗祠,牌位上都有一个闵字。冷小台最初就是靠认他们的名字来识字的,如今这间房里又多了许多新的。
冷小台十二岁以前的日子几乎都是在这里度过的,重回故地,他的心情意外地没有一丝起伏。他默默跟上闵仑的脚步,向房间中央走去。
整间房的正中央立着一个庞然大物,一块大到离谱的绸子罩着其上,闵仑走上前,一把将绸子扯下。浮尘轰然腾起,冷小台屏住呼吸,拧着眉头仰头看。
那绸子里的是一个巨大的金丝鸟笼,据说是族里的镇邪锁灵之物,曾经是冷小台专享的,如今却易了主。
微弱的烛光照进笼内,地上那团黑影如受惊的章鱼触手一般猛地缩成一团。
冷小台微不可查地倒吸了一口气,了然。
虽然老宅里的人的去向与他预料中一样,然而真当听到确凿之音时,冷小台还是为闵家人凄惨的下场感到唏嘘。他闭上眼,道,“我没恨过他们。”
“嗯。”闵仑绕着鸟笼走,手指在栏杆上一根一根划过,敲出铛铛的声响。
冷小台睁开眼,“是谁干的?”
突然,那被惊醒的巨物发疯般朝闵仑扑来,哐地一声撞在禁锢它的铁笼。烛光中,那裹着尸浆的亡灵不再透明,浑浊扭曲的一团空气在笼中失控地冲撞,伴随着栏杆发出的铮铮声响,无法数计的嘶鸣声正拉扯着冷小台的神经。
“呕。”冷小台忽地感到一股血气上涌,莫名的剧痛使他不得不扶住栏杆站稳。
就在这时,闵仑的指尖触碰到鸟笼的门锁,只听清脆的咔哒声,闵仑修长的手指轻巧地将门锁挑开,随后,他一把扯过不明状况的冷小台,把人拽进了鸟笼里。
“哥!?”冷小台扑到铁栏前,不知所措地看着闵仑,“哥你这是干什么?”
闵仑面色沉静地将笼子再度锁好,转身向冷小台正对面的灵位走去。
鸟笼内,冷小台的进入惹得那鬼影一滞,紧跟着便是更狂暴的嘶吼,像是有上百人,不,上千人!
狂躁不安的一团黑影暴起根根黑刺,黑刺笔直地刺穿冷小台的影子,那团浊气也如藤蔓一般缠住了冷小台的颈喉。
“闵仑!!”冷小台泛白的指骨紧紧握住栏杆,困惑地看着闵仑的背影。——无法使用能力的他本就毫无抗争之力,更何况此时此刻,冷小台明显感受到自己的灵质正在不受控制地四窜着。
“你知道,那个光头为什么会变成那块烂肉吗?”闵仑在抽屉里翻出一只落了灰的白烛。
冷小台感受着五脏六腑拧搅的疼痛,艰难抬头,灵速正以难以承受的高速增长着,膨胀的灵质仿佛要破体而出。
闵仑将蜡烛点燃,端端正正地立在灵位前,“这里是灵漩的正中心,即便是灵质异常庞大之人都很难保证清醒,更何况那光头灵质那么低,顷刻之间就爆了。”
说完这话,他身后的冷小台也早已承受不住地软下膝盖,缓缓地跪坐到地上。闵仑又在抽屉里摸出一个牌位,那牌位像是早就备了的,上面的名字都刻好了。他将牌位上的灰土用袖子蹭了蹭,摆到了祠堂里最后的一块空位上。
做完这一切,烛火又是一晃,昏黄墙壁上的人影缓步离开了祠堂。冷小台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原地,双眼失焦地看着前方。新燃的烛焰一耸一耸地窜动着火光,那光亮照亮了最后立在祠堂里的牌子——亡弟闵奂。
狰狞的鬼影撕扯着地上那不再挣扎的人影,原本就不该有生迹的祠堂再次回到沉寂。
第70章 鸟笼之内
‘我死了吗?’
冷小台站在回廊上,逆着人流。
院子里的人们窃窃私语,相互拉扯着向宗祠走去。
“真的要处死他啊?那脏东西也没犯什么事啊?”
“别装傻了,这事咱本家人多少都看出点意思了,只是没人敢在明面上说而已。”
“我只是没猜到高祖父动作会这么快。”
冷小台猜想,自己的灵质怕是被那团浑浊的亡灵吞了,所以与之融为一体后的他便能看到这些亡灵生前的镜像碎片。
几个人低眉顺目地肩挤肩沿着墙根走,他们的影子藏在墙影下。
“其实我一直没懂,那脏东西不是妖邪之物吗?高祖父为何要把他养在宗祠里,一养就是十九年?”
“难道你看不出那脏东西的影子缺了一块吗?”
“我年纪小,还没学会读影呢。缺了一块又怎样?很稀罕?”
“稀罕,稀罕着呢。这人灵都是完整,打个比方说,就像那表盘,但凡哪个齿轮缺了歪了,这表盘就不牢固了。表针每过一分一秒都是侥幸,你要是把这表往地上一摔,或许表盘就崩了。人灵也是这样,那脏东西的灵魂不稳固,每活一分一秒都是侥幸,说不准受到点什么冲击灵魂就散了。虽说是坏处,倒也有好处,就是残缺的灵魂既然极易受波动,弹性大。”
“弹性大?那不就是灵速增长快吗?能吸收好多好多灵质?!靠,那有了他,不就能延年益寿了?!”
“对,老高祖就是看上他这点,不然那脏东西一从少主身上剥下来就给弄死了。什么妖邪之物都是幌子,为的是把人名正言顺地锁起来,养成个废人。不能让他在时机成熟之前长了反抗的本事,更不能让他跑了。”
“呵,防不胜防,结果他被害死了,还是被他亲妈害死的呢。”
冷小台面色黯然,转身跟上那几个人。
“什么意思?”
“咱们闵家世代以九代为一轮,历代的家主之位由高祖传位于玄孙,而坐上家主之位者,也会成为全族人最为长寿者。如今高祖能靠吸纳闵奂的灵质延寿,你觉得他还会让位吗?七年前,二爷家那几个小公子把闵奂拖到湖边去险险把人溺死,你以为是谁蛊惑了这帮孩子?这些年又是谁一直在宅子里散布闵奂不祥的谣言?就是少主的母亲。那女人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如期坐上家主,利用了宅子里的人对闵奂的恐惧与歧视,不动声色地把整座老宅变?3 鹗鱼邵嫉男坛 !?br /> “听你这么一说,对那脏东西来说,确实是笼子里更安全。”
“说到底这女人还是太势单力薄了,不能直接用下毒暗杀给这孩子来个痛快。这事儿我从父辈那儿听来的。其实那天闵奂确实溺水了,不过人没死,跑了。只是没想到,第二天少主竟然从外头领回一个孩子,影子与闵奂如出一辙,样貌也是极为相似。现在在宗祠里跪着的是个冒牌货,全族上下不少人都看出是假的,只是没人敢说。”
“少当家这是做什么?”
“博弈退出。要我说啊,闵家大少从一出生就是倾全族之力培养出来的,年纪轻轻就有了家主风范,他接任家主,全族人没人不信服。只是毕竟老高祖已经治理了闵家百年,这场权位之争少主稳输不赢,所以干脆不争了。你们也知道少主从小就护着闵奂,所以他也只要保住闵奂一人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