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说的?”
“哪能啊!他就不是个爱聊天的!只是我在兄弟们中混得开,就有些自己消息来源。我算着他受伤的时间猜的。”姜柳儿嬉皮笑脸地说,“哎哎哎,这些事情你可别写啊,说不定我猜得也不准。”
祁明诚合上了自己手里的稿子,说:“行,我就不记了。”
“我琢磨着很快就要有新一轮的突击了,不过这些事情都是由将军们决定的,具体什么时候,带上哪一队人,这些都是绝密中的绝密。我啊,就只盼着我养好伤之前,这院子别又住满人了。”姜柳儿其实是一个在军事上嗅觉很敏锐的人,只不过他一直没有这方面的自觉,从未认识到自己的天赋。
祁明诚琢磨着,他可以把姜柳儿推荐给赵成义。
总得来说,祁明诚并没有从别人口中问到多少关于钱安的消息,只知道他临死前把自己的所有物都分发了出去,银子给了一同养伤的人,衣服给了他之前的老乡朋友们。他死时,什么都没有带走。
如果可以,祁明诚还想知道钱安之前到底在哪里就职,又参与过哪些任务,他的那几个同乡好友分别是谁,这些人又是否清白……不把这些问题弄清楚,祁明诚手里就根本没有能拿得出手的证据。
通过灵气发现了某个人身上存在着问题,这个机会是很难得的。
因为,只有当一个人受伤时,而且他受得还必须是重伤——轻伤在人体的自愈能力下不借助灵气就能养好了——又恰好祁明诚想到了要把灵气分出来,如此过上几天,才能判断出这个人是否忠诚。
哦,还得这个人用不起好药。如果有了像荣亲王送给赵成义的那种好药,外伤也会好得很快。
总而言之,灵气虽说被开发出了一个全新的用途,然而在具体使用时却存在很多问题。
要判断军中的高层是否忠诚,祁明诚就需要把全部的高层都集中到一个院子里,然后他先投毒,后给灵气,翘辫子的全部是奸细,半死不活的是无所作为的人,半点事情都没有的则必成一代英杰。
然而,这个方法在脑海中想一想时会觉得很爽,实现起来却太难了。只说让祁明诚去投毒这件事情吧,别人不知道翘辫子的全部是奸细,只会觉得给所有高层投毒的他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奸细!
祁明诚只好把自己蠢蠢欲动的心思全部按下了。
钱安是个特例。在接下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也许祁明诚再也发现不了一个像钱安这样的人了。
祁明诚在西营中待了一整天。尽管问完了钱安的事情时,他就想要赶紧回家去好好思考一下了,但他猜如钱安这样的人一定会有上下线,所以他不能在人前表现出自己对钱安的怀疑。于是,祁明诚耐着性子和大家聊天,表现出一副他对所有人的故事都很感兴趣的样子,如此就不突显一个钱安了。
祁明诚从大家的口中听到了很多小故事。听着听着,他的心里确实有了不少的素材。
回到家中后,祁明诚就一直在纠结钱安的事。他不打算把灵气之事说出来,那些和穿越有关的事情全部会是他一个人的秘密。然而,如果不说灵气之事,他就真的毫无证据了。祁明诚纠结了大半天后,下定了决心,他决定只对赵成义说钱安有问题,如果赵成义问他要证据,他就胡编一点什么。比如说,他可以说自己曾经无意间路过酒馆的后巷,结果竟然看到钱安和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躲着见面。
哪怕编出来的理由中会有不少漏洞,但暂时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祁明诚只能赌赵成义对他的信任程度了。只要赵成义信任他,那么他一定会去调查这件事情。而只要他调查了,那么钱安身上的问题就一定会暴露。在这个事情上,结果远远要比过程重要。等到能够确定钱安真是一个奸细后,祁明诚一开始的胡编乱造就变得不重要了。赵成义会知道轻重缓急的。
而且,其实祁明诚都不用去“赌”。凭着赵成义对他的了解,他肯定会信任他的。
然而,祁明诚坐在院子里等了又等,却始终没有等到赵成义回家,只等到了一个小兵回来传信,原来赵成义表示自己真是太忙了,于是接下去几天都会住在军营里不回家住了。祁明诚想了想,对小兵说:“那劳烦你再帮我向你们校尉回个口信吧,就说我这里有件急事,明天会去军营中找他的。”
小兵自然是应了。不仅应了,他还问清楚了祁明诚明天去军营的时间。
第二天,祁明诚早早就到了军营。这里不比西营,祁明诚在这里是不能随意走动的。不过,也许是赵成义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卷毛鲁乙就在大门口等着祁明诚。鲁乙和祁明诚熟啊,一边领着祁明诚朝校场走去,一边说:“老板,阿顺还好吧?这是我这个月的军饷,您等会儿帮我捎回去给他。”
“你的饷银归阿顺管?”祁明诚问。每当他觉得卷毛直成了钢管时,卷毛总要做点什么,让祁明诚觉得他弯成了弹簧;然而卷毛和阿顺之间,仿佛又真不是男欢男爱那么一回事,纯洁的兄弟情义?
祁明诚的脸色有些古怪,他和赵成义之间不也一直拿着“兄弟情义”说事吗?
“是啊!我手上的缝儿太大,总漏钱,存不住银子,所以都放阿顺那里,让他帮我存着。”卷毛根本就没注意到祁明诚的脸色。他摸了摸鼻子,傻笑了一会儿,又补充说:“存钱娶媳妇,嘿嘿。”
祁明诚已经不知道阿顺和卷毛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清白”还是不“清白”了。
校场上正有几十人在热火朝天地接受训练,他们远远看到卷毛领着一个生面孔走过来了,就开始列队。当祁明诚走到校场时,队列已经排得很整齐了。祁明诚试图从一堆光膀子的人中找到赵成义。
赵成义当然不在这里。如果正直的赵校尉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不会允许手底下的人胡闹的。
卷毛站在祁明诚身后偷偷比了个手势。
一群大兵异口同声地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音:“夫人好!”
祁明诚被吓了一大跳。
卷毛有些得意。呵呵,要创造惊喜,还是得靠他!三声夫人下来,祁老板一定很高兴。祁老板高兴了,赵校尉也会高兴。赵校尉高兴了,他们的日子就能好过一点,他们真不想再和校尉对打了啊!
“夫人好!”
“夫人好!”
三声问候,一声比一声响亮。祁明诚意识到这些人是在喊他后,他的脸又裂了。
第84章
正直的赵校尉完全不知道他的卷毛他们给他捅了一个多大的娄子!他估摸着时间,觉得祁明诚应该快到了,便打算把手头的事情迅速解决掉。于是,他对一手下吩咐说:“总之,你继续盯着他。”
手下领命,见他不再有别的吩咐,就自行离去。
赵成义让心腹手下盯着的人就是船三儿。这船三儿不是心甘情愿来当兵的,他为着云安林家的十两银子得罪了祁明诚,祁明诚当时怕船三儿转头又去林家告密,于是赵成义才把船三儿弄到了西北。
船三儿是一个非常懦弱的人,尽管他有一身的力气,但他非常怕死。
好吧,他都已经不是一般的怕死了,他真的是非常非常地怕死!
船三儿如今已经跟着新兵训练了几个月,虽说训练时从不溜号,但闲暇时听人说起战场上的事,他回回听,回回都吓得两股战战。尽管大家多少都有点怕死,但一般人也没有怕到船三儿这份上的!
所以,船三儿在新兵中的人缘并不好,大家都不耻与他为伍。
而且,慢慢就有流言传开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卷毛他们几个多嘴,如今很多人都知道船三儿虽然是赵校尉亲自领进军营的,但其实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好。赵校尉说不定在日后会给船三儿小鞋穿!
于是,船三儿的人缘就更差了。
然而,这样不讨喜的船三儿对于某些人来说却是一枚非常好用的棋子。赵成义其实一直都没有放松对船三儿的监视,因此他已经知道一些人开始找上船三儿了。赵成义乐得放长线钓大鱼,只派人盯着,并没有立刻就把那几个人抓起来。和绝大部分低级的武官不一样,赵成义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
没过多久,去校场绕了一圈的祁明诚终于黑着脸走进了赵成义的屋子。
祁明诚一句话没说,先盯着赵成义看了好半天。
赵成义被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问:“明、明诚,你怎么了?”为何义弟这样子特别像是来他这里捉奸的啊?!只是,先不说他这里绝对没有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义弟这样子也太不对劲了!
祁明诚很快就确定了“夫人好”这种事情不是赵成义做出来的了。于是,他的脸上重新恢复了笑容,说:“没什么,我只是忽然发现你手底下人才挺多的,真的!”面对一群大兵的起哄,祁明诚其实并没有生气,他只是有一点尴尬,而且他一开始还觉得是赵成义故意安排了这些人来捉弄自己的。
确定是大兵们自发的行动了后,祁明诚此刻又忽然有一点点感动了。他果然是被他们玩坏了吧。
赵成义松了一口气,说:“他们确实都很好。对了,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祁明诚环顾了一下四周。他现在待的地方是赵成义办公的地方,门窗都开着,门外有亲卫守着。所以,当他们小声地说点什么时,是不用担心被其他人听去的。祁明诚也不再犹豫了,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你知道的,我昨天跟着阿顺去了趟西营。他隔壁的院子里刚刚死了一个人,那人叫钱安。”
“嗯。”赵成义应了一声,等着祁明诚继续往下说。
“钱安有问题。他是奸细。”祁明诚说完这句,就把嘴闭上了。他要给赵成义一点反应的时间。
赵成义直直地看着祁明诚。祁明诚郑重地点了下头。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赵成义不知道钱安是谁。此人不是他手底下的兵,估计也没有担任什么重要的职位,因此他不认识他也是正常的。但一个奸细往往能引出一串的上下线,所以,哪怕是一个很小的奸细,只要确定了他的奸细身份,就都不能轻易放过。而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赵成义直接问道:“你有几分把握?”
“虽然我拿不出特别确凿的证据,但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绝对是个奸细。”祁明诚说。
赵成义脸上的表情更严肃了。
祁明诚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编造的证据先拿点出来,比如说见过钱安和某些人暗中接触什么的,好增加些说服力。然而,他又担心自己多说多错。于是,他最终还是决定安静地等赵成义做出判断。
赵成义想到了屡屡被人试探的船三儿,想到了己方埋入异族的线全部被砍了,想到了突然结盟且动作越来越大的的异族……他猛然站了起来,对祁明诚说:“你先在这里坐会儿,我要离开一下。”
“好。”祁明诚爽快地应了。
赵成义快步离开了屋子。虽然他没有对祁明诚多说什么,但祁明诚知道他就是信了,而且还很重视这个问题。这就足够了。至于赵成义对此事又有什么安排,他不主动说,祁明诚就绝对不会多问。
赵成义是找欧阳千总去了。因要养伤,欧阳千总已经闲得长毛了,正好给他找点事情做。而且,欧阳千总在盂铜城中经营了几十年,他的官位虽然一直被上面压着没有晋升,但他对于盂铜城的掌握力度却是很足的。有些事情,赵成义如果自己调查需要花上很久,但到了欧阳千总手里却变容易了。
赵成义这一走就走了大半天。祁明诚一直等到了黄昏,赵成义才匆匆回来。
“饿了吧?你就在我这里吃着,吃完了,我让他们送你回去。”赵成义说。见祁明诚没有反对,赵成义对着守在门口的那位亲兵吩咐了几句。很快,晚饭就摆了上来,只有两道菜和一大盆馒头。
赵成义一口气吃下去两个馒头,才对祁明诚说:“你前面说的那个……他之前参加了一次突击任务,突击任务有时就是送死任务,多少命都不够填的。当时死了一些人,我们只觉得是正常的,也没有往奸细这一方面想……我们现在盯上了钱安的一个同乡。啊,到底是不是同乡,最后都不好说。”
“只要你们有了警惕心,不管他们算计了一些什么,都是不可能成功的。”祁明诚说。
赵成义点了下头,又拿起一个馒头,从中间掰成了两段,一段分了三口就吃完了。
“你别光顾着吃馒头,吃菜啊!”祁明诚把菜让赵成义的方向推了推。
“你先吃,等你吃饱了,剩下我都包圆了。”赵成义又把菜推了回来。一共才两道菜,他三两口就吃完了,如果他光顾着自己吃,那肯定连汤汁都不会给义弟剩下。所以,还是让义弟先吃比较好。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得亲卫一声通报。赵成义抬头看去,认出来人是欧阳千总的属下。
此人交给赵成义一封信。
信上的墨迹都还没有干透。祁明诚稍微扫了一眼,只觉得欧阳千总那一手字写得真是丑啊。
至于信内的具体内容,祁明诚并没有看到。他对此不是很感兴趣,只低着头努力地干吞馒头,也没敢吃太多的菜。他实在不忍心让赵成义继续干吞馒头了,于是就打算把尽可能多的菜留给赵成义。
早知道军营中的伙食是卡着量给的,他就回家吃饭了。祁明诚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赵成义在看信。祁明诚忍不住算起了沈灵那边的信大约还要过多久才传过来,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去“种地”了。没看见就连赵成义这个校尉的份例都只有这么一点了吗?西北军估计真是太穷了。
赵成义面无表情地看完了信,就把信纸揉成了一团。想了想,他又起身走到烛台前,把信纸烧掉了。赵校尉的内心很是激动,他觉得祁明诚真是他的福星,如果不是义弟发现了钱安身上的问题……
赵成义琢磨着,他手头的计划都需要推翻重来了。
不,也许用不着全部推翻,只做些微小的改动,说不定也能达到惊人的效果。
“明诚,我不能陪你了,你慢慢吃。这几天都有些忙,你在家里要照顾好自己。”赵成义说着又拿了两个馒头在手里,一边吃着就一边朝外头走去。走到门边,他顺便把守在那里的卷毛也领走了。
祁明诚看着还没有动几口的菜,估摸着赵成义应该是不吃了,而他也根本吃不下这么多,毕竟他刚刚已经很努力地塞了一肚子的馒头。于是,他对着守在门边的亲卫说:“你还没吃吧?一起吃。”
不提亲卫对祁明诚这位平易近人的校尉“夫人”多有好感,赵成义领着卷毛匆匆走路时忽然想起了祁明诚不久前对卷毛他们的夸奖,就饶有兴致地问:“你们今天做什么了?明诚竟夸你们有才。”
卷毛心中得意,立刻把自己的安排说了。
赵成义:“……”
“头儿,我们喊得可整齐了!”卷毛说。
赵成义语重心长地教育他:“以后还是别叫夫人了,明诚要是发起火来,你们都是受不住的。”
卷毛有些为难地说:“果然是祁老板做了头儿的主,而不是头儿做了祁老板的主吗?我这儿是没什么关系的,跟着阿顺叫您内掌柜也是一样。就怕别的兄弟们接受不了,内掌柜真是喊不出口啊。”
赵成义:“……”
这么欠揍的手下,谁要谁拿走,倒贴铜板!
第85章
钱安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如果没有祁明诚,那么随着他的死亡,他曾经做过的一切就都会被时间彻底掩埋。事实上,当欧阳千总想要去调查钱安的时候,若不是出于对赵成义的信任,他在已经判定了钱安有罪的基础上做出了一系列的推导,那么他也不可能迅速地发现其中某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欧阳千总给赵成义送来的那封信上只列了一些名字。若是其他人看到这样的信,他们不一定能明白欧阳千总想要表达的是什么,但赵成义最近一直关注着船三儿那边的动静,当他看到上面有几个人的名字和他自己心里那几个人的名字是重合的时候,他立刻就明白了。钱安身上果然是存在问题的。
赵成义带着卷毛朝地牢走去。地牢的深处关着一些“死”人。
“死”人的意思是,在别人眼中,这些人全都是已经死了的;然而事实上他们还活着,即使他们活得很痛苦,但他们确实还活着。一直以来,其实赵成义都特别不喜欢走进地牢。他可以在战场上面不改色地砍下敌人的头颅,然而他永远都没法坦然而熟练地运用烙铁、鞭子去慢慢地折磨这些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