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比诺答道,“特别是hlm病毒爆发后,国家对孩子的看管和保护也更加谨慎,绝对不会让孩子单独离开成年人的视线。我太太也会负责接送她去学校和回家,所以我能保证她从来没有落单过。”
“睡觉的时候呢?”
“我不在的时候,她会和我太太一起睡,我们家的安保措施没问题,经历过严格检查,在房子里应该会是最安全的。”
“那就应该是第二种推测了。”我用极低的声调向自己确认,然后对比诺点了点头,“多谢你的配合。”
“不客气。我也希望能知道我女儿染病的原因,防止更多人受害。”
“还有最后一件事。”我对比诺摇了下手,开始往研究所走去,“你应该会回嘉利米维尔队长那里吧?”
“会,后天我就会回基地,和其他队员汇合。”
“替我送一份文件给他,这份东西不方便用电子传输,务必要让他亲手打开。”我说,“另外也帮我跟他说一声,让他有时间的话,尽快来找我一趟。”
第二十七章
走回研究所的路上,我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他说过的话,设想了一下之后的事情,再次开口问:“你们有任何亲人在城区里吗?”
“没有,”比诺摇头告诉我,“不过我们部队里有一个曾经的队员就住在我们家隔壁的那条街上,他的腿伤了重伤,没办法再继续参与战队行动,所以在去年的时候就回城区了。”
“方便的话给我一下他的联系方式吧。”我说,“过段时间我可能会去一趟城区,说不定有些事情还得麻烦熟悉你们居住的那块区域的人帮忙。”
“这没问题,他虽然已经退伍,离开了荆棘鸟战队,但是依旧算是我们的一员,会很乐意为抗衡病毒的目标付出。”
我们回到朱莉尔的病房后,我本来想直接离开,将空间留给他们一家人单独相处,好好享受一下团聚的时光。但朱莉尔却拉住了我,硬是希望我能陪着他们一起,我只好暂时先放下手头的工作,留下来和他们聊了会儿天。直到下午三点左右,朱莉尔彻底心满意足以后,才返回上层研究所。
接下来我也再没有去打扰他们本就不多的相处时间,连续几天都继续着c-v27的研究。杰拉德在这几天里也一直没有太大变化,除了变得更加亲近我一些,他还是像之前那样在我坐在观察室里的时候盯着我看,在玻璃墙后面磨蹭着走动。他这种行为大概也是在适当地活动身体,这也让我更加希望能早一天带他从这个封闭的空间里出去,但他的状态又实在是不太稳定,这一天的具体时间也依旧遥遥无期。
比诺·艾登离开诊疗所返回部队的第二天,我在餐区的角落桌子旁边看见了已经连续失踪好几天的尼约。他的脸色看起来憔悴了不少,黑眼圈很重,嘴唇抿着,握着餐具的手看起来也没什么力气,一副被折腾得不轻的模样。不过他的眼神倒是神采奕奕,吃饭的样子也津津有味,倒是和他这个下一秒仿佛就要昏过去的苍白脸色正好相反。
我先去领了两份晚餐,才坐到了他的面前,用叉柄抵住他的额头,抬起他的脸问:“看起来你这两天在研究所里混得不太好啊,是我们招待不周了。戴布没跟你一起?”
“医生!”看到我后,尼约显示兴奋地惊呼了一声,但又立刻缩了缩脖子,谨慎地压低了嗓子,“我可是在干大事儿,当然不能有其他人跟着,不然到时候消息泄露,我们的计划根本不用开始实施就已经胎死腹中了。”
“我们的计划?”我明白地跟他划清距离,“是你的计划,别扯上我。”
“别这么说啊,莱欧蒂尔大师。”他刻意换了个称谓,双手在桌子上合十,“我们现在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您需要继续在研究所待下去,而我需要更多详细的资料带回去给嘉利米维尔搞大动作,我们合作的话,岂不是事半功倍吗?”
“嘉利米维尔?”我对他扬了下眉,“你不是说他让你来只是为了帮我监视我们敬爱的所长先生有何所图吗?”
“这也是一部分原因啦。”尼约笑眯眯地轻轻对拍着手掌,“至于更深层次的目的嘛,难道不是您建议嘉利米维尔队长放手去做的吗?”
我用手指敲打了几下桌子,对他故作灿烂的笑脸无动于衷,“他还告诉你什么了?”
“也没有多少。”尼约无奈地摊开手掌,“主要还是我缠着他让他说的,不然他说不定还不会告诉我这么多。”
“既然你都知道大概的事情经过了,那么,”我伸出食指指了指天花板,“我只是让他关注军方那边的问题而已,他是怎么怀疑到所长头上的?”
“这段时间整个政府和军方的局面都很怪,说不清楚的怪。”尼约显得有些若有所思,语气也飘忽不定起来,“我还不太能搞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嘉利米维尔的意思是要尽可能地调查清楚每一个和hlm病毒有关联的人,这些人包括军方大佬,包括各大高官,当然也包括各个研究所的负责人员。我这次来不仅能着手调查格格耳里所长,还能顺便帮您一把,省得您在百忙之中还要被他折腾来折腾去,这样多好。”
我保持温和地笑了笑,忽然问他:“嘉利米维尔对你好吗?”
尼约愣住了,“啊?”
“你平时挺机灵,怎么一跟我说话就老是一惊一乍的?”我拍了拍他的额头让他醒醒神,站起身拿着餐盒往外走去。
尼约反应过来后很快将餐盘放回清洁区,三两步追了上来拦在我的身前,也不说话,故意微仰着头用震惊的眼神盯着我看。
“怎么了?”我好笑地问。
“我哪里暴露了吗?”他低下头面露惊恐地伸出五指一一细数着,“说话方式?日常交流?眼神?说漏了嘴?”
“都没有。”我打断他,拎着他的衣领往前走了两步,再放开手让他自己跟在我身边,“我猜的。”
“这都能猜到?”尼约抱住头哀嚎一声,脚下踉跄着将身体转了几圈,“我还以为我掩饰得很好呢!”
实际上嘉利米维尔根本就没有掩饰的意思,我早就猜到苗头了。我恶意地腹诽了一句之后,就听见他开始无休止地赞美嘉利米维尔。
“既然你都猜到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开始双目放光,有些癫狂地挥舞着双手,看起来像是个手舞足蹈的街头卖艺者,“你知道嘉利米维尔在带兵的时候有多迷人吗?他的迷人程度至今为止我就只在两个人身上看见过,”他严肃地伸出两根手指,“一个是嘉利米维尔,一个是被我们送过来的那个感染者。但是他们完全不一样,嘉利米维尔的每一个特点都在吸引我啊!我感觉我想是中毒了,我一定是中毒了。特别是他穿军服的时候,下命令的时候,忍无可忍揍我的时候……简直是太棒了!”
我尽量无视掉周围满脸疑惑的同事们投射来的古怪目光,默不作声地走在前方。
“我从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就被他吸引住目光了,”尼约面露陶醉地继续说,“每次从他的部下口中听见夸赞他的话我都特别开心,有什么是比自己崇拜爱慕的对象受到大家欢迎更令人感到开心愉悦的呢?”
“你一定没有看过他十几年前还是个年轻的普通队员时被队长骂得说不出话的样子。”
“请务必要告诉我细节。”他真挚地肯求着我,“我希望能知道关于他的一切。”
“被你这样的小朋友追求,我都能想象到他的表情了。”我看他一眼,补充道:“细致地想象到。”
“我对于我没有参与到他之前的生命中而感到遗憾,”说到这里,尼约有些沮丧起来,“一想到他之前难过、经受痛苦、承受伤害的时候我都不在,我就好难受啊!医生你难道不会有这种想法吗?一想到自己没能在心爱的人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就无比心痛的这种感觉。”
“嘉利米维尔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就算在也帮不上忙——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他不会愿意接受任何人的帮助。”
“但是如果那个时候我在,即使我帮不上任何忙,也比在事后才知道事情经过要好受。”他的表情变得无比认真起来,“至少还能让他知道我在身边,他不是一个人。”
这么美好的情话,嘉利米维尔的确抗拒不来,估计亲耳听到的话,心都要融化了吧。我暗笑一声,和他一起走进观察室,“晚一点再告诉我更多吧,比起你的求爱历程,现在我更加好奇你这几天所得到的信息。”
“你真的一点都不惊讶啊?”尼约用夸张的质疑眼神在我身上扫视着,仿佛想要透过我的外表看见更深层的想法一样,“身为多年的挚友,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更加关心一下好友的终身大事吗?”
“他年纪也不小了,再不找个人圈着,到时候成了老头子,我也帮不了他。”
“那你呢?”尼约坐上了我的桌子,将双腿盘到一起放在桌边,“说起来嘉利米维尔上次也跟我提到过,说你这个家伙太混蛋,估计没人会喜欢,以后成了孤独的糟老头的时候我们还能去陪你一起住……这之类的。”
“那还真是要麻烦你替我谢谢他。”我笑着说,“我就算了吧,有些事情太复杂,还是不要再把更多人牵扯进来比较好。”
我抬起一只手,阻止了他想要继续说些什么的动作,“言归正传,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你都说了要跟我合作了,那么先如实交代吧,这几天在所长先生那里都发现些什么了?”
第二十八章
在尼约开口之前,我注意到杰拉德从床边走了过来,双手撑上隔离墙,表情一片冰冷,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尼约。
尼约顺着我的目光抬起头,被他如此近距离的样子吓了一跳。
“你在追踪他的时候,究竟做什么人神共愤的事了?”我站起身走到隔离墙后,挡住杰拉德的视线,伸出手在他鼻尖位置对应的玻璃上轻轻敲了几下,将他的目光吸引过来后,对他露出一个微笑,“他平时可不会用这么凶狠的态度对待研究所里的其他人——戴布除外。”
“我没做什么啊。”尼约半天才回过神来,抓着脑袋一脸茫然,“我从来都没有靠近过他,更何况做出什么能惹到他的事了,我也挺奇怪的,他怎么这么敌视我?”
我耸了下肩膀,重新坐回椅子上,“放心,他不会跳出来咬你,你说你的吧。”
“亏我还对他这么感兴趣。”尼约装作一副委屈的样子撇撇嘴,但立马就原形毕露嬉皮笑脸起来,“你猜我最近在所长那里有什么收获?”
“什么收获都没有。”
尼约再次愣了一下,“你怎么又知道?”
“如果有收获的话,你早就冲过来第一时间告诉我了。”我嘲笑道,“难不成你还能安耐住自己不跟别人分享这份来之不易的喜悦?”
“太了解一个人也不是件好事啊。”尼约将右手握成拳敲了敲左手的手背,然后从口袋中拿出了一个终端机,“好吧,好吧,我的确是没什么收获啦,但是我截取到了一段从所长办公室发出去的讯息,经证实,这段讯息不是由所长个人的终端或者办公室公用通讯器发出去的。”
“经证实?”
尼约干咳了一声,“我昨天找到机会溜进去了——以巧妙的角度避开了监控。”
“所长办公室的监控有热能感应,”我直接不客气地戳穿了他这个无伤大雅地谎言,“直接用终端黑进去的吧?想不到你还有这种特长。”
“为了生存,总得懂一点儿东西嘛。”他说着又咳了一声,“我继续说。这两天以来,那两个男人——大概就是你之前遇见的那两个——他们两个一直都跟在格格耳里所长身边,我个人认为连睡觉都没离开过,但看起来又不是保镖,关于这一点我也感到很疑惑,但是暂时还没能得出任何可靠的结论。这段讯息,应该是从他们两个人的通讯器械发出去的。”
他将终端机递给我看,“保险起见,我没有拦截这个讯息,只暂时截取下来复制了一份,就又让它重新传输出去了。但这段讯息截取下来之后是一串乱码,以这个小通讯器的能力根本没法破解,所以我还是得带回军队那边才能知道究竟是一段什么玩意儿。”
我翻看了一下他所说的这段乱码,的确毫无章法,看不出来什么,“除了这个呢?”
“数据和信息上的目前就只有这个了……还有就是他最近跟研究所里的几个组长貌似聊得很开心啊。”尼约接过我递回去的终端机,看着我话里有话地说,“都是几个研究专科的组长,对那个老头子点头哈腰的,脸上的奉承谄媚看得我都快吐了。不过这两三个组长貌似平时就不怎么受欢迎,你的同事们一点儿也不喜欢他们的样子。”
“你不用说我大概也能猜到是谁。”我摇了摇头,“他们本身就是格格耳里所长调进来的人,平时也不怎么参与研究或者会议。虽然同属研究部,但是他们不归我管,所以我之前也没怎么关注过他们,这次大概也是为了制造点契机赶我出门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尼约赞同地说,“所以我这两天也打算跟他们套套近乎,看看能不能从他们那里知道点儿什么,我可是最擅长……”
他正说着,隔离墙就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巨响,打断了他的话。我转头看去,杰拉德正将握拳的手重重击打在玻璃墙上,目光依旧定在尼约身上,面无表情的样子虽然看不出情绪,但也因此变得更加骇人。
“他……他这是怎么了?”尼约目光在我们之间迅速地转动了几下,有些紧张地问。
“大概是困了吧。”我随口答道。
“困了?”尼约望了一眼我摆放在桌上的计时器,“现在还不到八点钟啊大哥,感染者们不是不用睡觉的吗?而且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困,精神得很呢。”他握了握拳,尝试着在自己的掌心击打了一下,“这么大力气。”
“总之,你先去继续你的偷窥事业吧,反正对大家都有好处,”我坐着将椅子移动到隔离墙边,给尼约让开一条路,“这几天辛苦你了。”
“辛苦倒是还好,反正我挺乐在其中的。”尼约从桌子上跳下来,小心翼翼地指了指杰拉德,“你还是赶紧安抚一下这位的情绪吧,再这样看着我,我晚上会做噩梦的。”
“你上次和他亲切地对视了大半宿,不也睡得挺香的么?”我向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回去吧,我来处理他的事。”
“那么就晚安了,”尼约站在门口对我挥了挥手,“我要是有什么新发现,会立刻来找你的。”
我点头,看着他出去后,将椅子转了半圈,从下方仰视着杰拉德,“看来你很讨厌这一类型的人啊?他们虽然话多了点,但其实挺可爱的。”
杰拉德下垂着视线,安静地看着我。
我看了看依旧整洁的桌面,“时间还早,我也没什么需要立刻处理的,进去陪你一会儿吧。”
第二十九章
在进隔离室之前,我去自己的房间里拿取了清水和剪刀,以及一把从辛朵莉那里借来的梳子,终于打算开始实行我预谋了很久的大计划。
走近杰拉德后,我将装着清洁水的小桶和梳子都暂时放在了一边,手里拿着剪刀,把杰拉德从床上拉下来,让他坐到地上。
他明显不知道我打算干什么,但目光却一直盯着我手上的工具——大概是因为上次给他修剪脚趾甲那次收到了刺激,所以这种长得陌生又奇怪的东西,似乎相当容易引起他的警戒心。
我和他面对面盘腿坐着,将剪刀放在我身侧靠后他没办法伸手够到的地方,然后抬起右手摸了摸他的颈侧,在他的颈窝里轻轻挠了两下,“看你那么讨厌尼约的样子,我猜你大概已经恢复了那么一丁点儿自己的意识了,不知道你对之前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究竟有多少印象,所以我还是再提醒你一下比较好。”
“我叫莱欧蒂尔。”我收回手在自己的胸口指了指,“这是我们见面的第一天,我就告诉过你的事情,这是我的? 郑撑返俣!?br /> 即使他没有给我任何回应,眼神也无动于衷,但我知道他其实在听,只不过具体听懂了多少,可能就是个令人着实感到悲伤的答案了。
“我不知道你以前的名字是什么,所以我擅自给你取了一个,叫做杰拉德。”我再次伸出手在他的眉心处点了点,“杰拉德,知道吗?以后我说出这个词语的时候,你好歹也得明白我是在叫你,不是在叫别人,不是在跟别人说话,更不是在称呼其他的器物。目前为止,这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一个特定词汇,是你的名字——杰拉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