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出多少东西?”
“大大小小十几件有吧。有趣的是,看起来不像是同一个人的手笔。”
“只有一个人的手笔那才奇怪。”随白说,“你就这么一下子全拆了,没问题吧?”
“谁告诉你我都拆了的?”凌藏情反问一句。
随白差点跳起来:“你说什么?”
“施工总有些碰撞,多多少少会受点损吧,估计接收信号不太好。”凌藏情敲敲手边的电话机,“就像这样,听起来应该就是砸墙的感觉。”
随白有些挫败直摇头:“你们多大了。”
“我要是都拆了他们会怀疑我不是去蹲号子而是去特工训练了。”凌藏情笑了笑,“你来就为参观我办公室?”
“花开那边查完了。”
“这么快?”凌藏情有些诧异。
“自然快。”随白站起来走到凌藏情办公桌边,递过去一个U盘,“比我们的账目都要干净,能不快?”
“有这么比的吗?”凌藏情笑着接过U盘,也不看就放在一边,“所以呢?”
“干净得过头,反而让人生疑。”随白说,“所以花开深挖了一下。”
凌藏情点头示意随白继续说。
“只是稍微挖了一下,就有几大笔可疑支出,你猜出自谁手?”
“能不打哑谜吗?我要是知道还要你们查什么?”凌藏情想也不高兴多想,催着随白快说。
“凌存竫。”随白说。
凌藏情听到凌存竫三个字的时候还是愣了一下,停了几秒:“全是他?”
“全部都是,根本经不住深挖,随便是什么人,只要有点财务方面的知识的人就能找出来的漏洞,全部出自凌存竫一个人手。”
“只有他一个人?”凌藏情很快抓住了随白的重点。
随白轻合眼帘:“只有他一个人。”
“动作真是快。”凌藏情手撑着桌子扶额,想了许久,“花开怎么说?”
“花开说,再往深里挖怕是对天汇不是好事,不管是谁想保凌存竫,您都得阻止他往深里面挖,停在凌存竫这一步赶紧收手!”
“如果是对他动手的人想挖呢?”
“那您就得赶紧想对策了,如果被深挖,恐怕天汇都保不住!”
长臂一挥,桌上放满的文件被凌藏情全部扫落在地,随白看着,面色凝重。屋内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紧盯着凌藏情的表情,捕捉着一点点变化,随白小心翼翼开口:“您有什么想法?”
“想法?”凌藏情冷笑,“我不是回来给他们收拾烂摊子的,幕后的人要是真想对付凌氏,那天汇损就损了,你让唐平做好随时接收天汇的准备。”
“现在接手天汇,对我们来说可不是简单的事情。”随白提醒道,“资金周转方面我怕没有十足把握。”
“我养你们就为了你们来告诉我一句,没有十足把握?”凌藏情问。
随白眉心一颤,心头涌上的寒意比凌藏情的脸还要冷,随白拼命告诫自己要冷静:“事情还没走到这一步,我们还是有回转余地的。”
凌藏情不语等着随白的下文。
“花开在盯着天汇的走势,说不定能从中找出突破点。”
“说不定?”
“一切都指向凌存竫,您不觉得这本身就很奇怪吗?如果是针对天汇,那为什么没人动凌藏雅?”
“你的意思是,这事情出自凌藏雅手笔?”
“您为什么一下子就往这里想了,我是说,说不定是私仇。”随白苦笑着说,“您要是说是凌藏雅所为,也不是不可能,但是,自家父子的,不至于吧?”
凌藏情回了声冷笑。
随白尴尬摸摸头:“就算是,他应该也不至于利用天汇下手吧,毕竟说好了过了年凌存竫就退位了不是?”
凌藏情再次回了声冷笑。
走廊的灯亮着,屋内也是灯火通明,家里有人等着的感觉真是好,轻笑着推开门,笑容就这么僵在了脸上。客厅里坐着的两个人听到开门声同时转过头来,其中一个人赶忙站起来,一路小跑到玄关,帮忙接过大衣挂起来。另一个人只是看了一眼回过头去,盯着茶几上放着的那盆龙游梅。
“这花还没开应该放在冷室向阳的地方。”坐着的人说。
“孝炎。”
“年前我替爷爷请人向彭先生定制了株龙游梅,等了几个月好容易有了消息,却没想到被人抢了先手,据说那人出手出奇的大方。”轻抚龙游梅的主干,“我还在猜城里什么时候多了位新的收藏家,没想到是你。”
凌藏情眉头蹙起:“孝炎,这个是……”
李孝炎回头看向局促站在一旁的年轻人打断凌藏情的话:“龙游梅待花期的时候再移到室内,它的花期短,花期之后修剪移直潮湿低温的地……这个你们想来比我清楚。”说完,人站了起来就往门外走。
凌藏情也不阻拦,只是跟着李孝炎的脚步走到门外,关上门后才张口:“孝炎,你等等。”
李孝炎停下站得笔直,却不回头。
凌藏情两步走到李孝炎身边,两人并肩而立:“你要回去了?”
“我回去了。”
“好。”凌藏情点点头,退了半步,“那我就送到这里。”
李孝炎走出了院子,天色昏暗,满街的路灯也照不亮夜色里的人。
第40章 棋子
凌存竫的事情如平地风波,一夜之间很多的风向都在跟着变,凌藏情也跟着忙得焦头烂额,可是证据做得无懈可击,随白和唐平都说看不出破绽,那就真的是没有破绽了,摆在任何人面前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可是就是这样的事实,凌藏情却不敢搬出来,只是拼尽全力压着。
商务车缓缓行驶进凌家主宅,首先下车的是凌藏情跟着他下来的是随白,门口匡英在等着,平时总是偻着的腰这会儿挺得笔直,满头的白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匡英看到凌藏情下车后走下台阶,对凌藏情说:“老爷在里面等您。”
凌藏情点头表示明白,转身抱起两箱车内的文件,对身后随白说:“都搬进来。”
随白不敢假他人手,亲自一箱一箱把文件搬进了屋,也没人敢插手来帮他。
十几个箱子堆在了凌教天的书房,凌藏情和随白来回跑了好几趟,凌教天坐在书房里,看着他们一趟趟来来回回。
“都在这里了。”凌藏情放下最后一箱对凌教天说。
凌教天扫了一圈:“坐吧。”
凌藏情和随白一起坐下,两人坐定,凌教天随手翻开靠自己最近的一个箱子,抽出其中一本,翻开。凌藏情盯着凌教天的手,随着凌教天的翻动眼睛跟着转动。凌教天看了两页就合上了,面无表情:“都是这样的?”问凌藏情。
“是的。”凌藏情老实回答。
“我知道了。”一句之后,再无下文。
凌藏情摸不定凌教天的意思,只能跟着沉默。
这边凌教天和凌藏情一并寡言,随白只觉百感交集,这是把包袱都甩到他这个外人身上的意思吗?
随白轻咳一声清清嗓子:“凌董。”这是在请示凌教天能不能开展话题凌教天看向随白,看起来是默许了。
“您觉得这个事情,怎么处理比较合适呢?”随白硬着头皮问。
凌教天又扫了一眼满屋子的纸箱,这才缓缓开口:“这事情你们两个决定就好了。”
随白默默骂了声娘,脸上却不动声色说:“这事关重大,我想还是召开董事会请大家共同定夺比较合适。”
“藏情,你觉得呢?”凌教天点名凌藏情。
凌藏情苦着脸:“爷爷啊,这么大的事情,我是真的做不了主啊!我也认为还是大家一同商量比较合适。”
凌教天不咸不淡看了眼凌藏情,随后用同样的表情看了眼随白,随白不知道凌藏情是怎么应对凌教天这样的眼神的,也不敢去偷看他凌藏情的表情,他只知道自己已经虚得腿软,就差那么半分推力就会站起来大喊:是的,我和凌藏情是一伙的!我们就是想把这事情拉到台面上,让凌存竫再无无力回天!
“当然。”就在随白觉得自己快控制不住自己双腿的时候,凌藏情又开口了,“这事情毕竟事关二伯,如果真拿出来供大家商讨,那是再无回转余地了……”这是哪一出?凌藏情这是要临时改章程?台本上没有这一段啊,随白有种想从口袋里掏出小本本来对台词的欲望,虽然他知道并没有这种本子的存在,但是他暗下决定,出了这个门一定要买一本来,以后和他凌藏情同时出现在任何一个场所之前都要和他对好每一句台词!
“所以,我想请爷爷给想个主意,我怕自己年轻做事顾此失彼不能面面俱到,到时候伤了大家的心。”凌藏情说得很慢,一字一句,仿佛在边说边深思熟虑,如他所说的想要顾忌到所以人的感受一般。
“你是做家主的人。”凌教天的威严哪怕是心平气和陈述着简单的句子都能体会得出来。
凌藏情苦笑着:“所以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养儿不知父母恩。”
“那也是你自己求的。”凌教天说。
凌藏情一愣,笑了:“是啊,是我自找的啊,所以,爷爷啊,您帮帮我吧。”
“你想要我怎么帮你?”凌教天反问,“这事情前因后果清清楚楚摆在你面前,要怎么做你难道不清楚?要我帮你,帮你做什么?安抚存竫?有这个必要?他现在比谁都清楚,这苦果是他自讨的!还是说你要我帮来你收拾天汇的烂摊子?”
凌藏情被训斥得不敢抬头,闷声说不敢。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凌藏情摇头。
“那就是了。”
“那……”凌藏□□|言又止。
“要说什么直说。”
凌藏情抬头:“那本来给二伯留的位置,现在怎么办?是直接让存志堂叔顶上吗?”
凌藏情的问题问出随白只觉自己被人一盆冷水淋下,顿时清醒了,原来是这样,这事情从头到尾都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可是他怎么想也想不通到底是哪里不对,原来是这里不对。所有人都认为扳倒凌存竫最大的受益人是凌藏风,实则不然,凌存竫本来就要退位了,他凌藏风这个时候针对凌存竫只会给他一个落进下石的骂名,凌藏风这么聪明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叶程的原因被逼无奈才不会出此下策。如若有人想到这里了,排除了凌藏风,那么下一个被怀疑的人必然就是凌藏情,而且一旦深挖说不定就能挖出方东理来,而一旦查到方东理,那他凌藏情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方东理只可能和凌藏情是一伙的,到时候不仅仅凌存竫连凌藏风都会恨凌藏情入骨。这事情不管是谁做的都干的非常漂亮,一箭多雕,随白忍不住都想在心里佩服了。事实上,凌藏情一句话点破了一切,除了他凌藏情和凌藏风,还有一个人会受益——凌存志。凌存志在天汇有几个月了,上头有凌存竫和凌藏雅压着,他才是凌存竫退位最直接受益人。随白冷汗浸湿了衣衫,这凌存志不显山不露水,他从没想过凌存志会有这样的心智,想来身后有人在指点吧,这个人,这么看是很明显了,方东理。
随白不经意般看了眼凌藏情,这人一脸稀松平常,看上去感觉刚才那提议只是随口说出一般,他越是这般随意的样子越让随白心慌,随白很快转开眼神看向凌教天,凌教天似乎也被他的提议吸引住了,收敛眼神,心里盘算着什么。
“存志啊。”凌教天想了许久才幽幽出声,“我看不太合适。”
凌藏情的提议被否定了,随白一喜,这说明凌藏情的话戳到了凌教天,他也想到了深层的问题了。
凌教天说完一句再次开始思考。
凌藏情也不着急,默默等着。
凌教天这次想了很久才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似乎可以称作愧疚的神情对凌藏情说:“藏情啊,有件事情,我怕是要和你商量。”
凌教天的话还没说话随白的眼睛已经转向凌藏情,紧盯着他脸,眼睛眨也不敢眨,生怕漏过了他任何一丝表情,然而他什么也没有捕捉的到,只有那故作疑惑的笑:“爷爷您说。”
“我想,只有存端能稳住天汇。”凌教天一字一句说着。
随白的呼吸在听到凌藏情父亲的名字的瞬间屏住了,他自认自己不了解凌藏情,不仅仅是不了解,他根本连凌藏情这个人的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都感觉不到,他所流露出来的喜怒哀乐永远都如同是随着时间地点人物的不同计算好一般恰到好处,但是他现在却清楚感觉到了坐在自己身边这个人瞬间膨胀到极点的愤怒,仿佛能够撕碎自己身体一样,只是一瞬间便消失的愤怒,随白发誓这辈子都不想再感受第二次。
稍瞬即逝的情绪让随白怀疑那只是自己的错觉,盯着的人现在正满脸的苦恼撒?2 恳谎г梗骸耙。獠皇窃诖蛭易约毫陈穑懿徽饷雌鄹何衣穑俊?br /> “那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凌教天虚心请教。
“不如,我去代父从军,您回来主持大局?”凌藏情试探性地问。
凌教天淡淡看了凌藏情一眼:“你觉得你比你父亲合适?”
凌藏情泄气瘫倒在沙发里,无奈回答:“不觉得。”
“那就这么办吧。”凌教天一语定音。
随白跟着凌藏情出了凌教天的书房,门关上的瞬间,他感觉凌藏情打了个绊,他反应敏捷伸手扶住了凌藏情,却发现凌藏情正稳稳站着,忙抽回手,凌藏情不觉有异,回头看他只当他是有话要说:“怎么了?”
随白只好说:“出去再说。”
两人出了门,做进来时开的车,随白发动起车,车一点点开出凌家。
随白不知道怎么开头,闷不啃声一门心思认真开车,凌藏情却主动说话了:“这件事,是我没想清楚,急进了。”他先是做了检讨。
随白手里方向盘一个打滑车飘了个弯,他定神扶住方向盘:“您这话说得……”
“我也是进去看的凌教天那老神在在的样子才明白。”凌藏情不管随白的客气,接着说,“其实这就是他凌教天心里最透彻了,所以他才不慌不乱,他知道这些都是二房做的,清楚得很,凌存竫这几年一点点坐大,他其实比谁都想削弱凌存竫,现在这是多好的机会,拿下凌存竫然后用他最听话的棋子——我父亲去牵制凌存志,顺便一手把我逼入窘境,现在谁都默认这幕后黑手就是我了。”
随白不知道说点什么才能安慰凌藏情。
凌藏情突然一病不起。
第41章 父母
凌存端和沈文的婚姻是标准的联姻,凌家三少爷和沈家大小姐,在现在看起来绝对是门当户对,但是放在当时,绝对是凌家高攀了,那时候的凌教天刚开始崭露头角,黑白两道中跌打滚爬身上还没洗净下三流的恶名,而沈家是远近闻名的名门望族,到沈家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可这沈家老爷子一眼就看中了凌存端,坚信这个男人表里如一的可靠正直,事实证明沈家老爷子在看人的方面确有真知灼见,凌存端果然没让他失望,可是他枉有识人的好本事缺了辨事的远瞩高瞻,只想了则婿,从未想过做亲这是两家人的事情。
当初,沈文下嫁凌家的时候,两家约好了沈文可以嫁过去但是生下的孩子得姓沈,毕竟沈文这个长女在沈家地位可不同寻常,可等这个孩子真生下来的时候,凌家已然起势,不说压过沈家一头至少平起平坐不在话下,而且势头正劲,更有拔高的趋势,这自家的孩子跟别人姓,如日中天的凌教天自然做不到。两家就此生出罅隙。
凌存端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沈文,但是沈文倒觉得无所谓,本来从一开始这提议她就没有当一回事,当然这事情凌教天确实做得不够地道,但是凌教天是什么样的人,她沈文嫁进门没几天就看透了,他凌教天强权霸道独断精明,但这种人你只要对他无所求他其实根本拿你没有任何办法,受他所制的人不过都图他点什么,要么名要么利,曾经一度,她觉得自己的丈夫也是这样的人,所以最开始的时候她并不愿意嫁,但是架不住父亲的劝导,以及一段时间的相处,她明白了,凌存端并不像她想的那样,他是真的不图名不图利,只是单纯的傲气和愚忠,被凌教天一手调|教出来的傲气和愚忠,沈文知道,凌教天更是比谁都清楚。
凌存端对沈文很好,大约是从最开始的高攀到后面伴随着凌藏情出身带来的歉意,凌存端对沈文很好,有多好,好到凌家人都说凌存端身在曹营心在汉,心里没有凌家,从来就知道向着沈家,这说法从凌藏情出生开始就一直被说,一直说到凌存端一气之下放弃继承权,然后就再没人这么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