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如何,这孩子都必须平平安安的活下去,不管是十八岁,二十八岁还是三十八岁……他都必须好好的活着。
这时,双手环胸,靠在门口的楼雪胤蹙眉,犹豫了片刻,却还是忍不住出声:“阿清手上有血玉!”
萧璟斓适时看过去,骤然不悦。
阿清阿清!叫的真亲切!
可是虽然不悦,但是萧璟斓不得不承认,楼雪胤刚刚是救了他儿子的,九月身子本就不好,若是晚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宴子苏看了楼雪胤,忍不住道:“没有药引,血玉也是废石一块。就算可以先不用风铃角,雪狼齿毒等,单单一个同根血,便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有的。”
不同的药引和血玉结合,药力不同,同根血与血玉,能稳住病情,无须其他药引。只是,所有的药引在一起,才能使血玉的药力达到最大。
解毒,避毒,增强功力……
楼雪胤听宴子苏这么说,皱眉道:“同根血,除了同胞手足的心头血,还有脐带血。”
其实,楼雪胤没有想过要让萧璟斓和尹穆清马上再要一个孩子,只是单纯的诉说这么一个事实。
然而,宴子苏却以为楼雪胤是建议萧璟斓和尹穆清再生一个孩子救人,是以,反驳道:“就算现在受孕,也要等着十月之后。这孩子可是能等?”
所以,血玉,讲求机遇,不能将全部的希望给血玉,现下,还是要将这孩子从鬼门关拉回来。
宴子苏已经带着几分不耐烦,擦拭着自己的金针,开始往外赶人:“都出去!”
门口,喘着气,很明显是一脱险,便马不停蹄赶来的倾恒听到宴子苏的声音,立马转身,躲在了门外。
心头惊骇,仿若晴天霹雳。
同胞兄弟的心头血?
倾恒的头皮有些发麻,手心全身汗水。
终究是一个孩子,面对这种情况又如何不恐慌?
心头血,是什么概念,是以命换命吗?
虽然对弟弟疼爱有加,可是,倾恒也是惜命的,他从没有考虑过,在弟弟面对危险的时候,他是不是会果断的站出来,将自己的命交出来,换弟弟平安。
所以,倾恒犹豫了。
怎么办?他是现在站出来,对十七爷爷说,他可以救弟弟,还是就瞒着这个秘密,眼睁睁的看着弟弟被病痛折磨,自己视若不见,苟且活着?
这样,他虽然活着,会快乐吗?
倾恒握紧了拳头,突然低笑了一声。
他肯定不会快乐的,甚至还会自责一辈子。
死又有多可怕?他不是死过很多次么?为什么他的命,能被尹曦月利用,却不能救弟弟?
他是不是太自私?
倾恒在挣扎,站在门口,由于夜黑,走廊上虽然有灯,这个时候,却没人在意。
闻声赶来的风夜雪听见宴子苏这么说,自然也为萧璟斓着急,才认了儿子没两天,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人家在亲娘那里平平安安的长了这么大,都没有事,才璟王府来了两天,就出事,说是意外都有鬼。
“府里的侍卫无用,刺客来袭,竟无半点察觉,如不是意外,孩子都能被绑走!照顾孩子的人也都是死人么?几岁大的娃娃都能照顾到湖里去,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萧璟斓看了一眼风夜雪,转身出了寝殿。风夜雪想进去看看,寝殿门口已经关上。
只能凑上前去道:“阿斓,到底怎么回事?”
萧璟斓不语,他也想知道怎么回事,扫了一眼跪在大殿十几个侍卫,有一半都是全身湿透,很明显,是九月落水的那一刻,跳下去救了人。
“说!”屋中的温度似乎骤降八度,让众人狠狠一抖。
而,一个侍卫俯身,正想说什么,却听门口传来了一声稚嫩的声音:“十七爷爷!”
萧璟斓看去,却见小倾恒站在门口,额上满是汗水,脸色有些苍白,眼眶有些红。
“都出去!”萧璟斓还不曾说什么,倒是倾恒开了口:“十七爷爷,倾恒有话对您说!”
倾恒的声音带着几分祈求,萧璟斓皱眉,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抬了手,吩咐道:“退至外间!”
王令下,自然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大殿,就连楼雪胤也走了出去,却没有离开,他在等一个人,没见到,又如何会离开?
大殿之中,只剩下倾恒和萧璟斓二人之后,萧璟斓看着倾恒不语,等着倾恒说话。
萧璟斓觉得,他对这孩子是很包容的,在这种时候,竟然没有拒绝这孩子的请求。
看着那孩子坚定的眸光,鬼使神差的,他就没有拒绝的意愿,满心的怜惜和一种莫名的情绪,让他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
倾恒不开口,拿了一个杯瓷杯,倒了一些清水在杯子之中,咬破了自己的食指,一滴血从指间滚落杯中。
杯子放在萧璟斓面前,倾恒开口:“十七爷爷!”
萧璟斓看着倾恒的动作,眸色逐渐变的阴沉起来,见倾恒将杯子放在自己的面前,萧璟斓看着面前像极了自己的孩子,薄唇紧抿,面色紧绷,眸中戾气如狂风大作,云涛翻涌。
一个不可能的想法在自己脑中炸开,萧璟斓只觉得自己大脑一片空白。
不由自主,拳头早已握了起来。
“十七爷爷怕了?”倾恒也在怕,也在紧张。
匕首,放置萧璟斓面前,倾恒步步紧逼!
萧璟斓伸手接过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手掌。
有些慌不择路的,将血滴入水杯之中。
看着里面相融的两滴血,即便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萧璟斓也忍不住心脏一缩。
赫然站起身来,挥手便劈裂了手下的一张上好的紫檀木桌案。
第036章 这孩子竟是他的血脉?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在这样呢?
倾恒,也就是眼前这个孩子,喊着他十七爷爷的孩子,竟是他的血脉?
怎么可能?
萧璟斓的手在抖,对于这个比起九月还出乎意料的孩子,他如何接受?
竟然有人胆敢偷了他的孩子么?
自己的孩子就在自己面前这么多年,他都不知那是他的孩儿?
而,这个孩子,就在他的面前,被人利用,被人伤害,被人欺辱,他这个做父王的,便是一次又一次的放过那些人,理由就是,那是这孩子的生身父母?
呵,这天下,可是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么?
惭愧,愧疚,甚至是无尽的羞愧和自责,无比复杂的情绪开始在心间滋生,逐渐蔓延开来。
满腔的怒火与愧意仿佛化为千万利剑,将其血肉之躯分割,撕碎,每一次呼吸都痛如凌迟。
现在的萧璟斓和发怒的雄狮有何区别?恨不得,立马,就将那些小人千刀万剐,方能解他心头之恨!
倾恒却不知萧璟斓的怒和痛,跪地,拉着萧璟斓的衣袍,小家伙带着几分怯意和祈求:“十七爷爷,倾恒可以救弟弟,倾恒不怕死,只是……求十七爷爷不要告诉三姨母倾恒的存在。”
倾恒内心如何不痛?九月出事,完全打破了他的预算,也打破了他美好的梦。
就在不久前,他还期盼着,或许,不久的将来,他便能和母亲相认,让母亲知道,她不仅有九月,还有一另一个儿子。
无时无刻,他都在期盼着,期盼母亲像疼爱九月那样疼爱着自己。
看见三姨母亲吻睡梦中的九月,他如何不羡慕?那时的他便想着,若是母妃也能像三姨母那般多好,可是,一想到自己的母妃,他便将自己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藏在了心底。
天知道他知道三姨母是自己的亲身母亲后自己是多么震惊,多么惊喜?那种感觉,似乎,自己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从那开始,他便在幻想,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在母亲怀中撒娇。
可是,现在,似乎都只是一个梦,梦,到此也就结束了。
若是弟弟和他,只能有一个生,他虽然渴望生存,却希望,活着的那个是九月。
因为,现在的他,没人疼,没人在意,即便是就此终结生命,或许,也只是有人感怀他早夭罢了。
可是,九月不同,如果他有任何危险,会有很多人心痛。
母亲和难过,十七爷爷会难过,还有好多好多的人会难过。
就连他,也会痛彻心扉。
所以,权宜之下,若是他的死会换来大家的救赎,那么他何乐而不为?
萧璟斓瞳孔一缩,满是不可信的看着眼前的孩子,蹲下,伸手,想要拭掉孩子眼角的泪水,却连碰也不敢碰他,只是有些恼怒的问道:“你在说什么?”
什么不怕死?他才几岁?脑子里面在想什么?
倾恒勾唇,轻笑了一声,面上满是决然和坚定:“十七爷爷知道的不是么?倾恒可以救九月的。”
倾恒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九月是倾恒的弟弟,倾恒愿意救他。更何况,母亲并不知道倾恒的存在,就算十七爷爷牺牲倾恒,救了九月,母亲也不知道。因为不知道,所以不会伤心难过,也不会内疚自责,这是十七爷爷最满意的结果不是吗?”
只是……倾恒不能……不能……不能和母亲相认,会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最后的话,倾恒没有说出口,也无法说出口。
喉间哽咽到无法出声。
他竟不知,自己会这般脆弱么?
孩子的话,如一把锋利的刀将萧璟斓的心层层剖开,痛到指尖发梢都麻木僵硬。
很好,非常好!
萧璟斓不怒反笑,指尖抬起倾恒的下巴,萧璟斓咬牙切齿道:“你觉得,十七爷爷最满意的结果是什么?嗯?”
还没有从倾恒是他儿子这事缓过神来,这孩子竟给他这般刺激,萧璟斓只觉这二十年来,算是白活了。
自己好像是一个傻子,被人蒙在鼓里。
自己的女人怀了自己的孩子,他不知情。
别人偷了他的孩子,甚至扬武扬威的放在他的眼前,光明正大的让他的孩子喊着别人爹娘,他也不知情!
自认为找到了女儿,连孩子是男是女都没有弄清楚就自鸣得意,高高兴兴的让女儿认祖归宗。
如今,还是这个孩子自己找上门来,却不是认他做父王,而是抱着他这做爹的会牺牲他去救另一个孩子的想法,一心求死。
天下可还有比他还悲哀的人?
“你觉得……十七爷爷就无能至此,需要牺牲自己的孩子,才能挽回另一个孩子的生命?”称呼还是一个习惯,爹爹二字,萧璟斓竟没有勇气在倾恒面前自称。
这么多年,眼前孩子经历过的一切,他插手管的,视若不见的,尽数在他脑海浮现。
只觉愧疚的难以面对这孩子。
“十七爷爷何须自欺欺人?子苏公子的话,倾恒都听见了。”倾恒低下头,全身都笼罩在一种叫做绝望的情绪之下。
萧璟斓一愣,便知道倾恒听到了宴子苏的话,顿时觉得心痛又欣慰。
心中的怒意因为孩子的这份单纯善良,尽数化去,什么不知死活的小人放在一边,眼前只有对这孩子浓浓的疼惜。
“那又如何?”萧璟斓看着这孩子,想气又想笑,有些无奈的将手放在孩子的头上,摸了摸孩子柔软的头发,放低声音道:“即便是要同胞兄弟的心头血,你又怎么会死?”
倾恒的眸子赫然睁大,有些意外,惊异的眸子带着几分呆萌:“不……不会么?”
“傻孩子!”萧璟斓将倾恒扶起,有些不可思议的摸了摸倾恒的脸,这孩子,竟然是他的孩子么?怪不得这么像他,这么久,他竟然没有一丝察觉么?
这时,突然看着倾恒唇边的痕迹,还有衣服上的血污,萧璟斓眸色突然阴沉,问道:“出了什么事?”
“无事!”倾恒突然拍开萧璟斓的手,有些别扭的侧了身子。
倾恒只觉太尴尬了,他怎么这么傻?
傻傻的以为要死了,还没皮没脸的在十七爷爷面前哭着鼻子交代遗言,还有比这更搞笑的事情么?倾恒感觉自己要疯了。
他才不会承认他后悔让自己的这个爹知道他的存在呢!
本来计划着他将一切安排妥当后,便可以对这爹不屑一顾,毫无后顾之忧的和母亲相认,没想到……
唉!
这时,突然门口传来一声急呼:“九月,九儿……”
倾恒眉头一皱,看向萧璟斓,眸色带着几分不悦。
十七爷爷怎么能将弟弟出事的事告诉母亲呢?
萧璟斓也适时皱紧了眉头,他并未让人将九月出事的事告诉尹穆清,究竟是谁?
尹穆清得知九月在璟王府出事,吓的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连赶着马不停蹄的来了璟王府。
根本不顾外面侍卫的阻拦,便踢开了门。
没有给屋中二人一个眼神,就往内殿跑去。
榻上,小家伙紧闭这双眼,身上的穴位都插着金针,额上尽是汗水。
兴许是难受,小家伙紧紧的抓着床单,鼻息之间是轻微的呻吟之声。
尹穆清的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双手捂着唇,呜咽出声:“九儿,九月……”
宴子苏感觉到身后有人来,面色一沉,呵斥道:“出去!”
萧璟斓上前揽着尹穆清的肩,柔声道:“别怕,子苏的医术,天下无双,九月不会有事!”
尹穆清看了一眼萧璟斓,眸色之中全是责怪:“萧璟斓,九月若是有半分不妥,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说着,转身走了出去。外间,一群侍卫跪在那里,尹穆清抬眼扫去,眸色尽是杀意:“九月骤然有些淘气,可是身上是有几分武功的,你们可别说,九月落水是意外!”
萧璟斓自知尹穆清这是要为儿子讨回公道,他如何会拦着?那也是他的孩子,凶手,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亦厉声道:“说!”
其中一人顶着压力,俯身道:“启禀王,属下见小世子进了寝殿,没过多久,便听见小世子的喊声,却见一黑衣男人挟持了小世子,属下等追了上去,那人竟将小世子扔了下来,那刺客趁着属下救小世子的空挡逃离了去。属下无能,还请王赐死!”
那刺客着实武功太过高强,不然,也不会悄无声息的进入小世子的房间,带走小世子。
这会儿,又听另一个人出声道:“属下已经接到小世子,却不想背后突然被人推了一下,属下一时失察,才连累了小世子,属下该死,求王赐死!”
不等萧璟斓问,便又有人道:“启禀王,当时是有人推了属下,属下才不小心将前面的小世子推入了湖中,属下觉得身后之人是故意为之,在滑下湖之时,趁乱中,便抓了身后之人的手,那人手上应该有血印。”那个时候,大家都站在岸边,又因为小世子无事,都松懈了下去,哪里会料到会有小人在场?
尹穆清眉头一锁,黑衣人?会是谁?
一旁的风夜雪听了侍卫的话,立即大怒:“都将手伸出来!”
小世子出事,当时在场的人自然都是嫌疑人,全部被抓了过来,谁都不能趁乱逃跑。
风夜雪这么一吼,跪在地上的几十个人都齐齐将手伸了出来,训练有素的侍卫,自然无须多言。
唯独,跪在角落里面一个格外瘦弱的身影却将手背在了背后。
萧璟斓立马就将视线锁在了那人身上,风夜雪见此,上前提着那人的肩便摔在了萧璟斓的面前。
“说,谁派你来的?”
“啊……”这一摔,那人头上的护额一散,一头乌发散开,竟是一个女子。
而在那女子抬眸之际,风夜雪一眼就认了出来,这竟是……洛漱妤。
风夜雪脸色一白,下意识的看向萧璟斓:“阿斓……”
竟是洛漱妤,那么,岂不是罪魁祸首是他?
若不是他将洛漱妤从牢里面带出来,岂会给洛漱妤这般机会?
他明明已经让人将她扔了出去,怎么还在这里?
萧璟斓和尹穆清看见洛漱妤的时候,都脸色一变,随即都是满腔怒火。
站在一旁的倾恒看见竟是洛漱妤这女人害了自己的弟弟,也是满腔愤恨,这女人着实该死!
洛漱妤见自己被发现,身子一抖,却一点都不知道自己死到临头。
她好不容易将她带出府的侍卫杀了,费尽了心思才混入前院,她不甘心,不相信他们对她都那般无情。
那天在宫中,或许是她的态度不对,阿斓才生气,是因为激怒他,他才将她打入大牢,可是,她没事不是吗?
或许,或许是阿斓让风夜雪救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