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如此。”颜翌宁仿佛很冷般拥住我,低声道:“那个玉镯,最终把邹疯子一家都害死了,如果……还能将我一家都害死的话……”
他疲累地闭上眼睛,抱住我,无力地靠在后背上,没有将话说完。
但我和丁绫都立时明白:按继承法规定,血亲最近的颜润庄,将是颜家所有家产的第一继承人。并且,玉镯害人这种事,也没法追究他的法律责任。
我们一时心都冷了,正相对无语时,杨旭再次石破天惊地开口:“丁绫,看见了么?钱多还真不是好事!”
连丁绫都给噎得懒得堵回他的话了。
不过,话说回来,也亏得杨旭在。他的特异本领虽然暂时没有发挥余地,但这临时司机的工作,他倒是做得很好。
以颜翌宁的体力和心境,实在不宜开车了。
但我们真的知道了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
太阳快落山时,前山的偏狭山路出了车祸,堵住的车辆排成了一条长龙,一眼望不到头,进不得,退不得。
丁绫的爱情保鲜期
我拍了拍趴在方向盘上打盹的杨旭,问道:“过了今晚,我的三魂七魄,是不是有一半成了那个萦烟的?”
从窗外斜飞进来的阳光,投到杨旭朦胧的睡眼上,迷蒙的幽黑中带了些玻璃质的银灰,淡淡的透明。他盯了盯我脖间的紫晶玉坠,没回答我的话,却道:“到明天上午,你就把这坠子取下来吧!”
我看了看当时用我身边所有钞票买下的那只坠子,问道:“这紫晶坠,不是能护着我些么?”
杨旭叹道:“是个死东西,又不长眼睛的,怎么就能单护着你了?它能固魂定魄,可护的只是能占据身体主导地位的魂魄而已,明天以后,护的可就不一定是你的魂魄了。”
我打了个寒噤,沉默了片刻,笑道:“是不是过了明天,站在你们面前的,可能大多时候都是那个萦烟?”
杨旭笑道:“那倒也不至于。只要你能占据三成魂魄,我随时将她赶开应该还不难。”
丁绫敲着他的椅靠,叫道:“咦,这车上的牛皮质量不错。”
杨旭看了看椅靠,又看了看丁绫,倒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附和她:“是啊是啊,你的眼光真不错!”
颜翌宁疑惑地张望了一下,到底没去扫兴,告诉他们自己车椅上用的是进口人造皮革。毕竟他养的小公犬想讨好邻居家小母犬时,都会把自己的食盆让给它,还在一旁摇着尾巴。
我懒懒地靠在后椅上,抱着肩准备看笑话。
果然,丁绫下句话更将杨旭夸到了天上去:“你吹出来的牛皮,自然是一流的!”
颜翌宁咳了一声,总算没笑出声来;而杨旭挠一挠头,倒也没生气,继续趴在方向盘上打盹。
我轻轻打了丁绫一个爆栗,警告地丢给她一个只可意会的眼神:不想泡这个财貌双全黄金单身汉了么?
丁绫无奈般将眼光投到窗外,盯着外面层峦叠翠绿意轻盈的山间风光,遗憾地回答:“美丽的一瞬间啊!”
言外之意,早上那个飘然欲仙的男子,只是一瞬间的错觉。杨旭下午几次笨笨的回答开始让她意兴阑珊了。
丁绫这丫头虽然算不上美丽,但圆圆脸庞,圆圆眼睛,加上一对可爱的小酒涡,粉嫩的红唇,加上性格直率讨喜,其实还是很有男人缘的。混到现在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只怕就是因为她这三分钟热度的性子。
我叹气,她的爱情保鲜期也太短了,连两处房产的砝码加上去,都没够维持一天!
趴到前座去,准备好意再劝她两句,神智忽然便一阵模糊,晕眩之中,我居然将头靠向了颜翌宁。
颜翌宁立刻张开臂膀,将我拥到怀中,默然地凝视着我,瞳仁深深,从未有过的柔情如水,夹杂了说不出的歉疚含愧。
我明白他正在为家族纠纷连累到我而难过,很想插科打诨再说两句笑话岔开话题,但一张嘴,便是清脆含娇的话语:“怎么了?宁哥哥,什么事不开心?”
杨旭的小九九
颜翌宁条件反射地跳起来,头部差点撞上车顶。几乎同时,他很不客气地将我如烫手山芋般扔了出去,甩到座椅的一侧,“砰”地一声撞在车门上。
萦烟的惊惶,清晰得连我都感觉到了。她抬手摸着撞到的头部,含泪泣道:“宁哥哥,你……你打我?为什么呢?”
“为什么?为什么?”颜翌宁猛地将她又扯了回来,吼道:“我也想问为什么!我喜欢的人是叶皎,我要的人是叶皎,你是什么东西?给我滚!”
“叶皎……叶皎是谁?”萦烟仓皇地在他手中挣扎,迷惑地问道:“是……是叶儿吗?你真要纳她为妾,你便纳妾吧,我不说什么,也不会告诉九千岁,可……可你怎能这样待我?”
她的声音颤抖着,分明越哭越凶,不可抑制。
“叶皎,叶皎,你出来!”
颜翌宁显然没打算怜香惜玉,眼睛都红了,连名带姓吼着我的名字,剧烈地晃着我的身躯。
——不对,应该说是萦烟的身躯。我根本感觉不到被撞击的疼痛,和被摇晃的晕眩,我只能冷眼看着,看着眼前颜翌宁的着急,萦烟的悲伤,挣扎着想喘口气,想说句话,想动一动属于我的手指,可我能做到的,顶多只能转动眼睛,感觉着眼眶的温热,传递自己的无助和恐慌。
丁绫已经慌乱地叫起来:“翌宁,翌宁,你别乱晃她,那是……那是皎儿的身体!”
颜翌宁略略收敛了狠厉之色,盯住我的眼睛,放缓了声音,柔声道:“皎儿,皎儿,我知道你在,你快说话,别让旁人占了你身体!你说话!我知道你行的,快说话,告诉我,你是叶皎!”
我努力蠕动着嘴唇,可吐出的字眼却是破碎的哭泣:“宁哥哥,我是萦烟,不是什么叶皎啊!你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丁绫站起身,要赶到后座来帮忙时,碰着了打盹的杨旭,猛地将他一推,叫道:“喂,你刚还在吹牛能随时将那个古代女人赶走,现在怎么不大显身手?”
杨旭揉了揉眼,无辜地一摊手:“你都说了我是在吹牛了!”
我忽然明白过来,张嘴便破口大骂:“你这混蛋,是你故意让那女人跑出来的,对不对?”
我一开口,颜翌宁和丁绫都静默了片刻,眼中的惊喜闪过之后,立刻燃出熊熊火焰,一齐喷向杨旭。
杨旭明显瑟缩了一下,忽然叫了起来:“我都说了,是因为我在这里,她才给压着一时出不来,你们都不信我!我刚才只是悄悄敛起自己的精气神,不让人感觉到我而已!”
丁绫捏紧拳,吼道:“我们怎会感觉不到你?难道你是鬼?”
杨旭“呃”了一声,继续辩解道:“我说错了,是不让鬼感觉到我。”
看着我们三人都狠狠地盯着他,似要在他脸上剜出一块肉来,他终于还是委屈地认错:“好吧好吧!是我不好,不该给机会让那女人出来,行不?”
谁占了谁便宜
丁绫见他承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提起拳来就砸,剽悍得像个女土匪。
颜翌宁忙上前护住杨旭,赔笑道:“罢了罢了,杨旭只是开个玩笑,绫子你别计较了!”
我很识趣地立刻拉住丁绫,连推带哄将她骗下车,揪了她耳朵便道:“绫子,你还想不想帮我?”
丁绫忙挣开我,奇道:“昨了?我不帮你,巴巴地请假跟你四处乱跑?……对了,这几天的工资,我得和颜翌宁算帐。”
我嘿嘿笑道:“这个好说,如果你肯委屈几天,帮我把那位杨某人哄好了,我让颜翌宁开十倍工资给你。”
丁绫一双淡棕色的眼睛晚霞的一抹余辉中泛出漂亮的微微金芒,叹笑道:“你……你也相信那家伙真的能阻止那个女人出现?”
我无语望天:“你觉得呢?”
丁绫踏辗着路边的细茸茸青草,环抱着手原地转了几个圈,叹气道:“看来……他并不是虚有其表啊!嗯,那我就对你讲一回义气……勉为其难吧!”
我捏一捏她圆圆嫩嫩的脸庞,啧了一声道:“你得了吧!瞧瞧人家那模样家世,哪里配不上你了?瞧你这美人计,指不定是谁糟蹋了谁,谁占了谁的便宜呢!”
丁绫的齐耳短发根根倒竖,愤怒地尖叫一声:“叶皎!”
我手指按住唇,做出个噤声的手势,忍着笑道:“绫子,形象,保持形象啊!”
转头看杨旭时,已经安静下来,趴在窗口饶有兴趣地盯着我们,遂做了个鬼脸,依旧钻回车中来。
颜翌宁拿了车上带的汉堡和水分给我们,叹道:“这时候还能笑得出来的女人,除了你叶皎,大概找不出第二个了。”
我早饿了,拿了汉堡大口吃着,笑道:“如果咱们杨大哥能救得了我,我捡回一条命,自然要笑着活;如果救不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与其哭着等死,不如笑着从容就义。”
我故意地一脸的大义凛然,可颜翌宁居然没笑,甚至连汉堡都没吃,不声不响地推开窗,蹲在路边的草地里吸着烟。
日色已暮,轻薄雾气袅绕铺展在墨青的山川田野上,蒙了一层飘缈的白纱,连颜翌宁俊美的容貌都似看不真切了,只有点燃的烟头一闪一闪地明灭着,浅浅的火光将他的面容也照得一明一灭地绯红着,可那种浸在黑暗中的绯色,配合着那双疲倦黯淡的深邃眸子,不知为什么,显得格外悲伤。
那种我从不曾注意到过的属于颜翌宁的悲伤,不知怎的便让我嘴里的汉堡淡而无味起来,连好容易调节回来的心情,都迅速低落下来。
是我,不是别人
除了写作之外,大约我忽视过太多本不该忽视的人或事。
比如,我已经不记得,当我热衷于网络聊天和游戏时,曾经多少次随口敷衍着他的电话,推搪掉他的约会。
那时,他是不是也这么不声不响地独自找一个地方,静静地吸着烟,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我从来是个没心没肺的,下次再见他,一定早把发生过的事忘到脑后。他有时见到我时不冷不淡,我在感慨着两人激情不再情淡如水时,何尝反思过自己的凉薄冷情?
不觉间,我也推开了车门,不声不响走到他跟前,递过汉堡和水,嘟哝道:“你想把自己饿死啊?”
颜翌宁忙掐灭烟头,立起身来摇头道:“我不饿。”
我叹气道:“原来吸烟也能吸饱啊!那给我支烟吧,这汉堡吃得还真够腻味的!”
颜翌宁板着脸瞪了我一眼,眼底却看不出半点恼怒来。他甚至很快从我手中接过汉堡,大口地咬下去,我把旷泉水送到他唇边,他便就着喝一口,看着虽是不紧不慢,两个汉堡已很快被他吞下了肚。
我笑道:“还说不饿,如果饿起来,是不是打算连我都吞下肚?”
颜翌宁居然答道:“是,我很想把你吞下肚,可实在担心,吞下去的并不是你,而是别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眸光深深地望着我,低沉问道:“皎儿,如果你真的因此有个什么……你会怨我么?”
我认真地想一想,答道:“应该不会吧?咱们换位想一想,如果换了是你因我出事,我一定负疚一辈子,活着还不如你死了痛快。既然我知道你以后都会不开心,我又怎会怨你?你……比我还可怜。”
“皎儿……你想问题的方式,还真与别人太不一样!”
颜翌宁唇角一扬,苦笑着说。
他垂下来看我的眸子深邃而明亮,镶在那俊朗的面容之上,仿若星子般煜煜生辉,比寻常时候更多了几分深沉和魅惑,令人心荡神驰。
我一向意志力薄弱,对于美好的东西毫无抵抗力,何况眼前这人,仿佛就为我而站在这里一般。所以我并没有怎么犹豫,便踮起脚尖,拥住他,轻轻吻他柔软潮湿略嫌薄凉的唇。
大约我很少主动吧?颜翌宁居然身躯震了一震,才飞快将手环上我的腰,与我拥吻。彼此的体温相依相贴,热力彼此传递时,如一道道的电流,将两人击到浑身颤悸。
“皎儿……”他低低地唤,不确定地望向我,不知是不是怕此刻的感觉,只是他的幻觉,或者是怕与他如此亲密的人,会是另外一个。
“是我,不是别人。”我感受着危机凸现时浮出的人性真情,以及爱人间亲呢时独有的愉悦和快意,呢喃地回答着,贪婪地继续吮咬他的唇,生怕我会如童话中的灰姑娘一般,到了半夜十二点,王子便再不是我的,甚至连留下的水晶鞋都沾惹上别人的气息。
连灰姑娘都不如
童话中的灰姑娘,还在穿着破衣服在某个角落里悄无声息地存在着,守侯王子的出现,而我,会如泡沫般消失在空气中,连身体也蝉蜕成别人的……
“皎儿……”他颤抖着说道:“一定要是你,一定……”
他健硕的身躯也在颤抖着,双臂猛地收紧,将我拥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却在那种骨血相融般的紧密之中,蓦然生出强烈的快意,发出轻轻地申吟。双眼迷离中,颜翌宁的眸子,和正对着我眨眼的星辰,都泛着晶莹璀璨的光芒,透明而清澈,让人一眼能看到底,亦一眼便为之沉迷。
情之所钟,生死以之。
原来生死相许刻骨铭心的爱情,并不只出现在小说中。
我到现在才能感觉到这种感情的存在,是不是情感在书中表达得太多,以至现实中反而木讷迟钝了?
一旁传来了喇叭声,“嘀嘀”地极是刺耳。
我们恋恋分开,忙往堵在路上的长长车队看去时,发现一路的车灯,如一条金鳞片的长蛇,已经开始沿了蜿蜒的山路,缓缓向前行去。“嘀嘀嘀”大按喇叭的,正是我们的车,杨旭已经发动起车子,准备跟上去了。
想想刚才热烈的拥吻了那许久,虽有夜色掩护,旁人未必能看到,车中的这对儿活宝却一定尽收眼底了。
颜翌宁照常咳了一声,走过去拉开车门,待我进去了,方才端端正正坐下来,若无其事地望向窗外。
我老一老脸皮,只作没注意到丁绫羞我的坏笑,伸着懒腰道:“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到邹庄。”
杨旭愁眉苦脸道:“像现在这样的爬虫速度,比走过去快不了多少。估计要到明天吧?”
丁绫果然打定了主意为我牺牲一次色相吧?她立刻将一顶高帽子重重地戴了上去:“不过杨旭的驾驶水平挺高超的,估计今晚就能赶到邹庄吧?”
杨旭眼睛亮了一亮,开始目测这条车队的长度。相信如果他的异能力能帮他越过这段山区,他早就惊世骇俗地用上一回了。
丁绫随口送完高帽,转而又问我:“皎儿,你这件毛线外套在哪里买的?穿起来好帅气!”
我低头看了看,没觉出身上这件浅咖色毛衣有什么特别的,纳闷道:“帅气么?不是上次和你逛街一齐买的么?”
丁绫恍然大悟,道:“那一次没见你穿出这味道来啊,帅气,又有女人味……”
她很是垂涎地望着我,道:“关键是搭配得好吧!”
“嗯?”下面是一条一百多的牛仔裤,名牌都算不上,搭配得很好么?
丁绫肯定地回答:“帅哥搭配得好!女生的毛衣,搭配成功男士的西装,简直是绝配!刚才你们抱在一起,那对儿剪影简直帅呆了!可惜我手机没电了,不然拍下来给你们瞧瞧,啧啧……”
又是想流口水的表情。
我哭笑不得,转而看杨旭心不在焉地把眼神往这边飘,忙道:“哦……其实阿宁长得没杨旭好看,你注意到了么?”
爪子挠墙中,想念鲜花中,小小地发花痴中……
一败涂地的美人计
丁绫也发现杨旭不对劲了,只怕他吃起干醋来,把车子撞上一边的山壁,顺着我的口吻继续大唱赞歌:“没错啊,颜同学那模样像个黑道老大,有型是有型,五官却不够精致,比起我们杨旭来可差得远了。如果《仙剑》和《天龙》找了咱们杨旭去做男主,一定比现在火多了!”
话未来,车身嗖地一晃,轰然一声撞在山壁上,生生地将丁绫赞扬的尾声逼作了惊天动地的惨叫。
这条山道今天发生了第二起车祸。
我们的车自己转了下头,撞向了山壁,车前盖严重凹下去一块不算,还冒出一道很“动人”的青烟。
原来高帽子不能乱戴,君不见,自古佞臣到底比忠臣死得快,连美男子和坤的下场都比丑八怪刘罗锅惨得多;
还有美人计不能乱用,君不见,王允貂蝉皆惨死,妹喜西施化尘土……
颜翌宁一声不响,去开后备箱找工具修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