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翌宁微微一愕,总算保持了一贯优雅的风度:“原来您就是杨先生。我就是杜博士介绍来的颜翌宁,这是我朋友叶皎、丁绫。听杜博士说您对灵魂学很有研究,果然年轻有为呢!”
杨旭轻笑,年轻的面庞看来居然有几分阳光:“哪里!我只是能比常人多看到些东西而已,从来没有研究过什么……灵魂学。”
比别人多看到些东西?
没研究过灵魂学?
我有点兴趣了。至少这人很有自知之明,只承认自己是个异能者,能比常人多看到些东西的异能者。
这年轻的异能者站起身来,走到酒柜边,问道:“想喝什么?波尔多红酒?还是饮料?”
他口中在问着我们,手边已迅捷而优雅地倒了三杯红酒。
颜翌宁道了谢,取了两杯,一杯递向丁绫;而杨旭自己已取了一杯,送到我跟前来。
我谢了,双手接过时,杨旭忽然一缩手,那本来蕴着阳光般笑意的眼睛,泛出冷冷的讥嘲来:“你会喝法国红酒么?”
我当然会喝。
但我正想回答时,却突然被怪异而陌生的感觉笼住,仿佛在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一下子被扔到了梦里,神智都有些模模糊糊,只觉这个杨旭的眼睛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金光闪闪,径直逼到了跟前,让我又怕又恨。
可我为什么要怕?为什么要恨?
我来找他,不就是想利用他的能力,帮我解决掉那可怕的镯子,可怕的梦境么?
我努力凝定自己的心神,挣扎着逼迫自己突破那迷雾一样的幻梦,努力挤出字来:“我……会喝!”
杨旭又笑了笑,这一次,再也没有了那宝剑一样的凌厉锋芒,又是阳光般灿烂温煦了。
仿若被人卸了千斤重担,我长长吐了口气,接过那杯红酒时,手居然在颤抖着。
我是害怕么?我是紧张么?
我分辨不出,只将那红酒当成清水一样猛地向嘴里倒去。
颜翌宁、丁绫都盯着我呆住了。
而我直到将空空的高脚杯放了下来,才醒悟过来:我居然将那杯上好的红酒一口饮尽了!
你不就是她么?
丁绫靠在沙发上叹息:“皎儿,你很渴么?这红酒虽不是八二年的顶级红酒,可也不便宜;有你这样驴饮的么?”
颜翌宁握过我的手,修长的眉蹙了起来,低低问道:“你没事吧?”
我额上滴下汗来,背部更是一片黏湿,盯着那空空的水晶杯怔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望向杨旭:“你……你刚才不是在问我,对不对?”
他是在问另一个人,会不会喝红酒。
我听到了,另一个人也听到了。我不知道她是受了蛊惑,还是给那锐利的眼神刺激到了,乃至竟然在我清醒的时候也蠢蠢欲动。
杨旭深深地望着我的眼睛,然后转眸,缓缓滑下,凝在我那枚玉镯上。
我更紧张了,不顾颜翌宁拉紧我的手,冲上前一步:“那个人在哪里?她……到底在哪里,又是谁?”
杨旭饮了一点红酒,微闭一闭眼,似在品味舌尖的酒香。许久,他才道:“其实她是谁,你再清楚不过;至于她在哪里,更是一句废话。你不就是她么?”
我一阵阵地头脑发晕。
虽然我的神经大条强悍,可他能不能别这么刺激我?
终于连久混商场的颜翌宁也受不大住了,忙将我一拉,藏到他身后,才沉着声道:“杨先生,可不可以……别开这种玩笑?”
杨旭懒洋洋坐倒在沙发上,就像王者坐倒在自己的龙榻上那般自在惬意:“颜先生,我没开玩笑。眼前的这位叶小姐,三魂七魄中,已经有一魂二魄是另一个人的。”
他一下一下地叩着一旁的玻璃茶几,发出清脆的“丁丁”声,却带了种森然的寒意,再大瓦数的电灯,也无法驱散那样的森然的气息。
我使劲吸了口气,忍住脚底传来的惊悸寒冷,问道:“怎样把另一个人的魂魄赶走?”
杨旭收回凝在我玉镯上的眼神,悠闲地啜着红酒,眼睛投向了电视屏幕。我扭头看了看,正播放着某部汉代宫廷女人的大戏,年代颠倒错乱,人物或拔高或诋毁,只恨古人不能从棺中爬出,找导演来个生死对决辩论赛。
——不过似乎没古人去找导演算帐,却有古人来找我算帐了,真是没天理。
见他不理会我,我拉了拉颜翌宁。
颜翌宁含笑道:“杨先生,叶皎之事,还请尽量帮忙。只要能保她平安,任何条件,杨先生尽管开出。”
杨旭依然津津有味盯着电视,却笑道:“哦?早听闻颜先生精明能干,却不知还是这样的多情男,嘻嘻,我可算见识了!”
看他不断晃着的玻璃杯中只剩了一点余沥,丁绫很乖巧地取了酒瓶来为他添着,笑着大拍马屁:“杨先生一看就是性情中人,自然不会眼看着一对好好的有情人给个不知哪里跑来的孤魂野鬼拆散,对不对?”
杨旭笑道:“我又不是穿褚黄道袍的老道士,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去收鬼?”
柔软的玉镯
丁绫给吸进去的一口空气呛着了,差点没把酒瓶摔下。
颜翌宁也是一惊,旋即笑道:“杨先生不是老道士,可一身异能,比一般的法师强太多了!”
我和丁绫在门前等侯开门时曾经开玩笑,猜测我们要找的人是不是个老道士,这杨旭居然一口道出,这等神通,简直匪夷所思。
正当我开始相信一切皆有可能时,杨旭“哧”地一笑,忽然转换了电视频道。
居然是门口的监控录象,高清晰的探头连一只苍蝇飞过都清晰地传了过来。门前路上有人骑了自行车行过,哼唱的小曲悠然地传到厅中每一个角落。
事实再明显不过:他听到门铃声,随即切换频道看了一下,我们神情话语,自然一丝不漏地被他捕捉住了。
“我说过,我没那么神奇。”杨旭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的玉镯,沉吟道:“不过,我可以给你们一些建议。建议你们去找出这个玉镯的魂魄,缠住叶小姐不放的原因。”
丁绫不耐烦道:“能有什么原因呢?皎儿寻常都不出门的,应该也不会得罪什么人,对她施什么法暗算吧?”
杨旭又笑,柔声道:“叶小姐,请伸出手来。”
他的眼睛里带了一种奇怪的魅惑,似有一圈圈淡淡的碎金光影递出,缓缓将我包围,我盯着他的眼睛,不由自主便将手伸出,连思维都一时停止了运转。
那圈圈的光影,竟渐渐化成有形无质的光晕,让我眼前的景物都开始朦胧,只模糊觉出丁绫震惊地张大了嘴巴,而颜翌宁握着酒杯的手变得僵直而凝固。
大约他们眼前,应该是我周身在发出淡金的光晕吧?
发光的人……
这也太神奇了。
可更神奇的在后面。
当我被那越来越浓的淡金光晕笼住时,手中的玉镯忽然柔软起来……
没错,至坚至硬,甚至无坚不摧的电锯都无法割断分毫的玉镯,忽然柔软起来,甚至软软地耷拉在我白皙的手腕上,就像一条细细的碧绿小蛇宛转游动……
我无法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我这人怕蛇怕得要命,十丈之外见了都能头发根根倒竖,发出被人谋杀般的嘶叫来。可这种比蛇更可怕的玉镯在我手上蠕动时,我居然没有惊叫,甚至没有害怕,甚至带了几分平静,冷眼旁观的玉镯的变化。
仿佛那段手臂,根本不是我的,那只玉镯,更只是虚幻的景象,一切与我无关。
变化着的玉镯在朦胧的金光中迸射出柔和却极具穿透力的澄绿光芒,居然很清晰地让我们看到其中每一处的细微变化。
包括那女子拖曳的裙裾,明丽的披帛,嫣然的笑容,我甚至听得到甜糯好听的声音,正银铃般传出,而我,只是动弹了一下身子……
在那朦胧的绿意中,动弹了一下身子,仿佛正处于深度的睡眠中,却被人无辜地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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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偶啊,现写现发中。啥时过上这日子了?
置换灵魂的法器
可我不是正清醒地包围在那金光,看着玉镯么?
我又怎会在……玉镯之中?
终于,有了一丝害怕。
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我张开嘴,大叫了一声,自觉已经费了很大的力气再叫了,可我的声音如水被海绵吸去,我感觉到自己在大叫,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只有那温柔甜糯的笑声,呖如莺啼,宛转在耳边……
总算,就在那一刻,我又“活”了,应该说,重新拥有了正常人的感觉。我听到了自己不均匀的呼吸,看到了杨旭明晰的轻笑,感到了心头的惊悸,最重要的是,那层淡淡的光晕不见了,玉镯也还原成了坚硬碧绿的一圈,冷冰冰套在腕上。
我长长地吐一口气,身体猛地软倒下来。一双手臂,及时地将我托住,让我跌入熟悉的怀抱中。我一把揪住他的袖子,如同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的水草,惶恐地不敢放手;而背心的冷汗,还在一层层地浮泛着,让我越发得无力。
“杨先生,这是……怎么回事?”颜翌宁将我揽在臂腕间,急促地问。
杨旭已坐回沙发上,又拈起酒杯,晃着澄红莹亮的酒液,缓缓道:“没什么,刚刚研究了一下那枚玉镯。”
“玉镯……是活的。”我虚弱地苦笑。
“错了。”杨旭微笑道:“玉镯还是死物,只是其中困了两个人的魂魄。魂魄是活的,被惊动时便会游动,所以让我们有了错觉,以为玉镯在动弹。”
“魂魄……玉镯中?而且,有两个人的魂魄?”我努力坐直身体。
丁绫难得那样善解人意地为了倒满红酒,递到我跟前。我喝了一大口,含在舌下,体味着红酒的清凉和芳香,感受属于活人的正常味觉,终于不再出冷汗了。
杨旭似乎终于把注意力从汉代宫廷剧转移到了我身上,切换着电视频道,说道:“确切说来,是两个人的部分魂魄。你方才也应该感觉到了,你丢了的一魂二魄,已被转移到玉镯中了。而逐渐占据你身体的那个人,还有二魂五魄留在这玉镯中。”
他放下遥控器,看来也有几分纳闷:“美玉有灵性,施过法的上好宝玉,往往可以驱鬼物,避邪佞,保平安。可这只玉镯不知怎么回事,被改造成避开轮回置换灵魂的法器了。”
我努力消化着他的话,点头道:“玉的灵性可以避邪保平安,也就是说,藏于玉镯中的魂魄,也可以不被外界邪物所侵,只要不出来,就可以不被抓着去投胎转世……”
丁绫郁闷了:“这天底下,还真有投胎转世鬼魂附体的事啊?哎……”
“信则有,不信则无。”杨旭笑道:“一定要用科学的方法去解释的话,你把世上游荡的鬼魂,理解成生存意志太强,不肯散佚的一组脑电波也成。这种脑电波特别强烈,有的可能通过某些方式强化过,就有可能有力量去干扰动摇他人的脑电波,甚至替换别人的脑电波。一旦将别人的脑电波更换成自己的,就像换了一个电脑存储系统,里面的文件就不是原来的了。”
黑客的存储器
我点头:“我目前就是被一组特别强烈的脑电波干扰着,嗯,替换着,就像我的电脑中的文件,被黑客入侵,部分文件被黑客用自己的文件代替了?”
丁绫打了个寒噤,道:“而且这种入侵每天在继续,早晚会把皎儿所有的脑电波全部替换光?”
“是啊!”杨旭轻松地又将目光转向了电视屏幕:“人有三魂七魄,按目前的速度,过了今晚,再有六天,叶小姐的魂魄会全部转移到黑客的存储器里了!”
黑客的存储器……
我望着腕上的美人镯,如被毛毛虫在全身爬过。从此,我便永远呆在这镯子里,与我生存的这个世界完全隔绝?
“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在六天内找出解决的办法?否则,叶皎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颜翌宁谈吐还算镇静,只是脸色一阵阵地发白。
“错了,应该说,到后天,叶皎便是另一个人了。”杨旭说了一半,又被电视吸引,竟不再说了。
我转头看了看正播放的节目,差点没气晕:居然正播放着一部历史题材的国产动画片!
这个杨旭到底哪根筋不对?我从没见过一个大男人喜欢看宫廷剧和动画片的!
正目瞪口呆时,只见丁绫走到电视机前,圆圆的脸上浮起一个很虚假的大大笑容,然后“啪”地关了电视。
“明天我去买? 椎牡乩此湍憧矗萃写笫δ阆劝鸦八得靼琢耍胁唬俊倍$彼坪貌蝗菀撞湃套。话丫倨鸬氖种复恋剿牧成稀?br /> “啊?”杨旭一脸遗憾,搁下红酒挠头:“我喜欢的,只是追着看电视的感觉啊!就像叶小姐的《风月栖情》在网上上传,我可是从头追到尾的,享受着就是追文的感觉嘛!大家一起猜测讨论着剧情进展,多有趣儿!新书《风暖碧落》也看了,更得太慢,打算攒多些再看。不过听说这个月《碧落》冲鲜花榜,我正想着把手中的花都送给你哩!”
我没想到这个大男人居然还是我读者,翻着白眼道:“你瞧瞧,我给个不知哪里来的恶鬼缠成这样了,哪里还写得了文?等那人完全变成了我,你这辈子都看不到结局了!”
杨旭拍了拍额,点了支烟,道:“也是哦!可你这事,实在是不容易解决。到后天是你戴上这镯子的第六天,你体内就有一半的魂魄被置换,到时主宰你思维的,可能是那个‘黑客’了。而一旦你的魂魄有七成被置换,剩余的魂魄即便不被置换进玉镯,也会因无所依附而散佚。”
“玉镯……”颜翌宁黝黑的眼底闪过一抹痛苦,问道:“以杨先生的能力,难道不能阻止这人鸠占鹊巢么?”
杨旭摇头道:“如果是普通魂魄,我还有些法子;可这魂魄不知历了几百年,方才我意图与她交流都没能成功。她的意念非常强烈和专一,她就是要占据叶小姐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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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节日快乐!
不管亲们喜欢《风月》、喜欢《大唐》,还是喜欢《美人镯》,希望有花的亲,都能在这个月尽量将花投下《碧落》。
亲爱的们,是《风暖碧落》在冲鲜花榜,投那篇,不是这篇《美人镯》。发现有亲在拼命地砸这篇。浪费啊,让我心好疼啊,呜呜,呜呜,哭死我了。。。。。
镯中人的记忆
他困惑地望着我:“我实在不明白,这个镯子分明是个古物,至今绝对不止一个人戴过,为何这魂魄没缠别人,只是死死盯住了叶小姐?”
“或者,也曾缠过别人,我们不知道?”丁绫猜测。
杨旭苦思:“可那个魂魄,还是个古老的魂魄。”
他转头问我:“那人已有部分魂魄占据了你的身体,你也应该有部分她的记忆了,总该知道她是哪个时代的吧?”
我才知我每晚做的梦,原来是镯中人的记忆,忙道:“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五百年前正德年间的……”
我把接连四个晚上做的梦,以及紫水晶坠的事一一讲了,苦闷道:“她的记忆,似乎和我一点关联没有,嗯……倒有几分像是阿宁的追求者……”
“胡说!”颜翌宁立刻驳斥:“那个什么萦烟,我听都没听说过!”
“今生的你没听说过,不代表前世的你不认识他。说不准,你是关键哦!”杨旭的笑容,终于有了几分属于巫师或神婆的故作诡秘和高深莫测:“我猜着她可能是因为喜欢你,妒嫉叶皎和你在一起,所以要占了叶皎的身体,和你再续前世缘。”
“噗!”丁绫才吞在嘴里的一口酒猛地喷出,正对着杨旭那身名牌休闲服。
杨旭匆忙站起,拂着酒汁道:“你打不打算赔我衣服?”
丁绫胡乱擦着唇角的液体,爽快道:“行,你脱下,我明天帮你送干洗店,十二块钱应该可以搞定了。颜翌宁,这钱得你出。都是你送的玉镯惹的祸!”
颜翌宁眸子更加幽暗,却不接口,只淡淡道:“杨旭,你不用当灵魂师了,改行吧?”
“改行做什么?总经理可不是人人做得的,只有小说里才会一抓一大把,比青菜豆腐还便宜。”
“你可以改行写小说,前世今生系列的。想象力如此丰富,一定比叶皎那些骗小孩子的故事要好多了!”
如果我嘴里含着红酒,我也要喷了。这是我第一次听到颜翌宁对我小说的评价,不想却如此低廉。
这么百无禁忌地一闹,彼此之间倒也熟络很多,不再如开始那般客套熟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