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瑾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时,惊动了专心读书的刘识。
刘识忙站起身来,上前接替云雾扶过彭瑾,还伸手拿过了干帕子,替彭瑾绞干头发。
动作如行云流水,自然随意。
彭瑾除了初初接触时脚步顿了顿,也没有任何不适地接受了。
一旁的云雾纳闷,怎么自从三爷去了花街,这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好了呢?难道是三爷因为做了亏心事,特意装作体贴温柔,用甜言蜜语来哄骗小姐,小姐一时不察,着了三爷的道?
不行,她得想法子提醒小姐才是!
云雾心里翻江倒海,事件的主人公却一个坐在妆镜台前的绣凳上,一个立在一旁替对方擦拭头发,都温柔地笑着,如往常一样闲话家常:
一个诚恳地道谢:“多谢你找了那些武夫来,否则事情只怕没有这么顺利。”
另一个温柔地回道:“夫妻本是一体,你同我客气什么。以后有什么事,只管对我说就是。”
一个又关切地说:“你国子监的事办得怎么样?”
另一个又开怀地答:“一切顺利,你不用忧心,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一个投桃报李温暖笑道:“你也是。事情虽然重要,但也着急不来,看顾好自己才是根本。”
……
琐琐碎碎的家长里短,双方却都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
云雾看得心酸,又深觉自己是个多余的人,干脆一扭身,悄然退了出去。
屋里的俩人,谁都没有在意。
第二天,彭瑾送走刘识,吃完早饭,招来云雾,吩咐道:“把孔大兴的事,传给各处的庄头和管事,务必要详细,一字不漏。”
云雾了然,连孔大兴这样得宠的红人,犯了错都可以被毫不留情地惩处,那其他关系没有这么硬的人,再犯错时,就得仔细掂量掂量了。
这和当初首先惩处碧螺,是一样的道理,杀鸡儆猴!
“奴婢明白。”云雾颔首领命。
彭瑾轻抚小腹,低声道:“等过了三爷的生日,府里一切打点妥当了,再让各处的庄头和管事来禀报各自经营的状况吧。”
到那时候,孩子也快三个月了,算是基本稳当了。
府里杂七杂八的琐碎事项也该处理得差不多了,她也可以专心处理名下的财产了。
正好先趁着孔大兴的事件威慑一番,看这段时间,有谁还敢顶风作案,到时候一举拿下。
“但是各处的巡查,不能松懈。”彭瑾嘱咐道。
云雾点点头,又面露难色道:“可是小姐,咱们哪来的那么多的人手呢?”
彭瑾也犯愁,思索无果,只得先安排着:“那就一批一批地来吧。正好还有一段时间。”
也只能这样了。
云雾又搬来各处的账册供彭瑾查阅,她则在一旁补充说明各处产业的情况:
“这是西郊的一个山庄,主要是坡地,圈了两座小丘,数条小溪在内,只在溪岸两侧种有粮食,以供自食。山庄主要是用于开垦果园,放牧牲畜。其中一座小丘还建有一个小型的游猎场,供闲暇时涉猎跑马的。位置又紧靠栖霞山,风景很好,尤其可供观赏烟霞山岚……”
“这里靠近栖霞山?”彭瑾突然出声问,打断了云雾的介绍,“那有没有捷径可以前往栖霞山?”
云雾点点头,说:“游猎场的一侧,有小径直通栖霞山。小时候,小姐还自己一个人偷偷地跑去栖霞山,让老爷夫人和大爷他们一顿好找呢!”
彭瑾点点头,脑海里浮现原主和刘识的初次见面,就是在栖霞山上。当时原主生日,来山庄缅怀母亲,想起小时候的欢乐事,一时伤心,又满怀期冀地躲开伺候的丫鬟婆子,自己跑去了栖霞山,绝望地希望母亲还能来找自己。谁知道却迷了路,幸好恰巧遇到了刘识。
刘识温暖的微笑,耐心的指路,瞬间就打动了这个因为母亲早逝而愧疚自责的姑娘,滋润了她因长久自闭而缺爱干涸的心田。
于是,原主做了这辈子最大胆的事,主动求嫁。
要不然,彭永新大概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把唯一的掌上明珠嫁给诚意伯府这样落魄又人心复杂的勋贵之家吧。
这就是姻缘天注定吗……
彭瑾的思绪渐渐飘远。
云雾见彭瑾没有说话,便也不再言语,静静地侍立一旁。
良久,彭瑾才回过神来,看着账册上写的“临霞山庄”四个大字,对云雾说:“你继续。”
直到云雾又絮絮叨叨地又说了一大通,彭瑾才觉得自己心头先前蓦然涌出的不悦慢慢地消逝了,不禁哂然一笑:要是没有原主和刘识的缘分,现在又有她的什么事?她又怎么能如此幸运地拥有了腹中的宝贝?
她真是魔怔了,才会因为脑海里浮现的那些温暖有爱的画面而心生淡淡莫名的失落!
彭瑾收敛了心神,专心致志地听云雾一本账册一本账册地介绍:
“这是一家胭脂铺子,店铺是咱们自己的,是夫人的陪嫁。夫人说姑娘家少不了这些香膏胭脂,就把铺子陪送给了小姐。店里上至管事掌柜,下到跑堂小厮,大都是夫人用惯了的老人……
还有这家珠宝铺子,虽然比不得宝华楼,做的东西却也精致。小姐库房里很多打来送人的金银首饰玉器,都是这家铺子打造的……
这几间临街的门面,小姐先前嫌打理铺子麻烦,直接租了出去,一年的租金也不是小数目……
……”
云雾有条不紊地介绍着。
直到兰儿突然闯了进来,才被突然打断。
良好的教养让兰儿在抱厦门口停住了脚步,只是施礼的动作虽然规范却略显草草,语气也按捺不住地急切:“奴婢见过奶奶!奶奶,奴婢有要事禀报。”(未完待续。)
第077章 泄露(一更,求订阅!)
彭瑾直起身子,面色也不由地凝重起来,沉声道:“什么事?快进来说吧。”
兰儿出身较好,接受过良好的闺阁教育,又经历过生死的劫难,在水榭沉淀了三年,为人越发地沉稳了。
若不是遇到大事,她绝不可能如此惊慌。
兰儿脚步匆促地进了抱厦,近前低声道:“不知道为什么,府里一下子就传遍了三爷今日****沉醉花街的谣言。老太太和太太都得到了消息,很是震怒,直接派了人来请奶奶过去问话。小梅姐姐拖住了来传话的珍珠姐姐,让奴婢赶紧回来报信,让奶奶好有个准备。”
彭瑾一下子站了起来,面色严肃。
因为起得太猛,她觉得眼前一黑,身形忍不住一晃。
一旁的云雾慌忙扶住了她,一脸的担忧。
兰儿也忙自责地上前扶住彭瑾,一脸的自责。
两人都以为彭瑾是乍闻消息,一时情绪激动,差点昏了过去,异口同声地急切道:“奶奶你没事吧?!”
彭瑾稳住了身形,又复坐了下去,摆摆手道:“没事。只是起得猛了。”
说罢,吩咐两人替自己更衣。
清早刚去给闵氏和崔氏请了早安,发髻还梳的好好的,只要把首饰带上,把外罩衣裙换上就行,不费工夫。
彭瑾这边刚拾掇好,小梅的笑声便在门外响起:“珍珠姐姐快请进。”
这是在提醒里面的人,来人已经到了。
彭瑾歪在榻上看话本子,在已经拾掇干净的小几上,随手拈了颗葡萄,正要丢进嘴里。
珍珠的裙角已经闪进了门口。
彭瑾便放下17 话本子和葡萄,直起身子,笑意盈盈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不寻常,亲切地问道:“珍珠来了。可是老太太有什么吩咐?”
一副完全不知情的安适模样。
珍珠不由地生出一份同情来,话语便软了几分:“回三奶奶的话,老太太请您去荣寿堂说话呢。太太也在。”
诚意伯府一向不大对付的内宅两大巨头,今日却罕见地齐聚,找她去谈话,可见是发生大事了。
珍珠这是在委婉地提醒她呢!
虽然早就得到了消息,但是彭瑾也承珍珠的这份情。
这就是珍珠和金珠姐妹俩的差别:都渴望过上好日子,却一个是恃宠而骄、狂傲自大、贪功冒进;一个是谨小慎微、八面玲珑、广结善缘,谁也不得罪。
结果可想而知。
“有劳你跑这一趟。”彭瑾笑眯眯地起身,随手拿起了小几上她方才还在把玩的两只缠枝镂空的银铃铛,赏给了珍珠。
珍珠接了赏,郑重地谢了恩,侧身做请,让彭瑾先行,她随后才和小梅一起跟上。
彭瑾怕云雾记恨刘识出入醉春风,到时候一个掩藏不住漏了陷,提前就安排了云雾守家。
一行人三人,一路分花拂柳,到了荣寿堂。
虽然****都踩着院子里的青石板小径来给闵氏请安,但是这一次,彭瑾心思沉重,打起了万分精神来应对。
她必须要替刘识遮掩好,稳定后方,让刘识能无后顾之忧地做他的大事。
虽然,她并不知道那大事是什么。
今日的荣寿堂,显得特别的沉寂,这沉寂之中,似乎又有一股爆流在压抑,随时都可能喷发出来,就连门口打帘子的小丫鬟,也是一脸的肃容。
起居室里端坐的闵氏和崔氏,两人却均是一脸怒色,丝毫不掩饰内心的不满气愤,见了彭瑾,不待她施礼问安,就发难道:“叔彦这几天是怎么回事?你们夫妻俩****在一处,你难道就毫不知情吗?”
尽管狂风暴雨扑面而至,彭瑾还是耐心地行礼问安,这之后才一脸蒙圈地答道:“三爷这几日好好的啊。不知祖母和母亲说的是什么事?媳妇不明,还请示下。”
闵氏和崔氏见彭瑾这幅模样,顿时觉得一拳头砸在了棉花上,心里说不出的憋闷,但是碍于长辈的身份,又不好因此就指着彭瑾的鼻子教训,只得按捺心情,把谣言的事又说了一遍。
“府里到处都在传叔彦这几日****眠花宿柳,沉醉而归,你难道没有听说吗?”闵氏压着怒气问。
彭瑾一脸初闻的震惊和难以置信,急切辩解道:“这都是谁瞎传出来的消息?!三爷这两日的晚饭都是在家里陪我一起用的!就算是前几日回来得晚,但也是头脑清醒、干净清爽的,哪里有一点醉意,一丝脂粉味儿!”
闵氏和崔氏对视一眼,有些不大相信地问:“真的?”
“千真万确!”彭瑾竖起右手手指,发誓般地答道。
崔氏沉声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那到底是谁吹的风?!”彭瑾顺势问道,一副气愤的样子,像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在捍卫一个自己钟爱的玩具。
崔氏看了她一眼,颇有些无奈,一遇到刘识的事,彭瑾就变得极为强悍,聪慧,和,不可理喻。
谁吹的风,她能说出来吗?
谁吹的风,谁又能看不出来呢?
不过是那些能在此事中牟利的人。
更何况,吹风的人,提前就大大方方地跟她打过了招呼,一脸忧心忡忡,关爱幼弟的模样:
“母亲,总不能就这样任由三弟胡来!如今有多少人盯着三弟呢!不然,三弟以后就是考中了举人、进士,甚至是状元,如今坏了名声,于他的仕途总是不利。再说了,三弟代表的可不是他一个人的脸面,还有咱们诚意伯府的面子!您总不能撒手不管,任由三弟胡闹,再连累了父亲、世子,还有二弟吧!”
王氏那副长嫂慈心、大义凛然的样子,又浮现在崔氏的心头。
对啊,一个落了榜的案首,会是多么可说可谈的论资?!
落了榜,不思好好潜心读书,争取三年后一鸣惊人,洗刷今日的屈辱,却沉迷于花街柳巷、声色犬马,是该好好地教训一番!
总不能因为他一个人,带坏了整个诚意伯府的名声!
再说了,他要是真的缺女人发泄,为什么不能老老实实地接受纳妾,偏偏做出一副深情不悔的忠贞模样,搞出什么选妃似的纳妾花样!(未完待续。)
第078章 逼迫(二更)
这才是最让崔氏气愤的!
有什么能比一个不争气又不听话的儿子能让母亲伤心呢?
崔氏觉得,刘识的此番举动,深深地伤害了她一颗全心全意为子女打算的慈母心。
狠下心来,崔氏呵斥道:“你作为叔彦的妻子,在他落榜之后不思用心开解安慰,帮助他重新振作起来,却在这里狡嘴,攀咬其他人,实在是愧为人妻!”
这话说得就太重了,什么叫愧为人妻?!
虽然她暂时还不能够把刘识彻底当成自己的丈夫来看,但是她自认为为刘识做的,绝对不会比崔氏少!
她还想说,崔氏才是愧为人母呢!
刘识高中案首的时候,崔氏就赶紧上前体贴爱护,又是说笑又是加菜的,一展慈母的心怀;刘识落了榜,崔氏就冷脸呵斥教训,话里话外地暗讽他丢了诚意伯府的面子,不让他出面应酬,连带着她也被嫌弃出面应酬会丢了诚意伯府的面子,甚至连每日的菜色都减了不少,一副见风使舵的势利嘴脸!
连她这个外人看了,都不免要替刘识委屈心疼,崔氏作为刘识的生身母亲,怎么就能做到这样心冷硬如刀呢!
现在,崔氏倒是有脸来说她了!
彭瑾极力压抑住自己内心涌动的愤怒,委屈地落了两滴眼泪,哽咽道:“母亲此话,实在是折煞儿媳。儿媳……”
就连刘识这个亲生儿子的委屈痛苦都不能打动崔氏,更别提是彭瑾这个儿媳妇的两滴眼泪了。
“行了行了,你也不必再巧言狡辩!”崔氏一摆手打断彭瑾的哭诉,强硬下达命令,“既然你笼络不住叔彦的心,那就纳妾吧。有了妾室,叔彦也不会再去花街柳巷找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厮混了!”
彭瑾心底暗讽,这才是闵氏和崔氏真实的目的吧,抓住每一次机会,努力让她们自己达成所愿,丝毫不管当事人是怎么想的。
不过,王氏把这消息丢出来,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看她没有上钩,就借了闵氏和崔氏的手来往揖翠院里安插人吗?
彭瑾料想的很对,只是还不够全面。
王氏之所以把消息透露给崔氏,一是想要在崔氏面前展示自己的长嫂和世子夫人的贤良风范;二是想要借机推荐给崔氏几个人,好在揖翠院埋下眼线——上次绿柳的事让中间人崔氏面上也很难看,所以她一定要借此先挑动崔氏的神经,才好顺势再向崔氏举荐人选;三是要给刘识上眼药,要是实在是安插不上人手,至少让崔氏对刘识不满,将来分家的时候,少分出去一些东西。
王氏对自己的盘算很满意,觉得算无遗策,无论怎样,她都是赢家。
目前来说,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王氏的计划进行。
“反正早纳晚纳都是一样。现在纳了妾,收拢了叔彦的心,正好把他拘在家里认真读书备考!”崔氏觉得自己想得很对。
可是早纳晚纳怎么会一样呢!
彭瑾还想借此机会,一举废了闵柔这招棋呢!
现在是八月二十九,算算日子,离着刘识的生辰也不过二十几天罢了。只要多等这二十几天,闵柔就等着收拾包袱走人吧!
再说了,彭瑾可没打算真的让刘识纳妾。
至于刘识,更是从头至尾都不曾接受纳妾。
若不是彭瑾想要借机除去闵柔这块烦人的牛皮糖,刘识连暂时的妥协都不会答应!
崔氏见彭瑾勾着头不应声,又放软了声音,劝说道:“不论纳进来的是谁,那都不过是个妾室,换了个称呼的丫鬟罢了,高兴了就宠着,不高兴就直接晾在一旁,哪里能动得了你的位置?你不用担心。”
虽然知道彭瑾对刘识痴心一片,主动求嫁,受尽委屈也不抱怨,但是私心里,崔氏并不相信真有这样不求回报的深情厚谊,她觉得,彭瑾拒绝替刘识纳妾,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捍卫她自己正宫的地位。
躲在一旁帐幔后偷听的闵柔,一张小脸刷地惨白,心底恨恨,什么不过是换了个称呼的丫鬟罢了!等她做了刘识的妾室,定要借着闵氏这双大手,好好地教训一下崔氏,让崔氏明白,妾室也是人,也是有尊严的,是不容轻侮的!
以为她不知道吗?
崔氏这话明着是在劝彭瑾,暗地里其实是说给她和闵氏听的!
她不高兴,闵氏也未必高兴!
崔氏就等着接招吧!
果然,闵氏瞪了崔氏一眼,敲打崔氏:“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还好萱儿和荷儿两姊妹不在,不然又是一顿好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