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书被王氏眼里迸发出的森森寒意吓得打了个冷颤,忙低声应了,心里却愁得不行,以刚才的情形看,这回刘诚未必愿意像以前一样装聋作哑,任由王氏决断,到时候还不是为难她一个小丫头!
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相比起承芳院的鸡飞狗跳,揖翠院倒是一片安宁祥和。
拔步床上,彭瑾依靠着锦被舒服地半躺着,对正立在床边脱外衫的刘识笑道:“你都没看到,见我晕倒之后,祖母和母亲都惊得一下子都从榻上弹了起来,一屋子的人兵荒马乱的。幸好我是装晕躲避祖母和母亲的问责,否则即使微有小恙,也得被闹成大病一场了!”
刘识看着彭瑾眼角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狡黠,又是好笑,又是后怕,把外衫挂在衣架上,盘腿坐在床上,颇为宠溺地无奈道:“你啊,什么时候学会了这装晕一招。得亏小梅机灵,及时领会了你的暗示,不然直直地砸在地上,后果可不堪设想。以后,你可不许再拿自己和孩子开玩笑了!”
说到最后,语气稍显郑重凌厉。
彭瑾缩了缩脖子,一手搭上小腹,一手食指点唇,一本正经地嘘声道:“嘘,小声点。别乱说话,孩子听着呢!”
这世上,大概再也不会有比她更热爱和关心这个孩子的了!
她毫无防备地跌入这个陌生的时空,面对着复杂艰险的处境,若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哪里会这么快就镇定下来,困难而幸福地开凿出一条通坦大道!
刘识被彭瑾略带些孩子气的天真神色逗笑了,又觉得神奇,倾身向前,把一只手轻放在彭瑾尚且平坦的小腹上,低声笑问:“真的吗?它现在就能听得到?”
指尖无意的轻触,让彭瑾觉得身子一紧,然后刘识温热、低沉的笑声就由下而上,扑面而来,一下一下,有如一阵鼓鸣搅扰了她一池平静的心湖,让她一向冷静克制的心,不由地随着节奏轻轻地颤了颤。
彭瑾看着因为前倾垂首,而似乎整个脑袋都趴在她身上的刘识,心里又甜又酸,又软又无措,一时复杂极了。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这是心动了,在刘识一而再、再而三,一次又一次的关怀爱护和尊重体贴里。
速度快得超乎她的预料。
她原本以为,她这一辈子会和刘识或是相敬如宾,或是温馨从容,然后守着孩子过完上天厚赐的一生。
没有想到,在不知不觉中,一颗心已经渐渐地偏离了预期的轨迹。
久而未等到回复的刘识,直起身子,抬起头来,因为新奇和兴奋,所以丝毫没有注意到彭瑾勉力压制的异样,还在一个劲儿地追问先前的问题:“它现在真的能听得到吗?我说什么它也明白?”
彭瑾清了清嗓子,勉强恢复以往的镇定从容,不负责任地答道:“可能吧。我怎么会清楚。”
她也不过是第一次做母亲而已,只是从一大堆的育儿经里读到过类似的信息,怎么会知道真假。
急于掩饰自己情绪的彭瑾,丝毫没有意识到她神情话语里自然流露出来的一丝娇蛮霸道。
那是只有被捧在手心里宠爱的女子,在面对同样是自己信赖心爱的人时,才会有的真情流露。(未完待续。)
第087章 前缘
刘识看傻了眼,像个傻瓜似的盯着彭瑾直笑,心早就飞扬到了九霄云外:
成亲以来,他第一次有这样的体味——似乎什么都不用做,单是看着眼前人的一颦一笑,就足以过完幸福的一生。
此生无憾,来生相约!
彭瑾被刘识盯得心慌,忐忑无措,偏偏还有一丝不容错识的窃喜。
这种久违到新奇的感觉,大概是她还在上学的时候,偶尔碰见暗恋已久的男同学,恰巧搭上了两句愉悦的言谈时才有的吧。
后来工作了,忙着评职称、提拔,哪里有心思谈恋爱、处对象。
再后来和简方结婚了,很快痛下决心辞了职,从此奔波在痛苦的求子路上。
再再后来,就是被人一榔头敲到大齐朝,成了诚意伯府的三奶奶,肚子里有了渴求已久的孩子,为了孩子,她开始筹谋算计,力求自保。
可是,就在这短短的半个月里,她竟然如重返青春一样,似乎就要开启一段美妙的情感旅程了。
命运,是多么地莫测。
命运,又是多么地神奇。
彭瑾一时感慨万千,又在这感慨里,渐渐地沉静下来,恢复了往日的从容温雅。
刘识一见彭瑾这模样,就知道她要和自己谈正经事了,失落的同时,又有些窃喜——从何时起,他和彭瑾已经再也不需要言语明示,就能懂得对方的心意了呢?
好像是在不知不觉中,又好像是在理所当然里。
心情美好,刘识觉得,就连窗外时断时续的秋虫的鸣唱也悦耳动听起来。
果然,彭瑾开口问道:“这回咱们把大嫂逼得这样紧,不会有什么不妥吧?还有母亲那里,只怕心里也不痛快。”
彭瑾对诚意伯府的一干便宜家人没什么好感,当然不会真的觉得她和刘识的反击不对,她恨不得当场撕下王氏那张尊贵端庄的虚伪嘴脸才好!撕破了脸皮,大家当面鼓对面锣地较量一场,总好过私下里用这些肮脏下作的手段兴风作浪!
她也不会真的在意他们高兴还是不高兴,真诚的敌人,远比虚伪的朋友更可敬!
但是他们却是陪伴刘识长大的家人,彭瑾怕刘识今天一时激于义愤莽撞行事,事后会后悔自己的莽撞,伤了亲人的心。
刘识看到彭瑾眼里的体贴和关切,觉得心里暖洋洋的,通体舒泰,摇头道:“咱们不过是被迫反击,维护己身而已,又没有做错什么,何必怕他们不高兴?再说了,大哥和和大嫂的颜面,我最后不还是保全了嘛!”
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彭瑾心想,你那也叫保全了刘诚和王氏的颜面?只差没有拿大喇叭吆喝,何妈妈是奉了王氏的命令行事了!
“而且,”刘识面色沉了下来,低声道:“母亲他们,即使一时想不开生气,也不会因此就为难咱们。”
他的家人,向来是欺软怕硬!
彭瑾见刘识神色陡变,突生不悦,也猜测出来是源于对所谓的家人的怨怒,便不好再多谈此事,生硬地扭转了话题:“对了,大兴田庄有一个叫张明华的账房先生,表字子亮,是个落第的秀才。虽然时运不济,但却自有气度风骨,先前那些一眼就能查出问题的账册,就是他特意做出来的。在惩处孔大兴这件事上,他出力不少。
我觉得,这么俊秀的一个人物,一辈子窝在大兴田庄未免屈才,但暂时又不知道该如何安置。等你忙完了这段时间,要是有空,我就把他召到府里详问一番,你正好也帮我参详参详。”
其实,见张明华彭瑾自己一个人就可以搞定,她不过是怕刘识沉浸在对家人的怨怒之中,心情不快罢了。
如此显而易见的安慰,刘识爽快地接受了。
刘识答应的时候,本来只是不忍心拂了彭瑾的好意罢了,后来当他真正见到了张明华,又经历一番波折,才由衷地庆幸感激,彭瑾为他举荐了一个一辈子的好搭档、好兄弟!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彭瑾和刘识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便熄灯躺下歇息去了。
果然如刘识所说,第二天彭瑾和刘识去荣安堂给崔氏请安时,崔氏虽然神情淡淡的,但是至少没有出声呵斥他们俩,或是故意找茬,闲话几句后,便以处理府中庶务为由,打发了他们两个。
等到了荣寿堂时,情况截然相反——闵氏甚为欢快地和彭瑾与刘识两人絮叨了老半天,后来还是刘识提出该去国子监了,闵氏才不舍地放人。
让彭瑾惊讶的是,这一回,闵氏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放闵柔出来在刘识面前狂刷存在感。
想想也是,现如今三房和崔氏生了罅隙,正是拉拢的好时机,闵氏不抓住这个机会才怪呢!
而刘识和彭瑾都不待见闵柔,闵氏自然不会让闵柔出来碍眼了。
名义上是家人,说到底,也不过是利益。
可悲!
大概是怀了孕,人就容易多愁善,彭瑾这种悲凉叹息的小情绪,直到吃完早饭,走了几步消了食,这才渐渐地消散了。
消完食,彭瑾倚在抱厦的榻上查账本,想了想,招呼云雾道:“对了,从孔大兴那里追讨回来的财物,这两天都清点清楚了吗?”
云雾一脸笑意地回道:“都清点清楚了,奴婢已经嘱咐张先生和许安登记造册了。小姐若是要看,奴婢这就着人去大兴田庄跑一趟。正好,三爷先前派去的武夫还在留在大兴田庄,帮忙维持革除孔大兴后的秩序,让他们跑一趟,倒也便宜。”
彭瑾抬头看了云雾好一会儿,直看到云雾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她这才打趣笑道:“现在不生气了?”
云雾脸色一红,娇嗔道:“小姐!奴婢那不是误会三爷了嘛!既然三爷和大爷都解释清楚了,奴婢又不是那等糊涂的人,自然得知错就改了!”
“成成成!”彭瑾摆摆手,笑道,“说你一句你倒是有十句在等着!行了,就着他们跑一趟吧。不过,不用带账册回来,只要传句话给张先生和许安就行,就说,从孔大兴那里追讨回来的财物,先拿出足额的一部分,把先前孔大兴盘剥佃户的粮食财物还上,剩下的再重新清点,造册入库。”(未完待续。)
第088章 宠妾
稳定人心之后,才能谈发展、繁荣。
再说了,彭瑾也不愿意彭永新夫妇的贤名,因为孔大兴一只老鼠就败坏殆尽了。
她既然接手了原主的馈赠,就该负起原主该担的职责才对!
云雾面露犹疑,问道:“小姐不亲自看看账册吗?发给佃户的财物也不用登记造册吗?这样会不会不妥?”
彭瑾摆摆手,十分大气地说:“不必。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相信张先生和许安的为人。”
既然彭瑾都这么说了,云雾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恭顺地应下。
“对了,彭大管事教许安教得怎么样了?”彭瑾又问道,“有没有庄头的风仪章法?”
在惩处孔大兴之前,彭瑾就写了一封书信给彭槐,请他帮忙教导许安两天。
彭槐感念彭永新当年的救助、栽培之恩,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这几天,彭槐一直在教导许安作为一个庄头该有的眼界和行事章法。
云雾摇摇头,老实地回答道:“这两天府里事多,奴婢也没有盯着。要不,奴婢着人去问问吧?”
彭瑾想了想,摇摇头,道:“算了。如果出师的话,彭大管事或是许安,自然会派人来告知一声的。这样吧,你拿着几样新巧的小孩玩意儿,一坛美酒,再从醉仙楼叫一桌实惠的席面,给彭大管事送去吧。只说是我感谢他的,别的一概不用多说。”
彭槐的小孙子刚满周岁,正是满地打滚儿好玩的时候。彭槐一向对这个孙子爱护得紧,对他的这个孙子好比直接对他好,更能让他开心。
再说了,不是还有彭槐最爱的美酒好菜伺候嘛!大概是年轻的时候食不果腹的穷怕了,彭槐现在除了含饴弄孙,最大的爱好就是吃喝,不拘菜品名贵与否,只要美味实惠。
作为彭府的大管事,彭槐掌管着彭府丰厚的家财,管教人自有他的一套,彭瑾并不担心。反正大兴田庄暂时还有张明华坐镇,一时出不了乱子,不必着急。
顿了顿,彭瑾又补上一句:“顺便,你也回彭府一趟,去看看孔妈妈怎么样了。”
周妈妈最终还是留下了孔妈妈,只是剥夺了她先前的一切特权,然后把情况一五一十地都写在书信上,寄给了远方的彭永新,请他示下决断。
说起孔妈妈,先前的轻松欢快顿时消散了大半。
云雾不由地沉下心来,叹息一声,领命去了。
彭瑾一个人依靠在临窗的榻上,双手轻搭在小腹上,对着院子将绽的秋菊出神。
她的孩子,将来定要仔细用心地教养!
墙角的一溜菊花,翠叶秀枝,含苞待放,散发着怡人的清芬。
彭瑾在这清芬里,竟然不知不觉地歪在榻上睡着了。
小梅进来传话时,见状放轻了手脚,拿了一条薄被给彭瑾轻轻搭上。
时序将入深秋,即使是在白天,屋里也有着一丝凉意。如此睡着,容易着凉。
彭瑾眠浅,小梅刚把薄被搭上,她就被惊醒了。
小梅忙退了一步行礼道歉:“奴婢打扰到奶奶休息了。”
彭瑾坐直了身子,以手掩唇打了个呵欠提神,摆手道:“没有。我也只是打个盹而已。”又问,“怎么了?是荣寿堂那里又有什么消息吗?”
要不然,这半晌午的,小梅应该在忙才对。
小梅摇摇头,回道:“没有,表小姐最近安安静静的,不见有什么异常。不过奴婢觉得,眼见着三爷的生辰就快到了,她又早和宝华楼搭上了话,不会半途而废的。估计,是在暗地下计划着什么。奴婢是来禀报承芳院那里的消息的。”
承芳院?
是了。
昨天王氏还可以以时间太晚为由,拖延着不惩处罪证确凿的何妈妈和文妈妈两人,今天她若是再拖着就说不过去了。否则,不是明摆着袒护袒护两人嘛!
还不惹得阖府上下议论纷纷。
王氏不是这么蠢的人!
果然,小梅一脸愉悦地笑着回禀道:“一大早的大奶奶就把文妈妈撵了出去,说是念在她家境艰难的份儿上,只扣下她这个月的月例。另外,府中永不再录用和文妈妈关系亲近的人。”
今天已经是八月的最后一天了,这个月例倒是罚得足额。
而最后一项才是最紧要的,只怕从今往后,文妈妈的亲朋友好都得恨死她了。诚意伯府对他们永不录用,那风声传出去,还有几家高门大户愿意承担风险,录用他们呢?
这下文妈妈不但失了前程,还失了亲友。
王氏说的好听,动起手来却丝毫不手软,也难怪她能在莺莺燕燕环绕的承芳院坐稳世子夫人的宝座。
“至于何妈妈,大奶奶直接叫了人牙子来把她给卖了。银货两讫,生死不干。至于那些无意间做了帮凶,散布流言的人,则都被罚了月例,以示惩戒。”小梅接着道。
彭瑾点点头,这是对家生子通行的惩处,王氏处理得算是中规中矩。
不过,何妈妈这次替王氏背了这么大一口黑锅,王氏不可能只明惩,不暗奖的。
“盯着承芳院,看大奶奶还有什么后招。”彭瑾吩咐道。
小梅笑道:“奴婢把这个差事交给兰儿,她保准办得让奶奶满意!”
彭瑾打趣笑道:“你倒是个好师傅!”
时刻不忘提携自己的徒弟。
小梅呵呵地笑道:“奴婢可不是任人唯亲!这些事都是兰儿打听出来的。她今天跟我说了一个故事,有关承芳院的。奴婢是见她做的好,这才有心举荐了她来办这件差事的!”
“什么故事,说来听听。”彭瑾顺着小梅的话笑道。
小梅便上前一步,小声窃窃地说:“大爷和大奶奶大早地就闹吵起来了,听说大爷在气头上还推了大奶奶一把。要不是侍书及时扶住了大奶奶,只怕大奶奶这一回就要一头撞到桌角上去了。”
“闹得这样厉害?”彭瑾蹙眉,转而又想到她昨天刚用过装晕这一招,忍不住笑了,道,“大嫂该不会是顺势为之吧。”
使用苦肉计,让刘诚心生愧疚和忌惮,不再追究她散布谣言恶意中伤刘识,结果却自食恶果,还顺带着搭上刘诚受辱难堪的事。
“这个奴婢可不清楚。”小梅摇摇头,眼角闪过一丝幸灾乐祸,道,“不过,不管大奶奶是不是顺势为之,这招都没有用了。因为,大爷现在还在莫姨奶奶的房里,软语安慰哭成泪人儿一样的宠妾呢!”(未完待续。)
第089章 小产
“莫姨奶奶?”彭瑾蹙眉,一脸的陌生。
她来的时间尚短,连诚意伯府的一众主子都未曾完全了解,哪里还顾得上打听刘诚房里的小妾是谁。
小梅便解释道:“这莫姨奶奶,出身风尘,最善媚术,在还是清倌人的时候就被大爷相中,梳拢了。后来大奶奶怀了小小姐,身子不便,大爷又正和莫姨奶奶打得热火,便趁机把她接进府中,很快又抬举做了妾室。一直以来,都深受大爷的宠爱。”
小梅说到这里,又暗自感叹自家奶奶运气好,碰上三爷这样爱妻如命的丈夫,不但不主动讨小,反而坚决拒绝长辈纳妾的要求,一心一意地陪着奶奶和她肚子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