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防营、东宫、穆王府。”白璧报出一个个名字,他的目光落到穆霓凰身上,道,“霓凰郡主认为剑指宫城,可有胜算?”
霓凰郡主一听立刻道:“有。”
现在有危险的是她等了十二年才等回的人,她是绝不可能放林殊在危险之中的,白璧的意思正和了她的想法,这位独守边疆的女将军带着更胜于男子的气魄,“皇帝成天怀疑这个反怀疑那个反的,咱们就反给他看。”
白璧知道要翻案最好是在梁帝还在位的时候才能将污名彻底洗雪,但是在这个时候不能犹豫。
“那殿下你就不用进宫了,苏先生深陷宫中,你不能再自投罗网了。”蒙挚急忙道。
萧景琰摇摇头道:“第一,从陛下的行事来看还不至于伏兵宫城要诱杀我。第二,若是此时就急着进军宫城里面的母妃和苏先生无人护卫,怎么办?”
此时的他冷静的做出决定分析形势,沉稳而可靠。
“第三,苏先生才思敏捷,夏江未必是苏先生的对手,而殿下进宫助先生一臂之力。陛下老了,早没了年轻时候的气魄,若殿下与苏先生一道未必不能安全脱身。”白璧轻笑道。
萧景琰继续接着道:“所以为今之计是我照常奉旨入宫,设法先见到母妃和苏先生,至少可以暂时先护住他们。”
“可是宫中戒备森严,如果我们无法传递消息,我们怎么知道你们的安危?”霓凰问道。
“白璧,你可以么?”萧景琰问道。
白璧摇了摇头,道:“夏江知道我会驭鸟,虽然我的身份他全无半分证据绝不会多此一举捅到陛下面前,但怕是也会有所防备。我保守只能做到宫城一乱起来时能够发现。我们不若先定下以午时为限,如果到午时你们还没有出来,我们就起兵。”
......
萧景琰赶去宫城,白璧、穆霓凰、蒙挚分别准备。
戚猛与列战英都是习惯了战场的人,白璧只说了让列战英召集府兵,戚猛前去巡防营,他们就可以做的很好。
白璧倚靠在一个不容易被关注的角落,口中轻吟,宛若翠鸟鸣唱,四周飞鸟皆拍翅飞起,略向皇城。
太阳渐渐升高,无声的时间落在人的心间,每一霎那都如轰雷。
白璧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站在院子里严正以待,他坐在屋内煮着茶,但是他的前面是一张地图,一张详细的皇城地图。他边抿着茶,脑海中便计算着每一步的落脚处,每一种局势的面对方法,每一个地形的攻打胜算。
报国参军本是他的志向,不想有一天他会将自己的剑尖指向国君。
不过,无所谓!他要的报的国不是任何一个人,而萧景琰是他不惜辜负天下都不会背弃的人,那么他要计算的是怎样以最小的牺牲取得最大的胜利,还有之后收尾的一切......
但......景琰,我更希望,你们,可以安全归来。我想你也好他也好都会尽最大的努力不让事情恶化下去。赤焰军要的清白是彻彻底底的清白。林殊要的是在梁帝还在位的时候,推翻这桩冤案。
萧景琰出来了,带着梅长苏平平安安的出来了。
没有等宫内传来消息,白璧就凭借着快速飞来的鸟使知道了消息。他告诉列战英等人,让他们解散人马,而自己在大殿内等萧景琰回来。
萧景琰拖着脚步走上东宫的台阶,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他忽然觉得有些累了。
“喝茶么?”
萧景琰一脚堪堪踏入店门,入眼的便是一个巧笑的人,一盏温热的茶。
心在那一霎安稳下来,萧景琰走过去在白璧身边坐下,握住温度适宜的凉茶,不由轻轻一笑,道:“我还以为你在煮茶,怎么,是泡凉茶。”
“一去火,二解渴,三么,我大夏天给你这头水牛品好茶?白白遭你嫌弃。”白璧给自己也沏了一盏,却没有立即喝,只是放在之间把玩。
萧景琰一口喝干了茶水又自己再倒了一杯再一次喝干净之后,还想再斟却被白璧拦住了。
“这是茶,不是酒,你再怎么喝也醉不过去。”
萧景琰抬头盯着白璧瞧,片刻后笑了一声,“我知道,就是,有点......累了。”
白璧不知道在养居殿他们都发生了些什么,但是想来不是什么好事。
“那你想喝酒么?”
萧景琰迟疑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道:“我需要一个清醒的头脑去做更多的事情,我不能让小殊失望。”
白璧低头也将茶盏里的茶一口喝尽,只是喝得急了一口茶水呛进肺里,转头就咳嗽起来。萧景琰扶住他,替他拍背,“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的人了还被茶水呛到。”
白璧没工夫同他说话,一咳许久直咳得白净的脸庞染上绯红色,好容易才止住。一摸袖子想起来早晨匆忙忘了带帕子。
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将他唇边的茶水擦拭干净。干燥粗糙的手指摩擦着嘴唇上细腻敏感的皮肤,温暖的触感带起细密的酥麻感让白璧一怔。
萧景琰望着略显偏淡的唇,手指尖冰凉的触感在夏日里无疑是极为舒适的,让他不由想起早晨凉爽轻柔的雾,还有那个一触即分的......吻。
“明明很累,可看到你就突然安心了。我总觉得不论我走得多远你总会等我,像是......像是......回了家。”萧景琰手一顿而后抱住白璧。
白璧怔怔的抬头,目光被炽热的眸纠缠,不知道是谁在靠近,或许是两个人一起......
“哥,喝药了。”容文鸢端着药碗喊了一声,一进殿就看见自家兄长站着,手上拿着个空茶壶,而那位尊贵的太子殿下......嗯......抹了一把粘在脸上的不知道多少种花叶杂糅在一起的团子?
看样子似乎是自己特质的祛暑凉茶。
“你们两个干什么了?”容文鸢狐疑的打量着。。
白璧觉得耳朵有点热。萧景琰苦笑,就是什么都没干才冤枉啊。
第37章
解暑了,我现在也冷得慌。”
“咳咳”白璧突然咳嗽起来,眼光微微游移,“鸢儿的方子一向是不错,要喝到我泡的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你还嫌太凉不成?”
“哪里敢嫌。”萧景琰将白璧的脑袋掰正了,让他的目光落到自己的身上,无奈道,“就是觉得自己实在是无辜又吃亏。”
“你哪里无辜,又有什么可吃亏的?”白璧压下那一点点的心虚,让自己的目光看起来正直又真挚。
萧景琰不回答只是盯着他看,白璧挺直腰板,抬头回视。
萧景琰的唇角越挑越高终于忍不住闷闷的笑起来,在白璧微微眯起略带危险的目光中带着欢喜与感叹:“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会有这样的一天,白璧......”他认认真真的将他包融进自己的眼眸脑海心中,“......我刚刚突然想等到数十年后,那时候的我们都已经是白发苍苍,然后依旧像是现在这样站在一起,说着些高兴或者难过的话。我说给你听,你说给我听。然后......就老了。”
我说给你听,你说给我听......
然后......就老了......
待到白发苍苍时......
“景琰......”白璧没有想到萧景琰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只觉得喉咙瞬间艰涩起来,难以动作。
萧景琰一默,眸中的光华也黯淡下来,他扶着白璧往房间走去,低头道:“我知道,这只是我的一个念头,你不用放在心上。对了,晚上容姑娘又给你准备了什么药膳,你可知道?”
白璧握住萧景琰的手臂,顺着萧景琰转移话题,装作无奈的笑起,“可放过我吧。也不知道鸢儿那丫头是哪里来的奇思妙想,种种食物闻所未闻,唉,只求今夜的......能入口就好。”
......景琰,对不起,我许不了你......白头一生。
言侯寿宴,白璧跟着萧景琰去并没有惹起任何人的注意。
萧景琰现今的身份寻他寒暄打招呼的人实在是不可胜数,白璧本意是为言侯拜寿,可恰好言侯有旧友来,正在会客。于是被容文鸢拉着去找言豫津玩儿去了。
萧景琰不经意的一瞥,看到远去的白影心中无端泛起涩意。在他心里白璧是绝对的才华横溢合该耀眼绝世的人,可偏偏那个人收敛了自己所有的锋芒,将自己埋没在众人之间,他明白白璧的诸多顾忌,却又心疼他所放下的所付出的。
没有一个读书人不想建立功业,青史留名。白璧,也一样。但是对于他来说,有太多的东西排在他自身的前头,既然都是自己的选择,那么他也付得出代价。他要翻案,那么白璧这个人越少被人关注越好。他想要萧景琰耀眼,那么白璧就要收敛自己的光芒。纵然有些遗憾,但都值得,心甘。
自九安山回来之后白璧便于梅长苏再没有见面,两人各自修养做事,消息也大多靠容文鸢传递,今日倒是近日来第一次见面。
容文鸢一见言豫津便坐了过去,白璧与言豫津、梅长苏相互见了礼,便也寻了个位置坐下。
白璧从袖中取出一卷宣纸,像是一封信的模样,他边递给梅长苏边道:“本来是想托鸢儿交给你,如今见了便正好给你。”
梅长苏接过来却没有立即拆开看,而是问道:“寒夫人是你寻来的?只是她与夏江分开十多年了,她知道的应该不多。”
白璧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猜想她这几日就到,不过看你模样似乎已经在言侯府上了,是言侯招待的那位故人么?我想她所知或许不多,但或许......”白璧顿了顿。梅长苏便接着道:“或许年代越是久远藏得越深的她反而知道。”
那一头言豫津随与容文鸢说着话,但也有留意白璧与梅长苏的交谈,此时听言问道:“苏兄,你们在说什么呢?那位夫人到底是谁呀?”
梅长苏听闻微微一笑,白璧抿了一口茶水,他知道言侯站在萧景琰这边,言豫津也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脑中有想到前些天听到的事,这口中便笑:“你可知你若是女子,你母亲可是早早为你指定了长婚约。”
“这......这我倒是有听纪王爷提起,不过他一直没有告诉我若我是个女孩儿我母亲将我许给了谁。白兄可知道?”言豫津是个会玩会闹的,这一听也不在意,好奇的问道。
白璧含笑的目光在容文鸢有些呆滞的脸庞上一打转又看向言豫津,云淡风轻的道:“其实如今说来也是感慨的多。夏江曾经有个儿子,他的妻子便是今日来寻言侯的这一位寒夫人,我想她身边应该带着......不存在的言小姐的未婚夫婿。”
白璧似乎是嫌这样的话题沉重,除了提议降低本身语气之外还在最后一句一顿一扬,所出了两分笑闹感,让人忽略了话题本身的不快,反而笑了起来。
言豫津与容文鸢白璧渐熟识,又在言侯身边知道了不少事,此时便一面笑着这一面道:“白兄还说我呢。我可是听父亲说若是你是位姑娘,此时与太子殿下有婚约在身吧。不过白兄也是好,长辈们说的若是一对男孩便成为兄弟。白兄与太子殿下到时信守诺言的很呢。”
此言一出,只听“噗”的一声容文鸢一口水呛了出来,然后带着一脸的震惊趴在一边猛咳,言豫津看着她如此反应,好笑的替她拍着背。
自梅长苏身份曝光后白璧的身份对于梅长苏来说便也不算是什么秘密,梅长苏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光看了一眼白璧,白璧心虚的红了耳朵,轻?2 攘艘簧溃骸岸际浅け裁堑囊皇蓖嫘Γ辈坏檬裁凑妗!?br /> 梅长苏心中轻叹,在别人那里自然是当不得真的,但是萧景琰的婚事至今没有消息,若非是......
白璧看出了梅长苏眼中的探究之意,也想起似乎以前还说过永远不会让萧景琰知道这样的话,此时也只能苦笑:“我从未想过他会突然明白过来,他一明白我反而是糊涂了,待我一转头清醒过来只是,他已经选择好了一切,尘埃落定。”
白璧的解释模模糊糊,但清楚事情脉络的梅长苏自然晓得这是白璧在解释。他心念一转也明白,那头水牛一旦决定的事没有可以拉的回来。萧景琰重情重义,他只是不知道自己与白璧之间情愫暗生,但这不代表他心中之情不存在。更何况白璧对于萧景琰来说又何止于情愫一词如此简单,是挚友是亲人还有.......怕是连白璧自己都不知道萧景琰看向白璧是眼中是何等的安然宁静,宛若......无处安放之物有所安置,四处飘零之萍有所安根,尘世喧嚣之中有一归处。
白璧怕是不知道的,萧景琰自身向来也未必知道。这两个都是聪明人,可偏偏在感情上一样的笨拙。
容文鸢在听到白璧的话之后咳嗽的更加厉害,梅长苏莞尔道:“我明白你们有分寸,如今想来,若是继续糊里糊涂下去只怕是两个人的遗憾。作为一个朋友的角度,我会后悔。”
“一个人要做许多事,但事情都有轻重缓急,拿起重的,放下轻的,审视不轻不重的。你并没有做错,当然,我也没有错。”白璧挑了挑眉,如是说道。
他总是在某一地方看的格外通透,却又在某一个角落钻进牛角尖,怎么都出不来。
这便比如晚上已经回到东宫,正在房间里吃着容文鸢特质养生粥的白璧听着旁边双手交叉支着下巴打量完自己后问着:“哥,其实我觉得吧,就那天萧景琰突然跑出东宫然后你手青了的那天。”
白璧一口略苦的粥堵在喉咙口,好一会儿才吞下去,“......哦?那不知我慧眼如炬的鸢儿如何看出我的‘不正常’呢?”还好虽然有可疑的停顿,但回答的还算有平常的水准。
容文鸢眨了眨眼睛,有些小心翼翼的凑近白璧,又看了镇定从容八风不动的白璧,神秘兮兮的道:“吃醋!哥,你是不是吃那位苏先生的醋,觉得萧景琰太看重他却忽略了你!”
她似乎是终于参透了一个天大秘密般的笑,似乎还想着要怎么劝慰他,而白璧吞咽进最后一口药粥,然后优雅的擦拭了嘴唇,在容文鸢笑容都僵硬了快要维持不住的时候才缓缓开口。
“吃醋?或许吧。”
容文鸢完全没有想到白璧会怎么大方的承认,承认他吃梅长苏的醋。她的脑袋还没有转过弯来,耳边白璧的声音便已经继续响起,带着夏风的清浅丝丝缕缕而来。
“不过,却不是因为他太重而忽略。鸢儿最重是失而复得,最深是执念难消,而最痛的是得而复失。梅长苏,不,是林殊对于萧景琰来说便是如此。而身为林殊却用梅长苏的身份一再为萧景琰做下那无言的许多事情后,在林殊忍尽折磨将自己变成梅长苏的之后,对于记得最清楚林殊这个人的萧景琰来说,林殊这个人的重要早已经不可用言语形容,用轻重衡量。白璧比他不得,所以......”白璧清清淡淡的一笑,“我又何必去与他比呢?他与景琰如何用得着我去小心眼么?他是他,我是我,他与萧景琰的,我与萧景琰的,本就不必夹杂在一起,我吃醋,反而是我小心眼了,不是么?”
容文鸢听着,再一次看不懂面前的这个人了。他似乎是释然的在笑,豁达而明事理。可容文鸢又觉得自己没有理解白璧话语中更深的一层含义,他不会再吃梅长苏的醋,可是总有一点深藏的不甘。
“还有,时间过来怎么久才明悟过来,鸢儿啊,你的神经是不是太长了一些。” 然而白璧说话那些严肃的话,便又玩笑起来,眉眼弯弯。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它又要变成周更了
第38章
容文鸢愤愤的哼了一声,拿过空碗准备用实际行动来表达自己也是有脾气,不是能够随随便便就取笑的!
然而她一打开门就看见正要抬手敲门的萧景琰。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看到萧景琰一愣气势降下来一半。
萧景琰淡定的放下手,打了声招呼,容文鸢回礼。好了,什么其实都没有了。
里头的白璧呵的轻笑两声,慢慢悠悠的拿起墨条磨了起来。
白璧的笑声传到容文鸢的耳朵里,小姑娘脸皮薄,脸一红匆匆的就跑了。她这是心虚的。她方才还在说着这位储君的情感之事,堪堪说完,话题中心的人就站在了她的眼前。在自家兄长面前她当然是百无禁忌,便是以前他在萧景琰面前也不见得能有多客气,可偏偏现在,这位太子殿下摇身一变,成为了她某一方面可以称之为“嫂嫂”的身份,这可就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