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粒看着这样的兰翔鸿,略带惆怅“真想回到当年啊。”
那时,花正好,人初识。虽然也有许多让人无能为力,但是至少那时可以肆无忌惮的哭笑怒骂。后来啊……
“还是算了,毕竟后来……”
兰翔鸿打断了谷粒的话:“你莫说了,这些我都记得。这一千年来,我总是在想过去,想你的好,想你曾经有多在意我,想你曾经天真的、肆意的、含蓄的、阴险的笑。我也会想,当年那场战争中,你会有多绝望,会有多恨我。但是我没有办法。”
谷粒拢在袖中的手略微握紧:“不,我既不绝望,也不恨你。那些是我自愿的。”
毕竟你是皇帝,自己那时只一心想让他江山稳固。这句话谷粒没有说,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不论自己那时为他做了多少事。甘愿的,不甘的,正义的,阴暗的,自己为他做了那么多。最后,也抵不上那身绯色官袍的正直。
兰翔鸿,你说这么多年,我的眸中始终带着正直。那是你忘记了,最后你有多恨我这双沾满鲜血的双手。
你总是用那双温柔的看着他的眼眸,充满失望的看着我,然后,质问我:“为什么你不再有以前的正直?”
你问我,我去问谁呢?
我也想继续做那个正直的将军,但是你没给我这个机会。
你怕那个少年飞扬的将军,那么我只好亲手毁了自己,变成那个在史书上“臭名昭著”的谋士。
兰翔鸿抱住了谷粒,“不要再想千年前了。至少现在我在这里。”
谷粒挣开了兰翔鸿的怀抱:“我们去看宅院吧。”
两个人站在一处宅院前,兰翔鸿推开了门,“进来看看。”
刚踏入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处长廊,廊上雕饰着各种各样的花纹,在低调中透露出些微的奢华。长廊尽头是当年谷大将军府采用的单檐歇山式风格的房屋。屋内装饰、物品摆放皆如当年兰大将军府邸一样。
谷粒笑了笑:“有劳皇上费心了。只是皇上莫不是忘记了,微臣当年是被谷家除名的人。怎么敢住同祖宅一样的房子?”
兰翔鸿微微一笑:“你总是这样口是心非,明明喜欢的恨不得立刻住进来,却偏偏要计较这些虚礼。我说你住得,你便能住得。”
谷粒行了一礼:“那倒是多谢皇上了。”
“倒是废了一番功夫,不过只要你开心就好,”兰翔鸿拉起谷粒的手,“走,咱们四处看看去。”
“我竟不知这里何时有一个这样的宅院了?”谷粒不动声色的挣脱了兰翔鸿的手,跟在他的身后。
兰翔鸿面色一僵:“也许是你没注意到。”
谷粒笑了笑,他在这里生活了一千年,这个地方的每个地方他都了如指掌。如今,竟然凭空出来一座同当年一模一样的宅院,还真是稀奇。不过,也无所谓了。这座宅院,就当是他对当年的自己的赔偿。如果他是真得……
“也许吧。”
一声叹息飘散在风中。
两个人随意的走在这座庭院里,谷粒的脸上始终带着笑。
兰翔鸿指着那处假山说:“你看,这里就是你我当年初次见面的地方。”
谷粒笑了笑:“我记得当年这个地方有一个小洞,正好能藏的了这么小的你。”
谷粒伸手在虚空中模拟了当时兰翔鸿的高度:“那个时候,你还没我高呢?”
兰翔鸿手在谷粒的头上按了按:“没关系,现在比你高就好了。”
谷粒的脸黑了黑……
千年不见,兰翔鸿何时变得如此……幼稚
竟然跟他玩起了比高高的游戏……
某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死缠烂打的人正在嫌弃自己幼稚,还兴致勃勃的指着那个假山上的凹处,“你看,现在我已经进不去了。”
“……”
他喜欢的人什么时候变得有些……弱智了
这一定不是兰翔鸿……!
第3章 郊外踏青眉目扬
就这样毫无悬念的,谷粒和兰翔鸿在这个仿佛是一夜之间出现的房子里住了下来。至于那个被救下来的女鬼,兰翔鸿选择性的将她忘记了。
而对于孤单了一千年的谷粒来说,这个出场让人意外的女鬼实在是让他信任不了。更何况,那女鬼眉目间有当年被自己害死的顾大人的影子……
如果是当年他尚天真的时候,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那个女鬼引入家中,而现在他不想救任何人,也不想帮助任何人。刚刚让她住在自己之前的家中只是为了给兰翔鸿添堵,至于让她住在这里,他一点都不愿意。所以,他也没提这件事。
生活在自己生前最喜欢的宅院里,谷粒的心情一直很好。如果没有那偶尔触景生情的“物是人非”,也没有兰翔鸿经常性的骚扰之外,相信谷粒的心情会更好。
又或者正是因为这个千年前最有皇上威风的兰翔鸿总是放下皇帝架子、腆着脸、陪他说话、逗他发笑,他才感觉在这里生活的日子很是开心。至少,不像这一千年那样令他孤独的绝望。就算,他还是怀疑这个人的真是身份,但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一千年了,他带着那些回忆化作自己最厌恶的厉鬼在这里游荡了一千年,他有些累了。不论这个所谓的“兰翔鸿”带着什么样的目的接近自己,至少他满足了自己生前以及死后一直期待的愿望,至少他让自己感觉兰翔鸿心里眼里都是自己,这样已经够了。
这些日子,谷粒没有与他提起过去的事情。两个人相安无事的生活着,好像真的是兰翔鸿在追求谷粒一样。
这天夜里,兰翔鸿来到谷粒的房间:“这几日春光甚好,听人说郊外风景正美。明日,你我不如去郊外看一看?”
“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个厉鬼敢外出接受太阳的照射的。”谷粒嘲弄地弯起了嘴角。
“我以为你会乐意。”兰翔鸿走到谷粒身后,伸手将他拢进怀里,在谷粒的耳边温柔的说道:“你以前最喜欢踏青的。”
谷粒甩开兰翔鸿的怀抱:“你也知道那是以前。”
慢慢地,谷粒笑着指着自己:“我,谷粒,现在只是一个一千年的,双手沾满鲜血的厉鬼。那个敢于行侠仗义、喜欢春游的谷粒,已经被你杀死了,被你一点一点的杀死了。”最后那笑意越来越大。
这些天,谷粒一直在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但是怎么可能不在乎呢?这一千年里,除了定期外出杀人,他没有别的可供消遣的东西。所以一遍一遍的回忆从前,乐也好、痛也好、背叛也好、嬉笑也好,都一一嚼碎放在自己的脑海里,强迫自己记得自己是谁。
他是皇帝,而自己只是一个因为失去武艺而在朝堂上被迫耍弄心计、谋杀所谓忠良的谋士。他不该对皇上抱有非分之想,更何况还是一个根本就不爱自己的皇帝。
兰翔鸿眸中闪过刺痛,那双素来闪着光芒、充满希望的眼睛中充满了痛苦:“那些事情已经发生过了,我毫无办法。谷粒我们不提从前,我们只认真地过现在的日子,一切从头再来,好不好?”
谷粒看着兰翔鸿,叹了一口气,两个人已经成为现在这个样子了,又有什么好纠结的?左右他来找自己了,哪怕只是顶着兰翔鸿面孔的不知是谁的人……
“好”谷粒走过去抱着兰翔鸿,就当是对自己这孤寂的一千年的赔偿吧,放下那些过去,没有什么好纠结的。
兰翔鸿开心的笑了起来:“恩,你拿着这个。”
那是一块玲珑剔透的玉石,玉被细心的打磨成一个潇洒飘逸的“谷”字,青色的玉显得“谷”字越发桀骜,好似要挣脱开这块玉的禁锢,做一个自由自在的“谷”。
谷粒拿了过来,仔细的看了看:“很好的玉,皇上费心了。”
兰翔鸿又拿过那玉,将它挂在谷粒的腰上,“这玉果然与你很是相配。”然后拉过谷粒的手:“这玉你要好好携带,它可以让你如同正常人类一般生活。”
谷粒挑了挑眉毛,饶有兴趣的看了看那块玉:“这是什么物件,竟然有这等功用?”
兰翔鸿:“你拿着就可以了,其他的不用管。”
谷粒笑了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
你究竟是谁?
……
“明日,我们一起去踏青吧。”
次日,两个人来到了郊外。正值春日草长莺飞的季节,这个地方的郊外没有当年那般艳丽的十里桃园之境,有的只是最普通的草、低矮的匍匐在地上的花,花的颜色也并不艳丽,一切都是这时间最普通的事物,却偏偏构成了令大家都趋之若鹜的地方。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地方独特的人间烟火的气息,而这正是那些美丽的如同仙境一般的地方所没有的。
既是郊外,免不了有一些树木。这里的树木也不尽然都是参天大树的组合,有些已经老的只剩枯木,只能安安静静的等待自己已定的命运;有些还正值壮年,疯狂地汲取着阳光雨露往下扎根、向上生长;更有许多小树苗,这些树苗还没经历过自然地摧残,充满着一往无前的勇气,耀武扬威的向自然炫耀着自己的生机,只是又不知有几颗能够真正成长为参天大树……
两个人在这个地方随意的走着,没有目的地,没有方向,完全依凭自己的内心。阳光照在两个人的身上,映在地上的花花草草上,竟然让两只鬼魅少了一些阴森,多了人的味道。
“真是没想到,有一日我能这样坦然的走在阳光下面。”谷粒突然说道。那苍白的皮肤没有因为阳光的照射而变得发黑,反而隐隐多了一些温暖的味道。
“以后,你可以正常的过人类的生活。”兰翔鸿笑着说道。
“是吗?”低低的疑问在谷粒的唇齿间徘徊,最后终究没有问出口来。
微风轻轻的抚在两个人的面庞上,不仅带来了些许凉爽的气息,也为两个人带来了一些断断续续的曲子音调。
“古筝?”兰翔鸿脱口而出。
“千年以前,你最喜欢的除了他,就是古筝了。”谷粒笑了笑,“走吧,过去看看。”
兰翔鸿拉着谷粒的手走了过去,就在谷粒以为兰翔鸿不会说话的时候,兰翔鸿闷闷的说:“谷粒,千年前,我最喜欢的也是你。”
谷粒勾起了嘴角,甚至连眼底都盛上了些微的笑意:“是是是,不论什么时候,皇上最喜欢的都是微臣。”
“不是皇上,是兰翔鸿”兰翔鸿固执地拉着谷粒的手,固执地纠正着。
“是是是,不论什么时候,兰翔鸿最喜欢的都是我。”
兰翔鸿的嘴角这才真正的绽放开来……
两个人走过去之后,看到一个白衣男子坐在那颗大树下。阳光透过树荫滑下来,映在那男子身上,多了些不一样的气息。两个人来到男子身边,那男子似有觉悟一般,抬起眸看了二人一眼,就又垂眸继续演奏自己的乐曲。
一曲既罢,那男子站起来向二人行礼,“多谢二位聆听。”
兰翔鸿连忙回礼:“也要多谢公子二人才好,我们已经许久不曾听过被演绎的如此完美的汉宫秋?div align="center"> 铝恕!?br /> 那男子笑道:“承蒙公子谬赞,小生愧不敢当。”
“颜少爷,咱们要回府了。”一个奴婢装扮的人站在那男子身后,温声细语的说道,“您身子不好,受不得风。”
被唤为颜少爷的男子温和的笑了笑,对着二人行礼:“小生先走一步,望二位公子在此玩的尽兴。”
兰翔鸿和谷粒皆回礼谢道:“公子,他日再见。”
那奴婢这才引着颜少爷走:“少爷,这边。”
听到这句话,谷粒原本淡然无波的脸上显现了一丝惊讶:“公子留步。”最终,他开口阻拦:“颜公子,我可以看看你身边的奴婢的样貌吗?”
颜少爷和那奴婢的脊背骤然僵直,只是瞬间,颜少爷就已经再次放松起来:“公子,这是何意?”
“在下也只此举冒犯,只是颜少爷这个奴婢的声音甚是像我的故人。故此,在下才提出这样的请求。”
颜少爷笑道:“有何不可?”这才低头吩咐那奴婢,“抬起头来。”
那奴婢抬起头来,一张标准的瓜子脸,面上洁白无瑕。小口微张,略带一些无措。慌张被她很好的藏在眸低,眉毛也很平凡,只是那额头上却有一块不大不小疤。
谷粒强自按下自己心中的想法,笑着说:“声音还真是像呢。小生冒昧了。”
颜少爷笑了笑:“在下能够理解公子的想法。”
他又行了辞别礼:“若无其他事情,在下就告辞了。”
谷粒站在那里,微微笑着说:“颜少爷,有缘再会。”
颜少爷带着那婢女匆忙的离去了。
直到看不到两个人的身影,谷粒才低笑着说道:“好像我是洪水猛兽一般,逃得这样快。”
兰翔鸿听到谷粒的低笑,竟然抿着嘴打趣谷粒:“可不就是洪水猛兽么?”
谷粒忍了忍,最后决定忽视某人说的自己不爱听的话。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两个人安静地站着看这里的风景,不知不觉间一天就要过去了。
“那是你千年前的奴婢吧?”兰翔鸿低声询问道。
“许久不见这样的景色,我竟然看的痴了。”谷粒回了回神,“你方才说什么?”
兰翔鸿闻言,摆了摆手,无所谓的说:“没什么。”
谷粒笑着看兰翔鸿:“你知道吗?我看了一千年的黑夜,忽然能够看沐浴在阳光下的景色,我还真是有些不太适应呢。”
兰翔鸿拉过谷粒的手:“你以后有的是时间去适应。”
谷粒贪婪的看着眼前的景色,夕阳之下的花草竟然也有着别样的韵味。
“真是害怕这些都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呢。”
兰翔鸿对此的回答是,掐了谷粒一把,“疼吗?”
“疼……”
第4章 故人翻脸竟无情
踏春之后的几天,谷粒的脸上一直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这样能够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在阳光下的日子,令他心情愉快。只是那块玉,那块可以让他过正常生活的玉……他总是会不知不觉的抚摸端详着这块玉。
一千年了,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玉石,兰翔鸿又是怎么知道的?又或者,他真的是兰翔鸿吗?一千年可以改变许多,但不至于将一个人的性格改变那么多。他除了样貌以外,没有任何一处同一千年前一样,又或许一千年寻找自己的时光……真的让他变了一个模样。
不过,无所谓了。自从遇到他,自己的生活在变得充满希望。不像这一千年来那般煎熬,至少他对自己毫无恶意。他看着自己时,眸中充斥着完全的信任,让自己难以狠下心来去查明所谓真相。
这天夜里,月光一如往日般倾洒下来。
只是谷粒的心情却不如往日一般,因为,兰翔鸿往自己家中引入了一个故人。
身影纤长的兰翔鸿引着一个女子来到谷粒的身边,那女子还如一千年前一样态度恭敬,低着头绝不看比她身份尊贵的人。只是却不知道这低着头下的那份倔强是否还一如既往地存在?
谷粒笑着说:“千年不见,你与我越来越疏远了。”
那女子忙跪下道:“奴婢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谷粒叹息道,走到那婢女身前,将她扶了起来,“当年,天下人都批判我的时候,你不是还敢站在我身边吗?”
不等那女子答话,谷粒就又开口道:“前几日,我见得那个与你相像的,可是你的妹妹?”
那女子猛地抬起了一直垂着的头,语气有些发狠:“对啊,就是我那千年前一心一意地喜欢你,喜欢到毁了自己一辈子的妹妹。”
谷粒眸中溢满了悲痛,“我也不想的。”
那女子复又低下头:“只希望谷大人能够远离我的妹妹。”
“不要再把我的妹妹毁掉,不然……我不会像一千年前那样对待你!”
站在两个人身边的兰翔鸿听到这句话,眸中闪过了一丝血腥。眨眼间,他那苍白的手就勒上了那奴婢的脖子。
女子难受的咳了起来,眼睛慢慢的合上,气息奄奄。
兰翔鸿阴森的说道:“这样不知尊卑的奴婢,不如直接杀了!”
女子难受的咳了几声,缓缓地强自睁开眼睛,嘲弄地说道:“皇上何时如此关心他了?”
谷粒厉声说道:“兰翔鸿,你放开。”
兰翔鸿的手慢慢的从女子的脖子上,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