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买了份炒面,就在拉着车的路边摊上买的,不贵而且好吃,最主要是不用等。
拎着东西到了楼下,平常没事也不会去特别在意小三轮,可今天车门却大喇喇的开着。郝放有些纳闷,想着会不会是附近的小孩子在车上玩耍过。凑近一看,却清楚的瞧见车里一双蜷起的腿,不曾想里面竟躺着个人。
郝放皱了皱眉,这一年多没见过也没联系过的人,怎么就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面前。这人还真是一点没变,同以前一样动不动就喝得大醉。幸亏这是在大南方,要是在北方,像他这样还不得直接冻死在街上。
这个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些人你想得头发都白了可能都没机会遇着。有的人却是想也不敢想,因为知道想了没有,反而自寻烦恼,可他却突如其然的出现在面前,完全不同时你商量。说不上敖先生是前者还是后者,但不管今日两人的关系如何,必竟之前相识一场,总不能这样放着不管。
往他小腿踢了几下,这人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又喊了几声,这下倒是听见对方哼哼了几句,总之是些听不清的醉话。郝放弓着身子将他拉了起来,把他的手绕在自己脖子上,另一只拎着炒面的手,还要扶着敖先生的腰,就怕他踉踉跄跄的摔了跟头。
猜不透这人是真醉还是假醉,倒是没费多大力就将人弄上了楼。一把将他扔在沙发上,郝放喘了口气,接着便又听见他哼哼了几声。
叹了叹气,搬了张凳子坐过来。打开饭盒,便在喝醉的人面前吃起了面。一边吃还一边看着这人的脸,那睡熟的模样就像是下饭的菜,也像是解渴的水,看了半天始终挪不开眼。
把面吃完,郝放将敖先生的鞋脱了,又从自己房间拿了床多余的被子给他盖在身上。借着新月的一点光亮,又多看了这人几眼。
躺上床后,翻了好几次身都没睡着。仿佛客厅沙发上睡的不是个人,而是个会半夜袭人的怪兽。就在他与失眠做斗争的时候,客厅里有了动静。在凌晨的黑夜里,一点细微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客厅里的人似乎是已经醒了,他点了根烟,接着便去倒了杯水,好像还隐约能听见他喝水时发出的咕噜咕噜的响声。喝完水,他又来回走了几圈,像是坐回到了沙发上。可几分钟后,脚步身又响了起来,并且离郝放的房间越来越近……
那人轻轻的开了门,向床边走去,然后停在了床头边。即使是闭着眼,郝放也能感觉到那双眼睛此刻正在黑夜里望向自己。将眼睛打开了一点缝隙,窗外的灯光透了进来。敖先生的脸迎着月光,脸部流畅深刻的线条散发象牙色的光亮。可双眉紧蹙下的眼中,却又满满的都是无奈。
接着他便又绕到床的另一边,靠着郝放躺了下来,隔着被子便将人抱在怀里。他说:“我知道你没醒着,当然也知道你不想同我讲话。”郝放背对着他睁开眼,心想这人就是这样,从来都是自以为是,妄自揣测别人的想法,对别人好也仅随着自己的意愿,也不考虑下别人的感受。
“前些天我看了本书,里面有句话我记得很清楚,是这么说来着。有人说爱情是婚姻,是性,是清晨六点的吻,是生一堆孩子,可他觉得不是这样的,他说,爱情--是想要触碰又收回手。”郝放没敢动,就任他将自己抱在怀里,身后的人说完话就重重的吐了口气,也不知道究竟喝了多少,那酒味飘过来像是点把火就能烧着似的。
敖先生的头又往前靠了靠,将整张脸埋在赦放的后脖颈处,万籁俱寂的夜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不知道过了多久,郝放感觉到自己的脖子有些潮湿,而那个抱着他的人,身体正轻轻的颤抖,似乎在极力的压抑着。心脏像是被石磨碾过一般,心尖被碾得阵阵刺痛。
他可是敖傲,他怎么能哭。
等到天蒙蒙亮,敖先生起了身,接着便离开了。
郝放周身的温暖瞬间被抽得一干二将,脖子上那人留下的眼泪也已经风干。就这样睁着眼到了天从微微亮到透亮,竟是一夜未眠。
再想睡是睡不着,便起来洗了把冷水脸,醒了醒神。窗外是隆冬腊月,残存的树叶在寒风中舞动,挣扎几下还是掉了下来。将门窗都紧闭,室内保持着舒适的温度,郝放换挽起袖子,准备下面当早餐。
刚做好的,仍然是最拿手的西红柿鸡蛋面。将面端上桌,手刚拿起筷子,□□专属的新消息声便传来。这么早就发消息,除了格影,想来也没别人了。打开群对话框话,格子说:“醒了没,醒了没。”
郝放回:“什么醒不醒的,昨晚碰见一个胡言乱语的酒鬼,吵了我一晚上。”
消息发过去也就十几秒的时间,便又听见“滴滴滴”的声音。格子问:“噢,那他说什么了?”
他回:“爱是想要触碰却又收回手。”格子接着便回了个瞪眼的表情,然后又打了一长串的问号。
最开始时,郝放觉得格子这人很八卦,并且还有意无意的要探听他的八卦。只是接触时间一长,便发现她与其它的女孩不太一样,身上似乎总缺了些柔弱的东西,平常遇见不开心的事不爱抱怨,即使是失恋也闹不出多大动静。有的人八卦纯粹是为了满足好奇心,但也有的人八卦是出自于关心,格子便是后者。
过了一会儿,影子也上线了,发了消息说:“聊了这么火热,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格子立马回:“郝放说昨天有艳遇,还是个酒鬼。”
“说说呗,说说呗。”影子说。
“昨天晚上我买回宵夜准备回家的时候,发现有个人躺在我的三轮车里。而且是认识的人,于是我便把他弄回家了,并让他睡在我大沙发上。结果他半夜醒了,跑来我房间跟我说了些话,就因为他的胡言乱语,我睁着眼到天亮。”郝放将一长串的字符敲完,很合时宜的打了个哈欠,泪花都出来了。
“我去,他不是都结婚了嘛,还跑来骚扰你干吗。”格子发了个愤愤不平的表情。
郝放瞪了瞪眼,心想这样说她竟都能猜到是谁!真心觉得格子这姑娘很是神奇。他回:“我又怎么知道,明明他都是孩子他爹了,怎么做起事来还这么幼稚。”
“那他说了些什么。”格子问。
“爱是想要触碰却又收回手”。郝放回。
然后格子便发了一长串大哭的表情,影子也跟着发,发完一列再发一列,手里是“滴滴滴”的响了个半天。
郝放说:“你们能不能冷静点儿。”
影子回:“人家冷静不了嘛,心好酸。”又是一个大哭的表情。
格子说:“说不定当初他是有苦衷的。”
郝放回:“可能是吧。”
接着郝放便下了线,聊了二十多分钟,面也差不多吃完了。洗了碗后,又在沙发上坐了坐,看了会儿电视。吃饱饭后,睡意很快就袭了上来。昨天敖先生盖过的被子还扔在沙发上,扯过被子,顺势躺了下来。被子上有阳光的味道,貌似也有敖先生的味道。心里想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眼皮也越来越重。现在即使是明晃晃的客厅,即便是窗外喧嚣的车马声,也再不有阻挡他的睡意。
从早上九点就一直在睡,睡到下午三四点。吃过晚饭又画了会儿画,直到感觉到冷了,这才上了床。大概是夜里一两点的样子,敖先生又来了,只是今天他没喝酒,自己拿钥匙开了门就进来了。
依旧是将眼睛打开一点缝隙,想知道这人究竟要干什么。可敖先生也只是凑近了他脸看了几眼,然后就像前一晚一样,绕到他身后隔着被子将他抱着。也不知道他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身上竟然又有了香水味,那个味道郝放怎样都忘不了。
这一夜可把郝放难受坏了,不想让身后的人知道自己醒了,所以就一直侧着身没动,更不敢翻身。接着过了大概有一个小时,听见他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想必是睡着了。郝放这才敢动了动,敖先生的手只是轻轻的搭在他身上,隔着厚厚的被子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体温。将脸调整到与他面对面,黑夜里也只是看得见一个轮廓,那英气逼人的双眉却是怎么也盖不住。
见他就那样穿着外套睡在被子外面,赦放有些于心不忍,无奈被子又被他压着扯也扯不出来。叹了口气,心想算了,这人平常健康的很,估计也没那么容易就冻坏。想着想着便就这样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已经不见他人影,只有被子上还残留着他身上的香水味。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也不管刮风下雨,他总是会在凌晨一两点的时候进来。有时候郝放已经睡着,直到第二天早上见到被子上的压痕才能断定他来过。有时候他也醒着,但又不确定他是否一定会来,强撑着睡意,倒像是在等着身后的那只拥过来的手。这人在他身边,竟总能一夜无梦的睡到天亮。
格子听到这事后,竟然有些动容了,直说敖先生定是有难言之隐,说不定就像小说里写的一样,男主角不得已结了婚,而他结婚正是为了保护女主角不受到伤害。郝放说直直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问她:“你说谁是女人?”
“打个比方打个比方。”格子讨好的笑着说。
这一晚,敖先生来得比较早,才十二点半就到了,按部就班的往床上一躺,手还没来得及伸出来就看见郝放直直的坐了起来。敖先生吓得立马跳下了床,转身就要往外跑,却不料郝放大声的嚷道:“你要是走了以后就都别来了。”
一听这话,敖先生立在原地不动了,细细琢磨了这句话的意思,这话明摆着就是让他留下。他心里虽然美滋滋,可又不敢笑出来。这大晚上的,谁也看不见谁的表情,敖先生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于是便转了身又往床上一躺,这一躺郝放又发话了,他这次说的是:“你把外套脱了给我躺被子里来,要是没洗澡就马上给我滚。”
“我洗了。”敖先生瓮声瓮气的说道。
郝放不再说什么了,拉开被子又躺了下去。敖先生将外套脱了也上了床,被窝经刚才一闹没了半丝热气。敖先生也没敢往那边靠,几乎是扒着床沿睡的。现在光明正大了倒反像是在做贼,也不敢不知足,能这样就已经很不错了,敖先生就这样安慰着自己。
也许是醒着的时候没敢做的事情,这一睡着肢体就不再受大脑控制,敖先生又习惯性的将手搭在了郝放的腰上,这时两人是面朝面睡着的。郝放蜷着身子,将脑袋埋进被子里,头顶正好蹭着敖先生的前胸,他便是以这一副缺乏安全感的睡姿睡到天亮。
天亮了,先醒的是敖先生,他也不动,就这样静静的躺着,怀里的人脑袋依旧是刺刺的毛寸,像是自己用推子推出来。长度超不过一厘米,也就是不超过一厘米的头发穿透了敖先生的毛衣,扎得他胸前的一片皮肤痒痒麻麻。
郝放醒了后,见敖先生一双眼睛清明的很,像是醒来了不长的时间。昨天夜时窗帘忘了拉上,这会太阳高照,金色的光芒适宜的洒在了敖先生的脸上,脸上细小的汗毛,两腮旁的胡须,眼睑微微上翘的睫毛,在此刻都染上了金色的光晕。这景色使他看入了迷,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这样与之对视着。
过了一会儿,郝放淡淡的说:“我饿了。”
敖先生眨了眨眼,那金色的睫毛像是能掉下金粉来。之前倒还倒个英俊的雕像,到了这会儿,便像个训练有素的士兵。迅速的起身穿上衣服,边扣扣子边对赦放说:“你等等,我现在去买早餐。”然后穿上鞋子出门了。
郝放看着他的背影笑了,这感觉又像是回到了一年前。而这中间所经历的心痛、酸楚,也都因为敖先生小心翼翼的每个动作与神情而瞬间释怀。大概每个人都是这样的,但凡眼前是渴望已久的东西,便不会去计较真实与否,又能维持多久。这就像是人的身体,伤疤好了,便就忘了疼痛。
第26章 除夕
敖先生一直以来有个习惯,便是晚上八点收看黄金档狗血剧。郝放之前从来不看,何宇也不看。对于这个相同点,何宇的说法是,做为一个艺术生,而且还是个学画的,早就被薰陶得半点庸俗进不得身,品味、见识与内涵定不能同凡夫俗子一同而论。郝放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与众不同,单单用看剧口味来定论一个人的内在,肯定是不行的。
可是,八点档有八点档的魅力,一般看上个四五集便要上心的琢磨剧情。在敖先生搬进来之前,郝放家的电视还是二十寸的彩电,笨重不说而且画质不好。为了好好的追剧,敖先生立马便换了台四十二寸的液晶电视。当时他追得最疯狂的便是“回家的诱惑”,这部剧在当时很火,有时候走在大街小巷都能听到有人放里面的主题曲。郝放偶尔也会坐下来看上一会儿,因为漏看的太多,敖先生便时不时的给他补补剧情。
其实当时并不觉得这部剧与其它剧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无非还是老一套。只是敖先生讲解剧情时表情太过生动,不觉得便被吸引住了。他觉得,敖先生的脸要比电视剧好看些。
看电视剧的好处就是缓解压力放松心情,坏处就是容易使人胡思乱想。郝放是个现实派,而敖先生却是个理想派。所以理想派的敖先生会看剧看得眼圈发红,并且将自己代入进去,可郝放却始终不曾被剧情打动过。他常说,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可是当自己也处于一个如狗血剧般的剧情里,便要控制不住的幻想了。
去年春节,就在那个漫天烟花的夜里,郝放向敖先生表露了心声。可刚说出口就已经后悔,并且怀着侥幸的心理希望那天烟花声太大,对方没能听清楚。后来的事情发展的过□□速,都还来不及认真的叹息,那人就已经在他们之间竖了一道绝决的屏障。敖先生占领着主导权,雷厉风行,且来去匆匆。
他的再次出现仍旧是与众不同的,任谁见到都会误以为他是个痴心汉。然而什么都不曾做过的他,却像是给了对方多大伤害似的。郝放从来也不是他的对手,肉博战,攻心战样样都不如他。但最主要的是,他拗不过自己。身体里面像是装了块磁石,对方一背过身去他便靠近不得半步,对方一转过身来他又被吸引过去,并且往往只是在一瞬间。
有了敖先生不分日夜的骚扰,日子一下便过到了除夕当夜。这一夜不同于一年前的那一夜,郝放在继父那里陪着母亲和弟弟守岁。因为离自己家里近,守完岁便会回家,虽然母亲再三挽留他就在那里住下,但他还是以认床这个理由拒绝了。
烟花正是开得最绚烂的时刻,整个城市只有震耳欲聋的响声。郝放缓慢的在黑夜里前进,有些小小的寂寞与惆怅。途中他给敖先生发了个消息,问他在干什么,可对方一直没回。想来今夜是不会回了,他要么就是睡了,要么就是家里太热闹,顾不上看手机也是正常的。
郝放承认,当他走到自家楼下,见到敖先生的车就停在那儿时,他差点没忍住要落下泪。敖先生斜靠在车身上,嘴里叼着烟,忽明忽暗。一缕接着一缕的青烟在夜风里摇曳,一碰到敖先生的脸,那烟就散了。
他身上穿了件黑色的呢子大衣,衣领半立起来,脑袋缩进去了一部分。虽算不上是冰天雪地,但也快到零下了,不知道他到底在那里站了多久。
听见脚步声,见到是郝放来了,他立马将脖子伸了伸。隔着夜色,隔着一层厚厚的镜片,他眼中的笑意却还是温柔的溢了出来。他说:“看你不在家里,本来想给你打电话的,可又想着你应该是回你妈妈那儿了,所以……”
“所以你就像个白痴一样,除夕夜里站在这儿吹冷风?”
“可你这不是来了,我没白等。”
“……”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索性也就什么都不说了。
敖先生拉开后备箱,伸手指了指里面的那几箱烟花。烟花是老敖专程买了过年的,打算初一的时候回乡下用。敖先生看到以后,也不管老敖会不会揍他,挑了几箱最大的就拿了过来。他本对放烟花没什么兴趣,但又觉得郝放应该会喜欢。
小区内是不允许放烟花的,好在离得不远处有条河,想着这大半夜的也没什么人会在那儿,于是两人便开车去了。
敖先生曾在这里钓过鱼,也不知道是大鱼被人捞干净了还是河水污染太严重,每次钓上来的都是手指般长短的小鱼。草坪修剪的很不错,河两边还种了不少的香樟树,不仅驱蚊,而且遮阴。夏天的时候见到过有人来这边自助烤肉,三三两两的人坐在树荫下,吃着烤肉吹着凉风,光是看着就使人心旷神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