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火在一旁轻轻地摇着,直到苏永思的哭声响起,吓得炉火都颤动了一下,苏萧离更是跳起来要去抓扇子了。
“饿了?尿了?”阮容且倒是挺淡定,揉揉眼睛,拽着苏永思的衣襟把他拎起来瞅了瞅。
“纪公公。”苏萧离喊道。
可也巧了,纪公公见屋里的几个人睡得香,也就没打扰,刚带着身边的几个小太监去到后院准备再搬一些点心和炭火来。
阮容且把小娃娃的屁股举到苏萧离的面前道:“你闻闻。”
苏萧离“哦”了一声,很听话地拿鼻子吸了一口气。
“臭吗?”
“不臭啊。”
“那应该不是拉尿,只是饿了。”阮容且得意地说道,估计认为自己的推测很厉害。
苏萧离无语。
苏永思继续哀嚎。
“喂奶啊。”阮容且见苏萧离没有反应便催促道。
苏萧离简直哭笑不得,道:“你要我拿什么喂?”
“算了算了,你能堵住他的嘴就成。”阮容且道,伸手就要扒苏萧离的衣服。
“你干什么?”苏萧离捂胸口。
“哎呀烦死了,这孩子再哭就背过气去了。”阮容且吓唬道。
“能行吗?”苏萧离怀疑。
“他分辨不出来。”
苏萧离不情愿,但是看苏永思哭得是真的伤心,还是解开了衣服。
阮容且托着苏永思的屁股,把他怼到了苏萧离的胸膛。
得,这娃娃还真不哭了,不过门倒是吱呀一声开了。
纪公公怕屋里的炭火冷了,又怕吵着皇上,这才自作主张推门进来了,结果正撞见皇上坦着胸脯和阮容且面对面,之间还夹了一个孩子。
纪公公此刻恨不得瞎掉,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需要一个奶娘”苏萧离吞吐着道。
“嗻。”纪公公答应得无比爽快,赶紧逃离这地方去喊奶娘了。
苏永思这货,此刻倒是在苏萧离的胸脯上乱啃得正欢
☆、第二十四章 认爹
宁王就算是喜怒不形于色,捏着一纸皇谕,心中也难免有些激动。
“恭喜王爷。”川忌似乎是看出了宁王的心理,在旁边拍着马屁。
“我叫你去打听的事情你打听得怎么样了?”宁王问道。
“打听过了,阮将军的弟弟名叫阮容且,只会医术,不会武功,住在阮将军府中。”川忌恭敬地回答道。
宁王点了点头道:“多多派人留意着。”
“是。”
春日的阳光都泛着一丝新绿,照得人心情大好,宫里种的桃树开着粉嫩嫩的花,风一吹花瓣扑簌簌地落下,铺了满地,煞是好看。
苏永思在桃花树下打了个滚,沾了满身的花瓣又跑到苏萧离的腿旁蹭着。桃树多虫,粘在小娃娃身上的两条毛毛虫也一起蹭到了苏萧离的衣摆上。
阮容起有些炸毛。
苏萧离弹掉衣摆上的两只毛毛虫,笑着把苏永思抱起来对他说道:“我怎么很少听你说话,别是哑巴才好。”想了想又道:“你跟我学啊,叫爹,爹。”
“啊呀。”这小娃娃脆生生地应着。
阮容起暗笑。
“嘿,就不应该让阮容且带你,他那性子你倒是学得挺快。”苏萧离笑着责道,把苏永思放下,由着他又去滚了。
“你当真是很喜欢这个孩子。”阮容起说道。
“谁让你没法给我生呢。”苏萧离笑答。
阮容起被这话噎了一下,随后说道:“你也不该和我那弟弟呆着,那人把你也一起教坏了。”
“不过说来,你打算怎么处理严儒?”苏萧离问道。
阮容起本来是倚在柱子上的,听了苏萧离这么问便直起了身子,看着不远处桃花树下玩耍的苏永思道:“严儒是个文人,文字狱是最好的方法。”
“结局呢?你要杀了他?”苏萧离又问。
阮容起勾了勾嘴角,以一种极为随性的姿势坐在了殿前的台阶上说道:“不,交给林乱吧,听他的。”
苏萧离听了这话点了点头,也坐了下来,紧挨着阮容起。
小娃娃这时又是滚了一身的花瓣,粉嘟嘟的像个大团子,踉踉跄跄地往这两个人的身边跑。待跑到两个人的身边时,苏永思用一双大眼睛望着阮容起缓缓放慢了脚步,有一些怯懦,有一些好奇。
苏萧离笑着把他抱过来,拍了拍他身上的花瓣和小虫,又把他转过来,塞到了阮容起的怀里。
阮容起有一点错愕地望着苏萧离。
“看我干嘛,你抱一会儿,我累了。”苏萧离一边揉着肩膀一边说,好像干了多重的活似的。
阮容起低头,正迎上苏永思那双黑宝石般的眼睛,小娃娃两只手轻轻抓着阮容起的衣襟,微张着小嘴样子时分招人疼爱。
阮容起看着这张小脸下意识地收了收手臂,环住了苏永思。苏永思身上软软的,阮容起感觉这小家伙抱起来很是舒服,脸上不自觉地泛起了温柔的笑。
苏永思被阮容起抱着似乎也是心安的,缓缓把头靠在了阮容起的胸膛上。
苏萧离从来没有看过阮容起如此温和安然的笑容,也从没感受过他眼底的这份温柔,这会儿倒是开始吃醋了。
“我小的时候你有没有这么抱过我?”苏萧离问道。
“你这么大的时候估计还在宫里被各种妃子娘娘抱呢。”阮容起轻轻摇着苏永思道。
苏萧离扁嘴。
“你这吃的哪门子醋?”阮容起看着他这幅表情笑道,“不过一个小毛孩子。”
“你都没对我这样过。”苏萧离委屈道。
阮容起笑得温暖,俯了身子,含住了苏萧离的唇。
小娃娃刚刚睡着,又被阮容起这一动吵醒了,睁着大眼睛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两人的胸脯夹着怪难受的,便扬起了脸,看到头顶上两张嘴粘在了一起不由得“咿呀”地唤了一声,大概是怕这两张嘴分不开了,伸出小手便去摸。
苏萧离听了他的那声吟语就忍不住笑了,但是阮容起却是不肯放开的,以至于小娃娃拿手来拍的时候,他竟一转头轻咬了一口小娃娃的手。
苏永思愣了一下,又忙抽回了手,转了个身子抓上了苏萧离的衣襟,不再去理阮容起了。
苏萧离摸着他的脑袋笑。
“若是他知道事情的原委,又不想跟林乱走的话,我们就把他带走吧。”苏萧离道。
阮容起用手指在小娃娃的后脑勺弹了一下,挺响的,吓得小娃娃直往苏萧离的怀里钻。
“也好。”阮容起回答。
或许几年之后,在一个僻静的地方能有这样一户人家,简简单单,一方院子,一片山水,一点喧闹。其实这些不过是平常人家所拥有的东西,但是他们要穷尽一身的力气去追寻,不过还好,他们不是一个人。
小娃娃听了他们说话,忽然转了头深邃地望向远处,苏萧离刚想问他怎么了,就感觉自己身上一湿,小娃娃机灵,尿完后一脸无辜地抬头看着苏萧离。
“我收回刚才的话,他要是不跟林乱走,咱就把他丢到山里喂老虎好了。”苏萧离无奈地说道,把屁股湿淋淋的小娃娃递给阮容起道:“举着。”自己则到屋子里换衣服,并去叫纪公公了。
阮容起把胳膊伸得老长,嫌弃地举着苏永思,苏永思一脸天真无邪地望着他,奶声奶气地道了句:“爹。”
阮容起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这么毛骨悚然过,差点就要把这娃娃直接扔出去,还好这时纪公公来了,接过小娃娃给他换衣服去了。
阮容起“惊魂未定”,不过想着想着倒是自己笑了。
阮容且看着自己的大哥最近的起色很好,就知道他和苏萧离最近也相处得不错,也就顺带减少了每日添加在他饭菜中的药沫。
这天天气挺阴的,阮容且本想着好久没有出去走走了,但看这将要下雨的天气,还是选择猫在了屋子,闲来无事里翻起了放置多年的医书。在自己屋子里翻得没意思了,就去江茴曾经住过的屋子里翻。
这屋子阮容且基本上每天都来,打扫得和江茴在的时候几乎一个模样,阮容且此刻懒卧在榻上翻着书,忽听窗外雨声阵阵,连带着几道闪电和奔雷。他索性扔了书,抱着膝盖蜷在榻上一角数雷声
☆、第二十五章 墨迹
春雨伴雷,梦归惊蛰。
阮容且心里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空落过,做什么都没有兴趣,便强迫自己什么都不去想,强迫自己窝在榻上睡觉。但是眼睛是闭着的,思绪倒是不听使唤,天上一脚地下一脚地乱想着,从前的事,将来的事。
实在是睡不着了,阮容且赌气地起身,开了房门,站到雨中去了。
春日的雨是冰冰凉凉的,又是这般的急促,不消一会儿就把阮容且浇得那叫一个透彻。不过还好,大概是没做过过分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倒是没有被雷劈到。
阮容且一直站到雨停,站到满天的乌云散开,阳光倾洒,站到天地倾倒,不知所以。
就算是身子骨再好,也扛不住这样折腾,阮容且于是大病了一场,他那身子本来就比较弱,这一病就显得更加有气无力了。
“大下雨天的,你跑到雨里干什么?”阮容起一边给他递茶一边问道。
“懒得烧水洗澡了,顺便外面下着雨就去洗了一下。”阮容且声音很虚,但还是很不正经地说道。
阮容起叹了一口气说道:“相思成疾。”
阮容且只是笑笑,未答,他的嘴唇很是苍白,笑起来多少带了一分酸楚。
一场春日急雨过后,原本盛开的桃花凋落了不少,成堆地黏在地上。苏永思撇着嘴在地上抠着花瓣,不太明白昨天还粉嫩嫩的花瓣怎么今天就变得这般脏兮兮的。
苏萧离在屋内看着一份奏折,这份奏折是今早严儒呈上来的,内容很是平常,不过是关于一些民间春耕之事。
苏萧离提着笔,按照阮容起的意思在这份奏折上添了两笔,不,准确地说是添了一个点。
按照礼数,一片奏折上的“皇上”二字是要顶在一行的开端的,任何字不能压在这两个字的上面,如此象征着皇权的至高无上。
苏萧离此刻在“皇上”这两个字的上面多点了一个点,看起来就像是一滴墨水不小心洒在上面了一样,可就是这一小滴墨水,足可以拿来大做文章。
藐视皇权,这样的罪名虽然不至于把严儒拉下马,但也足以震慑他了。
苏萧离搁下笔,叹了口气,其实在他的心里从来没想过要害谁。就算知道严儒的种种监视,宁王的种种野心,他也从来没想过要怎样利用自己的权利去限制他们。可是如今他也要开始玩手腕了,也是被逼无奈,也是为了自保。
古往今来,做皇帝的怕是都这么累吧。
为了把那墨迹描绘得像,苏萧离提笔练了好一会儿,此刻觉得手有些酸,不免用另一只手揉了一揉。
苏永思带着一手的泥巴跑了进来,纪公公在后面跟着,以防他摔倒。小娃娃跑到苏萧离的脚边,张开小手,把一团小泥巴放在了苏萧离的手心里,用稚嫩的童音说了句:“花。”
苏萧离皱眉,看着手里的那团泥巴,又看了看苏永思满含期待的眼睛有点不解。用两只手指捏起了那一小团泥巴揉了揉,本是褐色偏黑的泥土露出了一点粉红。
苏萧离会意,将那一团小泥巴缓缓揉开后,露出的是一小朵还未全开的桃花。
或许再不堪的经过也终会孕育一个完美的结局。
苏永思踮脚,摸了摸苏萧离手中的那朵桃花,一双眼睛充满了好奇和希望。
苏萧离笑了,将一手的泥巴涂在了苏永思软乎乎的脸上。
那朵花洗净后被苏萧离夹在了书里。
第二日早朝,苏萧离捏着那本奏折坐在龙椅上,佯装生气地把那奏折重重地摔在地上说道:“严大人,你这奏折好得很啊。”
严儒听着皇上这语气倒是有些吃惊,缓缓向殿中央迈了一步道:“皇上,微臣愚钝。”
苏萧离冷笑了一下道:“你自己看。”
严儒拾起地上的奏折,翻开,一字一句地看,直到看到那个墨点,额头微微冒出了一些汗,他可以确定自己上奏的时候是没有这个墨点的,所以他心里清楚,今日这事,他必定是栽了。
严儒微微抬眼,瞟了一下皇上的表情,却发现皇上正在死死地盯着他,他立马又低下了头。
文武百官望着这样一幕有些不得解。
“严大人,你可看见朕这头上顶着一个好大的墨点。”苏萧离挖苦道。
严儒立马跪下,服软总比硬着嘴和皇上顶好一点。
“皇上,臣罪该万死,臣是一时眼瞎,铸成了大错。”严儒一边说着一边磕头,那声音听得苏萧离都替他头疼,但还是要装着很生气地演下去。
“我怎么知道严大人是真瞎还是装瞎。”苏萧离继续冷笑着问道。
严儒听了这话当真是哆嗦了一下,连阶下所有的文武百官都深深低下了头,他们不知道皇上今天这是怎么了,平时朝堂上都是阮容起说的算,结果阮容起近日告假来都没来,本以为这两天的朝堂会舒服些,谁成想竟比之前可怕了百倍。
“来人,给严大人看看眼睛。”苏萧离高声道。
“皇上,皇上微臣知错了。”严儒还是磕头。
苏萧离看他这个样子,叹了一口气,缓和了语气说道:“这样吧严大人,你身为一国的宰相,是朕的得力助手,你若真是瞎了就不好办了,但是这事若是白白过去,朕哪里还有威信?”
“是是是,皇上说的是。”严儒只得点头。
“罚你一年的俸禄,另外写一封悔过书,七日后张贴在城中,供人观赏。”苏萧离继续说道。
严儒吐了口气,这比瞎了好多了。
退了朝,苏萧离走回后殿,阮容起正在屋内翻看一本书。
苏萧离的神色有些疲惫,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说道:“都按你说的做了,不过你真的能从他的悔过书上挑出点什么吗?”
阮容起合了书,看着苏萧离道:“我不能,可是有人能,朝中文臣可有得是。”
苏萧离又喝了一口茶道:“你真该去看看,我活了这么久还真没看过谁把头嗑得像捣蒜一样。”
“你可是皇上,就算有人在你面前嗑得头破血流也是应该的。”阮容起道。
“真残忍。”
阮容起笑着摇头,苏萧离不知道,当皇上的,只能残忍。
☆、第二十六章 宰相落马
流云阁二楼隔间儿。
“啪”。
这一声响得清脆,林乱的脸煞时就多了一个微红的掌印。严儒这在朝中受了气倒是发在林乱身上了。林乱动都没动,只是垂着眼睛站在他的面前。
严儒看林乱完全不理他,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自讨了没趣便转身走了,回去研究他那篇悔过书去了。
严儒刚走了没多大一会儿,阮容起进来了,各小厮很殷勤地唤着“老板”。林乱面色平静地道了声“将军”。
阮容起看着他脸上红的这一片问道:“严儒来过了?”
林乱点头。
阮容起也没再说什么,上了楼上去,嘱咐林乱一会儿若是有人找他就直接领到楼上去。
来找阮容起的是朝中的一位言官,名为孟之安,骈文辞赋写得极好,也颇被朝中大臣称赞。
二人相互问候了一下,对坐了下来,林乱为两人斟了两杯热茶便关了门退下去了。
孟之安此人寡言,此刻只是坐在阮容起的对面望着他,似是在等他说话。
阮容起抿了一口茶才道:“阮某今日有一件事要求于孟大人。”
“阮将军客气了,请讲便是。”
“弹劾严儒。”阮容起的语气很决绝,因为他知道这件事让别人去做或许有些困难,毕竟是去弹劾一国的宰相。但是孟之安一定会去做,不仅是因为他为人廉正,更是因为他是汤大人的同乡加挚友。
果不其然,孟之安答应得很爽快,阮容起微微笑着,颔首向他表示感谢,只等七日后,严儒那纸悔过书贴出来了。
这几日来,阮容且的病已经大好,又是活蹦乱跳地鼓捣着他的那堆玩意儿。惊蛰过后,百虫复苏,他是又有的忙了。冬天他埋在那棵柳树下的小虫子顺着他的召唤一只一只地爬了出来,排着队在他的脚下绕了一圈儿就各自散了,这散也是要有规律的,不久皇城中的各个角落几乎都将有这样的一只小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