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灵赋听许碧川这么一说,只哈哈笑道:“许碧川,你还挺信任饭酒老儿的嘛!你要听了这话,把紫域翻一遍,找出我娘不成?方才你在那苦思冥想的,是不是想着要怎么在紫域找我娘了?是不是?也不怕被饭酒老儿耍了!”
他嘻嘻哈哈追问道,许碧川不由得神色一松,却道:“那你似乎是一点也不相信?”
邱小石对邱灵赋翻了翻白眼,冷嗤道:“他自己就是个江湖骗子,自然谁都不信。”
许碧川却缓缓道:“这饭酒老儿一向胡言乱语,天马行空,难得接二连三在一件事上绕这么久。我即使不信他说的话,但却信这饭酒老儿肯定有问题。邱心素在不在紫域我不知,但这饭酒老儿,却一定在紫域。”
头脑简单的邱小石被许碧川这一简单的分析惊道:“许诸葛不愧是许诸葛......我怎么就没想到,可你,这是要寻思着找这饭酒老儿的麻烦吗?”
“麻烦?”许碧川觉得好笑,“这点弯弯道道肯定不止我一人想到了,自然有其他江湖门派会找他麻烦,但我们想办法会会这饭酒老儿也未尝不可。”
邱灵赋虽玩了一天浑身疲惫,听了却也忽然神采奕奕道:“不错不错!这饭酒老儿听上去神出鬼没,之前他在淮京我没去找,现在我倒是也想见上一见。”
说着又转向许碧川:“我们要去紫江筑吗?”
邱小石看邱灵赋那摩拳擦掌不嫌事多的兴奋模样,不由得急恼道,拉住邱灵赋,仿佛能把他那兴致也拉住似得:“小少爷!这事许诸葛弄就好,你凑什么热闹,也不嫌你捣乱!”
邱灵赋冲着他轻哼了一声,也不知道要打什么主意。
许碧川笑道:“可这饭酒老儿据说是放了消息便不见了。你要上门直接问那紫江筑,恐怕是找不到的,但也未必没有办法。这事就交给我吧,不过恐怕得劳烦你们多住几天了。”
许碧川还有事要和两位小童交代,邱灵赋邱小石便上楼了,准备洗漱了好好睡一觉。
两人道别后各自走向了自己的房间,可邱灵赋把门才推了一半,便顿住,又把门阖上,忽然和皇帝遇刺一般大叫道:“有刺客!”
这如意楼上上下下不过七个人,两个伙计一个在厨房里刷洗锅碗瓢盆,一个在坐在烧水的锅炉旁歇息,听闻这声喊都停下手中的事从厨房里冲了出来,飞身便上了二楼;两个小童不过十一二,年纪虽轻,却也冷静地防备起来;邱小石慌慌张张从房间里出来;而许碧川早已先两名小童一步到了邱灵赋跟前推开了门。
许碧川进门一看,手中无涯扇还没展开到一半,便骤然停住了,又四处搜寻了个遍,桌子是桌子椅子是椅子的,哪有什么贼人刺客。
回头一看,两个伙计一脸戒备紧随其后正进来四处张望,又瞅到邱灵赋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接着邱小石才气喘吁吁从隔壁赶来。
许碧川将折扇一收,心里怀疑是这邱灵赋又耍宝,可还是耐着性子又问:“在哪?”
邱灵赋走进来四处找了找,眼神最后留在了那扇关的严严实实的窗户上,还没说话,许碧川便走到了窗前细细查看了一番,最后心里得出了结论,难得地愠怒咬牙道:“邱小少爷......”
想了想看邱灵赋那几乎与自己一般高的个子,又强迫着安慰自己邱灵赋不过是个幼稚的,不要与他置气,黑着脸道:“此等关头,别开玩笑。”说着一挥袖,让两个伙计跟着自己走了。那两个伙计显然是没见过世面的,这会儿还在莫名其妙呢。
邱小石愣了片刻,才摸着脑袋明白了怎么回事,不由得也露出了怒色,瞪了邱灵赋一眼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哐当一声甩上了门。
邱灵赋看一个两个都走了,自己愣愣着张开口竟然发现不知从何说起,便叹了口气,僵硬着身子,转身把门阖上了。
忽然身后一声动静,一回头,窗前果然立着一人,嘴边噙着玩世不恭的笑,抱臂看着他。
邱灵赋警惕着不动,“你来干什么?我打不过你你就不怕了,我叫人还不行吗?”
“你方才不是叫了吗?”阿魄好笑道。
邱灵赋一双琉璃一般惑人心智的眼紧盯着他,后退一步:“我叫不来人,跑还不行吗?”
“你昨晚不是跑了吗?”阿魄简直是步步紧逼道。
邱灵赋浑身卸了劲一般。
昨晚自己假意妥协,骗得那乞丐阿魄为自己解了穴,自己一得自由立刻毫不犹豫运起轻功跑走了。可走之前,为什么要让他看到那乞丐仿佛一切在意料之中的笑眼,让自己为计谋得逞而窃喜的心情一扫而空。
看邱灵赋眼里浓浓的戒备,阿魄忽然想说点什么,可嘴巴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邱灵赋拉开椅子,大刺刺坐上去,毫无风度,其实本来也并非什么公子家,只不过是邱心素不知从哪弄来一堆钱财,不愁吃喝罢了,实质上就是个街头惹是生非的人物。不,比那些惹是生非的人更可恶,街头无赖与官宦子弟的恶习,他可以说是全沾染上了。
又拿着精巧白瓷茶杯倒了点凉茶水,也不嫌冷,一口喝干净,不过是凉了的茶,喝起来却颇有借酒消愁的味道。
他看着阿魄,好似不那么心慌了,又道:“你跟着我......到底要干什么?”
“你怕什么?”阿魄好笑道,“江湖人来往便是这般,你怕了?”
“是啊,我怕你吃我的零嘴。”邱灵赋冷哼道。
“我只是想和你一道,找邱心素。”阿魄言简意赅,“但是吃的嘛......”他却不说了。
邱灵赋也不啰嗦,“找她......来做什么?”
“我有事,要向她问。”阿魄道。
“你自己找。”邱灵赋扭过头,又倒起茶水来,眼光流动。
“我偏要跟你一起。”阿魄不知好歹地凑过来,衣摆一掀,坐在了邱灵赋桌前,身后高束的发在腰后轻轻摆动。
第8章 八、紫域(四)
这阿魄声音有意压低,也许还是提防着许碧川或是如意楼内其他人的。邱灵赋悄悄往门外看去,这阿魄武功出神入化,但他还是希望有人能够察觉这里的不速之客来。
明天,明天自己就去跟许碧川坦白。
邱灵赋后悔得肠子都青了。自己只不过自己并不相信这人真会死皮赖脸来找自己,并且真的能在许碧川眼皮底下潜入如意楼,今日便也懒得和许碧川说。
没想到这人今夜就来找自己麻烦了。
邱灵赋把那倒着的一杯茶水递给了阿魄,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自己举起茶水便朝一饮而尽,一双无垢的眼睛就这么看着阿魄,似乎是一个自然不过的邀请。
可这邀请似乎昭然着恶意。
“你下了毒?”阿魄挑眉。
“你怕我下毒?”邱灵赋对他的小心鄙夷道,“这种茶水里下药的勾当,在江湖是玩烂了的,我这么聪明,肯定不会做的。况且别人的药都下在琼浆玉液或是山珍海味里,去哦这茶还是凉的,未免也太寒酸了。诱得动你吗?”
阿魄手指却是修长整齐,在这室内的烛火灯光下,竟然也让人觉得好看,他就用这手指举起茶杯,才放到嘴边,又了然一笑,道:“怎么诱不动,这可是你倒的茶,主人待客的一片诚意。”
他看着茶杯里的金黄润泽的茶水,晃了晃,道了句:“而且,我渴了。”便像是回应主人的好意似得,举杯把这杯凉了的茶喝了个干净,然后用袖子狠擦了下嘴。
阿魄这一连的动作豪气又潇洒,可邱灵赋看得满心里不舒服,不由得想起上次那枚松子糖,便也不遮掩,厚着脸皮便承认这茶里确实有玄机:“你明知道有毒,为什么要喝?”
阿魄把杯子喀一声放在桌上,对邱灵赋笑得暧昧:“你心软,下得轻。”
邱灵赋下了毒,可这毒没下在茶里,倒是下在了茶杯上。
邱灵赋也不怕承认,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模样,只道:“是吗?”
说着便一掌朝阿魄拍去,阿魄往后一推,没让他拍上。邱灵赋紧接着又抽出了软剑。
这动静难道还不够大?邱灵赋张嘴喊之前还用那满是期待的眼神看向阿魄,这阿魄怎么不走老路子,点了自己的穴?
邱灵赋看那阿魄没有点穴的打算,便又张嘴要叫人。
“有贼!”这话已经出口,阿魄却只是步步后退,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动作。此刻阿魄嘴上勾着三分了然三分洒脱,腿下的动作爆发极快,一踢那椅子便滑向邱灵赋磕碰到了他的膝上,自己便干净利落跑到那窗户前,看了一眼那龇牙咧嘴的邱灵赋,便带着恶劣的笑意,转身跑得无影无踪了。
而邱灵赋反应根本不及阿魄,那椅子角生生磕在了腿上,一个姿容出尘的人就这么狗啃泥地摔在了地上。
本来想缠着阿魄使点绊子,好让许碧川或是那俩伙计上来,至少能看到一点有人造访的痕迹,至少能够佐证自己的清白,让那阿魄心存芥蒂不敢再来......至少不敢这么明目张胆。
岂料,又给他跑了,甚至除了两个茶杯,却是又没留下痕迹。
许碧川再来的时候,便看邱灵赋方从地上爬起,桌上两个空杯子,便也没看,从那大开的窗户遍追了出去。过了不久,又冰冷了一张脸回来。
许碧川一身潮湿的夜露,冷声道:“对面的陈掌柜和旁边的张府仆人都说了,未见有可疑之人。”
邱灵赋捂着膝解释道:“他们怎么看得见,那人武功厉害着。记得么?就是醴都时看到的那个乞丐,他叫阿魄,武功极好,我留不住他。昨天,就是他在我眼皮底下把你的消息听了去的,所以我才知道你和那丁宫主说了什么。他用了两块石子,一根丝系着,从屋顶垂下二楼听。这人知道我娘失踪,也知道我是邱灵赋。”他的语气又急又快,也不耍宝了,一股脑儿把那所知的阿魄全说了。
许碧川想起那屋顶上散落的寒冰尘,将信将疑,又一遍细细查看这屋子,除了那桌上两盏茶,并无他人痕迹,便看着邱灵赋,为难道:“你昨天回来从未与我说过,这会儿一下子倒出这么多料来,我还真不知该不该信,屋顶那寒冰尘,是你撒的?”
邱灵赋点头如捣蒜:“但他武功太好,我没得手。”说着满是遗憾之色。
许碧川气道,“这毒太过霸道,以后不许再用!”说着想到自己不该这样对邱灵赋说话,又深呼吸一口气,把自己语气缓了缓,又头疼道:“你用那种毒对付他,他找你又做什么?为何却没有报复你?既然没有伤害你,为何我来了又要逃走?”
邱灵赋怔道:“我怎么知道,他肯定、肯定另有所图......”
这阿魄明明不在,却把他塞得瞠目结舌。自己难得好好说话,想让人好信自己的话,可却没人信。
许碧川又把四周翻查了个底朝天,在许多精心布置之处,却未见外人来过的蛛丝马迹,最后投给邱灵赋一个无奈又冰冷的眼神,对他道:“要不我让成果上来睡你这外间?”
成果是这如意楼两名伙计之一,这楼上五间房就睡着许碧川、邱小石、邱灵赋还有两个小童,两名伙计通常是在楼下的房间睡的。
一时半会这许诸葛也拿不出主意,若是那个阿魄是真的,这会儿夜色无边,要去哪找这么个来去无踪的人?若是邱灵赋撒的谎,也好让成果好好看着这尊祖宗,让大家能睡个好觉。
邱灵赋心想那成果的武功还不如自己呢,能顶个什么事?他睡外间,还像是小孩怕黑找人陪似得,像什么样。想着这一向威风的邱小少爷便自栽跟头似得垂头丧气起来:“那还是算了,成果上来,是要我保护他吗,你知道我一向?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蛔员5?.....”
许碧川挑着眉,这邱灵赋是承认自己胡来了吗?
他也不再理,光是饭酒老儿的事他还没想明白,也没空在这奶娘似得照料这邱灵赋:“早点睡吧。”他道,接着一甩袖,留下个凉凉的背影便走了。
许碧川走后,邱灵赋又不安地屏住呼吸等了一会,却是没有人,渐渐放下半颗心,又跑去楼下问成因要了水,打算把衣服好好洗一洗。
他小心地避开胸口的一处,把外衣脱下,丢进了水里,水上立刻兹兹声起,那衣服胸口处冒出了一串串细小的气泡,他打开窗,屏住呼吸任这气体散去。
方才他怕阿魄有疑心,毒下茶里怕没用,便就在茶杯上抹了一种轻毒,摸上了不过是有刺痛之感。而自己的手在摸那毒之前悄悄擦了解药,所以安然无事。
看上去是饶了这阿魄一马,其实这不过只是以防万一的开胃菜,邱灵赋还在胸口上有轻轻拍了点药粉,这药粉碰了也不过是起点红疹脱点皮,但和茶杯上的毒一混合,这皮肉怕是要烂到见骨头的。
他心里算计着,这阿魄,老是点自己的穴,让自己只能看着他为所欲为干瞪眼。可既然他爱点自己,那自己不如送点特制的药粉,让他那沾了毒的手腐烂掉,那边好了。
这两种毒,碰任何一种就有的罪受,要是两种都碰了,便只能怪自己不长心眼了。邱灵赋如意算盘打得响,可惜猎物却没中招。
其实要邱灵赋对这些摸不清脾性的人,还真不知道如何对付。
他知道张打蛋每天必要用那把祖传的杀猪刀,邱灵赋便爱从这杀猪刀下手;说书的邓三喜欢在说书前口漱一盅水,他就爱把这水换成辣椒水;邻居春丫暗恋街那头卖布匹的年轻伙计,他就在春丫精心打扮要买布匹的时候,悄悄给春丫脸上画点王八。
而对付不熟的家伙,他只能观察试探,好好找出下招。
邱灵赋这夜连澡都没洗,又被许碧川一顿啰嗦的批评,他倒是满不在乎。睡前他怕那阿魄还来,又仔细把窗户和门关严实。虽然这窗对那人八成不顶用,但至少心理安慰还是有的。
做完了这一切,他便倒在那软绵的被子里,辗转反侧,翻腾了半天,才昏昏糊糊睡了过去。
夜半天还未亮,似有所感,邱灵赋忽然地惊醒了。
他睁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黑漆漆的房梁,翻来覆去,又把被子捂在头上,只余了丝绸般的发丝散乱在被子外,似乎要做个不闻不问的石头人。
夜里安静了一会,他好似已经睡去,可又伸出一只手,忽然扒拉下被子,露出因怨怒而晶亮的眼和僵硬的下巴,不耐烦地瞪着房梁上一角那一片露下的衣角。看了一会儿,却是彻底醒了一般,精神奕奕讽刺道:“梁上君子做多了,睡得倒是安稳。”
梁上却传来慵懒惬意的声音:“我很安稳,倒是你不安稳。”
邱灵赋想起方才那种夜中有人窥视自己的不安之感,坐起身来,仰头看着梁上,直直道:“你在梁上,我总觉得你在盯着我,饿了?想吃点毒?”
梁上传来的声音在黑暗中清晰悦耳,阿魄头懒懒一倒,正好能看到邱灵赋,他竟然坦诚承认了:“我是在盯着你。”
邱灵赋扬起那颗高傲的头颅,冰凉的夜色在把他精雕玉琢般的下巴勾出光滑的弧度来,他切了一声,不屑地撇过头,又道:“盯着我干什么?想着怎么杀我?想怎么套出我娘的消息?你也就只能想想。”
阿魄只道:“我在想,你总是睡得这样浅,我这样盯着你,你会不会吓得醒来?”他忽而笑了,“我还在想,你下的那两种毒是什么意思?你一种下在茶杯上,得要我卸下防备受你盛情好意,你才得逞;一种下在你胸口上,得要我对你处处提防拳掌相向,我方中计。你是希望我既受你意,又想方设法去对付你吗?还是不舍得给我下毒,根本也没指望我两种毒都碰呢?”
邱灵赋一愣,却是奇怪道:“可你不就一直是一面受我意,一面对付我的吗?”
阿魄听了沉默片刻,却笑道:“你说的倒是。”
说着一声衣服的响动,一道黑影从房上跃下,稳稳落在邱灵赋床边,阿魄靠着那床,低头问道:“不与你废话了。我只想说昨日饭酒老儿在紫江筑信誓旦旦,说那邱心素就在紫域,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个意思吗?”
邱灵赋懒得理他,不仅一副兴趣乏乏的模样,还躺了下来把被子拉严实,遮住半张脸:“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很厉害吗?你怎么不自己去问饭酒老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