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玉阶完本[穿越古耽]—— by:花见美晴

作者:花见美晴  录入:05-23

温酌不解地瞧他,轻声问道:“皇上这是要动太子了?”虽是疑问的口气,他心里几乎已是下了定论。
温士郁再没心思看什么礼单了,叹道:“岂止!便不说赵家如何,便是咱们家往后也要小心行事了。”
温酌不由一愣,道:“这是从何说起,咱们几时和赵家有什么瓜葛了?”
温士郁瞧着他,摇头道:“你说这话便是见识浅薄了。君王为政,先不说圣明与否,这朝野中第一要务便是制衡。咱们家虽瞧着受宠,在朝中自来与赵承初分庭抗礼,也未必占什么上风。皇上心中明镜一般,难道不知?”
如今赵家倒了,襄阳侯府一家独大,岂不成了献花着锦,只是盛极必衰倒未必是什么好事了。
温士郁见他总算不是懵懵懂懂,心中略作慰藉,道:“你既知道了,这些天便莫出去闲走了。不说外头天寒地冻,有道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平生事端。”
温酌却哪里肯,急忙道:“洛王殿下过几日回京,他已着人告知我,我自然要去城外相迎,若是不去,岂非于礼不合?”
温士郁一听顿时无名火起,简直想把礼单全扔到他脸上,也不知自己前世修了什么,修来这么个吃里爬外的糟心儿子!
即便如此,襄阳侯到底涵养好,虽被儿子气得牙痒也没真动手,只是冷冷道:“去吧去吧!少在我这里碍眼!”
第144章 第 144 章
殷鹤晟回京的这天极冷,且正赶上这阵子赵氏大案。
禁军这些个天四处拿人,那些犯官门户常常是天未大亮便被敲开了大门被拖出门庭押入大牢,哭嚎声简直连绵四起隔着院墙传到邻家,上京顿时人人自危等闲都不敢出门,街面上亦是萧条了不少。
温酌倒是没啥心理负担,他这天起了个大早。本想练一套剑健身再吃早饭,被院里的寒风一激,立马熄了念头。倒还是他屋里丫鬟们想得周全,知道他这一日要出门,给他从里到外的收拾好了。
他身畔人都知道他不喜骑马,因而照例备了马车,也正好遮挡寒风。天寒地冻,挡不住天子盛怒,赵承初的案子还没完,街面上一行禁军匆匆而过,又不知去哪家办差。
太子前些日子已被圈禁,只剩下圣谕还没下,不过也是早晚的事了。温士郁估摸着皇帝的意思恐怕是要把殷鸿兆贬为庶人。赵美人,也就是曾经的德妃,一早就被赐了白绫。后宫中没有母妃从中斡旋,废太子的日子可想而知。可叹赵承初风光一世处处筹谋,临老什么都没守住,阖家老小全都进了天牢。
温酌对这人没啥憎恶嫉恨之类的情绪,一来他对这个康定候实在印象不深刻,差不多也就是个糟老头的形象,即便此人是陷他险境的元凶,奈何温酌也没跟他真正交过手。二来也是他当初的专业使然,对这朝堂上的权力抗衡早有了深刻的认识,加之这一年来的见闻经历,温酌越发对所谓的是非正义感到困惑。
说到底,各人自有各人的立场,哪有什么真正的好人,坏人?便是他一心所向的殷鹤晟,也未必就是什么真君子。这上京城中的士族权贵们,包括他自己,无一不是被金殿皇权培植出的怪物,为了利益日复一日不知疲倦争斗不休,谁又能嘲笑谁呢?
雪下得紧,马车一路艰难地行至城外驿站便止住了。
温酌不打算再去远处等了,又嘱咐人前去打探洛王大军来了没有。驿站里一下子热闹起来,书勤忙着给他取了炭盆来取暖,白易则在他近旁护卫。温酌不觉得冷,他身穿狐裘,手里又捧着手炉,只要吹不着风倒也暖和。
过了近半个时辰,底下人便来报说洛王大军回来了。温酌站到门前去瞧,只见远处尘土滚滚,马蹄声不绝于耳,连地面上都隐隐传来震动,便知那人所言不假。
殷鹤晟是赶着回来的,柴门关大战失利后,斯鲁原想撤回草原重振旗鼓。奈何洛王从来就没什么好性,当下和周长慕商议趁胜追击,直逼着斯鲁退到了玉嵘山脚,斯鲁退无可退,想要和歆军死战到底,奈何长时间的作战,他底下人却是不肯了。众人纷纷逃上山去,弄的他堂堂首领也只得跟着退上山去。
殷鹤晟见状一不做二不休便遣人直接放火烧山,山火一起加之风势迫人,足烧了五六日功夫,将一座好好的大山简直烧成了焦炭,再哪里能寻得到斯鲁众人的一点痕迹?
玉嵘山在西北边境也算得一处风光宜人之地,眼瞧着毁在殷鹤晟手中,此时口口相传不出几日便人人皆知。便是郎州百姓也有人觉得洛王此举太过,老百姓到底靠山吃山,好端端一座山说没就没怎叫人不可惜?倒是殷鹤晟毫不在意,对周长慕解释道:“便是猛虎也有瞌睡的时候,虎啸山林好叫这些个戎狄知道咱们大歆的兵马可不是吃素的。一座山罢了,若是能保得百姓太平也算值了。”
此事一出,连那折罗亦被大歆洛王的气势镇住了,晓得此人绝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顿时熄了旁的念头。
是以西北战事令他盘桓至今才回京。
第145章 第 145 章
上京近在眼前,殷鹤晟虽冒着风雪而来,仍觉神清气爽。战胜而归的大军在官道上形成一条起伏的人潮,儿郎们的面容在风尘中更添一分威武士气。战争或许难免死亡,然而相较马革裹尸的惨烈,热血刀刃中磨砺出的肃杀才是真正守卫帝国的铁腕。寒风里扬起一杆杆明黄旌旗,那玄色的歆字在猎猎北风中格外醒目,宛若儿郎们佑护大歆朝的象征,让人挪不开视线。
殷鹤晟目力好,行到不远处就瞥到前头的驿站。他心中正想温酌该不会正在此处候着自个儿,又觉这盼望念头未免有些痴缠,正作此想,不意温酌竟正在此处相迎。
这地界已是天子脚下,洛王殿下便哪儿还管什么麾下军士,直把这些都抛给裴云,便携了左右护卫驾马往驿站来了。
天着实有些冷,温酌起先还抱着手炉在窗边站着往外瞧,不过一会功夫便觉身上寒意,又退到屋中烤火,隔了不过一会功夫又忍不住到窗边打量外头。他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连白易见了也忍俊不已,奈何到底是自家主子,不能当面嘲笑,只得劝道:“公子,外头自有人报信。您还是先坐着暖暖身子。”
他这身子骨简直可说弱不禁风,几番生病直把家人闹得不得安宁,这时身边人无一不担心他又冻坏了身子。
温酌被他一劝,正有些不好意思,孰料书勤赶巧就进来报信,正是洛王驾到。
两人甫一见面,反倒都有些情怯。自柴门关一别,又过了这么些时日,再如何想念,活生生的人总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殷鹤晟一脚才踏进大厅,未及脱了披风便看见他,这时连披风都不管了,几乎贪恋似的仔细瞧他,走过来道:“怎么到外头驿站来了?这天冷得紧,冻坏了怎么好。”
他说话惯来自是一派沉稳威严,这时爱护之情自然流露,倒生出些不同寻常的温柔来。温酌几乎眼瞧着脸上隐约就生出些红晕,却又直楞楞地去拉殷鹤晟的手,他正想把手炉塞给殷鹤晟取暖,岂知这一拉之下,洛王殿下的手心倒比他还暖三分。
殷鹤晟瞧着他手中的手炉不由莞尔,却并不点破,只将手中那只白皙骨感的手握在手中,不让他抽回去,嘴上道:“赶了这些路,到底有些口渴。”
他们这番情状简直亲密非常,如此年月便是故知想与见了即便不端着架子,也免不了寒暄招呼一番,倒是这二人连个客套都没有竟这样两句话功夫便联袂进了屋,舍下众人面面相觑,却都不敢多嘴,便是白易实在忍不得想吐槽个什么,剩下书勤急忙借着给洛王殿下烹茶跑了。
驿站的客舍谈不上有多好,在达官贵人眼中还很有些简陋,两人相携坐下,温酌这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你才回来,路上诸多辛苦,若是不急着进宫面圣,不若先用了饭再去也不迟。”
温酌惯来心思玲珑,对着喜欢的人更是不吝讨好,因知道殷鹤晟今日回京,特命人在珍馐楼订了席面。
殷鹤晟只将他一双手在自己手中揉弄,仿佛摩挲美玉一般,一双眼瞧他道:“如此美意,却之不恭。只是如今上京情状不同往日,还是明日罢。”
此言一出温酌难免有些失望,不过殷鹤晟说得也是正理。千里率军回京的儿子不赶着到皇帝老子那儿去表功,倒忙着跟旁人吃酒,这要是落到言官耳中,怎么着也得被参一本。眼下老皇帝脾气可不顺溜,哪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道理?
他自是应承,笑道:“那便明日也好,我自要为你接风洗尘。”
殷鹤晟深深看他一眼,这时方叹道:“你前些日子才病了那些时日,如今可都痊愈了?所谓洗尘不过是些世俗应酬,你我之间用不着那些。你明日自管来我府里便是,咱们在一处吃饭便好。”
温酌因他这句“你我之间”顿时语塞,又恐自己过分害羞未免娘气,于是便含糊应了声,不过须臾功夫他这双手倒是被洛王殿下捂得极暖,见书勤送茶来,顺势抽回了手。
殷鹤晟斜睨他一眼,只见心上人早已满面飞霞,嘴角不由浮上一丝笑意。
驿站到底寒碜,何况洛王殿下自有皇命在身要回宫面圣,两人也不过喝了盏茶就散了。
温酌坐在马车上意犹未尽,掀起布帘子还想跟殷鹤晟说几句,抬眼便瞧见洛王殿下一脸肃然地教训他道:“闲话莫说,把帘子放下,好好坐回去仔细吹了风。”那口气神色竟是比他自家亲爹温士郁训起话来犹胜三分。温酌到嘴边的话立时被噎了回去,自是摔了帘子,再不理这没情没趣的王爷了。
殷鹤晟见他这样便耍起性子来,不免又好气又好笑,只是眼下到底不是互诉衷肠的所在,当下不再多言,扬鞭一抽,胯·下骏马奋蹄而去。温酌听见忍不住又掀了帘子偷看,不防倒被这尘土飞扬的风呛了个正着,简直欲哭无泪。
殷鹤晟入宫时,今上正斜倚在南书房的罗汉塌上闭目养神。宫禁中的宫室繁多,每一任皇帝的喜好也各不相同。殷沛隆可算是个勤政的帝王,每日花在批阅奏章的时间便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正因如此,这宫中的书房也多,除却御书房,这南书房便是他颇喜欢的一处了。今上念旧人人皆知,南书房原是他年少时所住的宫室,如今大位在身天子行止万世楷模,起居自有相宜的宫室。这宫室便成了一处书房。南书房不大,便是紧凑的一处偏僻冷情的屋苑,可见今上当年的不得宠。
殷鹤晟没有回府便入宫来,照理是挑不出什么毛病的,只是父皇假寐他又当如何?便只是跪在榻前等罢了。
好在殷沛隆也不是真的在睡觉,也不算特意为难他。片刻功夫便开了口。
“你回来了。”
殷鹤晟顿时振作精神,回道:“是。儿臣谨遵皇命,率军郎州讨伐羌奴,天佑大歆,幸不辱命。”
殷沛隆听罢略点了点头,慢慢坐起身来,目光落到洛王身上。
第146章 第 146 章
君父二字的意义前者远大于后者。殷沛隆为君虽谈不上盛世昌隆,大面上还是一片太平,算得上是天下大治;不过为父的话便不怎么称职了,为人父免不了对子女有所偏爱,今上的一溜孩子里勉强得他青眼的除了长公主殷翎衣,便是废太子殷鸾晁以及小皇子殷雁娱了。殷鸾晁占着长子的优势,殷雁娱则是今上的老来子,因而也不足为奇。
四个儿子中,殷鹤晟与其说是儿臣,实则更近乎于臣子。常人都说父子天性,纵然天家威仪,皇子们总免不了对皇帝有着孺慕之情,唯殷鹤晟例外。他天生性子冷,除了对生母澜嫔还能有几分笑脸,对旁人则是不苟言笑,一双眼看人总是冷冷的。
殷沛隆对这个儿子谈不上喜欢或者讨厌,他在培养儿子这件事上并不怎么上心,等他终于想起来皇位该找个接班人了,儿子们早就依着各自的性情长成了不同的模样。不过他现在终于认识到这些儿子里,恐怕殷鹤晟才是最肖似他的。
洛王大胜归来,尤其在今上跟前得脸。皇帝给儿子赐了座,父子俩正好促膝而谈。
话虽如此,两人却是丝毫没有寻常父子的家常话,公事公办地议了些朝政大事。今上赏罚有度,这回明确地表示待他把赵氏一案发落完了,就给洛王册封太子。
殷鹤晟虽照例谢主隆恩,不过他那不卑不亢的态度倒很有些实至名归的意思。皇帝见他如此四平八稳的姿态,忽地心念一动,随口说道:“虽说梁氏薨了未满期年,不过你册封大典上正妃空悬也不太像样。不如父皇给你另指一门婚事?”
殷鹤晟顿时脸色一凛,躬身道:“谢父皇美意。只是梁氏毕竟为我延育子嗣,连期年之孝尚且不守,怕是会寒了孩子们的心。”这话倒是有情有义,只是实在不像是能从洛王口里说出来的。
殷沛隆微微眯眼,并不放过话题,他抬手端了茶盏抿了口道:“那便先选着,京中闺秀甚众,何患找不到与你匹配的女子。”
南书房里燃着冷香,衬着梅瓶里的白梅看来格外清雅。殷鹤晟并没有立时开口,垂眼瞧着那花微微出神。隔了一小会,他才正视皇帝开了口:“父皇,梁妃是您给儿臣定下的。这回儿子能自己做主么?”
他说这话时,既没有跪下,言语之间也并不谦恭,何止御前失仪,便是要參他一本大不敬也不足为奇。
皇帝却仿佛预料到他会如此说似的,毫不在意地点了头,道:“既然你自己有主意,倒也无妨。只是你这人选却是哪一个?”
洛王好似正等他此言,正色道:“儿子有意效法父皇,意属襄阳侯世子温酌,不知妥否?”
此言一出,只见殷沛隆脸色微变,那表情说不出的古怪,似笑似嗔又似嘲讽,便是洛王一时也心中没底起来,他原想便是父皇大怒他也自有办法,只是如今看来竟是不知他如何想法。
他到底还是皇子,不敢太过,当下便揽了衣摆跪在地上,却并不说话。
他却不知他如今这般模样落在皇帝眼中,倒似皇帝当年为着霜君跪在太后面前一般无异,引得今上勾起无穷回忆,心中大叹造化弄人。
第147章 第 147 章
殷沛隆盯着儿子微微出神,过了一时才平淡道:“温酌此人,细处有暇大节无亏。”
这评价倒也不算差,但是殷鹤晟却是听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是温酌有人臣之贤,但是名声有碍不宜婚娶。
不过即便如此,洛王仍不死心,仰头正想对皇帝说几句,孰料殷沛隆却先开了口:“你从小瞧着冷心冷情的,倒也没见你对谁这样上心。”
殷鹤晟有些意外,道:“儿臣便是瞧着面冷些,到底心还是热的。”
这几句倒似父子间的闲话玩笑了。
皇帝听罢,脸色终于有了几分笑意,抬手道:“不必跪着。你既肯跟父皇交心,父子间说几句心里话有什么好跪的。”
洛王到底还是有些摸不清皇帝的想法,待坐下才斟酌道:“是儿臣唐突了。”
皇帝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角,道:“朕当年在你皇祖母面前亦是如此。便是你皇祖母不允也一意孤行,时至今日悔恨犹胜。你方才道要效法父皇,此话未免可笑。”
霜君的结局举国皆知,只是皇帝从未对谁说起自己的心思,如今忽然对儿子说起,便是殷鹤晟也是大吃一惊。他心中大为震撼,面上却强作镇定,想了想道:“儿臣斗胆说一句。当年之事本就错不在父皇,原是皇祖母想岔了。若是皇祖母与父皇齐心,说不得便是另一番情状了。”
皇家的这些腌臜阴私向来都被掩在花团锦绣之下,殷鹤晟这番话也算大胆,直将矛头指向太后,也是他一番思量下的反应。赵氏的兴起便是借了太后的东风,如今皇帝清洗赵氏党羽,若说他当年对太后毫无怨恨,便不是那个痴恋霜君的皇帝了。
此言一出,皇帝果真微微蹙眉,不阴不阳地嘲道:“你倒是什么话都敢说,嘴上连个忌讳也无。”
非议祖母这样的话不过就被这样轻轻敲打了一句便揭过去了。
殷鹤晟不敢再多嘴,只得另说旁的话,道:“儿臣在父皇面前万不敢藏私,都是肺腑之言。”
皇帝见他低着头谦恭的模样,忍不住冷笑道:“你这话不老实。说到底不过就是劝朕与你一条心,准了你封拜温酌为阁君的念头。只是你莫高兴得太早。这温酌纵然千好万好,到底是襄阳侯唯一的嫡子,若封了给你做阁君,日后他一门侯爵要传到哪个身上?便是天子尚且不能轻易绝人门户,断人传承,你这话又怎么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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