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要带动东西收拾好了吗?”沈妈妈给逢云夹了只虾。
“啊妈妈不要提开学。”逢云扒着饭碗皱眉。
“叫你不要提。”沈爸爸说:“反正家里离学校也近,有什么忘带的打电话让爸爸给你送过去。”
“爸爸!”
“叫你也不要提。”沈妈妈瞪眼到。
这时寒假已经到了所有长假固有的、最后的、煎熬的时刻,在一星期里,要赶完所有的作业。
逢云每天醒过来,都想倒回床上重新来过,试卷、作文、习题册就是生活中心,赶得昏天黑地,总算在最后一天全部写完。
这时候他又后悔起来——认真地说,寒假作业就是一个星期写完的,要是能在假期的第一个星期就写完该多好,多放松,多快活!
他现在也很快活,如释重负,可这快活却太有限了,毕竟还有不到二十四小时就要开学了。
啊,他在沙发上打了个滚,正在体会着什么叫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什么叫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
返校那天下午,气温异常地高,逢云挽着脱下来的外套进了教室,其他人正抄作业抄得不亦乐乎。
“高伊吾高伊吾,”沙汪扯着声音叫道:“物理卷子都借我一下。”
高伊吾撑着下巴看新发的课本:“给伍书可了。”
那边沙汪凑到伍书可桌子前絮絮催促,这边杨术正攥着高伊吾的化学卷子和李妙讨商量:“一小时一小时,下节自习课我保证给你。”
逢云把外套搭到椅背上,奇道:“怎么都没写完?”
“啊!”蒙菲哀嚎一声:“我手写得要断掉了。”她左臂压着高伊吾的政治习题册,每道题都堪堪把纸面留的空格填满,字迹大气端正,论述条理清晰。
“你作业都做完了?”蒙菲问。
“做……完了。”逢云犹疑着老实回答。
“你怎么背叛我们!”周边的人异口同声,立刻响起讨伐的怨言。
逢云看了一圈,韩联没在教室,剩下的人大部分都在抄作业,高伊吾的习题册和卷子散落在整个教室里,班主任也没来。
过了大半节自习课蒋晓光才满头大汗地赶到,小声抱怨着:“我爸开车带着我在街口堵了大半个小时。”
过了一会儿一叠英语卷子从后面传到逢云手里,他回头看见蒋晓光满脸诚恳地乞求:“拜托拜托。”
逢云仔细一看,每张开头龙飞凤舞签着蒋晓光的大名,底下一片空白,只有作文草草写过。
他摇头暗叹,把自己的翻出来,一张张给蒋晓光抄选择题。抄着抄着忽而觉得对方这招实在很高明,英语的试卷除了作文,剩下的单项选择、完形填空和阅读理解都是选择题,抄起来大大地节省时间。
自习结束回到宿舍,三人的小桌上都放着一堆零食,韩联从床上探出头,道:“给你们带了吃的。”
逢云一看,都是真空小袋子,里面是裹了糖壳的山楂。
蒋晓光两下爬到床上摊成一片:“我今天大伤元气了。”
高伊吾收拾着东西,问:“你们想好分科选哪边了吗?”
“我念理科。”逢云拖出凳子。
“我也是。”韩联说。
“我差不多也学理吧,”蒋晓光闷闷的说:“其实文理我都不太喜欢。”
韩联伸手去挠蒋晓光:“你还是比较适合专门开一门体育。”
“哎还别说,”蒋晓光诈尸一样做起来:“我以前也动过心思干脆走艺体路线。”
高伊吾默默翻白眼,道:“你只能走‘体’,走不了‘艺’。”
“艺术生和体育生是一起上文化课来的。”逢云说:“之前给我们上音乐课的韩老师是艺体班的班主任。”
“啧,”蒋晓光说:“可惜我爸一门心思想我大学选工科的专业。”
“你就不能,”高伊吾翻出新买的英语教辅,悠然地转着笔:“自己想想以后要做什么吗?”
“我想学造汽车修汽车开汽车,伊吾你说这要选什么专业。”
“你爸让你学工科没错啊。”高伊吾在选择题的正确答案前面打了个钩。
韩联趴枕头上闷笑,说:“要是高考失利了你还可以考虑下兰祥。”
“入学是不是还有笔记本电脑送?”逢云问。
“对,”高伊吾认真的说:“毕业还包推荐工作。”
蒋晓光抓起枕头扔到逢云身上,笑骂道:“学不会还包退学费呢,你们三个正经一点!”
紧凑的新学期已经开始,当头的就是令人瑟瑟发抖的倒春寒,教室里仅有的几个插座下课时都接着暖水袋,饮水机全天都嗡嗡烧着水,学生们把热水灌进水瓶里,上课的时候就捂在怀里。
先是填了张初步分科意向表,据说是学理的同学太多了,学校又动员班主任和文科老师对学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的分科申请表交上去后,文理生大概维持在了四比六。等到期中考试结束后就要重新分班,正式划分文理阵营。
令逢云感到惊讶的是高伊吾选了文科。
高伊吾大小考试一直都是年级前三的水平,思考问题缜密全面,一向很受三位理综老师青睐,他本人没有流露出具体的倾向,逢云一直以为他要学理的。
“这个嘛,”高伊吾冷静地回答逢云的疑问:“我考虑了一下大学招生时各个专业的文理生倾向,根据我自己的学习规划选了文科。”
逢云知道高伊吾肯定有明确清楚的目标,而且十分有可能能够完美实现,不过他没有开口问对方想考哪个大学的什么专业,总归是不会跳出金字塔尖的几家。
这天晚上,照例是蒋晓光躺在床上长吁短叹,高伊吾开着小台灯做题。逢云晾了衣服,韩联刚好洗完澡,一身水汽地钻出来。
“等我们分了科,就不能和伊吾一个宿舍了。”蒋晓光说。
韩联踩着梯子往床1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上爬:“好冷。下学期开学才重新换宿舍。”
“伊吾学文科,以后我的作业都没得标准答案抄了。”蒋晓光忧愁地说:“而且,我多半不能和你们一个班了。”
他说的是韩联和逢云。不仅要文理分科,班级也要根据之前的几次考试重新调整,谁和谁差不多念一个班,大家心里都有数。
“没事。”韩联伸长手安慰地拍拍蒋晓光的头说:“我们可以建个群,专门用来上传作业答案,每人只做一点点,各自分工,很容易就能凑出一套答案来。”
“看不出来啊,韩联很有顶风作案的潜质。”高伊吾也笑了。
四月期中考一过,学校如期重新分班,果然逢云和韩联还在郝德均班上,蒋晓光去了隔壁班。
天气渐渐热起来,厚重的羽绒服和棉衣换成了套头衫和T恤,有心急的学生已经开始在外套里面穿短袖,上完体育课就露着胳膊回来,好像夏天真的明天就来了。
这天逢云在食堂一楼吃早餐,许久未见的小白猫又来了。它长大很多,钻进来的时候在幕墙缺口使劲挤,颇费了一番力气。
“是你啊。”逢云掰了半个鸡蛋给它:“你长得真快,我好久没见你了。”
小猫斯斯文文地吃完,那一小截舌头舔着嘴喵喵叫唤。
逢云摸摸它的头,小猫抬起前爪,软软的肉垫搭在逢云右手上,。
啊,好希望不用上课就在食堂陪着小猫玩一上午!
猫咪吃完早饭又原路返回,比刚才进来时还要困难一点。
也许过不了多久,它就没办法进来食堂讨吃的了,逢云心里遗憾地想。
第7章 第 7 章
按照规定,文理分科应该是在高二的。学校提前了一步,但理科班的政治历史地理课仍然要做做样子上下去,讲课的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学生都在下面写物理化学生物作业。
晚上回到宿舍,高伊吾做的题也和另外三个人不一样了。
学校开始在高一推行月考制度,号称要每个月一次正式的年级统考,整个年级一起排名,以便老师们能实时掌控学生的成绩变化。
“好苦啊好苦啊!”蒋晓光嚎叫着。
“以后啊,”高伊吾翻着政治课本说:“说不定会每周考一次。”
“唉。”韩联也在叹气。
“我每天做题的时候都在想,学的这些东西是不是真的有用。”逢云厌厌地说。
高伊吾合上书认真的回答:“我也想过这个问题。”
“后来呢,你想清楚了?”
高伊吾点点头:“想清楚了。就是现在谈有用没用还太早。好比人修房子,挖地基的时候讨论木地板合不合适、墙纸好不好看是没有意义的,但地基一定要有,而且要坚固结实稳当。”
“你说呢?”他问逢云。
逢云正端着杯子,一口热水在嘴里,愣愣的点头。
五月初,天气已经热起来,睡完午觉往教室走,水泥地面的热气直往身上扑。
逢云趁着老师没来,昏昏沉沉地抄写英语错题。教地理的男老师左手夹着课本,右手抱了个地球仪,走上讲台刚开口说了句同学们好,教室地面就开始摇晃。
逢云看见老师表情明显一愣,吊在天花板上的灯管来回震荡。
“地、地震了!”
“老师地震了!”
“快跑啊!”
整个学校都炸了锅,学生一窝蜂地往外跑,拥挤奔跑中仍然能明显地感到地面在不停晃动。
地球仪咣地砸到地上,圆球掉出来滚了老远。地理老师在教室前门挥着手臂:“同学们快跑,往田径场跑!”
语文老师抱着教案,应该是刚上楼来要往隔壁班去,在楼梯拐角处撞上奔逃的学生,她白着脸抬头看了眼横梁,站着原地大声喊:“注意脚下,小心楼梯,不要踩到同学!”
就那么一两分钟,教学楼里的上千学生通通跑到田径场,一群群凑在一起心惊胆战地议论着。班主任们满头大汗地到处找学生。
“都出来没有?”
“教室里还有没有人?”
“不要往楼房边上靠!”
四下里乱糟糟吵闹不休,忽然听到广播里咻地一声,高三的年级组长拿着无线麦说:“各班按升旗仪式的位置站好,班主任清点人数。”
这次乱成一锅遭到人群开始有序地凑成歪歪扭扭的小方块。
校长拿着手机焦急地从田径场入口跑进来。之前让学生分班站好的年级组长和另一名老师迎上去,老师们见到校长赶来,纷纷露出了找到主心骨的表情。
喧闹的人群开始慢慢地平复下来,学生们坐在草地和塑胶跑道上给家里打电话——他们不知道几乎在同一时刻有无数人都在焦急的拨打电话,然而这时候已经完全无法接通。
下午两点半的太阳,晒得人睁不开眼。
主席台上几个老师围着校长周围不知道在争执什么。过了一会儿,逢云听到隔壁班有女生去问班主任能不能回教室把作业拿出来。
校长拿着麦,清了请嗓子:“同学们安静!刚才临近上课的时候,大家也都感受到了,发生了地震。目前还不清楚具体的严重程度,也无法预测是否还会再有严重的余震。为了大家都生命安全,请不要离开田径场。在得到下一步通知之前,不要进入学校的教学楼宿舍楼。我再说一遍,没有通知,不要回到教学楼里去!”
学生们一阵哗然。
一直等到傍晚,老师们陆续通过各种途径了解到,西北方向发生了严重的大地震,震中在距离本市九百多公里的一个县。小道消息漫天飞,有人说这次地震比差不多三十年前北方那次著名的大地震还要严重,有人说通往震中的公路完全坏掉,现在还没人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传得最多的消息就是还会有余震。到了晚饭的时间,校方开始组织学生分批到食堂吃饭。这时后学校对余震的消息是持否定态度的,晚饭后倒也赶着大家回教室上自习。但人心惶惶,本来似是而非的消息越传越真,加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地震中心的情况也渐渐通过各种途径传了出来,谁也不敢拿上千学生的安全开玩笑,等到要熄灯睡觉的时候,宿舍楼里突然进来一群老师,一层一层拍门叫学生带上被子去操场睡觉。
这下学生们当真是紧张又害怕了。
逢云从床上翻身而起,有点担心:“真的要去操场?真的会有余震吗?”
“别怕,咱们赶紧的。”蒋晓光把凉席一卷就下床穿鞋。
高伊吾也在收凉席,边收还边催促道:“逢云别愣着了,拿被子枕头。”
“我们四个将就挤着睡,我也带被子。”韩联跳下床,又去摸手机。
逢云慌慌地跟着大部队一路进了田径场,场边的氙气大灯全部亮着,整座城市笼罩在暗红色的天幕下——显然在别的地方也有大把彻夜无眠的人。
还是永远的升旗仪式的队形,各班学生凑合着挤在一起。逢云左手边是高伊吾,右边空着,隔了两米远就是下一个班级。
“我想给我爸妈打电话。”他小声地说:“不过可能他们已经睡了,这快十二点了吧。”
“打吧,”高伊吾坐起来,自己也摸出手机:“我也打。”
这时周边才陆续有人想起还要给家里去电话。
逢云握着手机,手心里都是汗,还好响了一声就接通了:“儿子,还没睡呢?”沈妈妈听着还算精神。
“妈妈,”逢云一开口就有点鼻酸,顿了一下才接着说:“爸爸也在吗?你们在家里吗?老师让我们都到操场上来了。”
“你被子带够了没,我们不在家里,下午吃了饭就到小广场里来啦,今晚开了桌麻将,明早再看看情况。”
“嗯,好,你们晚上先别回家里。”
“知道知道。”
沈爸爸在那边说:“问他有没有吃东西,学校明天还上课吗?”
逢云和父母聊了一会儿,确定他们今晚不会回家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操场里一片嘈杂,等学生都找到位置歇下后,场边大灯熄了一半,校长拿着麦克风招呼还在说话的学生赶紧睡下。
逢云混混沌沌地躺下来,他们宿舍一共带出来两张凉席两床被子,拼在一起四个人横着睡了一排,脚都伸到地面上。
只听到蒋晓光说:“不知道明天还上不上课,我们今天早上发了张物理卷子,我只做了一半就出来了。”
“你还惦记着作业呢。”韩联小声笑了下,很快又掩去笑声,有点严肃地说:“我晚上看到网上新闻都说这次地震好严重,死了很多人。”
一时大家都有点沉默,过了一会儿,高伊吾翻过身来脸冲着逢云这侧,闭着眼劝道:“睡吧,好晚了。”
是挺晚了,差不多凌晨一点。
逢云牵了牵被角,觉得身体十分疲惫,合上眼却没什么睡意。他想起小时候暑假在外婆家,小孩家家熊个没完,精神头十分好,外婆带着他歇午觉,告诉他“睡不着也把眼睛闭上,慢慢地就真的睡着了”。于是他尝试着强迫自己假装入睡,渐渐地真的困起来,朦胧中似乎又听见校长在劝导:“同学们,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赶紧休息了”。这一夜零碎地梦境不断,一会儿是自己走在跨江大桥,脚底下的水泥桥面像海浪一样翻滚起来,一会儿是赶着进考场,走到教学楼外面突然整个楼向自己倾斜过来……
混乱的一夜过去,天也照常亮了起来。
早上六点半,班主任们顶着黑眼圈,通知学生回宿舍收拾好东西赶紧回家,暂定放假四天,下周一再返校。
逢云抱着被子随着人群穿过操场,学生们又疲惫又紧张,好些人两眼充血,一脸倦容。
这天就这样放学了,学校一成不变的作息轻易地就被现实的变故打乱。
回家路上,连公交上的人都在讨论地震的事,认识的不认识的都间或聊上两句,似乎哪里都是受到影响的人,学校放假,公司休息,商场歇业,路边的早餐店都没开门。
逢云回到家还有点木木的,沈爸爸沈妈妈倒是熬了通宵又回单位上班了,打电话来叮嘱他好好吃东西,警醒一点,一有问题就往外面跑。
电视里几乎每个台都是救灾的新闻,逢云煮了晚速冻的饺子,边吃边看。这下他才真正看到了天灾造成的实际影响——那不是普通地扰乱秩序、暂停工作学习和谣言四起,那是成片倒塌的楼房、断裂的桥梁,还有废墟下面原本应该活生生的人被救出来时面目全非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