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朽的箱子里盛满了黄金,除了被泥土沾到有些污脏外,可爱的倾国倾城。
夏达两眼放光崇拜的看着安静喝茶的师迩,狗腿的凑上去,“这明前龙井用谷帘泉水来泡才好喝,谷帘泉水清、冷、香、柔、甘、净、不噎人,取水煮茶,其蒸汽如浮云蔽雪。路上不便,回头我给您好好泡一壶。不瞒您说,我点茶的功夫那是一流的,可是连皇上都称赞过的。”
“您坐这么长时间了,腿麻吗?腰酸吗?肩膀痛不痛?我推拿也是一把好手,您要不要试试?”
一盏茶不到,“您喜欢玩儿点什么啊?蛐蛐,斗鸡,鹦鹉,牌九,蹴鞠,马球,京城里头没什么玩儿的是我夏达不精通的。到京城我陪着您一一玩过去您觉得怎么样?”
聒噪的不行,师迩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往西五十四里,山崖过半处有个山洞,里面的黄金宝石是这箱子里的十倍。”
“真的呀?”夏达受宠若惊,笑的见牙不见眼。
“不过,你们不是要赶路尽早回京城么?有日子绕路吗?”师迩眉眼弯弯,多了些邪气,像小孩子恶作剧的狡黠,整个人生动起来,往日因为诅咒的被迫沉寂终于压不住天性的活泼了。听上去倒像是很是认真的再替他们烦恼。
“少爷?”夏达充满期待的转过头看着自家少爷。
程昼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
夏达眼里的期待一点点消失了,半晌,抖抖肩膀,垂下头老老实实的赶马车去了。
因着不差钱的缘故,程昼也不是那为钱所困的简朴性子,夏达更手松的是个无底洞,故此一路走来颇多奢靡,脍不厌精食不厌细,光是为师迩买的衣服都堆满了半个马车,眼看越买越多有把人埋起来的趋势才不得以收敛一二,遇到极喜欢的才留下来,没地方放的稍稍逊色的衣服都被施舍给路边的乞丐了,倒是得了几句真心不真心的祝福。
师迩初入人世间,大面上的事情有所了解,细节处就不太懂得分辨了,所以那些衣服里大多为女装师迩也是完全不知情的。只觉得衣衫清贵繁艳倒也不讨厌,每每在夏达期待的目光里也就穿了,夏达自是赞叹不已不提,程昼有时也会看着师迩愣怔一下表情温柔,“大概这就是凡人眼中的美丽吧。”师迩这么想着。
几日下来,程昼与师迩关系再不是表面上的和平了,毕竟养条狗都有感情,加上同命契的缘故,两个人都能感知到对方一半的身体,仿佛是一个人的两个半身,在特定的时刻,恍惚融为一体,也渐渐进入了一个真正的和平期。
睡着的师迩才有点真正的小孩子的样子,安然恬阔,不再有被沉重的背负逼迫着急剧抽长的坚韧。每一分每一秒,程昼都能从同命契上感知到师迩灵魂上的灼痛,经过这么多次的试探,程昼也渐渐摸清了同命契的规矩,彼此感觉在一定程度上共享,身体上却不会同时出现伤痕。
难得的,程昼对阎罗君的过去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兴趣。
你的过去是怎样的?
遇到过什么人?
经历过什么呢?
就算是妖魔鬼怪,也是会跟人类一样,从懵懂无知到慢慢长大的吧,是不是跟人类小孩一样会哭会笑,从白玉藕似的玉团子逐渐抽条成骨架纤细的少年,陪着你哭着笑着长大着的又是谁呢?
阎罗殿往前两百年叫圣君社,那个血咒圣君也是你吗,两百岁在妖怪的寿命里算是多久呢?
一个个疑问接连不断的涌上来,恍然察觉竟然对阎罗君起来这般刨根问底的念头,惊的程昼一个趔趄差点掉下马去,坐正之后,手缓慢而茫然的抚摸上了心脏,修长的手掌下,砰砰砰,心脏坚定有力的跳动着,如同亘古不变的风,永不停歇。
抬头望向前方,京城的轮廓勉强可辨。
第7章 两方
夏达当大爷当的很爽,大气的抛出一锭银子,跟守城的圆脸小军士说,“不用找了,钦国侯爷车架已到!”
众军士急忙让道,恭维的弯腰点头。“侯爷请!”
程昼掀开车帘稍微露了一脸,点点头,又坐会车里去了,马车里睡着的师迩被他的动作带的迷迷糊糊睁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又轻又长慵懒粘稠的疑问调子来,“嗯?”
程昼看着师迩努力的半睁着眼,身体却依旧维持着最舒服的睡姿,这毫无防备的姿态,从一开始,哪怕是在他最想杀掉师迩的时候,师迩就袒露出了这样的姿态,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够在他身边睡的安然恬美。
是打从心眼里信任他,还是从来就没把他放在眼里,任何不轨的举动都会师迩瞬间反杀?
或许师迩根本没有想过那么多,只是困了就睡吧?
程昼沉默的时间有点长,师迩忍住了好好睡觉的意愿,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坐起来,身上盖的长兔毛斗篷趁机滑落到腿上,露出只穿着纯白中衣的上半身。中衣是最好的杭绸,质地轻软,贴身而下,将少年纤细的身型勾勒的纤毫毕现,显出一种别样的自然风流来。
程昼一晃眼正对上师迩凌乱着敞开的衣领,精巧的锁骨与整个人身形相配,平滑纤长而线条利落,一身皮肤欺霜赛雪还泛着如玉般莹润的光泽。
程昼突然转过头去,语气有些急促,像是在躲避什么,“我要立刻进宫一趟,去见五皇子,”心里也倏然间不愿意再称呼师迩为阎罗君了,含糊着说,“让夏达带着你吧。”
说着就长腿一跨,直接跳下了马车。
把夏达惊的直拉缰绳,亏的是匹好马没当场尥蹶子把人甩下去,只是难耐的甩了甩尾巴嘶鸣了几声而已。
“少爷?”夏达摸不着头脑,少爷这脾气一天比一天大了。不过一想少爷不在也可以放开了玩儿,又高兴起来,兴冲冲的拉开帘子对重新躺下去的师迩说,“小主子,我们到京城了啊,有什么想玩儿的敞开了玩儿吧,这可是少爷的地界,把天捅破少爷都扛得住!”
师迩打了个哈欠,分了一丝眼神给他,“你敞开了玩儿,程昼去补破的天?”
夏达闻言尴尬的哈哈一笑,“少爷1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和我一条命,”想了想现在少爷是和师迩一条命,更尴尬了,“厄,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跟少爷不分彼此。。”怎么说都觉得很奇怪,最后只得垂下头来,可怜兮兮的看着师迩,“呐,小主子,不要捉弄我了,您想去哪里看看玩玩就只管说吧,今天是回不来侯府了,不如好好轻松一下。”
“哦?”
电光火石间,夏达突然觉得自己明白程昼为什么匆忙忙进宫了,心中暗骂了一句,一张脸皱成了十八褶大包子,迟疑了一会儿,开口说,“厄,,,我们家少爷吧,小主子也知道吧,那个,就是,少爷他吧,他比较穷。”
穷到什么地步呢?穷到除了门面牌匾富丽堂皇彰显天家气派外,进了大门,简直就是个荒城。
侯府占地极大,位置风水也是找名师仔细勘验过的,内里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天然温泉,也算得上得天独厚,可惜野草丛生,遍地破砖碎瓦,手轻轻推开正中的花厅雕花门,吱呀一声,门摔砸在地上,荡起一片细细的灰尘。
师迩裹紧斗篷,遮住口鼻,踩着红木门进入后,只见房间内空荡荡的,家具物什一件皆无,彷佛自建成以来便无人踏足。
整个侯府从前门空荡到后厨,每一根草叶都在阳光的照耀下明明白白的写满了穷!
穷的坦坦荡荡,穷的理直气壮,穷的光明正大。
按道理说,程昼不该这么穷,他可是年少封候,一等钦国侯爷啊。平时没事就抄个贪官,捉个大盗,去边陲列国溜达一圈砍几个权贵,哪个都是油水足足的差事啊。可惜的是,他人缘差,朝堂江湖周边百十国,半数都是仇敌。
同朝官僚们走大街上,几步遇见一熟人,“嘿,XX大人近来可好,几日不见更风姿俊逸了。”
再不济,平头百姓走大街上,几步遇见一熟人,“嘿,这么早出来逛啊,吃了么。”
程昼平时不出门,偶尔走大街,几步遇见一仇人,“嘿,一个人出来胆子够肥的啊,来人,抄家伙给我往死里打!”
当然,碍于程昼的权势,仇人们当面都是很恭顺的,但是暗地里绝对一个个咬牙切齿扎小人发毒誓的,要是哪一天程昼死讯传来,联合起来喜庆绝对能当一节日过。
程昼又常年不在宅邸,所以每次回来看见的都是被各色仇人洗劫打砸一空的庭院,长住客栈又挂不住钦国侯爷的脸面,只得每每修缮一回,那银子山呼海啸着呼啦啦就没了。
被师迩用那双灵透的眼珠子看着时,夏达整个人的底线都消失了,晕乎乎的就带着师迩回了侯府,等站到被洗劫一轮的断壁残垣上,立刻窘迫的要挖洞把自己埋起来,艰难的挤出一个笑。
师迩仔细打量过侯府,评估了一下现在的侯府拆开卖了能价值几何,转过头来,“你家少爷喜欢金子吗?”
“谁不喜欢金子啊,您看这侯府,穷的只剩草了,我家少爷别看一副万事不经心,富贵如粪土的调调,要哪天真的天上下金雨了,一定第一个头顶澡盆出去接去!”
师迩闻言转过头来,颇有几分认真的问,“你猜,拿多少金子能把你家少爷砸的不再一有空就琢磨怎么弄死我?”
“啊?”夏达不明所以,“您这么有钱,少爷恨不得把您供起来,哪里有空想其他的事?”
师迩张了张嘴,又咽下去了,怜悯的看了夏达一眼,“你跟你家少爷一定是从小长到大的情分。”
夏达得意洋洋嘿嘿一笑,随即一变脸愤恨的说,“就这铁打的情分,少爷还天天琢磨怎么把我卖了换钱,还指望我偷跑回来让他再卖第二次呢。 ”
师迩和蔼的一笑,晃的看惯师迩美色的夏达都看呆了眼,手指顺着侯府指了一圈,“乖,立刻、马上去找人来收拾干净,我要在月亮出来之前住进去。”
完全不知道被夏达翻着花开骂的程昼揉了揉鼻子,从贴着金箔清香名贵的木兰栋椽下走出两步,抬头看了看天,这时辰夏达他们也该到侯府了,不过夏达那么油滑,说不定是去客栈了呢。
“侯爷您请。”宫装的女官笑盈盈的打断了程昼的思绪,做了一个极为恭敬的请的手势。
程昼冲她点了点头,大步跨了进去。
铜鹤衔灯,大周尚土德,皇室大多用沉稳厚重的黑色,壮丽宏伟为要,装饰着鎏金的铜铺兽,间以珍奇的玉石。同时以西为尊,绕过中间雕刻群仙祝寿图的朱红屏风,西行十几步,足音被西域进贡由顶级织娘织了三年而成的羊绒毯减弱到几近于无。
五皇子穿着玄色常服在桌案旁正悬腕写着什么,倒也没有停,程昼也没什么客套之心,自己找了地方坐舒服了,旁边的小宫女对程昼这大不敬的行为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的上了杯清茶,就做了个手势招呼众宫女侍卫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程昼喝着热茶,慢慢的把去高句丽得知的一些辛秘说出来。最后说道了被追杀重伤时遇到了阎罗君。
五皇子听着听着就停了笔,最后叹了口气无奈的把笔放下,说,“你不是这种逆来顺受的人吧?拿捏着你的命你就对人家言听计从了?”
程昼从眼角撇了五皇子一眼,接着喝他的茶,“我多穷你也知道,所以这一路上都是阎罗君掏的钱。”
五皇子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答案,再次打量了打量这位表面上一丝铜臭气都沾不上的发小,“哦,那现在呢?”
“现在有你替我掏钱,我就可以考虑考囚禁阎罗君的事情了。”
“囚禁?”
“对啊,你那‘恩将仇报’的眼神收敛一下,我没打算不报恩,只不过按我方式报罢了。”
五皇子看神经病一样看着程昼,“把人都囚禁起来了,这是报恩?”
程昼毫无压力的点点头,“他本来就重伤濒死,还非得为了尽快找到去透支灵脉,这么找下去根本就是找死,更何况,他之前是被人困在山里不能出来——肯定有一股力量跟他作对,这样算下来,你觉得他能活多久?”
“……”五皇子无言以对。
“最重要的是,我跟他定了同命契。”程昼把茶杯放回到了桌子上,“也就是说,他死,我也得陪着他死。而我承诺的东西还没找到,我不能死。”
“所以,你要把他囚禁起来,自己去帮他找人,然后解除同命契?”
“对。帮我调集一些有道行的高僧、大师,我要在青郊山设计一个埋伏,把他给抓住关起来。”
这种事情根本就不需要考虑,不管是从狼狈为奸的发小情分上,还是从理智分析上,所有五皇子一点头就答应了,思索半刻又说,“如果知道阎罗君本体为何物将事半功倍,听说调香师田敷鼻子极为灵敏,能分辨出世间所有味道,你不妨带一件阎罗君贴身之物让田敷帮你闻一闻。”
同一时刻,师迩坐在院子里唯一的一把老爷椅上,托着下巴看夏达指挥着七八十号人修葺院子。
场面嘈杂且热火朝天。夏达一刻不停,忙的像个陀螺,跟左边的账房核对账单,冲右边的长工挥手示意换一种木料,嘴里回答着包工头对院子的规划。如果不是因为重复过无数次,经验丰富驾轻就熟,这就能成功的把一根筋的夏达搞到跪下叫爸爸。
从这点上来说,夏达是个好管家,至少会比葫芦画瓢,虽不出彩,可也不出差错。
“从月拱门开始到假山北面,都种腊梅,什么?现在不流行腊梅了?得,齐郡主家种什么也照着来一例。”
“温泉石都塌了看不出来啊,快去换上,库里还有扇象牙屏风,摆上摆上。”
工匠们也是做熟了,不过是一些细节不同,月亮出来的时候,远的不说,杂草瓦砾是除干净了,至少有个住人的样子了,还收拾出了一个偏院。
夏达摸了一手汗,屁颠颠的跑过来邀功,得意的展示在他指挥下焕然一新的小偏院。“小主子也累了吧,我抱你去房间。”
师迩手上凭空出现一根木棍,顶着夏达的胸膛,看在这么久都伺候的不错的份上,没直接把人甩出去,推着夏达后退了两步,“先去洗澡。”
五皇子推开偏殿拐角的一个小隔间的门,“到了,这就是我今年为太后准备的寿礼,是前朝大历王最喜欢的缂丝屏风,大历王在弃城而逃的时候将它藏了起来,前一段时间,我的人偶然间发现了,刚运回来。”
程昼抬眼去看,那是一套十二扇梨花木配缂丝屏风,图案是丹凤朝阳。做工极其精细,上雕团寿字纹,下有浮雕双鱼纹,寓意福寿连绵,吉庆有余。
扇面用无数丝线来表达色彩的渐变,丹凤的眼睛含着威仪与慈悲,栩栩如生。
程昼仔细打量过,“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精品,需要我恭维你慧眼如炬吗?”
五皇子叹了口气,“需要你找田敷分辨阎罗君本体的顺便,帮忙让她调制一款熏香把这屏风的陈腐味道遮一遮。这位大周第一的调香师太不好说话了,不畏权势到连皇家的面子都不给,说近期没空就给我拒了——还得请你去帮忙啊。”
第8章 富豪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侯府里面,能工巧匠们都一个个退出去回家吃饭了,师迩还在努力的学画,毕竟要找人就要有名字有长相,名字肯定已经改了,那把长相画出来就无比重要了。
都画了一天了,桌面上的轮廓草图还是跟道衡一点都不像,完全画不出来,烦躁之下听从夏达的建议,师迩把画笔扔了去沐浴。
月夜下,温泉水滑洗凝脂。
白日里刚摆好的象牙屏风就开始尽忠职守的遮蔽了郁郁葱葱花木丛里的视线,将温泉隔开,乳白的蒸汽四溢,自成一方小天地。
师迩好玩的摆弄着浮在温泉上的托盘,戳的红木托盘打了个趔趄,上面盛放的茶具也跟着摇晃。
“迎平公主嫁妆丰厚,郊外良田千顷,朱雀大街最好七个的铺位迎平公主就占了五个。”屏风后的夏达趁机对自家少爷大夸特夸,
“这些嫁妆全部传给少爷了。”
师迩玩的上了瘾,越戳越觉得有趣,自己摇摇摆摆地跟着被戳地摇摇摆摆的托盘满池子转,带起一层层的水波,池子不像看起来的那么浅,师迩要完全站起来才能露出锁骨,本身又不擅长走路,水里浮力加上活水的冲力,要很小心的落脚才不会滑倒呛水。闻言稍稍偏了下头,“哦?这一点侯府并没有体现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