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晋磊提着方兰生后颈站在几步开外,视线扫过方兰生流着血的手,微眯了眼看向李芙妆,语调冰冷道:“你这是做什么?”
李芙妆急了,“他太狡猾!是他自己撞上来……”
方兰生抢话道:“我撞上来?我疯了不成?姑娘,你不仅要抓我朋友,还让人对我下手,我难道还会傻得往你手下撞?”
李芙妆气得半晌说不出话,忽而讥笑出声,欲要让一旁几个侍卫说出真相替她开解。
方兰生看出她想法,忙又指着李芙妆对晋磊道:“晋磊,这人不知什么身份,耀武扬威的,居然对小梅施以毒刑。我知道这是皇宫里面,你也许不太插得上手,可元芳和小梅都是我们的朋友,你总不能眼看着他们落在这蛇蝎女人手里吧!至少,我们得把他们带出去。而且滥用私行是违法的,这还是在宫里面,皇上就不管么?我们去找皇上评理也好啊……”
李芙妆被方兰生这变脸的功夫唬得一愣一愣的,此时终于反应过来,道:“什么皇上什么评理!你面前站的——”
晋磊一个凌厉的眼风扫过去,李芙妆顿时被周身陡降的气压震得说不出话来。
晋磊拉起方兰生受伤的手,微低了头对方兰生柔声道:“先回去处理伤口。”
方兰生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王元芳和贺小梅,晋磊便叹道:“他们一起出去,我派人护着。”说罢拉着方兰生举步要走。
“等等!”李芙妆大喝一声,强压着怒气道:“你可是答应过我的。”
晋磊步子缓了缓,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方兰生垂下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眉心微微一跳——答应?他答应过她什么?
“疼。”方兰生抬头泪花闪闪地望向晋磊,扁着嘴将伤了的手举到他眼前。
晋磊面色未变,眉目却沉了许多,拉过方兰生另一只手果断走出暗道。王元芳和贺小梅也在侍卫护卫下跟在他们身后离开。
李芙妆一个人呆立在原地,几乎咬碎一口银牙,眼里忌恨的光一闪而过。
心事重重地跟着晋磊回到先前的寝殿,方兰生抬头一看,匾额上写着“流云轩”三个大字。
门边的宫女太监朝着两人行礼,方兰生不自在地停了脚步。
晋磊侧过头看他,方兰生挣开晋磊拉他的手,抬眸问:“你怎么还不让元芳和小梅出宫?”
方才二人进这内宫之前,晋磊让人将王元芳和贺小梅带去了偏殿,却并未交代何时让二人出宫。
晋磊垂下手,蹙眉道:“软筋散药效还没过,何况,贺小梅那一身伤也得治一治。”
方兰生道:“宫里不是好地方,他们先出去再治伤也不是难事。”
“不是难事?”晋磊微一挑眉,叹了口气,幽幽道:“你不清楚,现在外面有多乱。再者,宫里的太医总比那些江湖郎中好些。”
方兰生直勾勾地望着晋磊的眼,唇角萦绕着似有似无的讥笑,“当初小梅也是江湖郎中,伍大夫也是,我们依靠他们不也平安至今?怎么你何时开始嫌弃外面的江湖郎中,艳羡起皇宫里的太医来了?还是说——你艳羡的是皇宫的锦绣浮华?”
他这话里语气带着刺,刺得晋磊紧抿住唇,眸子里染了寒霜似的。
话虽然这么说了,可方兰生仔细想想便也清楚,晋磊说的不无道理,当下外面正乱,带着伤的两个人反倒不好逃,不如让他二人在这里把身体养好再行离开。
晋磊垂眼见方兰生手背上血淋淋的一片,任是天大的怒气也消了一半,拽着他胳膊将他拉进流云轩。
白豆坐立不安地在大殿上来回踱步,一见二人回来,顿时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奔上来对方兰生埋怨道:“少主啊!我去传个午膳的功夫,你怎么就不见了?可吓死小的了!”
方兰生面色僵硬地笑了笑,只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能顾好自己。”
白豆目光一转,又见晋磊铁青着脸的样子,登时觉得脊背发麻,忙躬身行礼道:“午膳已凉了,小的拿去唤人热一热。”
晋磊点头允了,白豆这才叫上门口几个宫女一骨碌收了桌上饭菜拿出去。
方兰生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等再回神的时候,殿内空空荡荡,再没了旁人的影子,而晋磊正从一口大箱子里翻找出些伤药和纱布来,坐到他对面。
方兰生乖觉地伸出手放到桌上,晋磊拿了布巾替他擦净血渍,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你倒是将自己顾得好。”
方兰生想到自己方才对白豆说的那句话,又看自己这手背上一寸多长的口子,心下也觉得讽刺,便不答言。
晋磊神色淡淡的,似是叹了一声,道:“你想要什么,跟我说就是,不要再做这种事。”
方兰生心头微微一颤,紧张地咽了?0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谕倌范⒆潘溃骸拔易鍪裁戳耍磕歉隼罟媚锲鄹涸己托∶坊共凰悖也还ぷ盼遗笥眩挂愿段遥矣惺裁创恚俊?br /> 晋磊正上握住了他的手要给他上药,闻言抬眸静静瞟他一眼,道:“她不会武功,居然敢去拔侍卫的刀?居然能伤得了你一个会武的大男人?”
“你——”方兰生一阵恍惚,怔仲不已,“你早知道?”
“嗯。”晋磊浅浅应了声,又埋下头去继续手上的动作。
“那你为什么……”话到唇边却又咽了回去,方兰生紧闭了嘴,再不说话。
晋磊用棉条沾了些酒要给他消毒,方兰生只觉有些微火辣辣的疼痛,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晋磊手上微微一顿,等他适应了方继续上药,边道:“屠龙堂堂主是多年前未死的二皇子,密谋造反多年,我掌握教中命脉之后便与他合作。他一直以为让司马渊看住我便万事大吉,却没料到司马渊早不服他管教,反倒让我捡了个便宜。宫里已经没有什么皇上了,皇城尽在我手。北都的布防全换了我的人,朝中要员的府邸也有教徒看守,司马渊还替我收拢了一部分屠龙堂的势力。不过……御玺和虎符被吕承志带走了。”
方兰生似是没想到晋磊会这样坦诚地把事情全告诉自己,怔愣过后慢吞吞地“嗯”了一声,半晌无语,隔了良久才问:“尘微山不好吗?为什么要这样?”
晋磊一圈一圈地给他缠着纱布,深深吐出口气,喉结微微攒动,“你不明白,我有必须要报的仇。”
方兰生一愣,“什么仇?”
晋磊拿剪子剪掉多余的布条,起身拍着衣摆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还有事,就不陪你用膳了。”
方兰生脑中闪过千千万万个念头,内心有无数个疑问,此时却只来得及拽住晋磊衣角,大睁着眼问:“那你又为什么要骗我?!”
晋磊身子一震,并不转身,平静道:“我没有骗你,只是……瞒了你。况且,有些事情,你知道也只是徒增烦恼,于你无益,倒不如让你单纯地过你自己的日子。”说罢抬脚要走。
方兰生红了眼,死死扯住他衣角不放,咬着牙道:“现在这样,不是我要过的日子。你说是徒增烦恼……可如果你早让我知道,我兴许也不会对你有什么想法……若你真的如你所说那般喜欢我,也不会对我隐瞒这样的事……”可如今他们该发生的都发生了,这些隐瞒变成了最毒的刀子,狠狠割在他心上。
“小兰,”晋磊回头,深深看他,“其实你也只是一个小小琴川方家的少爷,何必管这些王公贵族的事情?老百姓只要过得好,谁来坐这个位置不都一样吗?”
“那你便让我回琴川做我的少爷罢。”方兰生眼底透亮,神色却是极狠极果决,攥着晋磊衣角的手利落地松开。
晋磊看着方兰生黑白分明的眸子,渐渐沉了脸色,隐忍了许久的怒气终于找到出口,自胸臆喷薄而出。
方兰生看着晋磊陡然变黯的眼,自悔失言,心中正懊恼着,便见晋磊从袖中掏出一颗菩提子,甩手搁在桌上,冷嗤道:“最心爱的东西?”
方兰生受不住晋磊冷若寒霜的眼神,与他对视终于败下阵来,目光下移,瞧见那颗被扔掉的菩提子,心头猛一阵颤。
晋磊又从袖中拿出一个人偶,那人偶胳膊腿儿摔断摔裂了不少,独独之前断过一次被粘好的地方完好无损。他居高临下地站着,抬手将那人偶猛地往地上一掷,“不喜欢不在意的东西全毁了才好!”
人偶“啪”地摔下,顷刻间分崩离析。晋磊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方兰生怔怔地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人偶,不知怎的忽然想笑,笑得却比哭还难看。
下午,方兰生寻去偏殿找元芳和小梅叙旧,只让白豆在外面候着。
三人假意唠了些家常,没说几句,话题便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了正事上面。
方兰生道:“他现下并不让你们出宫,未尝不是好事。你们只要远离那个什么李姑娘,想必也没什么危险。等过些时日,我再试试让你们出宫。”
王元芳点头,又问:“你须得尽快。我们倒是无事,我们与他并无甚仇怨,可他当初将老教主势力尽数驱逐,独独留你一人,只怕你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如此看来,危险的倒是你。”
贺小梅轻咳一声,拿眼神示意王元芳莫再多言。
王元芳愣了愣,挑眉疑惑地望向贺小梅。贺小梅半倚在榻上,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他一眼。
方兰生未见这二人之间的猫腻,只垂着眼道:“老教主当真没给过我什么东西——绝世秘籍、无上法宝、至尊神兵,都没有。我身上能有什么?能有什么值得他利用的?”
王元芳蓦然忆起慕容白当日所言,忙问:“你的青玉司南配呢?”
方兰生微怔,不解其意,将腰间的青玉司南配解下,“怎么了?”
王元芳凝眉道:“慕容白曾告诉我,古籍上书,青玉司南配内载有无双神功,练成之后,天下无敌。”
方兰生摩挲着手里的青玉司南配,心中抽痛,面上仍不甚在意的样子,蹙眉道:“可他从未跟我提过这玉佩的事情,更未向我讨要过。若说他是为了这莫须有的神功,我倒觉得不像。”
“那日慕容白也说,书中所记青玉司南配,似乎与你这个长得不太一样……不过你这玉一直戴在身上,确实保得你十数年的平安无虞,能趋吉避凶的,断非俗物。”
方兰生便又垂头,心事重重的样子。
王元芳嘱咐道:“总之不管他到底要做什么,你都要保护好自己,在我们一起出去之前,切莫让他再沾你的任何东西。”
方兰生愕然抬头,“一起出去?”
王元芳点点头,继而双眉一拢,板着脸道:“怎么?你难道还要留下来?他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晋磊了,兰生你可别犯傻——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方兰生神色一空,木然抬头,“我知道……可是我不明白,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我还没弄清楚他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我还没弄清楚他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我想、我想……”
王元芳听他语无伦次了半天却始终说不出想干什么,不由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这样留下来,不知还要牵扯出多少事。你没接触过这些,哪怕近得他身也没刺探不出什么消息,反而多一份危险——你自己想想,他从水仙教一个不知名的护卫走到今天,手里得沾了多少不干净的东西。你一个没吃过苦的懵懂少爷,玩得过他么?”
方兰生愣了好大半晌,这才明白王元芳只以为他留下是为了潜伏在晋磊身边刺探情报,不由心间涩然,脑中却因他这话隐隐约约有了个模糊的念头。
王元芳正皱紧了眉等着方兰生答复他一句,岂料屁股被人冷不丁踹了一脚,他立时转头瞪向躺在榻边的贺小梅。
贺小梅毫不畏惧地回瞪他,拧眉道:“你话怎么这么多?去去去!赶紧去给我再拿点吃的来!午时光顾着喊疼,没吃多少。”
王元芳见贺小梅神色不快的模样,也不知自己哪里惹了他生气,但总归听他的话也就是了,于是闷闷地向外走。
待王元芳出去张罗之后,贺小梅才挪到榻边坐着,问兰生道:“你跟晋磊已经是那种关系了?”
方兰生被他这么直白的一问问得呆住,傻乎乎地点了点头。
贺小梅叹了口气,嘀咕道:“怎么咱们都逃不过呢……”这么说着,贺小梅已拍了拍方兰生的肩,沉吟着道:“我这么跟你说,先前慕容白曾与我讲过,皇上要跟反贼势力硬来,胜算不大。你应该也知道一点,当朝皇上并无多少实权,反倒是亲王们借势欺压百姓。尤其是河东封地的宁王,气焰最盛,也最有野心。皇上与几大亲王周旋多年,稳住了别人,却始终压不下宁王。今次晋磊暗夺皇位,你觉得宁王可心甘?”
“如你所说,宁王既然是天家子弟,又本有篡位之心,自然不甘江山落入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手里。”
贺小梅点头,凑近了方兰生压低声音道:“现今虽还不过几日,但想必宫变这么大的消息已然传至河东。你看着吧,过不了多久,宁王必定起兵。”
方兰生惊讶地张大了嘴,“既然你们已料到他要起兵,为何不早作防范?”
贺小梅冷笑道:“现在可轮不到我们做防范——这是晋磊的事了。”
方兰生盯着贺小梅看了许久,恍然大悟,心中却涌上更多复杂的情绪。
贺小梅望了望窗子外透出的天光,眯眼道:“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可不止他晋磊会用!”
方兰生讷讷道:“可若真打起仗来,不也违了初心吗?”
贺小梅转回头看他,目中幽光晦暗,“的确。可这场仗已是在所难免。当初我们尽力阻止过,可结果还是一样……原本,若不是这次宫变,皇上已有法子削去宁王的权力,让他安分守己。只可惜……现在已经避免不了了。”说罢,贺小梅沉重地叹了口气,对方兰生轻声道:“我跟你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晋磊走到这一步,必然没什么好下场,你须得清醒,莫要越陷越深。”
方兰生抿了唇不说话,恰好王元芳拿了点心和果子酒回来,方兰生便起身告辞,垂了头颇有些仓皇的意味。
王元芳愣了一愣,忽然想起方兰生是喜欢吃甜食的,便道:“这些糕点和果子酒,你不吃些再走?”
贺小梅斜乜他一眼,不冷不热道:“兰生若是想吃,他那里的必定比你这好千百倍,你瞎操什么心。”又转头对方兰生道:“你快回去吧,待久了怕是惹人起疑心。”
方兰生点点头,步履匆匆地离开,倒像是在屋里闷得喘不过气,急于出门透气一般。
王元芳只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拿了盘子递到贺小梅面前,又见他坐着,急忙道:“你下来做什么?赶紧躺着,大夫说了让你少动,你还想留疤吗?”
贺小梅摆手推他,“热死了,大热天的躺什么。”
王元芳一点都奈何不了他,只好由着他来,手里拈了块糕点要喂他,却被他推开。于是王元芳不乐意了:“你不是说饿了?”
“嘿嘿,”贺小梅弯眸一笑,“我骗你的,谁让你那么傻……唔——”
后面的话没能说出来,因为王元芳气急败坏地用嘴把糕点喂给了他。
亥时才过不久,方兰生闲着无事,早早洗浴过后和衣躺在榻上,大睁着眼望着淡金色的床帏,听着外头侍卫跑过的声音,只觉胸口闷得透不过气。
不是伤心,也不是愤恨,就只是难受。
不多时,殿外传来一个太监的声音:“公子可安好?”
白豆守在外间,听见声音后进来瞧了一眼方兰生,转头开门跟那太监窃窃私语了几句。
方兰生屏息听了会儿,大概明白了是在追捕刺客。
刺客?
他心头猛地一跳,此时此刻,在这种时局下来这宫里的刺客,要刺的除了晋磊还有谁?
只是还不等从床上坐起来,方兰生便自嘲地笑了声——王元芳说得没错,晋磊能走到今天,最不缺的便是手段。
何况现在皇宫都尽在他手,区区一两个刺客,能奈他何?
又过了一会儿,外头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似乎是在交代什么事情。
方兰生听了半晌,听不太清,却见殿门那儿模模糊糊映出个黑影,高高瘦瘦的——是飞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