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浮屠完本[bl同人]—— by:粟己

作者:粟己  录入:06-13

白豆玩开了,也没疑心什么,答应着往流云殿奔去。
白豆走后,方兰生就慢悠悠从雪地里爬起来,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往梅林深处而去,穿过一道长廊,再往里走了几步。方兰生蹲下来,伸手刨雪,将里面用粗布裹着的青玉司南佩拿出来。
那块青玉司南佩面上看着还是好好的,但若仔细观察就能看出上面有一条细细长长的裂缝。
方兰生就盘腿坐在地上,看着它发呆。
没多久,他就觉得困意上头,身子疲软,索性倒在雪地上睡起了觉。
天上还在下雪。
方兰生再醒过来的时候是被白豆叫醒的,彼时他睁眼,见天光隐匿,夜色朦胧,周围围了许多黄灿灿的灯笼。
白豆叫醒了他后,一脸心疼地看着他,伸手搓着他的胳膊腿儿。
方兰生却将目光落在面前三步远处的人影身上。
晋磊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眼也不眨地盯着他,那眼神说不上埋怨也说不上愤怒,反而有几分萧索落拓。
晋磊的身后密密麻麻站了许多提灯笼的人,太监、宫女、侍卫,他们全都一脸急色。
白豆还在耳边絮絮叨叨地说:“少主,少主,可找着你了。我们找了一下午……你怎么能睡在这里啊,新落的雪把你埋了个严严实实,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现在可算是……你冷不冷,赶紧回去吧。”
方兰生想扭头看着白豆,可脖子都僵得动不了,只好仍然望着晋磊,却对白豆道:“我让你给我拿的手炉呢?”
白豆一愣,不明所以地从怀里掏出手炉放到方兰生手上,“一下午,都凉了……”
方兰生动了动手指,把手炉握紧了,“没事,是暖的。”
白豆觉得方兰生现在脑子肯定是不清醒,也不想多话,就想着让他赶紧回去烤烤火。奈何后边那位不发话,他一个人也不能把方兰生抬回去。
他这方才腹诽完,便听身后穿来晋磊辨不出情绪的声音:“回去吧。”
只是他却没来碰方兰生一下,倒是一干下人们把方兰生扶起来往回走。
这夜,方兰生断断续续地发起了烧,直烧得满脸通红,嘴唇却是惨白惨白的。
太医院大半的太医都围在了流云殿。
晋磊沉默地看他们给方兰生诊治,脸上的神色从最初的恐惧慌乱逐渐变成了释然。
还能有什么更坏的结果呢。
方兰生要是想下去陪方如沁,他晋磊也可以去陪方兰生的。
可症结在于,方兰生根本不想看到他。
方兰生恨他。
晋磊慢慢拧起了眉心,似乎不管怎么想,自己都是一条死路。方兰生不会给他希望,老天爷更不屑于给他希望。
刀子扎在身上的时候不觉得痛,冬天在结了冰的湖面上打坐的时候也不觉得冷,可这时候晋磊却觉得又痛又冷。
晋磊忽然生出一种念头来——当初自闲山庄奉命屠贺家满门,他就该死在那时的。
可转念一想,如果死在那时候,就遇不到方兰生了。
晋磊舍不得不遇到方兰生。
一直到后半夜,方兰生还是昏迷着,整个人糊里糊涂地发出些梦呓。有时候他笑着叫龚磬冬的名字,有时候他又尖声叫着晋磊的名字,更多的时候,他哭着唤“二姐”。
晋磊还是不说话,麻木地看着,也不靠近。
天色大亮的时候,方兰生才算是醒了。太医院的人立马端着煎了一晚上的药来,喜道:“可算醒了,可算醒了,喝了这碗药就齐活了!”
方兰生却不喝,只抬目望着晴光乍现的窗外。
太医和白豆劝了半晌,方兰生仍是一动不动。
晋磊身子一动,抬步走来,接过药碗坐在榻边,舀起一勺递到方兰生唇边。
方兰生终于转眼看他,双唇紧闭。
晋磊细细看他的眉眼,张了张嘴,喉头几番滚动却说不出话来。
方兰生还是那个表情,木然地看着他,像是在等一个宣判。
晋磊闭了闭眼,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嘶哑得不像话:“你喝了这碗药,我放你出宫。”
方兰生眼里终于有了点神采,晋磊看着他眼里的微光,只觉唇舌都泛起苦味,好似喝药的是自己。
方兰生推开晋磊的手,从他手里夺过药碗,挑眉问:“不骗我?”
晋磊突然就生出一股怨气来,强压着情绪道:“不骗。”
方兰生不再说话,仰头一口灌下药汤。
方兰生从来最讨厌吃药,尤其是这样闻着都苦的药汤。可如今晋磊看他这模样,猛然灌下一碗药,竟都面不改色。
方兰生到底是变了。
晋磊想,他喜欢的那个方兰生,可能再也不会有了。他还留着这个死气沉沉的方兰生干什么呢?
倒不如放手。
这样安慰着自己,晋磊才觉得自己好像又活过来了,才觉得呼吸有了点份量,心脏又开始跳动。
他告诉自己,他其实也可以不爱方兰生的,尤其是现在这个寡言沉闷的方兰生。
方兰生搁了碗,就要下床去收拾东西。
晋磊伸手拉住他,诧异道:“你干什么?”
方兰生转回头,瞪大了眼看他,目中有浓浓的鄙夷,“果然还是骗我?”
晋磊触电一般放了手,沉默了会儿,缓缓道:“现在不行……你,你病还没好……等你病好,等你身子好起来,我亲自送你出宫。”
方兰生禁不住冷笑了声,“我现在就好着呢。你又想拖到几时?”
晋磊脊背一僵,“我没有拖……我只是想你好起来。”
方兰生还是笑着,“我说我已经好了,你总也不信。我离了你才能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可你非要把我拴在这里,我到底要身体好到哪种程度才能让你觉得我算是痊愈了?”
晋磊抿了唇没说话,许久方道:“你什么时候能打赢我,就说明你彻底好了,我就送你出宫。”
方兰生脸上的笑冷了下来,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这明显是刁难,更是借口。
方兰生很快就又笑出声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直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笑够了,这才直起身子盯着晋磊的眼睛,红着眼一字一句咬着牙说:“我要你发誓,发誓只要我打赢了你,你就放我出宫,绝不食言。否则,你就死无葬身之地……生死都不能与最在意的人相见!”
晋磊皱了下眉,慢吞吞依言重复了一遍誓言,才换得方兰生暂时的安心。
方兰生想,晋磊这么执着于报仇,必是对贺家那些人有极深的感情,让他死了也不能与之相见,这已算是极毒的誓言了。
可他不知道,晋磊初初听到方兰生要他发的誓,脑子里浮现的只有他方兰生,连个贺家人的影子都没有。
为了能早日打败晋磊出宫去,方兰生总算有了点生气,吃得渐渐多了起来,闲着的时候也不总是发呆看书,常常在殿外练功。
晋磊倒不常来看他,给了他那样一个承诺之后,晋磊连流云殿都很少踏足了。
方兰生不愿意去细想这些,反正没有晋磊来打扰,一切都刚刚好。
之前瘦得几乎脱了型的人忽然之间又面色红润了起来,脸上的肉也终于回来了些。
有一次晋磊路过殿外,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不知怎么想的,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远远地望着空地上舞剑的那个人。
时光仿佛一下子倒转。
可晋磊心里却清清楚楚地明白着,尘微山上两人一教一学的日子,早已恍如隔世。
悲哀的是,他连怨都不知道该怨谁——是他自己亲手把方兰生推得越来越远的。
晋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近年来反而对报仇越发执着。
有时候他也会疲倦,会觉得累,心里想着,就这样吧,守着他的小兰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不管什么水仙教屠龙堂,也不管那些陈年旧恨。
可每当他生出这样的念头,脑子里总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他,当年贺家满门是怎么惨死的。
每天夜里,晋磊都没办法睡一个安稳觉——他总是梦到贺家和叶沉香。
叶沉香一直是晋磊心里的一根刺。
她本是一个真心实意爱着他的姑娘,可他却利用她的感情,屠了她满门,让自闲山庄做了替死鬼。
那是晋磊一生中第一次做那样的事,那样违背他的道德、良心、情感和理智的事。
叶沉香不该死的,叶家那些无辜的下人和亲眷也不该死的。
每每想到这些,晋磊对吕家的仇恨就更多一分。
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挣扎中,竟不知从何时起,晋磊满心只剩下报仇这个念头了。
他只知道自己要报仇,可却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报仇。
他时常会疑惑,十年前他的确是一心只为报仇而活,可自从上了尘微山遇到方兰生,他对人生的希望和企盼就比从前多了许多,对报仇的执念也褪却了不少。
初时接触屠龙堂的时候,他的心里就已经开始挣扎了……
现在回想起来,晋磊还很有些迷茫和疑惑——他究竟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这里的?
晋磊其实是怕的。他对自己感到害怕,他知道这样的自己不正常,可他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他怕的是,总有一天,他会控制不住杀了方兰生。
要练成青玉司南佩里的神功第七重,就必须这样做。
如此看来,让方兰生离开自己也是好的。
过些日子,天气晴一点的时候,不再下雪的时候,就送他出宫去吧。至于那个约定的比试,若是方兰生走前想打他两下消消气,他也愿意给他练手。晋磊这样想着,终于抬步离开,渐行渐远了。

好景不长,方兰生好不容易有了点活力,转眼却又病倒了。
那日原本都好好的,方兰生午后体乏,想休息一番,便上床躺了会儿。
黄昏时分,白豆来唤他用膳,方兰生一点反应也没有。
白豆又叫了几声,方兰生还是睡着。白豆想着自从方兰生多了嗜睡这个毛病之后,就经常不分白天黑夜的睡,每次都还睡得特别沉,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是以白豆想也没想就让人把饭菜撤了,等方兰生醒了再送过来。
可没想这一等等到大半夜,方兰生还是不醒。
白豆有些慌了,颤颤巍巍地摸了摸方兰生的脉搏,一摸才发现方兰生全身都是汗,烫得活像个火炉子。
几个太医来诊断过后,当场就吓得差点倒地不起——方兰生这状况明显是好不了了,要是真出什么事,皇上大怒之下指不定就要摘了他们所有人的人头。
事实上,上一次方兰生在雪里待久了冻出毛病来,几个太医就诊出了他体内有两股相争相斗的内力,但当他们回禀晋磊,晋磊却不让他们胡乱插手此事,只说让人给他调理身子。
原本上次就埋下了隐患,再加上这几日不加节制地劳损自己的身体,方兰生能抗到今天才病发已是凶险万分了。看这情形,必是之前就发过几回低烧,只是方兰生没声张罢了。
白豆咬着后槽牙看着太医扎针时痛得死去活来的方兰生,又听太医说他可能已经发过几次病却不让人知晓,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晋磊赶过来的时候,一干太医早已伏跪在地。晋磊一见就怒了,一脚踹下去,喝道:“让你们来治病,跪着干什么!”
被踢中的太医又颤颤巍巍地爬回来继续跪着,低着头抖着肩道:“方公子怕是……”他似乎是想了想,换了个委婉的说法:“怕是不太好医治……”
“朕不关心好不好治,朕只要你们把他治好。”
那太医忽然猛磕了一个头,大叹道:“臣等学艺不精!”尾音竟有几分凄厉的意味。
晋磊有些站不住,往后微微退了退,又转头去看躺在床上满头银针的方兰生。
“说清楚。这才几日,怎么会如此严重?”晋磊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
太医皱着眉叹道:“原本那股内力没这么凶猛,但方公子心绪起伏过大,又……又差点睡死在雪地里,无意间调动了内力……心脉、心脉已被侵占了一半了。”
晋磊紧抿住唇,许久才大骂道:“庸医!”
几个太医大气都不敢出,直到晋磊下一句话响在寂静无声的大殿里:“方兰生不能有分毫闪失。如若不然,今日不会有一个人能离开这殿内。”
一堆太医全都面面相觑,却忽听最后头一声突兀的响动。
殿中人都齐刷刷转头看去,那是个跪在最末尾的年轻太医,此刻满头大汗,想是吓得不轻。
晋磊鹰隼一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立时觉得如芒在背,忙低下头想要磕头。
晋磊却在这时候开口,“朕只给你们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内,不能让他活蹦乱跳地从床上站起来,你们——就一个一个排着队去陪葬。”他抬手指了指那个年轻的太医,“第一个,从你开始。”
那太医脸色憋得通红,竟是吓得尿了裤子,许久才哆哆嗦嗦叩头道:“微、微臣有个法子,不不不知可否一试。”
晋磊瞧他吓成那副样子,对他的医术也不抱什么希望了,只道:“你先说来听听。”
那太医疾走上前,跪地道:“既是两股内力相冲,那就用最简单的法子,将……将方公子的武功废除,连带着他自身的内力没了,不就正好解了燃眉之急么?”抬眼瞥见晋磊面色沉凝,他又磕着头道:“这已经是微臣能想到的,最行之有效的办法了。”
旁边一个太医沉思半晌,也附和着道:“这办法,确实是目前最为稳妥的办法。只是废除武功一则需要内力较深的个中高手,二则需要方公子意志坚定……否则,废除功力的过程奇痛无比,有如万箭穿心,方公子若是承受不住,只怕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晋磊越听越沉了脸色,其实怎么想,废他武功这个方法的确是最不容易留下祸患的。但晋磊知道,他不能这样做。
琴川方如沁之事已经让方兰生恨毒了他,若再将他武功废除,只怕这辈子两人都只能形同陌路。
可难道要看着方兰生长睡不醒么?
晋磊心中倏然涌上一股悲凉,一种被命运掌控而无法自救的怆然。
他原本的计划是等到二月份圣水仙花期一到,就拿圣水仙来给方兰生驱除青玉司南佩里的内力。这样既于他身子无损,也免得自己为他分心。
可如今方如沁之事给方兰生的打击太大,他竟是等不到来年二月了。
晋磊算进了老教主,算进了屠龙堂,算进了李芙妆,算进了吕承志,可偏偏没算到宁王,没算到方如沁,没算到方兰生对他能有那么大的影响。
更没算到,方兰生会对他厌恶至此。
既然……都厌恶至此了,多恨一些,也没什么差别。
“飞鹰,废他功力。”
方兰生是被痛醒的。
全身经脉都痛得无法言喻,偏偏意识总也不能完全清醒。方兰生觉得自己仿佛浮沉在岩浆里,鼻子和嘴巴都被堵住了无法呼吸,脚下似有森森白骨将他往下狠拽。
龚磬冬死之前,他带着他逃命,从那条河里游过的时候是这种感觉;七夕夜里游湖遇袭,他在被血色浸染的水里喘不过来气的时候也是这终感觉。
现在浑浑噩噩的意识里,仍然是这样的感觉。
似有一股热气自他丹田汇聚,散过四肢百骸,全身经脉和穴位都似有万蚁啃噬,最后那股热流集于心脉处。
一瞬间,方兰生的身子止不住地痉挛起来。几个太医忙上前压制住他的手脚,方兰生痛得满脸是汗,眉毛皱在一起,尖声叫了起来。
晋磊手指动了动,似是听不下去要抬手捂住耳朵,可那双眼睛却眨也不眨地望着方兰生。
方兰生就是在这个时刻猛地睁眼醒了过来,身体本能地挣扎着,几个太医都差点压不住他。
方兰生还没意识到现如今是什么状况,便见晋磊迈步上来低低道:“小兰,那股内力压不住了,我们等不到圣水仙开花了。为今之计,只有暂时废了你的武功……”
方兰生瞳孔遽然一缩,嗔目欲裂。
晋磊微微别开眼,“你别怕,你别怕,等这一切结束就都没事了。我会补偿你的,小兰,别怕。”
身后飞鹰的掌心滚烫,方兰生感到体内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碎裂,然后晋磊捏住了他的虎口——
方兰生那一刹那出奇地平静,连一声细微的闷哼都没有,大概是痛入骨髓,言语动作都已不能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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