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风矮身摸索一阵,但听机关轻轧,道:“这里进。”
密道深达百丈,尽头是唐府酒窖,众人鱼贯而入,唐风命心腹道:“你二人在此镇守,一炷香后封堵石门,遣人暗中看守。”
当时开辟运输路线,血手曾来此一二,眼见暗道分有岔路,道:“不是去你那里?”
唐风在前领路,闻言道:“主上有令,唐府家将与部众不可过从甚密,以防有心人猜忌,我在附近置办了一所别院,命人打通密道,作为往来部众的联络点。此事本已禀报主上,不过发生眼前之事,还未通告你们罢?8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恕!?br /> 血手了然道:“主上和我提过,没想到你动作挺快。”
扬手一声令下,众人随即转往岔道,直到唐风所说别院,出口亦是一处窖藏,乍看毫不起眼,四周假山密林,正是后院,即便如此深夜,机栝轧响,也不会惊动邻里,足见唐风思虑缜密。
毒影揭去披风,露出靛衣银饰,嗔道:“这味道,真是难闻死人,快把事情办了,好向主上复命。”
血手点头道:“报案的有几户?”
唐风命人取来文案,道:“一共三户,其中一户是镇上富绅,在本地也算有头有脸,所以才能说动官府,其余两户是附近村郊的,佃户出身,没有什么来路。”
毒影轻弹响指,袖中钻出只蛊蜂来,笑道:“去,让孩子们找点东西来,方便找人。”
黄蜂能知人语,依令闪出窗外,倏忽飞走,不多时,几声衣袂破风,有半魔越墙而出,几个起落,消失眼界外。
血手收回视线,转而道:“你跟我去衙门一趟,看看人类是怎么办事的。”
话虽如此,却是目中讥诮,极为不屑。
唐风见二人整装出发,轻道:“你们一切小心,稳妥为上,我先回覆天顶。”
血手一顿,道:“一有消息,毒影会传信主上……让他,别太挂心。”
唐风莞尔道:“……我一定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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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世离端坐椅上,闭目沉思,一人气息倏忽而至,貌若恭敬道:“主上。”
那屡屡轻烟悬浮在侧,除却枯木不作他想,如此故弄玄虚、语意轻佻之人,亦是不久前表明正身,宣誓效忠,扬言对魔君忠贞不二之人。
但姜世离从未信他,枯木所谓忠诚,不过挂在嘴边,其目的为何,始终成谜,二人各怀心思,又十分默契、对那些悬而未解之事,闭口不谈。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覆天顶正值多事之秋,枯木手中、那些难以理清的人间脉络,对巩固半魔生存之地,大为有益,皆因如此,二人名为主仆,实则暗中提防,彼此小心翼翼,互为试探。
枯木终于现身,一袭黑衣、森白面具下脸容,只怕从未有人知晓。
魔君并未睁眼,只是食指点在座上,道:“枯木,隐瞒不报,你可知罪?”
此言乍听未曾动怒,更有几分慵懒之意,只是随那知罪二字迸发骇人威压,骤然令在场惟一之人背心寒凉,但觉稍有违逆,那点在座上之手,便会扼紧自己咽喉——
蚩尤后裔……魔君,呵呵,这力量,当真……好得很。
那一双眼瞳,随之透过面具,直视面前年轻的君王,虽然还显稚嫩,但假以时日,难以估量,尤其是数月来,城府日益深远,有趣——
这当真是此生还未得遇、经他手雕琢最完美的棋子,龙溟所言不虚,若有不慎,恐怕前功尽弃,必遭反扑。
枯木不动声色,仍是故作谦卑,惶恐道:“这……属下不知,主上是指何事?”
姜世离食指点在椅上,不再动作,那气息微微一滞,枯木心知,此乃震怒之兆,目下还无动作,是有意听辩,当即道:“启禀主上,若主上所指,乃属下今日来报之事,这……属下实有苦衷,望主上恕罪。”
话犹未已,姜世离睁开眼来,目中寒芒烁闪,厉声道:“说!”
枯木遵命道:“主上有所不知,近日不少人间孩童走失,属下以为,此乃人界事务,与我半魔毫无瓜葛,毋须插手。但官府之人四处走动,总对我督运粮草一事有所影响,为襄助无天尊者,属下一直暗中行动,难以及时回禀,还请主上恕罪。”
魔君不置可否,只是怒气略微收敛,道:“我半魔子嗣无故走失,二者关联,你作何想。”
枯木自怀中摸出一卷卷轴,呈上道:“此事……或与一人有关。”
姜世离颔首道:“何人?”
尚未翻开卷轴,却听枯木启口道:“正是折剑山庄弃徒,徐杰。”
乍闻故人之名,魔君神情未动,只将卷轴甩往案上,示意道:“说下去。”
目中几分审视,枯木一惊,自知失言,以此试探姜世离,实属不智,转而顺从道:“为保押运万无一失,属下曾在青荷镇逗留,一日夜半,远郊黑风狂作,联想近日走失传言,故而前往探查,忽见一人形迹可疑,身形样貌,却是与徐杰无异。”
弃徒。
短短二字,便如尖针一般,直刺魔君胸口,但姜世离始终目无表情,究竟这两字能否刺伤他,饶是枯木也堪不透。
守得滴水不入、攻得突如其来——
姜世离,蚩尤魔君,不错,能为我夜叉所用!
姜世离执起卷轴,不论枯木目的为何,一日摸不清他实力,便不可轻易动他,魔君心下了然,枯木未曾在覆天顶露面,却难以断言,有多少来投妖魔,与他有所牵连——
即是,枯木亲族。
遥想当日,他看似屡屡谏言、出言相告,但面对自己时,总有一副居高临下、不可一世态势,如此雄心之人,岂会屈居人下,究竟枯木所谋,是为人间半魔、亦或其他人事,始终未能堪破。
惟有一事,魔君万分笃定,枯木如此忌惮于他,当有深意,是以他在一日,就不容枯木斗胆放肆,危及覆天顶分毫!
卷轴上述一概始末,姜世离看罢,淡然道:“……徐杰当日败于血手之手,已成废人,既然逐出门派,焉敢造次?”
枯木故作正色道:“皆因如此,才更心切眼前之事。”
姜世离眉心微蹙,听枯木一一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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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两道人影翻身院墙里,落地无声,血手功聚双耳,捕捉人声,道:“这里。”
毒影施展隐蛊,二人匿去行迹,一路往书房而去,到廊下,听一人道:“多谢老爷,浩儿能平安回来,多亏老爷担待。”
那名老爷之人捻须故作一叹,道:“这也是封老兄你福泽深厚,令子才能顺利救出,只是眼下这形势,其他孩子还很难说,员外你看?”
先前一人、封员外干笑几声,道:“自然自然,此番我儿平安归来,也是多得祖上庇佑,正与内子商量,带着浩儿回家祭祖,不会妨碍老爷办案。”
继而压低声音,道:“此乃鄙人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老爷万勿推脱。”
二人心照不宣,老爷假以推诿,又敌不过员外盛情,旋即把钱囊收下,二人客套几句,员外起身道:“天色已晚,这便不打搅老爷休息,明日还得赶早。”
老爷相送道:“我这就让下人把侄儿叫来。”
血手冷笑一声,对毒影道:“你跟上那对父子,问个明白。”
毒影素手微扬,蛊蜂应势而动,借天幕遮掩,悄然附在那员外身上,转而道:“那这里就交给大哥了。”
边把一粒丸药递给血手,后者接过,道:“小心点。”
毒影嘻嘻一笑,道:“哎呀,我的本事你还不清楚,一会儿就好!”
血手颔首,二人兵分两路,毒影一展身形,追上员外父子,血手则见机行事,推窗而入,将丸药兑入茶水中,翻身到梁上,不多时听得脚步声,是那老爷送客回来。
眼见将门拴上,翻看怀中钱囊,血手冷笑一声,估料不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此人见钱眼开,不细数上一番,只怕不能安寝。
那老爷果然端坐椅上,一边点算银钱,一边还觉口渴,便斟了茶水,岂知越喝越渴、越渴越困,渐渐泛起迷糊,继而上身一倾,歪倒桌上,显见昏沉过去,血手思忖药性,少待片刻,提声道:“起来。”
老爷脑中发懵,忽觉有人说话,便恍惚坐起,却是神思不属,只字也想不起,直觉不对,心神却格外放松,开口竟道:“谨遵主人吩咐。”
正是毒影研制,专司刑讯、逼供的丸药,与一般丹药不同,炼制时佐以大量奇花异草,所采蛊虫又以魔息喂养,莫说凡人心志不坚,便是修行之人,也难以抵挡。
血手眼也未抬,多看一分都是嫌恶,寒声道:“你做的什么交易?”
老爷乍听下双眉皱起,心道万不可说,却碍于药力,断续道:“将孩子……交给,道长……便可长命……不老……”
血手道他双目无神,还在药力中,但言辞模糊、闪烁不清,想来此正关键,皆因心中设防,故而决口不言,只是心志被夺,难以掩藏,以他作为、兼且眼下之言,只怕——
有人假借神道,其实拐贩孩童?!
神道……道长?此人是何来路……
那老爷言道半途,便不再答话,额头惊汗连连,显见顽抗,血手喝道:“说!”
一边却在思忖,此药看来不济,回头当与毒影细说。
老爷心头一颤,骇于他威慑,脱口道:“是是……前几日镇上来的徐、徐道长,给给……给我们服了一种丹药,说是可以长寿不老……条件是要听……听他话,找十来岁的男童,不然就要死……又说如果成了,就可以飞升成仙、到时候连我们也……也可以……”
也可鸡犬升天?
笑话!
血手目中赤红,涌起杀念,道:“人在哪里,如何交易,暗号是什么!”
言罢右臂一振,指掌溢出魔息,那老爷本能惊惧,一时抖如筛糠,却是不受控制,一一道来,血手红瞳乍深,一掌往他天灵——
血手,我欲立教。
血手心头一滞,掠过蚩尤冢内,魔君对他言道。
彼时未曾细想,只道魔君立志,率众披荆斩棘、直达乐土,他是他臂肘、护法,理当侍卫在侧,不容他想,而今看来,他当真明白主上决意,解他隐衷、知他用心?
血手眼中,姜承自命姜世离一日起,已然蜕变,从形貌乃至行事,毅然决然,与过往再无瓜葛,血手信任他,一如信任自己,无匹的力量、傲然的雄心,这样的姜世离,不可能再有人击倒,露出那般茫然失措的神情。
比起血手,姜世离更清楚人界法则,并非温饱生计,而是何谓尊严,远胜以往苟活,再不用受人□□、肆意滥杀,要半魔堂堂正正、在人界立稳脚跟。
因而血手扼着眼前人咽喉,再下不去手。
他终于明白姜世离的决意。
半魔生存大为不易,要在这人界立足,一味扩张根本毫无益处,只会招来凡人猜忌,是以姜世离主张,根基未稳前,切不可锋芒毕露,而是韬光养晦、静待时机,起初有人不解,众人前来投诚,是为不再东躲西藏、终日惶惶,既然魔君承诺庇佑,何以还要在此掩藏?
但除此外,亦别无去处,留在覆天顶,尚有妖魔同属,总比回到人界,再受追剿来得好,那声音终是淡去,而姜世离从未辩解,但血手是懂的。
他记起幼时颠沛流离,为饱生计,常作陷阱捕食,他窝在丛中,一动不动、紧盯猎物,运气好些,很快便能饱餐一顿,运气差些,便等上几日,也碰不上一两只,但他必须忍,自小到大,他最常做的事就是忍,只有忍而不动,才能让猎物疏忽大意,落入陷阱。
彼时有多弱小,覆天顶就有多危困,惟有忍到强大时,才能一击搏杀,让世人惊叹,再不容小觑。
血手早有觉悟,他是魔君护法,是他的刃、他的盾,姜世离所要开拓的盛世,他拼死也要守护,因而再不能如过去般意气用事,一旦人魔纷争,以覆天顶目下实力,定为世人所不容,群起而攻之,那便如千峰岭——
血手,我欲立教。
主上,血手……
“誓死追随!”
血手一掌劈晕了眼前人,他目中赤红,牙根咬得生疼,但他必须忍,为了主上、为了万千同族,必须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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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手翻下院墙,与毒影会合,后者奇道:“大哥,怎么那么慢?”
她见血手面色不豫,以为不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二人边走边行,血手摇头道:“你问出了什么?”
毒影答道:“那什么员外丢了儿子,就告到了官府,谁知道就那么巧,被那老爷找着了,说来说去就是叫他拿钱来赎,还叫他别到处说,不然保不住他儿子。那员外也是没出息,就那么拿钱消灾……我拿药给那小孩吃,他也说不出自己究竟被谁抓的,真是浪费。”
言罢嗔道:“我还放了不少蛊蜂在那小孩身上,谁知道转了圈还是回到官府的密道里,白费我功夫!”
血手冷笑一声,道:“哼,贼喊捉贼。他自己抓的人,当然藏自己家了……其他人回来没,找到线索没?”
毒影把手一指,道:“喏!就在那方向,我让孩子们先过去了。”
血手顺势望去,点头道:“和那老爷说的一样,你派人把消息传回去,和我上山。”
毒影神情一喜,笑道:“是不是要去打架?嘻,这下我的宝贝们有得吃了。”
血手双拳紧握,极力抑制杀心,为分心神,转而道:“阿萝。”
毒影尚在跃跃欲试,闻言道:“怎么,大哥?”
血手摇头,道:“那个药还需要改进……”
毒影奇道:“哎呀,不好使吗?我觉得挺好用呀,大哥你快说说,哪里不好……”
二人一路去远,直到没入夜色。
一劫.中
魔衣接获指令,当即整顿人马,令幻月负责分坛事宜,火速赶往总坛,事实上,近日周遭村落,亦有类似事件发生,但半魔生活隐蔽,与人类全无瓜葛,既然未曾危及同族,便毋须多作勘查,只派遣一队人马,在附近留守,以防官兵搜山。
到达覆天顶时,天色已暗,魔衣直奔神殿,此时唐风送回毒影消息,姜世离思忖道:“玄火,你先回分坛,安抚部众。”
玄火心有不甘,请缨道:“主上!眼下孩子们生死不知,属下——”
魔君颔首道:“正因如此,你更该把持大局。此事你一部危害最深,鬼眼一人恐怕难以应对,倘若再生差池,你如何自处?”
玄火语塞,当真如鲠在喉,却知魔君用意,才是目下应为之事,无奈顿首道:“属下……遵命。”
唐风在旁道:“主上,魔衣前来复命。”
姜世离点头道:“无天,新来部众安置如何?”
唐风坦言道:“回禀主上,太半已安置妥当,只是……丢失孩子的,一时半刻不能融入。”
骨肉亲情,乃人之常情,眼下遭此横祸,实属可怜。
姜世离轻叹一声,道:“如此……为防众人闻听此事消息,念子心切闯下山去,再遭不测,传我谕令,若无手令,任何人不得擅离总坛,违者依令论处。你与其余卫队,需严守各处要道,不容有失。”
唐风领命道:“属下这就去。”
魔君点头道:“玄火,你与无天一并退下吧。”
此时魔衣上前,与二人擦身而过,听玄火涩声道:“兄弟,交给你了!”
魔衣了然,掷地有声,道:“放心,没事的。”
旋即屈膝道:“主上,魔衣前来领命!一切准备就绪,只待主上发号施令。”
姜世离眉心微蹙,拂袖道:“事不宜迟,详情路上再说。”
魔衣一怔,道:“主上之意……?”
姜世离冷笑道:“不论真伪,既然修仙之人参与其中,我自然要会上一会。”
魔衣讶然,道:“主上不可!此事由我、血手及毒影三人坐镇,即便对方强悍,也未必讨得便宜,主上应以我族为重,不可贸然行险!”
当日蚩尤祭坛,眼前魔君如何以身作挡,勉力护住他与血手幻月三人,此情恍如昨日,尚且历历在目,倘若再有闪失,叫他等情何以堪,如何当得起当日誓言。
姜世离神情未变,断然道:“毋须多言,我心意已决,去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