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兄弟之情从此断绝,你好自为之罢。”
时何弱左手撑着地一点点站起身来,而后再也没有半分犹豫地走出了大牢。
右手的疼痛剧烈而分明,血液大量的流失让时何弱头晕目眩,脚步虚浮。
时何弱咬了咬牙,使劲掐了自己一把:“快到了,快到了。”
不知走了多久,时何弱终于到了发现徐大尸体的深坑。
在黑夜的笼罩下,黑黢黢的坑看下去好像没有底,就如同吃人的恶魔的嘴巴让人心生畏惧。
时何弱只看了那坑一眼,便纵身跳了下去。
这样的夜实在太黑,实在太静,叶紫苏害怕地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她提着竹篮子,一步步地往前走。
小小的火堆被升起,叶紫苏一边将纸钱扔进火里,一边哭泣着:“我求求你了,不要再缠着我了……我真的快要疯了……放过我罢,放过我罢……”
“嘶!”叶紫苏一个没注意,右手的食指便被火烫着了,她刚举起右手想要看看伤势如何,却忽然听到了深坑里不断地有声音发出。
叶紫苏一张小脸顿时惊得半分血色也没。
“徐大……徐大来找我索命了!”叶紫苏慌乱地爬起身来,想要逃跑。却听得深坑里传来清晰的人声。
“你已经害我死过一次,现在你还想再害死我一次么?”
“不,我没有!我没有!”叶紫苏抱住自己的头,痛苦地叫喊道:“是你,是你自己害死你自己的!你若不对我起歹念,我又会仓皇逃走,你若不执意追逐我又会掉入这深坑之中?这深坑又不是我挖的,我哪里害你了?我原本是一片好心看你因脖子上的上失血过多而晕倒在雪地,故而施术救你。然而却不想你恩将仇报,反过来竟要对我做那禽兽之事……”
“原来竟是如此的么,这样说来的话,那禽兽当真是死有余辜。”
时何弱此时不再装着腔调说话,因而叶紫苏很快便认出了是他的声音。
“白公子……怎么是你?”叶紫苏提着灯笼走到了深坑旁。
“嗯,是我。叶姑娘。”时何弱笑了笑,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叶姑娘,夜深了早点回去休息罢,以后不要再一个人来这里了。给那样的畜生烧纸钱不值得的。”
“那白公子你呢?”叶紫苏登时急了:“白公子你怎么好端端地就掉到这里来了?不行,我得想办法拉你上来!”
“不要!”时何弱喝住叶紫苏:“不要拉我上去。”
“叶姑娘,你应该知道我为甚么会在这里。”
叶紫苏白了脸色,咬着下唇,泫然欲泣:“刚刚那个人是你?”
“嗯。”时何弱颔了颔首,低声道:“对不起叶姑娘。因为这件事牵连到了我的亲人,所以我……”
“不过没事了,叶姑娘一切都过去了。”时何弱忽而换了一个轻松的语调道:“不会有人知道这个秘密的,你放心。”
去了鞘的匕首在夜里发出寒光。
“不要!不要!”叶紫苏跪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喊道。
“叶姑娘不要怕,我身上带了遗书的。我的死不会惹上任何人的。”时何弱微微一笑,放轻了语气:“叶姑娘不是一直说想去江南看看么,明天就会有人来接你和你爷爷还有哥哥去江南了。”
带着寒光的匕首再一次被高高地举起。
“不要!不要!”叶紫苏不停地摇着头:“难道难道你就不想想你死了以后你的亲人会怎么样么?”
二哥与安庆王楚函之间的事,时何弱已通过空空道人知晓了。在去刑部大牢之前,时何弱其实还去了一个地方安庆王府。
时何弱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现在的身份。一与安庆王楚函见面,他便一言不发地跪了下来。
楚函一看到时何弱以为是时玉守,当即欣喜若狂。却见时何弱跪在地上几次三番地想要拉他起来都不行。
楚函急了:“于渊,你有甚么话不能好好说的么?非跪着干甚么?你膝盖不好你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也不怕跪疼了的么?”
“我有两件事要求你。”
“两件事算甚么,就算两百件我也答应你。你快起来好不好?嗯?”楚函拉住时何弱的肩膀。
“在没有说出来之前,在你没有答应我之前我是不回起来的。”时何弱依旧固执地跪着。
楚函无法,只好顺着时何弱,忙不迭点头道:“好好好,你说你说。”
“第一,我要你救柳白蔻。”时何弱语气坚决。
楚函愣了一瞬,半天才迟疑着答应了。
“第二,我要你娶她。”
楚函僵在原地,许久才看向时何弱问他为甚么。
时何弱避开楚函的目光,只继续低头跪着。
时何弱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只觉得膝盖都快要废了,地上的寒气拼命地钻进自己的骨缝里。
“好,我答应你。都答应你。”楚函一手扶起时何弱,一手搭在时何弱放在膝盖上按揉的手:“所以起来了好不好,地上凉。你的膝盖不好。”
等到安庆王大婚的时候,有一个人会找到李长笑会给他一个箱子,之后李长笑在参加安庆王婚宴的时候这个箱子又会被送给安庆王。
在之后安庆王就会知道柳白蔻的真实身份了。
他苦难一生的二哥终于有了一个坚实的依靠,挺好。
大哥的腿只要换了骨就能走了,自己死了,大哥的腿也就有了。桃红姐姐和大哥的婚事也会成了,这样挺好。
至亲无所未了,甚好。
时何弱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闪着寒光的匕首再一次逼近心口。
“那你爱的人的?你想过你爱的人么?”
匕首顿住。
“我怎么敢呢……”握着匕首的手颤抖起来。
“哐当”一声,匕首落地。
时何弱将脸埋在手心里。
他怎么敢想,怎么敢?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那人的眉眼,那人的笑,那人的温柔与一直默默的纵容与付出。
和那只狐狸比起来,他这只老虎可真是蠢多了。但难道不对的么,狐狸就是比老虎聪明的,不然哪里来的狐假虎威的故事?
老虎就是要被狐狸骗的,狐狸长得太美,狐狸太聪明。
而更重要的是那只美而聪明的狐狸爱着一只固执闹腾的老虎。
狐狸太狡猾有太多的事都瞒着老虎——小小的风寒怎么几日了都不见好?为甚么明明医术高超的狐狸怎么自己都变得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狐狸瞒了老虎甚么事,或者说——狐狸出了甚么事了?
“白公子,拉住绳子!”叶紫苏向着时何弱扔下了一根绳子。
“叶姑娘……”
“白公子你若不上来,那我也跳下去陪着你一块死,你信不信?”
时何弱错愕,许久才轻轻叹了口气:“叶姑娘……”
“你快拉住绳子,我把绳子的另一头绑在了一棵大树上。所以你不必担心尽管往上爬,这是我爷爷上山采药攀岩的绳子,是非常牢的。”
天色渐亮,叶紫苏与时何弱双双精疲力竭地躺在草地上。
“咯咯……”叶紫苏突然捂着唇笑了起来,转头看向躺在旁边的时何弱:“白公子,我说这绳子很牢的罢?得亏我出门都把我的百宝袋带着。”
“嗯。谢谢你叶姑娘。”时何弱认真地看着叶紫苏。
叶紫苏的脸染上红晕,她坐起身来,从包里翻出东西来给时何弱处理伤口。
“你的手上也有伤。我自己来罢。”时何弱指了指叶紫苏手上因刚刚拉他上来时被绳子勒出来的伤痕道。
叶紫苏不肯,待她帮时何弱上好药后,时何弱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笑道:“那就由我来帮叶姑娘你上药罢。”
叶紫苏害羞地低下头,摊开手。
“白公子,我们去衙门罢!”时何弱一帮叶紫苏包扎好,叶紫苏便站起身来。
“……叶姑娘,你想好了?”
“嗯。”叶紫苏点了点头,没有一丝犹疑。但她很快又看向时何弱,怯怯地开口道:“可是……白公子能送我到衙门门口么?我一个人有些怕。”
到了衙门门口的时候,叶紫苏红着脸向时何弱提了个请求:“白公子,你可以……可以抱一下我么?”
叶紫苏的心意昭然若揭,时何弱此刻又怎会不知。他静20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静地看着叶紫苏,温柔地开口道:“紫苏,相信我。你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好么?”
叶紫苏慢慢垂下手臂:“不会了,我不会遇到了。走进这扇门我连爷爷和哥哥都再也见不到了。”
“白公子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我爷爷还有哥哥好么?我怕他们会伤心。”叶紫苏转过身,把自己最后的心愿说出来。
“你会见到的,会再见到爷爷也会再见到哥哥,更会遇到比我更好对你更好的人。”时何弱走到叶紫苏身边,轻轻地拉起她的手:“哥哥陪你进去,嗯?”
叶紫苏心里一暖却也一酸,但又很快释怀回来——自己马上就要死了,这一声“哥哥”也算是全了自己的一份念想。
叶紫苏供词无疑为徐大之死的案件反转提供了可能。
再经过了五六日的翻查,案件的真相终于水落石出。
时何弱找到赵同询问三司会审的结果如何。
三司会审虽说是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中丞三者主判,但赵同作为刑部的第二把手,在案件探讨和定性论罪的时候也是参与在其中的。
赵同静了片刻,方才回答时何弱:“宋大人,苏大人都主张无罪释放柳白蔻和叶紫苏。但海大人坚决不同意,他认为死罪自是可免,但活罪也难逃。柳、叶两人终究是与徐大丧命有不可舍分的关系。”
“海大人果真是公正无私。”时何弱点了点头,还笑了笑,似乎并不意外海振会做出如此决定。
“你不意外?”赵同道。
“海大人是个好官。”时何弱说罢,挥了挥袖子走出了刑部。
“敢问海大人打算如何处理柳、叶两人。”时何弱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各杖刑二十。”
时何弱弯眼笑了笑,拍掌道:“海大人判得好。”
海振皱起眉头看着跪在下方的时何弱:“好?”
“若无柳白蔻拿金簪刺伤徐大,徐大不会因流血过多昏倒在地。若徐大没有昏倒在雪地就不会被叶紫苏所救,叶紫苏不救徐大,徐大就不会起了歹念想要侵犯叶紫苏,叶紫苏不跑,徐大就不会掉入陷阱……柳、叶二人是该受罚。”
海振沉默地看着时何弱,并不说一字。
“可是……大人。柳、叶二人乃是女子,二十杖刑下去,他们可还有活命的机会?徐大之死,纵然与她们有关,但说到底是徐大自作孽。杖刑对于她二人来说太重。”时何弱接着道,而后对着海振深深叩首一拜。
海振静了片刻,方才抬眼看向时何弱:“那你以为该如何?”
“四十杖刑由我来受。”时何弱面不改色道:“父亲生前与柳相交好,而柳白蔻是未来安庆王的王妃,安庆王是我大勐国的天柱。打不得,关了几十天已算是惩戒了。”
“叶紫苏原本是好心救人,却不想被毒蛇咬了一口。她只是年纪小,胆子小。她是我的义妹,她犯了错我这个当哥哥的就该担着。”
“断没有这样代人受过的事的!”海振拂袖欲走。
“还请海大人成全!还请海大人成全!”一个个响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暗色的血在地上绽开。
海振被这一声声的磕头声震得难受,看着时何弱又不由地想到这是时启章的儿子——是忠义之后。
“罢了罢了。”海振摆摆手。
“多谢大人成全。”
待殷书欢、时慎守、李长笑赶到大理寺的时候,时何弱杖刑刚刚行完。
“海大人说了,三十板子就够了,不必打了。”
时何弱抬起头来对着那跑来通知的小厮,微微笑了笑:“谢谢小哥,我代我替海大人道声谢。”
时玉守与柳白蔻被放了出来,时玉守望着趴着的时何弱,半天才说出了一句话来:“时何弱,你疯了么?”
而一旁的叶紫苏早就哭成了泪人,扑到时何弱身边:“白公子,你怎么那么傻啊。”
时何弱虚弱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叶紫苏的头:“哥哥说要让紫苏以后遇到更好的人,那就要做到啊,说话要算话。”
“那你说话算话了么?你说过你会好好珍惜这条命的!”一直站着不言的殷书欢突然对着时何弱怒吼出了声。
“你凶他做甚么?”李长笑顿时大为恼怒,伸手推了殷书欢一把。
时何弱摇了摇头,对着殷书欢勾了勾手:“殷狐狸哪里会凶我啊……”
时何弱一点点擦去殷书欢眼眶里打着转的眼泪:“殷狐狸,我没有说话不算话。我这不是……撑到你来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2017年7月13日,凌晨2点37分。
5700+长更
人生啊,欠的债都是要用生命还的。
断更啊,活该现在做一个空巢孤寡老人啊~
w不过将军正式进入完结倒计时还是超开心der~
啦啦啦啦啦啦啦~
第61章 —六十章—
泰安三十九年,齐王楚赫勾结羌兵,集结十三万兵马,直捣京师。
安州失守,就意味着京城失去了它最重要的屏障。此时的京城如同一块放在砧板上的鱼肉,虽未完全到了任人宰割的地步,但情况同样是万分危急,不容乐观。
更重要的是,因着当初文和帝楚权极其看重安州之战的胜败,以致于在派遣派时启章去安州平定叛乱之时,文和帝楚权近乎是抽调出了京师所有的精锐部队去支持时启章。
然而……安州之战败了。
大勐国多数的精锐部队也折损在其中。
叛军一路攻城夺池的消息飞一般地传进京城里。
兵力空虚,叛军来势凶猛——京师上到大臣官吏下到贩夫走卒无一不是终日惶恐不安的。
朝堂之上主战派和主和派天天争论不休。
文和帝楚权坐在龙椅上,神色怠倦地看着台阶之下争得面红耳赤的两派,金銮殿的朱红大门外又一道军事呈报递了上来。
“傑城也已经失守了。”文和帝叹了口气:“战情紧急,京师也可谓是危殆。诸位到底有何想法或是解决之策?”
台下的大臣各各面面相觑,沉默无话。忽而有一人从跪拜的大臣中走出列来,跪在文和帝面前,大声道:“臣昨日夜观星象,发现天象有变。帝星式微,红星赤盛,天势可危!为今之计唯有南迁才可破此灾劫啊!”
说这话的并不是一个甚么多大的官,而是翰林院里区区六品的侍讲学士——徐珵。
徐珵的官虽然不大,可此时此刻说的这番话作用却很大。眼下的京城人心不稳、兵力匮乏,反观之敌军却气焰正盛,兵马充足。
保卫京城的一战很有可能是败。与其这样,倒不如直接舍了京城,逃了算了。这并不是甚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打算,而就是实打实的投降了。
割让半壁江山,偏安江南一隅。
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保命才是最重要的。甚么爱国甚么忠君都是空的、虚的。徐珵说出了大多数人想要说的话——很快就有高位的大臣纷纷出列支持徐珵。
文和帝坐在龙椅之上,神情有些悲凉地看着台下的人——他虽是性格温厚怯懦不假,可要他眼睁睁地把祖宗留下来的基业给断送出去,他又实在做不到。
但眼下京城又确实岌岌可危——文和帝楚权按了按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一时决定不下。
突然大臣之中又有一人走了出来,他比方才徐珵的声音还要大上了数十倍。
“主张南迁者,当杀!”
众大臣一个个错愕地看着眼前厉声高喝的年轻人,许久才有人迟缓地反应过来——那是在安州之战中死去的勐国镇虎大将军之子——时玉守。
五日前,文和帝楚权亲自去时启章的墓前探视。时何弱抓住时机跪在文和帝楚权面前,跪在地上的时何弱只开口说了一句:“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出自李贺《雁门太守行》,至于黄金台的典故则是战国时期燕昭王即位之初,因有感于千金买骨的故事,高筑“黄金台\"以招徕人才,后以致名将乐毅、剧辛先后投奔燕国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