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满意。”
满天飞雨,一个声音破空而来,人影过,楚徇溪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公主!”
潇月惊呼一声,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公主。
“公主!”
段临启及身后的官兵皆齐齐跪在地上。
南门潇慢慢推开潇月,一只手死死撑在桌上,两眼紧紧盯着楚徇溪消失的地方。最后目光扫过地上一干众人,端过桌上茶杯,慢慢饮了一口,轻轻掷在桌上 ,面色淡然:
“敬王世子吴昊,对皇室不敬,今格杀之,以敬效尤!”
“驸马楚徇溪,欺君罔上,传本宫旨意,倾琰国之力,捉拿之!”
南门箬手里提着一只精致小巧的红灯笼,穿过走廊进入房间。
缓缓合上门,转身将灯笼放在圆桌上。凝眉,小心翼翼的揭开灯笼,露出里面火光乍跃的蜡烛。
左手从袖子里取出一块包得四四方方的手帕,放在桌上,慢慢揭开,手帕正中,是一张叠起来的白纸。
南门箬嘴角牵起一丝笑,细长的手指将白纸展开,放在烛光上烘烤。
不过须臾,空白的纸面逐渐出现一条条规则的细线,随着烛光的移动,细线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线条延伸到最后,白纸的上端,骤然出现几个极黑的楷体字———京城布防图。
十五日前……
段临启自公主府出来,独自一人站在公主府门口。再次抬头看着门上斗大的公主府三字,心头只剩下刻骨的恨意。
“若南门潇不再是琰国的公主。”
“若南门潇不再是琰国的公主。”
“若南门潇不再是琰国的公主。”
段闵文的话,再次浮现在耳际。如同一道魔咒,不停的响彻。
若南门潇不再是琰国的公主,若她有朝一日朝服于他脚下,如同现在的他朝服于她脚下。
若她退下华服,披上平民的衣物,她与琰国千千万万的平民百姓一样,那他还会不会为她沉沦,为护她琰国之安危不顾一切?
这是一个疑问 ,亦是一个赌注。
不顾一切是源于爱,不择手段亦是源于爱。只是不顾一切之后,于他,就仅剩不择手段了。
十日前……
载着南门箬的马车方出城不过百里,突然被人挡住了去路。
段临启一身白衣,手提长剑,目光凌凌。
马车夫,被他一剑刺死在地上。
南门箬缓缓走下马车,面无惧色看着他。一身蓝衣,在风中飞扬。
段临启缓缓收起剑,打马靠近南门箬,一把将她拉到马上。
奔腾的烈马,越过广袤的原野,穿过山涧,步上悬崖。
段临启拉缰,下马走了几步。转身面向南门箬。她淡定的拉着缰绳,带起马儿去踩踏地上的落叶。全然没有下马之意。
“为何,不挣扎?”段临启开口。
南门箬低头看着地上印出的马蹄印,恍若未闻般轻轻拍打马儿的鬓毛,拍到第三下,突然细声开口,“我不过弱女子,如果挣扎有用的话,我想我会。如果能一脚将你踹下马,我想我还会踹你一脚。当然,如果你不是带着目的而来,我想我不会同你说一个字。”
闻言,段临启心头惊讶了一番。眼前女子,有种让他刮目相看的感觉。安和郡主,清王的独女,一直养在深闺无人识 ,他对她的印象只一直停留在深闺小姐的认知上。
不过这深闺小姐,竟也短短时间形成了势力。
段临启笑着看着马上的南门箬,“我想我们有共同目的。”
“所以,我只逗你,不杀你。”
说完,南门箬忽而回他一笑,在他愣神之际,一只手拍了一下马背,继而脚尖在马背上用力一点,腾空而去。
第69章 她知道
晨光拉开了新一天的序幕, 无论昨夜,天是如何黯淡无光, 夜是如何孤寂清冷, 今朝,都将重新沐浴在光明之下。
“王爷早。”
老徐端着一盆子刚挖好的泥, 正要往后院去,看见了出来晨练的敬王,连忙上前打招呼。他家王爷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 每日一大早就出来晨练, 日日如此,雷打不动。
敬王朝他点点头,拍了拍两只袖子。
“老徐啊, 本王算了算日子, 昊儿这几日也该回来了吧?”说到昊儿,敬王皱了皱眉,这几日他心头老是跳个不停, 总觉得有事发生。
“世子前几日不是因着与景王世子打架一事被公主勒令提前离京吗,恐怕此番世子已经启程了。”盆子有些重, 老徐又往上颠了颠。
“嗯。”
敬王点了点头, 迈下台阶。
“王爷,不好了!”
一家丁急急忙忙从外面赶来, 一下子跪在敬王面前。
“王爷不好了!世子回来了!”
敬王闻言,一脚朝家丁踹去,“荒唐, 我儿回来了,有什么不好!”
家丁被踹的险些吐血,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再次跪下,“王爷,世子……世子就在府门外!回来的……回来的是世子的灵柩!”
“什么!”
老徐手里盆子一下子落到地上,泥土倒了一地。
敬王再次一脚给家丁踹去,这次用了十分力,家丁直接吐出了一口血。
“胡说!我儿好好的!你这家丁定是诓骗本王,待本王亲自去接吾儿,再与你算账!”
敬王快步朝府门口走去,却是越走步子越慢,越走整个人越是颤抖得厉害。
待见到停在府门口的灵柩,灵柩里面无半点血色的吴昊,一口血从敬王嘴里吐了出来。
“南门潇!我敬王府与你势不两立!”
皇宫
南门衍,小手拿着一块湿帕子轻轻的搭在南门潇额头。回头示意一干宫女退下。
“潇竹,皇姐怎么样?”南门衍转头看向正为南门潇把脉的潇竹。
潇竹手从公主手腕上收回,微微摇头,“回皇上,公主只是昨夜饮酒过甚,睡一觉就好了,无碍。”
小皇帝低下头,定定的盯着南门潇额头上的白布,“皇姐曾下令,说要倾琰国之力,捉拿驸马,朕,要听皇姐的吗?”小皇帝,紧紧捏着手,那天的一人一狗再次浮现在他脑海,驸马虽然骗了皇姐骗了她,但他还是很喜欢她,这么些天 ,他已经习惯了这个驸马姐夫,他不想伤害她,他总觉得这样的人,是不会真的伤害他的皇姐的。
潇竹无奈的摇摇头,“公主殿下尊贵无比,一身孤傲,皇上还是听了公主殿下的吧,殿下这是找回她的驸马呢。”潇竹俯身将南门潇额头帕子取下,在水里又浸了水,重新放在南门潇额头上。南门潇整个人意识全无,这次怕是真的醉得厉害了。公主这个人就是自个跟自个闹别扭,昨夜一回府,就一个人独自喝酒,谁也劝不住。明明想要驸马回来,却只能以捉拿做借口。
眼前昏暗一片,好像沉睡了一个世纪。
楚徇溪起身,手下软软的,像是被子,一时间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醒了?”
淡淡的声音,很低沉的男声。
“你淋了雨,昏睡了整整三日。”声音依旧很淡,冰冷得好似从地狱传来。
黑暗中 ,楚徇溪看不清他的脸。却摇摇头,自嘲般开口,“又是昏睡了三日吗?上一次昏睡,做了三日的梦,这次倒昏得安稳。”
楚徇溪起身做到床边,看向声音的位置,“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杀手。”
“你要杀谁……”
楚徇溪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把刀搭在了她的脖子上。
“再问下去,杀你……”
楚徇溪愣了一下,而后将头一偏,隐约见屋子中央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一个茶壶,茶壶边扣着几个杯子。如未觉察般兀自往前走,走到凳子上坐下。拿起杯子倒了一杯茶,咕咚一口气喝下。
“我不怕死,只怕痛,你若要杀我,就莫让我受痛。我最信任的人拿我当棋子,利用我伤害我爱的人。我爱的人不爱我,还当着我的面杀人,还逼我看她的人怎么杀人。正好我也生无可恋了,你动手吧,送我上西天,早登极乐。”楚徇溪两手一摊,闭上眼,真的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她明白。很多道理她都明白。就算当时不明白,后来也能明白了。胡为的身世,公主大人岂会不知,所以那时,她才成了她的驸马,她想利用自己探胡家的消息,她想通过自己,灭胡家。可惜的是,她根本不是真正的胡家人,公主大人根本就是在她身上白费了力气。她能留下自己,不过是把自己当成那个叫轻歌的近侍,那个为了她,献身赵国公的人,人已经留不住了,或许最后想留住这个名字。
死死拽着拳头,公主大人怎么这么可恶!最可恶的是,这样子知道一切的自己,依旧对她恨不起来!她依旧还想待在她身边,如果公主会爱上她,如果公主会真的爱上她。
黑影一动,将刀从楚徇溪脖子上拿开,一把放在桌上。
“你的命,很多人想要,这样子杀了你,很浪费钱。”
楚徇溪睁开眼,一脸认真 ,“你可以杀了我之后,去要钱。”
黑影微动,“要钱?我又不是乞丐。”
楚徇溪手放在额头上,“你似乎误会了我的意思。”
“行有行规,总之不行。”
“你很酷,虽然看不清你的样子,但我知道你很酷,我很崇拜杀手,小说里,他们很酷,又往往有着令人唏嘘的过往,他们看似是世间最无情的人,其实当他们有情的时候,往往比世上其它任何人都有情。”楚徇溪倒满一杯茶,转身递给面前的人。
黑影嘴角牵起一丝笑,接过茶喝下,茶杯拿在手里慢慢转动。“不怕死的人,我见过很多,似你这般言辞的人,却只见过你一个,杀手是不会有感情的,不过你的话很有趣。”
楚徇溪默然一笑,他知道这个人是不会杀她了。起身,快步走到门口,将门一把拉开,回头看着屋子里的人,光线透满了屋子,里面的黑影变作了一个蒙面男子,一身黑衣,身材有些魁梧,眼神很凌厉。
楚徇溪冲他笑,笑得十分的和蔼。
“这里只有我和你吗?你有吃的吗?我有些饿。”
杀手手移到桌上的刀上,面无表情,“你要吃什么?”
楚徇溪眼睛一亮,伸出手指对着头顶指了指,指了半天,最后愣愣的放下,弱弱道,“不知道。”
第70章 有什么
一夜宿醉, 头还有些隐隐作痛,初初醒来, 南门潇的意识还有些混混沌沌。
头发散乱, 面容憔悴。
南门潇坐起来,头靠在床框上, 转头看向透满阳光的窗子。如水般清冽的晨光沾在微敞的窗框上,如一滴露水沾在一枚叶片上。
一夜荒唐,她开始思量自己。
大琰的长公主 , 被琰国百姓爱戴的佑宁公主, 是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南门潇眯着眼,两只手细细揉着太阳穴, 嘴角浮起苦涩的笑, 关于昨夜买醉的那个自己,却是半点不敢回想。
世上事,于她太多变数了。
幼时, 明明每天都在笑着的母后可以突然沉睡,不再醒来。明明前一天还在朝堂与众臣议事的父皇可以突然在下一天瞒着她写好遗诏。那时候她不过也只是个孩子, 却自那以后不能再是孩子了。
那时候, 她捧着手里的遗诏,身后站着比她还小的南门衍, 他的小手紧紧拽着她的衣服,她回头看着他,他在逼她坚强。
她以为快点长大就好了, 她离小小的自己越远,就越能够忘记那些伤痛,但是她忘了,伤痛也会成长,它若无法?9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谛耐啡突岜涑墒笔闭笸吹木杉病?br /> 所以,她按着心头的样子长大了,她高冷得不像样,她优秀得不像样。
所以她遇见了她的驸马楚徇溪,那个突然闯入她视线的女子,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女子,那个幼稚得像个孩童的女子。好像这么多年,她的隐忍她的优秀不是为了她的皇弟不是为了琰国,是为了让自己闪闪发光,被百姓爱戴,被群臣拥护,然后被这么一个不闪光的人遇见,被她瞧见满身光华,被她的目光流连。
被命运指引,与她爱一场。
她会嘴上一句句说爱她,也会最后哭得像个泪人说受够了她。
她不会知道,当她说爱她的时候她面无表情但心头是怎样翻起滔天的浪潮,她也不会知道,当她说受够了她,她面无表情,心头又是如何的苦涩冰冷。
慢慢的低垂下头,慢慢的,连眼睫毛都一点点耷拉下去。
所以,大琰的长公主,被琰国百姓爱戴的佑宁公主,这些年又有什么改变呢?到最后,还是一样因为一个人糟糕得不像样子,因为她的一句受够了失去理智,醉酒一场!
可是,纵是父皇母后的相继离去,她也不曾如今日这般痛苦过。每每回首那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想到她曾那般的傻样子,又想到那般的傻样子已经不会在她身边,心头就是那样无法割舍。
楚徇溪。
她有什么好的?她有什么值得她伤心的?最开始的时候她根本没想注意她。
她有什么好的!
南门潇越是这样想,心头越是一阵阵钝痛,两只手紧紧抓着被子,十指深深的凹进棉花里。楚徇溪,她好恨啊!
半个时辰后,杀手从外面回来,提着他的刀,刀上挂了一袋馒头。
他解开袋子,露出里面白色的馒头,馒头是圆滚滚的,还冒着热气,他拿了一个大碗,一个一个装进碗里。
楚徇溪拿过一个馒头,浅浅咬了一口,而后紧紧拽在手里,她抬头看向并不说话的杀手,自言自语,“你说人这一生,要经受多少白眼,要被多少的人看不起,才能活的痛快且肆意?”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一个杀手说这样的话。
许是房间太安静,她又不喜欢相对无言的感觉。
屋子很简陋,只一床一桌,几只凳子。楚徇溪细细的声音便在简陋的屋子回荡,缓缓荡进杀手耳里。杀手有些吃惊的看着楚徇溪,见她一张脸上,如同看破红尘般。
作为一名杀手,并不一开始就是杀手。可是后来怎么沦为了杀手?那么悠远的记忆,他一点都回忆不起来了。只是儿时,众人谩骂痛打他的嘴脸,渐渐深刻。
有时候,他觉得是生活将他逼成了杀手。
当他伸手乞讨,得到的只是无尽的打骂。当他变得嗜杀,打骂他的人反倒变得颤抖。
屋子很简陋,老旧的窗户挡不住外面进来的风,一下一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楚徇溪又抬起手,咬了一口馒头。继续言语。
“你说人这一生,要独自一人做出多少决定,才能得到她最想要的决定?”
“啪呲~”
说话的当口,楚徇溪手往袖子里一伸,一把匕首深深插在了桌上。
“为何将我带来这里,你是杀手,又为何,不杀我?”说这话的时候,楚徇溪是散着发的,长长的如墨般的头发搭在脸颊两侧,因着没怎么梳理,显得有些杂乱。
带着强烈压迫的声音在屋子回荡。
杀手盯着桌上的匕首几秒,伸手一把取过匕首,目光落在楚徇溪脸上片刻,现在的楚徇溪,完全是个女子的样子。她是个漂亮的女子,当她这个样子,很难想象她就是当朝的驸马。
杀手摇摇头,慢慢拿起匕首,突然冷笑,“被你找到了,看来你还真是不老实。不过你也是真蠢,明明可以趁机逃跑,偏偏要等我回来。想知道为什么,只可惜你没机会了。”再漂亮又如何,终究是个女子,得了公主心又如何,众口悠悠,大琰的群臣不会放过她,大琰的百姓也不会放过她。
不会放过她的,还有更多的她看不见的水底暗流。
楚徇溪看着杀手,拿着馒头的手随之一松, “什么意思?”
杀手抿嘴一笑,一只手挥开门,随着一声响,楚徇溪抬眼望去,段临启的身影郝然出现在门口,楚徇溪一眼看到段临启身后的人,整个人眼睛大睁,震惊不已,“你!是你!”
段临启上前一把拽过楚徇溪的衣领,咬牙切齿,“楚徇溪,以女子之身糊弄所有人,你真是胆大包天!我告诉你,琰国很快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你不是一心只想去死吗?”
段临启手中力度加大,脸上越发狰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