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最后有些不舒服地揉了揉肚子,傅言卿着实无奈。之前这人还是稳重得很,怎得现在这般孩子气。眼看她揉着肚子,耳朵发红,悠悠叹了口气:“过来。”
赵梓砚一怔,慢吞吞坐了过来。傅言卿低下头,伸手抚上她微微凸起的肚子,轻轻替她揉了起来。
傅言卿的手历来都是温热的,此刻隔着一层薄衫,赵梓砚都能感觉到她手心的温度,被她轻柔地揉着,赵梓砚整个人都有些僵,却依旧任由她动作着。
随后她也习惯了,放松身子靠在她的身上,傅言卿也乐得宠她,随她这般。
两人这般安静了片刻,赵梓砚眯着眸子抬头看着傅言卿:“卿儿,我想着,什么时候让晟雨和乐瑶同我们见个面。”
傅言卿顿了顿,点了点头:“可是因着皇商一事?”
“嗯,晟雨这些年能撑起晟家,足以说明她的能力。而乐瑶,我了解她,同样对经商颇有天赋,皇商一事给她二人,绝对是最好的选择。”
“好,我会同晟雨说,不过约在何处?”
“便在碧玉阁吧,那里清净,也绝对安全。”
傅言卿想起那日所见到的,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于是两人仔细商量了一番,便定下日子。
赵梓砚提笔写了封信,简单交代了一番,便唤严文进来了。
严文进门看见傅言卿时,微微愣了愣,想起这些日子殿下总往隔壁府中去,也便知道来者是谁了,躬身抱拳行了一礼,傅言卿亦是颔了颔首。
“殿下,唤属下有何事?”
赵梓砚叠好信封,递给他:“将信送到碧玉阁,交给乐瑶姑娘。”
“是,属下这就去。”
等到约定的日子到了,晟雨便让秦伯安排了马车。
驾车的晟言看她坐稳了,回头询问道:“小姐,可是去碧玉阁?”
晟雨做的端端正正,摇了摇头:“不,先去苏府。”
晟言听罢,便没在多问,拽了下缰绳径直朝苏府而去。
等到马车停下,晟雨掀开车帘准备下去,却是看到傅言卿和一个年轻姑娘正好出门。
那女子一身白色云纹锦衣,墨发在胸口垂下两缕,头上别着一只凤尾玉簪,十分简单的打扮。可是那张精致地不像话的眉眼,和那一身淡雅贵气,再加上同傅言卿如此亲昵,晟雨顿时便知道,这就是傅言卿说的那位九殿下了。
晟雨下了马车,预备朝赵梓砚行礼。赵梓砚却是快踏了一步,对着晟雨温和一笑,拱了拱手:“梓砚多次听瑾儿提过晟姑娘,只是梓砚历来不常出府,未能见过一面。今日让瑾儿邀你同去见一位友人,实在有些唐突,还望晟姑娘莫要见怪。”
晟雨眸子微闪,脸上表情却依旧有些冷淡:“晟雨亦是久闻殿下之名,方才殿下,言重了。”
傅言卿只当她不知道两人这话语中的暗流涌动,缓缓开口:“莫要寒暄了,时辰快到了。”
晟雨不再说话,微微退来半步,示意两人上马车。
赵梓砚对笑了笑,以示歉然,却是自然上前几步,将车帘掀开,让傅言卿先行上去,随后看着晟雨。
晟雨有些微惊讶,却没多推辞,也先上了去。
赵梓砚靠着傅言卿,坐在外侧,看了看窗外,随后有意无意地引着晟雨说话。
晟雨历来寡言,即使是赵梓砚主动询问,她也不过是几个字几个字回,赵梓砚也不在意,寻着晟雨感兴趣的一些事,同她说着,也免了一些尴尬。
晟雨的话虽然依旧不多,可是心里却十分佩服这位九殿下。一个皇家之女,再如何不得宠,那份皇族的傲气威严却是被刻在骨子里的。方才她替傅言卿做的那些,却没有一丝生硬,对她亦是没有半分架子。她虽与她交往不深,可是做生意,最善于识人。方才自那马车上乍一眼看到赵梓砚,她便知道,这位殿下看似温和雅致,骨子里却比自己还冷。一路过来,她对苏府那些行礼之人,未曾多给予过一丝关注,即使是例行般的点头,亦是不带多少情绪,唯独对着傅言卿,那眼神却是真真像个活生生的凡人。
而如今面对她,不过是头一次见面,便如此礼遇,甚至亦是怕她尴尬,而在那同她说朝廷一些关于商户的政策。而且字里行间,让晟雨感觉到,这位殿下对于商家之事,也是颇有见解。
到了最后,她也收了心中那份生疏之感,认真同赵梓砚谈了起来。
傅言卿在一旁安静地坐着,听着她二人说话,只是偶尔忍不住露出的笑意,让晟雨心里暗自腹诽。她可是有自知之明,傅言卿能这般笑,定然是因着对面那位九殿下,而非她。
苏府离碧玉阁不算远,两人一路谈着,很快便到了。
赵梓砚下去,扶着两人下了马车,晟雨看了眼被赵梓砚虚抬了一下的手,再看那恨不得将傅言卿抱下来赵梓砚,摇了摇头,看来,这是应了她一句话,这二人怕是成了。
正这般惆怅地想着,耳边便传来一个透着些许妩媚的悦耳嗓音:“巧的很,我方好煮好新茶,你们便到了。”
晟雨抬头便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顿时挑了挑眉,若说方才那位殿下犹如一株梨花,那这红衣女子便是一枝红杏,嗯,一枝红杏出墙来的红杏。
来人身材高挑,一袭火红衣衫,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体,腰侧垂下的红色绳结,兀自晃荡着,挠地人心痒。
她那双桃花眼很快在三人身上滑过,随后落在了晟雨身上。晃着步子走到赵梓砚面前,她目光勾了勾,却是对傅言卿歪了歪头:“好久不见,苏姑娘。看来,如今你同我家殿下……相处的很愉快。”
傅言卿目光落在握着自己右手的人身上,亦是笑了笑:“乐瑶姑娘亦是不错,只是不过一个月罢了,算不得久。”
乐瑶低头笑了笑,这才对着一脸冷然的晟雨福了一下:“这位怕就是晟家的掌事人,晟雨,晟大小姐了吧。”
晟雨看着她犹如一只花蝴蝶一般,忍不住蹙了蹙眉头:“是。”
乐瑶慢慢打量了她一圈,笑叹道:“在这京城,怕是无人不知晟大小姐,而乐瑶也是久仰你的威名,不过店小言轻,从来未曾见过,今日到是借了九殿下的面子。”
晟雨收了眼里的情绪,不瘟不火回道:“碧玉阁玉器生意占了京城大半,晟家几乎在各个行业都占了一席之地,偏生玉器无可奈何。乐掌事这般说,未免有些过谦了。”
说罢她顿了顿,凉凉道:“至于不曾谋面,晟某无趣且死板,打交道的都是些古板之人,如乐瑶姑娘这般……不拘小节的有趣之人,自然无缘得见了。”
“扑哧”乐瑶掩嘴笑了起来,一双桃花眼更是风情,眼波流转间,勾人的很。
“我到认为晟姑娘有趣的紧。好了,我也不多言,惹人厌了,殿下里边请。”
赵梓砚笑着摇了摇头:“我可不曾说过。不过,此番是有正事,乐瑶你莫要不正经。”
乐瑶哼了一声,回头瞥了眼赵梓砚的手:“我再如何不正经,却只限于嘴皮子,殿下你……可远不止于此。”
晟雨虽有些不适应如此妖孽的女人,可是这句话却让她不由有些想笑,到底冷面久了,也不显,兀自抬脚朝楼上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一枝红杏要出墙,这对估计也可以试试。
第36章
四人上了二楼,乐瑶落后几步走在最后面。合上第一道门后,她对着守在门外的两个男子低声道:“好好守着,别让人打扰。”
两人低头抱拳,随即一脸肃穆地站在门口。
屋里摆了一张圆桌,珠帘被挂在两旁,布置十分精致典雅,后面一扇窗,恰好对着镜湖,到是十分宜人。
“坐吧。”乐瑶招呼几人坐下,随后她在桌边绕了一圈,施施然坐在了晟雨身边。她只当看不见晟雨那古怪的眼神,轻轻甩了下衣袖,随后伸手将桌上的紫砂壶端了过来。
她将衣袖挽了起来,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胳膊,依次给几人斟茶。
“这是新得的云雾山的毛尖,味道很是不错,你们尝尝?”
乐瑶爱茶,茶艺也是一绝,这云雾茶,倒在白玉杯中,色泽澄澈,狭长的叶片舒展开来,片片柔嫩,鼻端那股清香亦是宜人。
赵梓砚亦是爱茶之人,当下轻轻抿了一口。
乐瑶到很是看中她的评价,目不转睛盯着她:“如何?”
赵梓砚没立刻开口,反而又是轻轻嗅了嗅,再喝了一口,嘴角露出一个笑意,摇了摇头。
乐瑶神色一急:“摇头干什么?你到是说一句,故作什么高深?”
赵梓砚不紧不慢道:“爱茶之人大多心平气静,你这性子却是躁了。不过,这茶……你用的似乎不是百源泉的水,味道清纯,爽口回甘,大概是秋日的雨水,难得你竟还留着它。”
晟雨听得惊讶不已,一杯茶水而已,还能尝出这些东西。傅言卿亦是有些诧异,抿了一口,随后笑道:“可见我是俗人,竟是除了觉着十分香醇外,喝不出其他的了。”
乐瑶却是拍了拍手:“殿下果然是高手,也就你这如此刁的嘴能喝出这个。不过,苏姑娘却也不错,喝茶本就图个开心,能品出喜好,而不是附庸风雅糟蹋东西,就很好了。”
“不过殿下有句话说的不错,这茶可是难得了,去年秋日雨水,我可是存了许久才得了一小坛,再没有了,都好好尝尝。”乐瑶有些得意,示意几人喝喝看。
晟雨看着眼前的茶,却是有些犯难,她从小便不爱茶,喝了茶总容易犯胃疼,是以除了不得不应付,她从不喝茶。只是眼看乐瑶兴致颇高,而且听她们说,合该废了不少心思,这般不领情着实不好。看着赵梓砚两人都喝了起来,当下也面不改色喝了下去,虽说之后怕是难受,可是这个红杏姑娘泡的茶的确很好喝。
乐瑶虽看似同赵梓砚她们说话,目光却悄悄打量着一直沉默不语的冷冰块,察觉到她的犹豫,略略思索了一下。以晟雨这般人物,即使再冷,礼数却从不会少,又怎么会喝一杯茶都犹豫?
片刻后,她站起身,示意要出去一趟,等到她回来时,手里又拿了个小壶。
赵梓砚有些不解:“这又是你新沏的茶?”
乐瑶盘腿坐下,替晟雨倒了杯,推过去时,顺手将她面前的茶盏移了开来,开口道:“这是我自己制的花茶,味道也是不错,你们有口福了。”说罢,她抬眼看了下晟雨,微微笑了笑,目光瞥了下一旁的茶。
晟雨有些怔,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最后低了头,兀自低饮着新换的茶水。
赵梓砚这时也是回过神,顿时偷偷抿嘴笑了笑。看来她打算的不错,乐瑶和晟雨,到是很适合合作,要知道,乐瑶虽心细,可也不是谁也能引起她注意的。
眼看此时氛围颇好,赵梓砚正了神色,缓声道:“这次之所以寻你二人来,想必都已经知晓了。宫中采购一事,历来是宫内的女官和内侍掌管,各中的弯弯绕绕自不必多说。即使有人仰仗龙威,在其中中饱私囊,可是仍是许多商户都争相想要接下这差事,可想各中好处。”
乐瑶伸手敲了敲桌子:“的确,皇家历来最重排场,也是好面子,出手大方的很。而且一个后宫的花销,的确很诱人,再者打着皇商的名头,许多事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说完,她歪过头看着晟雨:“晟姑娘觉得呢?”
晟雨此时正有些许后悔之前以貌取人,暗中腹诽她,见她问自己,矜持地点了点头,随后想想又加了句:“所言极是。”
乐瑶收回目光,闷笑了一下,很快又装作一副正经模样,心里却是暗暗道,这冰块般的晟雨,却是挺可爱的。
傅言卿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扫,轻声道:“的确,所以梓砚的意思是将宫中采购的七成物品都交给你们两家,余下三层将来会用的到。不过,有一点需得注意,这次梓砚这般做,后宫那些人怕是恨之入骨,他们既然失了决策权,可是能不能符合标准,入内库,却是不得不考虑他们。再者,谨防有心人趁机暗地里捅刀子。皇商一事,做好了,名利双收,做不好,便是抄家灭族之祸。”
乐瑶和晟雨都慎重道:“明白。”
傅言卿说完低头思索了下,转头看着赵梓砚:“梓砚,你可曾想好了,如何处理那些被我们损了利益的一些宫人?”
赵梓砚点了点头:“我做决定时便考虑好了,皇商一事涉及的人不在少数,可是其中拿大头的却并不多,底下那些人最多分到了几杯残羹。那些主事之人,很少有明哲保身的,背后多少都有主子。有些人无论我有没有伤及他们利益,他们对我而言都是阻碍,至于有些人,还是不能得罪的,所以乐瑶?”
乐瑶摊了摊手,有些无奈道:“明白了,您要多少乐瑶便是砸锅卖铁也都给您。”
说完,她撑着下颌,神情恹恹道:“亏了,亏了。”
“如何亏了?”赵梓砚瞥了她一眼,有些好笑道。
晟雨喝了口花茶,只觉口齿留香,随口接道:“不曾入账一分,便被空手套走一大笔,着实亏。”
乐瑶一愣,随即抚掌笑道:“正是如此,晟雨姑娘果然懂我。”
晟雨微微一僵,低着头喝茶,也不接话。
赵梓砚和傅言卿对视一眼,皆是微微一笑。
等到四人聊完,已然日薄西山了,赵梓砚也没打算多留,同乐瑶告辞后,三人便离开了。
晟雨赶着回去处理账务,便独自回去了,赵梓砚和傅言卿到是不急,两人沿着长央大街信步朝府里走。
街上人流熙熙攘攘,沿街商贩间或吆喝着,周围小摊上亦是挂了许多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端午佳节将至,雄黄酒,艾蒿亦都摆了出来,街上弥漫着艾蒿的香味,到是很舒服。
傅言卿目光在周边小摊上流连,似乎在欣赏那些东西。赵梓砚看着她,轻声道:“你来京城也有一个多月了,我却不曾带你出来看看,马上便是端午了,要不陪你走走?”
傅言卿上一世在京城待了许久,这京城几乎同记忆中一般无二,哪里需要看。不过她也不愿驳了赵梓砚的体贴,笑着点了点头。
赵梓砚牵着她的手,朝南街走去,路过太和楼时,恰好遇见一个她们极不愿见的人。赵梓砚顿时停下了步子,而原本握在手中的手亦是一瞬间绷紧了。
赵梓砚眸光一晃,偏头看了眼傅言卿,却从那张脸上看到了一缕阴霾。缓缓松开手,赵梓砚淡淡看着一身紫色衣裙的赵墨笺走了过来。
她额间戴着一抹水滴样的水晶,一身绣着凤纹的紫衣,尽显她皇家身份。那双丹凤眼透着一股虚伪的笑意,上下打量了下赵梓砚,最后却落在傅言卿身上。片刻后,她嘴角勾了抹笑:“九妹到是很有闲情逸致,不去操心军饷之事,却是和人游街了。”说罢,她移开步子,朝赵梓砚身后的傅言卿走进了几步,目光有些放肆,颇有兴味道:“这位姑娘到是面生,不知九妹何时认得的,还舍得出府陪人家。”
赵梓砚不动声色地挪了一步,挡在傅言卿身前,嗓音不带一丝情绪:“不过是无意间认得一位朋友。”
赵墨笺眼神一寒,赵梓砚这模样分明是已经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冷冷一笑,不过她身后那女子看起来平凡不过,赵梓砚却护她护的紧,不由更是想见识见识。
“是么?九殿下居然还有朋友?”她眸子眯了眯,看着傅言卿,语气有些压迫:“上前来,让我看看,什么样的朋友值得九殿下护着。”
赵梓砚身上气息陡然一寒,正要发作,身后的衣服被人不准痕迹地拉了一下,傅言卿不卑不亢上前行了一礼:“民女苏瑾,见过殿下,之前不识殿下,失礼了。”
“苏瑾?可是‘怀瑾若瑜,穷不得所示’的‘瑾’?”赵墨笺见她神色间不带一丝慌乱,眉眼间自有一股气度,绝非一般平明百姓所有,到是有了些兴趣。
“正是。”傅言卿掩下眼里的情绪,回道。
“到是好……”
“瑾儿的名字自然是好,只是这般俗套的话七姐用来也挺顺的。”不等她说完,赵梓砚便笑了笑,故作惊讶道。
赵墨笺眉头一拧,虽说最近她察觉到赵梓砚越来越不受她控制,可是如此公然放着别人面落她颜面,还是头一次,让她再也忍不住。
“赵梓砚,你有些放肆了!”
赵梓砚抬手理了理衣袖,随后缓缓上前一步,同赵墨笺并肩而立,她微微偏了偏头,轻笑道:“七姐还是这般没有耐性,如同你所说,在你面前,我只能安分守己,如何敢放肆?难道这么多年了,不仅在萧贵妃面前越来越不自信,在皇妹我面前,也不自信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