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墨笺干呕了几声,整个人有些癫狂:“你竟敢!”
赵梓砚喘了口气,说话似乎颇为费劲,傅言卿急得不行,欲要阻止她,赵梓砚却是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继续道:“不过是七虫逍遥散,都是有解药的,皇姐何必怕。”
“你想干什么?”赵墨笺咬牙切齿道。
赵梓砚身子微颤,气息也开始乱了起来:“你的目的已然达到了……解药我已然告诉了……他们,只要……只要他们可以安全出去……便可给你解毒。”
赵墨笺眸子赤红:“你威胁我,你以为我找不到解药?”七虫逍遥散乃是七种毒虫按照不同的量,佐以穿心莲,断魂草配置,可是种类极其多,选的毒物不同,量不同,解药也便不同,不知道配方,乱服立刻便会毙命!
“皇姐大可以试试。”赵梓砚神色一冷,寸步不让,随后她终是低声道:“你没得选,况且……我已然威胁不了你……他们不过是帮我,放了他们,对你也没有多大威胁。”
赵墨笺看着她那原本苍白的脸上隐隐泛着股死气,最后压下心头怒火,冷冷道:“我怎能确定我能得到解药。”
无言在一旁缓声道:“我以我的命起誓,我会给你。”
傅言卿脸色一片灰败,她思绪似乎凝滞就,一直不停重复回荡着,赵梓砚的话“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已然威胁不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随后她听到了自己有些沙哑的声音:“这是什么意思?”
这一声仿佛惊醒了她,她低下头看着赵梓砚,突然想到什么,猛然将赵梓砚一直蜷着的右手掰了开来,原本白皙漂亮的手被划了一道口子,并不大,不过半寸,可是已然一片紫黑,不仅是伤口,她整条右臂都泛着黑,连脸上都有股黑气环绕。她握着赵梓砚的手,恍若惊呆了一般,随后崩溃了般弯下脊背,浑身发抖,声音夹杂在哭声中轻得让人听不清:“你个混蛋,混蛋。”
赵梓砚只觉得浑身都疼,仿若被人拿刀子肆意凌虐般,可是脸上落下来滚烫的泪水,让本就痛不欲生的心,再次痛得让有些发抖。她努力喘着气,颇为吃力道:“我混蛋,对不住……对不住你,我说过……不会在你愿望达成前……前缺席,可我什么……都没来得及……帮你做……你别怪我,你别哭……别哭……”
傅言卿只觉得她每一句话都是一把刀子,刺进她胸口狠狠地绞,她使劲攥住胸口的衣服,埋在赵梓砚心口:“你说什么你都没做……什么都没做,那你以后替我做啊,你别死……混蛋……混……安儿,安儿,我求你……我求你。”
赵梓砚神智越来越糊涂,她努力睁着眼,可除了雾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见,胸口窒息感越发强烈,她不断咳嗽着,慢慢的只觉得身体不那么痛了,四肢百骸的痛意逐渐远去,身体也有些飘忽。可是她并不开心,耳边清晰回荡着傅言卿的声音,她在叫她,她……她在哭。她哭得她心里难受得要命,勉强抵抗着那股飘忽,她只能努力叫着傅言卿的名字。
傅言卿从来不知道自己还会如此痛苦,那一次噬心般的痛,让她好几年都没缓过来。可是眼看着赵梓砚不断咳嗽,那透着黑色的血液从她嘴里不断往外涌,任凭她如何擦,如何给她送内力,还是止不住,那让她难以忍受的绝望痛苦再一次如潮水般朝她涌来,让她几乎窒息。
到后来赵梓砚紧绷的身子终于舒缓下来,神色也不再如此痛苦,只是原本犹如墨玉般眸子里神采越发黯淡,口中低低呢喃着她的名字,让傅言卿心都痛碎了。
“瑾儿……卿……瑾儿,卿儿,卿儿。”她之前似乎有些意识,低低叫她瑾儿,到最后,直到她没了声息,依旧在固执低喃着卿儿。
傅言卿不知道流了多少泪,到最后她已然哭不出声了,只能死死抱着浑身冰凉的赵梓砚,犹如没了灵魂的木偶,一言不发。脑海中混乱浮现着有关赵梓砚的一切,那个精致乖巧的孩子,倔强却又固执地靠近她,哪怕最后她丢了她,离开,她也只是忍着眼泪,不曾多说一句。长大了,顽皮了许多,生得漂亮极了却一肚子坏水,却偶尔怂得厉害。明明想算计她,可最后总是栽了自个儿。爱撒娇耍赖,却又隐忍的让她心疼。
司乐和鬼醜跪在一旁,整个石室内除了司乐哀戚地哭声,安静的让人恐惧。赵墨笺坐在一旁,怔怔看着傅言卿,原来一个人痛苦到极致时,让别人也会闷得厉害,她当真有这么喜欢赵梓砚么?
看着安静躺在傅言卿怀里的赵梓砚,赵墨笺此刻也有些复杂,这个人从五岁便一直跟着她,做她的替身,帮她完成任务,可是她总是很讨厌她,因为母妃不喜欢她。也是因为,她发现她实在太过聪明,也太会伪装。兜兜转转这么多年,眼看当初的玩具开始有了野心,甚至开始触及她追求十几年的东西,她越发觉得危险,只有她死了,她才安心。可是如今真的死了,她却觉得没多大意思,她心知肚明,如果不是因为她有了弱点,她太过顾及那个女人,今天死的会是她。
在场几人都几乎是思绪难宁,只能这般看着傅言卿。许久后,傅言卿终于动了动身子。小心将赵梓砚放在地上。她起身便拿起身边的剑,猛然架在赵墨笺脖子上。
“殿下!”
“主子!”
旁边几人都惊呼起来,而两个当事人却是依旧静静对视着。赵墨笺没看那随时能取她性命的剑,只是看着仿佛失了灵气的傅言卿。
“你想食言?”
傅言卿眸子阴冷:“我只想你死!”
赵墨笺眸子闪了闪,看了眼赵梓砚:“然后呢?让你和你的同伴,一起给她陪葬?”
傅言卿有些混沌的眸子转了转,却仍然没收了剑。
无言神色满是不忍,他压抑道:“主子,九殿下……她之前拜托我,如果她……她走了,让我一定要拦着你。她说,她没办法陪你达成心愿,已然觉得对不住你,若因着她让你毁了你的心愿,她……她便罪无可恕了。”
傅言卿握剑的手开始发抖,片刻后脱力一般松了手,剑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响,接着便是傅言卿有些破碎的话语:“你不想罪无可恕,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她弯腰忍了许久,随后缓步走到赵梓砚身边,将她抱在怀里,失魂落魄道:“安儿,这里太冷了,我带你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虐不虐,给你们呼呼。
殿下:我领便当了?
作者:嗯,我亲手精心烹制,怎样味道可好?
殿下:……我只想吃卿儿做的。
作者君:啧啧,你是想吃豆腐吧
晚上有事,提前更,绝对是he!!
第65章
自暗道中进去,里面修了许多台阶,在不知走了多久后,他们总算见到了阳光。此时他们在下面已经呆了两天了。
出去动静太大,翻来几块暗板后,一直四处巡视的士兵便围了过来。傅言卿几人脸上都缚了黑布,可也大致了解情况。
领队的男子见了赵墨笺,快速上前行礼:“属下见过七殿下,属下救驾来迟,望殿下恕罪。”
赵墨笺有些疲惫地抬手,示意他们起来。随后转头道:“苏姑娘,你们几位?”
傅言卿背着赵梓砚,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我们要带她走。”
赵墨笺皱了皱眉:“梓砚是我的皇妹。同我一起来益州,出了这种事,我需得向父皇交代……”
“交代?”傅言卿笑地嘲讽:“交代她为何同你出现在这鬼地方,交代她为何没死在底下那些暗器之下,却死在你豫亲王府护卫的毒上?”
赵墨笺神色一滞,低声道:“苏姑娘慎言。”
“赵墨笺,别逼我。解药是否给你,你自己决定。”
一旁的骁骑卫统领看得心惊肉跳,这女子竟然敢如此和七殿下说话,而且她背的人……是九殿下?
许久后,赵墨笺咬牙道:“解药如何给我?”
无言沉声道:“我会留下,你同我去清风楼,我会告诉你解药配方。”
赵墨笺只能妥协,看着傅言卿背着赵梓砚,身边蹒跚跟着司乐和鬼醜,此刻已然是下午,西边太阳余晖染红了半边天,金黄色的光似乎给一切都镀了层金边,那远处的几人身上亦是带着余晖,可是却是透着股难以言喻地萧索苍凉。
七日后,益州行馆。
赵墨笺手里死死攥着齐晟递上来的详细清单,脸色阴沉不已。永帝宝藏那些地方几乎都被翻了个底朝天,重新进去还是触到了许多机关,骁骑卫在里面即使提前防备了,也是损了不少人,可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除了那造价不菲的棺椁和剩余的藤甲,这次损兵折将的结果,便近乎于一无所获。
萧拓几次三番催人来问,苦于前方吐谷浑步步紧逼,益州西境四处关卡已然丢了两处,这才不曾亲自来看。可是赵墨笺依旧一丝进展也无,再加上赵梓砚在永帝陵殒命的消息,竟是被人透露出去。陆威几次来行馆没见到赵梓砚,已然开始询问。毕竟,皇女在他管辖下失踪,甚至传闻身陨,他怎么坐得住。而且她如何寻也没找到傅言卿一行人的踪迹,她也正在想到时候该如何向景帝复命。只觉得焦头烂额的赵墨笺没想到,她以为除了赵梓砚会让她日后轻松许多,却没料到,一切都是她灾难的开始。
距离益州城数十里外的锦屏山上,在半山腰处坐落着一处小院落,院子依山而建,掩盖在层层树木中,凑近了也只能亏得屋檐一角。院内几间青瓦小屋环在一处,外面用竹子围了一圈篱笆,打扫的一尘不染。庭院里种着一株桃树,树干遒劲沧桑,也有了一定年岁,此时已然过了花季,艳丽的桃花早便谢了,只余下零星几多残蕊,其余都挂上了青色的果子,圆润可爱。
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药炉子正在微微发出呼噜的声音,在这空荡幽深的山间,显得尤为清晰。
左边厢房的窗户打开了一半,带着春末和煦温度的山风悠悠刮了进去。屋内布置也是简单的很,一张四方檀木小桌,做了两把竹椅,带着竹子的青色,显然是是新做的。桌上放着一套竹杯和一个青瓷水壶,杯子动了两个,其中一个还残留着半杯清茶,已然冷透了。
再往里,便可窥探到一张木榻,踏脚上整齐的摆放着一双鞋,很干净的白色绣缎靴子,佐以银线绣的花纹,漂亮而贵气,也昭示着榻上的人很久没下过床了。
片刻后,木门发出嘎吱的清响,有人缓慢推开了房门,她还未进来,目光已然落在了那方榻上。榻上安静地躺着一个人,她太过漂亮,以至于让这本来十分简单的房间,变得越发失色。
她皮肤苍白得厉害,落在细碎的阳光下仿若透明一般。双眸轻阖着,可以清楚看到她长而卷翘的睫毛,阳光落在上面,似乎跳跃着微微光芒。失了血色的薄唇微微抿着,鼻梁高挺精致,整个人看上安详柔和。那一头如瀑布般的长发,散落在枕上,偶尔几缕发丝被风吹动,缠绕在她的脸上。
推门的人这般怔愣地看了许久,很快阖上门走了过去。低头细细打量着她,眼里透着丝柔和宠溺,却也有股化不开的痛色。伸手将她凌乱的发丝拨开,看了看窗外刮了风,伸手摸了摸她的手,柔声道:“起风了,你手有些凉,是不是冷了?”边说着,傅言卿边将她的手握在手心揉了揉,感觉有些热度才小心替她放进被子里盖好。其实这已然快初夏了,怎么会冷,不过是她一直这般冰冰凉凉的。
傅言卿坐在她身边,看了看外面,嗓音柔和清雅:“安儿,外面天气很好,这锦屏山中开了许多不知名的花儿,很是好看。这里安静得很,又漂亮,你合该会喜欢的。你若还不醒,便只有树了。”顿片刻,傅言卿神色黯然,低声道:“你在宫里待了那么久,一直那么辛苦,肯定都不曾好好去看看那些景色。现在可以休息了,你不醒来看看么?”
屋里除了她的声音,没有一丝回应,傅言卿似乎在等她回答,这般静默了许久。眼睛有些热,傅言卿低下头,随后将头埋在了赵梓砚心口。那里依稀传来虚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不大规律,可终究还是活着的。她那日带着她离开,真的以为她就……就这般没了。紫菱那匕首上涂的乃是西域独有的一种奇花,灭魂蓑的汁。寻常只要一片叶子放入水中,饮之便会毙命。但凡汁液入了血肉,顷刻便会毒发身亡。
当时赵梓砚吐了那么多血后,便没了声息,浑身冰冷,傅言卿一时间心神俱碎,痛不欲生,也没想到赵梓砚能活着。之后带着赵梓砚离开后,遇到了四处寻她的药三通,而之前她特意交代赶来的岳胜麟,也到了益州。
药三通见几人如此凄惨,心里也是一凉,等几欲晕厥的鬼醜告诉他,楼主死了,更是脸色大变。上前急急忙忙给赵梓砚把脉,指尖触不到脉搏,让药三通吓得脸都白了,可看到赵梓砚右手时他又猛的亮了亮眸子,一叠声道:“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赶紧……赶紧带楼主回去!”
原本已经崩溃了的傅言卿看到药三通的举动,一片空白的脑中逐渐恢复了些清醒,她突然想起当初药三通跟他说过,赵梓砚的毒是有一线生机的。
她嘴唇抖了抖许久后,才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药先生的意思是,她还有救?”
药三通急急忙忙道:“虽说只有一丝机会,可是一旦成功了,楼主那噬心散便也能解了。我早就准备好了东西,跟我走,快,快!”
最终便带着赵梓砚来到了锦屏山腰这处院落里。
后来傅言卿又将岳胜麟带了过来,药三通方法古怪大胆,却有着激进,有了岳胜麟这个“名门正派”的大夫,虽说矛盾良多,可都是尽力救赵梓砚,最后两人合力,总算保住了赵梓砚地命。只是岳胜麟说,这种以毒攻毒的法子虽然有奇效,可却也是无奈之举,只为保命,可后果会如何,他不好断定。尤其是灭魂蓑毒性如此猛烈,会给赵梓砚带来多大伤害,只能等她醒了才清楚。可是赵梓砚一连昏睡了七天,什么动静都没有,让傅言卿一颗心怎么都无法安稳。
傅言卿兀自发着呆,外面传来轻轻敲门声,她轻声道:“请进。”
进来的人不是无言,而起采药回来的岳胜麟。傅言卿站起身对他行了一礼:“岳先生。”
岳胜麟摆了摆手,右手端着一碗药,看着比记忆中颓废憔悴了许多的傅言卿,叹了口气:“还在担心么?”
傅言卿看了眼赵梓砚,请岳胜麟坐下后,给他倒了杯茶:“至今一丝动静也没有,如何不担心。”
岳胜麟摇了摇头:“在王府呆了这些年,总觉得你冷静淡然得不像个年轻人,此刻这般,到是和年轻人一般无二了。”
傅言卿苦笑一声,什么都没说。岳胜麟有些复杂地看着她:“你当真对她……”
“岳先生,虽说您可能无法理解,可我已然陷进去了。”说罢她眼里满是苦涩:“那日我当真以为失去她了,那种痛,我再也不想尝试了。”
岳胜麟沉默片刻,缓声道:“你自幼便有主见,心思也远比一般孩子细腻,无论是王爷还是我们这些老臣,都对你放心的很,若你认定了,我也不会反对。只是,王爷那里?”
傅言卿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带了丝笑:“等到时机成熟,我会亲自去说的。”
岳胜麟见她难得有丝喜色,眸子也温和了许多:“把药给她喝了吧,草药我备齐了,夜里再给她做药浴。”
“多谢岳先生。”傅言卿感激地到了声谢,送他出了屋。
给赵梓砚喂药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之前几日她一丝意识也无,每次都没法自己咽,几乎都是要硬掰开她的嘴,往里灌,一碗下去真正和了的没多少。再加上前几次配的药都是掺杂毒物,傅言卿有心想柔和点喂,也被无言几人拦住了。看着她被如此“粗暴”对待,傅言卿心疼得不行,今天总算换了岳胜麟的方子,一旁无言十分识趣,再熬好药后,特意加了句,今日的药没毒了,便径直走了出去。
傅言卿想着隐隐有些脸红,却还是低头轻轻扶住她的下颌,微微使劲后将药渡了过去。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傅言卿总觉得这次喂药轻松了许多,赵梓砚似乎能配合着咽了。眼里惊喜不已,傅言卿低头轻声唤她:“安儿,安儿?你醒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