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任桑榆锻炼回来,虞清溪已换好了衣裳坐在正屋喝清茶。
“今儿个要出去?”任桑榆见他穿的不是平常在家的衣裳,便问了一句。
“嗯,昨儿个与你说过了,打算去看看,添几个人回来。”虞清溪放下茶盏。
任桑榆脚下一顿:“那……不是开玩笑?”
“自然。”虞清溪起身与他一道走去饭厅。
“其实,老舒做得也挺好的……”任桑榆觉得待会儿出门若是遇上老舒的话,脸都不知道怎么摆了。
“哦。”虞清溪没再说,“时辰不早了,赶紧吃了去上衙吧。”
任桑榆将心思按了下去,随着他去用早膳。早膳之后,任桑榆如往常般去上衙,虞清溪则是带着舒去了特定的伢行。他没有带春辰之类的小厮,春汀要跟着去,他也没让。
牙行的管事一看他们便明了,此时人来人往正是忙的时候,他与虞清溪寒暄了两句,便让人带进里头小间去。
昨日那六人很快带到那小间里,虞清溪抬眼看去,发现今日他们都改了容。他待外人出去之后,才道:“你们不用改这样的容,”他一指旁边的舒,“再改也没这么厉害的,所以需要扮丑了。”
舒垂眸点头。他二十岁的改成四十岁的,且有妻儿老小的,都被三少爷排斥了。
这六人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自然不喜欢扮丑,闻言乐呵地立马出去找了工具过来再改容。
“怎么漂亮怎么来。”虞清溪安静地看着他们。
那六人手下一顿,齐刷刷看向虞清溪:“师傅?”
“或清秀,或妖冶,都可以。”虞清溪道,“只要一眼看上去,像……想要嫁人的双儿那般。”
舒和那六人:“……”
“明白了……”六人零零落落答道,随后又改容。
舒脑抽地问道:“师傅,您是打算让他们去试探任三少爷?”
虞清溪看白痴似的看了舒一眼:“我有这么笨,找人去试探我的夫君?”他以前从没有恋爱过,却是明白,感情这东西是经不得试探的,就算通过试探,也损掉了信任。
“师傅,我们绝对不会对任三少爷有非分之想的!”六人保证道。
“嗯。”虞清溪轻轻应了一声,转而看舒,“你性子沉静执着,比起商支,我觉得你更适合做手艺人。过去之后你好好干,主子都看在眼里,以后肯定会给你适合之处。”
“谢师傅!”舒应道,他也觉得当个手艺人挺好的。
虞清溪看着六人已改好容,便稍稍扫了一眼。六人穿的是最普通的奴仆衣衫,可脸蛋却是结合自个儿的脸画的最贴切的妆容。末了,他们还细心地往后颈贴了个假的双儿痣。他轻咳两下,才想起来:“主子这是挑了最好看的送过来了?”
“师傅您怎么知道?”灵道。
虞清溪扶额,不惊在想什么?
栠道:“师傅,我们六人是符合能力要求之外,容色上最突出的。主子对我们只有一个要求,跟着你多学一阵。”
虞清溪无奈点头,遂对舒道:“你下去吧,我带他们离开。”
舒最后还是对他行了师礼,再下去。
“走吧,”虞清溪对六人道,“带你们去换掉这灰扑扑的衣衫。”
六人不明,只当是去换府里做的管事服,没想到虞清溪却是带着他们去了繁丝缎锦铺。
“有这等好看的脸也别浪费了,整齐划一就交给婢女们去表现,你们便给我眼前一亮。”虞清溪带他们去二楼挑衣衫。
六人狐疑地看了虞清溪一眼,总觉得他们即将去的是男倌楼,而不是零嘴铺子。
虞清溪见他们诡异地沉默,便一笑:“以前的管事扮相太丑,吓跑了一群客,料想还是得要好看的来撑场子的。”
六人默默转头去看衣衫,略有些茫然。
虞清溪见他们没有动作,便扫了一眼,替他们一一选好衣衫。六人看着手里的衣衫,相视一眼,挑选的衣服都是跟他们的妆容气质很相配的。
“去换上吧。”虞清溪要了个小间,让他们可以换衣裳,也方便说话。
六人换好衣衫,站到虞清溪面前:“师傅。”
虞清溪靠在椅上,一一扫过他们:“效果不错。”
六人略有些担心,不知主子有没有派错地方。
虞清溪饮了一口茶道:“我原本店里的管事服也是跟别个不同的,只是之前管事用的脸是年岁大些,姿容也不好,便选了稳重的款式。你们比较年轻,穿鲜亮些,客人看着也舒服。”
“是。”六人顿时明白。
“好,自己再去挑一身,可以换着穿。”虞清溪道,“一会儿我们便去喝茶。”
六人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茶杯,顿了一会儿才去挑衣衫。
虞清溪待他们出去,便伸手按了按后腰,略微有些皱眉。昨夜睡得挺好,怎的会腰酸?
待六人挑好衣衫,虞清溪便付了银子,带他们真去了茶楼。
“这儿是甘棠最年久的茶楼。”虞清溪这一次并没有要小间,而是选了厅里的大桌,“喝完一盏茶,我们便离开,待会儿你们与我说说,有什么想法。”
这座茶楼是最年久,却不是客最多的。
七位容色出众,气质端雅的人聚在一桌喝茶,顿时引得周围频频侧目。这时间本是茶楼生意最为清淡的时候,可随着他们七人坐下,便瞬间涨满。
虞清溪略微一扫,便垂眸看着茶盏。一盏茶时光很快过去,六人看了一眼那个声称要过来喝茶的,面前那盏茶却是动都没动过。
“走吧。”虞清溪起身,放下一颗碎银。
虞清溪带着他们走回“闲不住”,到二进的时候,春汀早早便在那儿等了。虞清溪走过她身边,径直领着人去正屋。
春汀很快上茶来,放到虞清溪面前的依旧是“赤糖水”。虞清溪看了她一眼,最终按捺下心里翻腾的话语,只道:“这儿不需要人伺候,下去吧。”
“是。”春汀应了下去。
待人离开,虞清溪听着外头的声响,才看向他们:“说吧。”
“茶是陈的。”泛坐在下首第一位置,想了想道。
“嗯,新茶刚上,正是贵的时候,也是最难买的时候。”虞清溪点头,“不过,雅间里上的便是新茶。”
“齐庄的茶楼都全部换新茶了。”栠道。
“做什么买卖,占得先机,便能做大。”虞清溪道,“谁也不能保证,不入雅间的不是贵客,坐在厅里的定是凡夫。”
六人若有所思,虞清溪直接看向第二位。
“茶点太过简单。”瑜道。
虞清溪抬眼,点茶水都赠有简单茶点,可他们一桌一人都没有碰。虞清溪一笑,他是故意没有点茶点的。
“我也瞧见伙计手里来来回回便是拿着瓜子花生,要不就是一叠糕点,卖相看着不够招人。”明道。
“你可以试着将我们的零嘴卖给他们茶楼。”虞清溪道,“不光是茶楼,还可以是大一些的酒楼饭庄。”
六人认真思索着虞清溪的话。
虞清溪捏了茶盏,好久才饮了一口,随后三两口全饮了下去。他道:“齐庄与皇后合作开办乐会,不也是这个做法?”
六人心思觉得有理。主子与皇后合作,是各有投入各有分利,而虞清溪教他们的却是另一种合作。
“将零嘴卖与茶馆酒楼,或者将首饰卖入成衣店,只要有需求,便是有商机。”虞清溪道,“街市里随意走走,多看看,多听听。”
“师傅说的是!”六人醍醐灌顶。
“大约是我们赶早了,”灵是第三个起来说,“伙计的精神头不太好。”
虞清溪点头:“我们铺子里伙计或婢女的衣衫无需华贵或妖娆,但必须精神。”
“是,若是蓬头垢面的,客人怕是要掉头走!”锐笑道。
虞清溪引导着他们说了一阵,突然止住言语,看向外头。
春华从垂花门走来,到正屋之前喊了一声才进。
“什么事?”虞清溪望过去。
“三少爷让奴回来与三少夫人说一声,午上会晚回来,让三少夫人先用饭,不用等他。”春华道。
“三少爷外出办事了?”虞清溪
“是……”春华看了周围六人,犹豫着道,“三少夫人方才离开伢行的时候,三少爷正好经过那处。”这句话不是三少爷让带的,不过他觉得还是说与三少夫人知道。
“哦。”虞清溪点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任桑榆本是打算在明日沐休时候去牙行找老舒一趟,不过临时接了事情出门,经过街市老远看着虞清溪领着人离开,便下了马车。
舒在虞清溪离开之后,打算收拾一番马上离开甘棠的,却是听到前头有人点名要见他。他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改回老舒的面容,还换上破旧的奴仆衣衫。他由人带着走去小间,打开门的那一霎那,心道:果然!
任桑榆看着老舒过来,一笑:“老舒。”
舒摸不准状况,便按奴仆礼下跪:“任三少爷。”
“坐吧。”任桑榆一指下座。
“不知任三少爷找奴何事?”舒看向他。
“你卖身契银是多少?”任桑榆问。
舒一愣:“八两。”
“你可有下家了?”任桑榆看着他的眼眸问。
“没有。”舒警觉道。
任桑榆看他眼神镇定,便道:“我之前说过,你若是干得好,你妻儿老小找来,我们便帮你安置。”
舒立马憋了两滴眼泪下来:“少爷心慈,是奴没有福份!”
“你做得很好,只是有些不太适合我们零嘴铺子而已。”任桑榆一边说着,一边摸了二十两银子出来放到桌上,“这二十两银子,是我给你的赎身银子,多余的你可以做盘缠,去寻你的妻儿老小。”
舒看向他,等着他下面的话。
任桑榆一笑,继续道:“但是,这半年里不得去别家同样买卖的铺子里做事。”
舒了然。
“我夫人对这铺子倾注了好一番心血,你可明白。”任桑榆道。
“明白了。”舒五味杂陈,“有关‘闲不住’里零嘴的做法,舒定不会对外透漏半分。”
任桑榆将二十两银子推到他面前,随后起身离开。
舒看着人离开,随后一笑。好人终是有福的!他将这事写在纸片上,打算传于他的师傅虞清溪知晓,这才想起,虞清溪为了不打扰他夫君休息,齐芳醉都取下了,蝙蝠无法将消息送达。他摇了摇头,将纸片传给在虞清溪身边保护的悍支暗人。
舒想,若是知道他夫君如此保护他,他定然十分欢喜。身为暗人,能有人如此深爱他,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两买竞业限制
第81章 试探
虞清溪让六人自行分为三组,一组在一进院子学各种零嘴的做法,一组在店铺做管事,最后一组去外面谈零嘴吃食的买卖,七日一轮换。
最先轮到做管事的是泛和明,虞清溪将他们带到店铺,与婢女介绍过。婢女们很是诧异,这次的管事竟如此俊逸。
甘棠镇就这么点大,不出一个时辰,“闲不住”的常客都知道这儿有两位美人当管事,容色非常,办事又颇为老道。原本“闲不住”的名声已经被商行带出去了,如此一来,“闲不住”继零嘴繁多新鲜这一热点之后,又多了个美人管事的话题,一传十十传百,更多外乡人特地坐船而来。
瑜和栠被虞清溪派给春霁春烟学做零嘴,多的时间便用来琢磨还能有什么零嘴。他们比较空闲,有的是时间去大街小巷里转。用虞清溪的话来说,这是寻找灵感。
锐和灵则是将整个镇里各家店铺的情况列下来,筛选适合合作的店铺,然后尝试着去谈。
他们怎么折腾,虞清溪都不去看,分完组之后他便甩手不管了。虞清溪自那晚从暗人处知道任桑榆的作为之后,脸上原本的郁气散去大半。在没机会落胎之前,他决定好好珍惜这一段平静。
“清溪,皇上给我批假了。”任桑榆拿着信报走进来。
“那好,我们便只待那时候出发了。”虞清溪转而问,“这事皇上早就已经知道了?”
任桑榆点头:“皇后与齐庄关系匪浅,再则开国大典是大事,肯定是要提前邀请的,所以皇上应该当是早就知道了。齐庄的主子本是住在京都的,现下已经搬去落玉国了,好像皇后也一同跟着先行了。”
虞清溪许久不接公中消息,对这些消息也不甚通晓。他问:“若弥准备派哪位做使臣,可有确定下来?”
“确定了,”任桑榆一笑,“是我师田相。届时他会提前过来,顺道过来看看田云淡,带我们一同去落玉国。”
“好,那我到时候多准备一些东西,听闻沙漠里行路很艰难,缺水少粮的。”虞清溪道。
“也不知落玉国里是什么情况,”任桑榆道,“不过,应该不似我们想象的那般艰苦。”
虞清溪看他。
“事实上,皇上还给了我一个任务。”任桑榆道,“皇上从皇后那儿听闻,落玉国现下把海水处理一番,从中提取了净水和盐,让我到那之后去看看。”
虞清溪琢磨着他的话:“那落玉国现下应当是不会太缺水。”
“是。”任桑榆道,“且过去看了再说。”
“皇后都过去了,皇上不准备去?”虞清溪突然想到。
“不知。”任桑榆道,“我猜测肯定是要去的。”
如他们所说,不惊早已带着众人前去落玉国。不过,他带去的人里,是分开走的。不惊带着家人走在前头,龑没和宁渊福尔领着好几个娃娃,林渊也与他们一道,乍一看就像是哪个富商全家出行。其他人,都是由罗立带着,在后一批。罗立照看着禹谧,岫如烟照看那璧,当然,他们都是贴了面皮改过容的。至于坤若君,则是被改容了放在罗立队伍里,一同带去落玉国的。
说起坤若君,他是被带去京都之后,才后知后觉这个与他嬉皮笑脸的人,不是那么简单的。他没有武,但能分辨出他周围屋子里住的都是高手,偶尔有不懂武的,却也不是简单的角色。
坤若君将自己关在屋里,闭门不出,唯一的一次被不惊拉出去,也是改换了面容的。他遥遥地看到苔锦桬从街市里走过,身边还是那个与她一同坐船的男子。不惊告诉他,因为他在若弥地界上失踪,若弥多少有几分责任,罗那也就不强求苔锦桬和亲了。只是,罗那也没有派人来接苔锦桬回去,兴许是顾不上。如此,苔锦桬的身处有些尴尬。
坤若君这时候才知道,不惊根本没有信过他不记事这件事。那么这么一路,都是在逗他玩!他深吸一口气,问不惊,“你跟罗那也有冤仇?”
不惊看着他的眼眸笑:“你怕我拿你跟罗那谈条件?”
坤若君沉默。若是以前,还会有这种可能,可看了苔锦桬,他知道,罗那皇帝已经分身乏术,顾不得他们了。他道:“既然我没什么价值,为何不放了我?”
不惊沉默了一下,问他:“你想去哪里?”
去哪里?坤若君有些茫然。他有想过离开罗那,远离认识他的人,可没有名碟和银两,他能去哪里?连个自保都不能。回去之后,他依旧将自己关在屋里,思索着今后要拿什么谋生。
再被带出屋时,坤若君发现周围人都在搬运东西。一个陌生的人问他,要带什么走。他想了想,屋里的东西没有一样是他的,便摇了摇头。他要再问去哪里,哪些人便是不答他了。他以为不惊放离他了,却是被那陌生人改了容貌,拉上了马车。
他看见了那璧之后,他才明白罗那与不惊有甚么仇怨。他曾在罗那皇宫无意中见过那璧,那人最后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现下他虽然没有自由,可吃穿用度都是有的,若是仇人,那不该有如此好的待遇,坤若君看不懂不惊。整段路程,他都没有见过不惊,带他离开的人也没有怠慢他。
直到沙漠边缘的时候,坤若君才明白,原来这些人是齐庄的,而那璧也应该是齐庄的人。罗那国内店铺十室九空,货品一夜之间消失,为这事罗那皇帝不知发了多大的火。苔锦桬曾将听到的说与他听过,是他们父皇得罪了齐庄,齐庄所有的店铺全线撤出罗那,搬去了落玉国。这落玉国便是处在沙漠深处的一个国家。
在沙漠行进的时候,不惊再没有避讳他们,两个队伍终于连接在了一起。坤若君猜测,不惊带的那个队伍是他的亲人,从他的表情上可以看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