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铺是春汀过来收拾的,她看到床上的血迹,立马看了虞清溪一眼。虞清溪捏着一盏清茶,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春汀知道三少爷在里面,她不好说什么,便垂头飞快地换好床铺,收拾了出去。
用过早膳之后,任桑榆去上衙。虞清溪刚走进屋里,春汀便跟了进来。这时候春雨春霁春烟她们都在一进院子,春汀便没有顾虑,急急地与他道:“三少夫人,春汀去将昨日那大夫请来看看,可好?”
虞清溪坐在书案前,用指骨推了推眉心,目光落到边上的杂记。杂记里还夹着一小叠银票,得亏任桑榆不翻他的杂记。
“三少夫人?”春汀又唤了一声。
“这样,”虞清溪道,“你去将我带宽腰封的衣裳都找出来,在腰封内里都缝上一道内袋。”
春汀得了令,便巴巴地去找衣裳。找了一半,她才想起来:“三少夫人,看大夫的事儿您看怎么安排?”
虞清溪随口道:“下午再看。”
“好好!”春汀连连点头,“奴一会儿便去与闵大夫说一声。”
虞清溪:“……”他的意思是下午再看看情况,不是下午请大夫来看!罢了!
春汀连忙收拾了衣裳离开,下去缝口袋去了。
虞清溪安静下来没多久,去主子那里送东西的暗人回来了,给了三千五百两银票,三千两是果干的赏银,五百两是果茶的赏银。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单子。
暗人道:“主子道,清口肉松、酱味肉松、酥口肉松皆可供货,而且还分猪肉、牛肉、鱼肉、鸡肉口味。肉脯的口味不多。”
虞清溪接了单子来看,果真是各种口味的肉松都在列,下头的肉脯的品种少一些,只有猪肉和牛肉制的,都是咸口和甜口两种口味。
“主子还道,果干以后也能供应更多品种,有好些水果不方便运,有了这法子,能做出好些新鲜零嘴。”暗人道,“主子正在让人琢磨将蔬菜烘成干当零嘴。”
虞清溪一笑,其实不惊很聪明,很会举一反三。
末了,暗人道:“主子派了六人往这里来,大约今天下午能到,届时舒便可离开前往樊都郡。”
虞清溪点点头。
“主子道,焕在你身边磨了一阵,现下很是活跃,他很满意。”暗人道。
“焕……本来就很活跃。”虞清溪道。他也很无奈,他本身不是个活跃的性子,哪里能带出活跃的人?
暗人笑而不语。
虞清溪让这位暗人下去休息,又招了现下守在一旁的暗人来,将昨日写的香栾蜜茶做法的纸递过去,并着一罐昨日做出来的香栾蜜茶递给他:“这个给主子尝尝,待下一季香栾出来,可以照着做。”他顿了一下,加了一句,“这个不收钱。”
暗人点头接下。
虞清溪想了一下,又拿笔写了香栾皮干的小零嘴做法。他道:“这皮干的做法大致写下来,你让主子找人琢磨一下。”
“是。”暗人将纸放到衣里,抱着罐子匆匆离开。行走间隐约想起,什么时候悍支成跑腿的了?
在暗人离开之后,虞清溪才想起,他现下怀孕的时候,暗人会不会报给主子?不过,这也是虞清溪多想了,悍支暗人被派来保护他,替他传个东西也是因为这东西没法用蝙蝠传,再多的便不是他们的职责了。若是中间混个谍支的,那是因为不惊对他有疑惑,可虞清溪的身份正得不能再正,不惊没理由这么干,所以给他派的八卫都是悍支的。
很快,虞清溪就想到了这一点。他本就是齐庄的人,他是不是双儿,齐庄应该最清楚。说起来,为什么要抹掉他的双儿痣呢?思绪到齐庄这儿,虞清溪猛然间想起,作为齐庄的暗人,若是有了孩子是不能放在身边养的。昨日被怀孕这道消息打击得不轻,倒是没想到这一茬。
虞清溪深吸一口气,开始庆幸昨夜没有对任桑榆坦白怀孕的事。他昨日有那么一瞬间,想将这消息告知任桑榆,即使虞家老爷和主母不知这事,他总有办法让花觞帮他圆过去。可任桑榆说了不想要孩子,他便咽下了话。他闭目靠向椅背,手轻轻抚过小腹。那是他和任桑榆的孩子!若是不能养在身边,还要吗?
快到晌午时分,春汀抱着一摞衣裳进来。
“都缝好了?”虞清溪看了一眼。
“是。”春汀回道,“八斤嫂帮忙一起做的。”
虞清溪点头,又问道:“大夫什么时辰过来?”
春汀稍是一愣,原以为三少夫人不把这事放心上,现下这么追问,看来也是重视的。她连忙道:“与大夫说好申时初。”
虞清溪闻言点了点头,垂眸静坐。
春汀这才发现,三少夫人有些沉郁。她道:“三少夫人,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是不是赶紧让大夫过来一趟?”
“没有。”虞清溪翻了一本书卷过来。
春汀看他的脸色没有不妥,也稍是放心,道:“三少夫人,午上想吃点什么?”
虞清溪顿觉莫名怪异。
“您若是有什么看着碍了胃口的,春汀便让秦家娘子不要摆。”春汀道。
这是怕他孕吐?虞清溪指骨一紧:“没有,和往常一般!”说着,便将书卷摊开,垂眸看书。
春汀知道三少夫人不想说话了,便福身下去,心底里却是将昨日的菜式一一在心里琢磨一遍,猜测哪个会惹三少夫人不喜。想来想去,三少夫人昨日的菜都吃得好好的,就米饭吃得少了点。莫不是不爱吃米饭了?春汀心里有了数,便快步走去厨房,今日不知有甚么食材可以佐面。
午膳时候,虞清溪落座时扫了一眼菜式,发现竟然摆了一道鸡丝拌面。
“这也算一道菜?”任桑榆也很快发现了。以前可从没有将拌面当菜摆到桌上的,这拌面里除了鸡丝还放了绿色的胡瓜丝,淡黄色的银芽,还有一些花生碎和碧色芫荽,看着便很有食欲。
“三少爷三少夫人尝尝看合不合口味,秦家娘子特意做的。”春汀道,她见三少爷点头,便立马拿小碗撩了两筷子放到他面前,也不等三少夫人点头直接给他装上一小碗。
虞清溪看了一眼面前的一小碗面,可以肯定这是特意给他做的。再看春汀,站得规规矩矩,目不斜视。
“清溪,这拌面味道很好,你尝尝。”任桑榆吃完才道。原本就那么两筷子,两口就没有了。
“嗯。”虞清溪垂眸,尝了一口,“很好吃。”他感觉到春汀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那样规矩地站着。
午膳结束,春汀收拾碗筷的时候,默默在心里清点。的确如三少夫人所说,并没有偏爱哪个菜,也没有绕开哪个菜。她原本以为不喜欢的米饭用了一碗,看来并不排斥。而拌面就用了一半,是不是做得腻口了?她暗自琢磨着。
虞清溪捏着清茶饮了一口,看着春汀在各个碗碟上打转,完了再暗自思忖的模样,心里略微有些堵。
“清溪,昨晚没睡好,待会儿与我一起午憩。”任桑榆道。
虞清溪看了他一眼,点头:“好。”
任桑榆便起身拉着虞清溪回屋,还直接将屋门都阖上了。虞清溪立马心里一紧,午憩哪里需要关门。果然,任桑榆直接将他拉上/床,开始替他宽衣。
“桑榆?”虞清溪喊住他。
“给我看看,到底是哪里伤着了,一上午我在衙里都不太放心。”任桑榆手下不停,却并不鲁莽,动作放得很柔。
“真的没事。”虞清溪一笑,身上的衣衫都特意换过,倒是也不怕他看。
任桑榆只拉开一半,看着他身上的痕迹,脸登时便不自在起来。夜里灯光暗沉,兴起之时倒是不觉得,现下一切都坦陈在面前,任桑榆面露几分羞意。
“我……说了……什么事都没有。”虞清溪垂眸拉了拉衣裳。
任桑榆伸手按住虞清溪的手,凑过去在他喉骨上吻了一下,极轻极柔,仿若羽丝抚过。他微微退开一些,重新拉开虞清溪的衣衫,真就一点一点地查看伤处。他前前后后检查了两遍,连那处也是看了又看,痕迹是难免不了,可根本没有破损,他诧异道:“哪里有伤处?”
“我说了没事。”虞清溪垂眸道,“就算有,估计也已经好了。”
任桑榆点头,总算是放心了。他伸手抚了抚那些印记,道:“以后……我定会小心。”
“嗯。”虞清溪看着他的眼眸,嘴角缓缓勾起,“睡吧,不然都午憩不成了。”
任桑榆给他穿好深衣,揽着他睡下。虞清溪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任桑榆的呼吸声一长一短交错反复,最后越来越绵长,他也随着那呼吸声渐渐沉睡。直到春华在外叩门,虞清溪才发现自己竟睡了半个多时辰。
任桑榆穿好衣衫,洗漱完匆匆离开。虞清溪缓缓穿上外衫,春汀很快进来整理床铺。
“三少夫人,可要吃点什么?”春汀整理完便走过去。
虞清溪手下一顿,瞥了她一眼:“我以前可没这个习惯。”
春汀欲言又止。
虞清溪并不理睬,转而道:“大夫什么时候过来?”
“应该是快了,”春汀道,“奴出去看一看。”
虞清溪看着春汀离开,呆立在那儿许久。
大夫出诊总是会提前一些到的,加上今日医馆空闲,闵大夫便是早来了两刻。春汀出去等了没多久,就等到了闵大夫。她怕被人看到给三少夫人带来麻烦,特意领着闵大夫从侧门进来。
“三少夫人。”春汀看到三少夫人静立在那儿,全身都散发着郁气,心里都跟着一滞。
虞清溪在回头之间便整理好了情绪,再出来便是如常。他走到正屋,与闵大夫饮了两口茶水,才开始看诊。
“这……”闵大夫很是诧异,才一日功夫就差点小产了?他的目光落到面前这人的脖颈上,暗红色的痕迹立马就告知了他原因。闵大夫摇头道:“得孕初期不能行/房,你难道不知道!”
春汀虽然知道三少爷和三少夫人房中之事,可冷不丁听到这位大夫的话,登时便羞红了脸,又是担心三少夫人的事,急急地看向闵大夫。
虞清溪的脸色倒是正常许多,只轻轻应了一下:“嗯。”不过那也只是表面,事实上,他的心里不知有多尴尬。
闵大夫见他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急吼吼道:“你差点小产知不知道?好多双儿小产过一次,就再也不能怀孩子了!双儿能得孕已是天大的福分,你怎的不知珍惜!”
春汀听到“小产”两字,立马抓住闵大夫的衣袖:“大夫,您一定要保住我们夫人的孩子!”
在春汀说那话的同时,虞清溪道:“给我开一副落胎药。”
“什么!”春汀和闵大夫楞住了。
“落胎药。”虞清溪一字一顿道。他的手不觉用力攥紧,变得十分苍白。
“三少夫人?”春汀不明白他的意思。难不成三少夫人并不喜欢三少爷,连个孩子也不愿意生下来?
“头一次遇到你这样的双儿!”闵大夫气道,“这落胎药我是不会开的!”
虞清溪瞥向闵大夫:“你不开也行,我也是信不过你会保守秘密。”他的语气很平淡,目光却是一下子变得十分锐利,看得闵大夫生生打了个寒颤。
“三少夫人!”春汀一下子跪下来,“您再好好想一想!”
“这位……”闵大夫叹息道,“不若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反正现下娃娃还很小,你还有考虑的时间。”
“你开还是不开这方子?”虞清溪扫了一眼春汀,随后紧盯着闵大夫。
“三少夫人,你若是落了这胎,三少爷要是知道了,该是如何”春汀求道。
虞清溪沉默不语。光想到桑榆万一知道这事,他便心里沉得发慌。可是,若是孩子留下来,又要如何与他说。等孩子生下来,被齐庄换走,又该如何面对他。他深吸一口气,看着闵大夫。
闵大夫看了一眼,见这人听了这话还是那般面无表情,便只得叹了一口气,到旁边写方子。
闵大夫将方子写下来,在末尾顿了好久,才落了自己的名字。他叹息地直摇头:“老夫还是第一次在这样的方子上签名!”
虞清溪捏着方子,随后紧盯着他:“不要让我听到此事有半点走漏风声,否则……”
“是是!”闵大夫哪里敢不应。
“春汀,送闵大夫出去。”虞清溪看向春汀。
春汀只得应下,带着闵大夫出去。到偏僻之处,她将五十两银子塞到闵大夫手里。
闵大夫又是一阵叹息:“姑娘,若是可以,还是得劝你家夫人不要喝那药。”
春汀点头,可心里也没多大把握。三少夫人如何会听她的呢!她想了想,轻声问道:“闵大夫,您有没有保胎药?”
闵大夫闻言一顿,随后马上点头:“有!有!”由于是给有孕的双儿看诊,他倒是带上保胎药以防万一的。他从医箱里取了一个小瓷瓶出来,与春汀道:“我做的药丸,吃起来方便些,一日一丸即可,效果与汤药不差上下的。若是不肯吃这药丸,化在水中服用,也是可以的。”
“谢谢闵大夫!”春汀咬咬牙,拿了自己的私房银子递了过去,“闵大夫千万记得保守秘密!”
“好。”闵大夫无奈应下。
第79章 锦帖
虞清溪见人出去,才看向方子。若是在任桑榆面前,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用这方子的。可是,该找什么由头出去呢?
没多久,春汀回来了。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三少夫人的神情,搅了老半天帕子,唇瓣都被咬得殷红殷红的。
“春汀。”虞清溪看了过去。
“三少夫人……”春汀犹豫着过去,眼睛戒备地看着他手里的落胎方子上。
“你下去吧,我这儿不用伺候。”虞清溪道。
春汀本一直担心三少夫人要她出去抓药,闻言只让她下去,心里便陡然一松。她开始有心思琢磨其他:“三少夫人,我给你冲一碗赤糖水过来吧”
虞清溪只是想把她打发下去,她这么一说,便点头了。
春汀跑到厨房,冲了一碗赤糖水。她将瓷瓶拿出来,打开闻了闻,药味是有的,可不是太浓。她犹豫了一下,取了一颗放进赤糖水里搅了搅。赤糖水本就带着一股浓郁的味道,放了一颗保胎丸进去,倒是遮掩了几分。
在进屋之前,春汀又特意再闻了闻,好似不怎么特别,才放心走进去。她见三少夫人正在书案前看帐,便将赤糖水放到他账册前头,又飞快地撤下茶水。
虞清溪抬眼看她。
“茶水凉了,奴下去换一壶过来。”春汀慌忙道。
“不用进来了,我要看帐,不需要伺候。”虞清溪说着,又埋头看账本。
春汀舒了一口气,赶紧拿着茶水下去。
春汀离开之后,虞清溪才从账册上移开目光。他看着面前的赤糖水,若有似无的药味飘过来,捏过来嗅了嗅,似乎猜到了几分。突然,他放下碗盏,看向某处。
没多久,几个人落到虞清溪面前。打头的带着人齐齐行礼:“师傅!”这六人便是不惊派来学零嘴铺子经营的商支暗人了。
虞清溪挨个扫过去,发现这一批六人都很年轻,而且长得挺不错,便不觉皱了皱眉。
六位商支暗人依次上前报了自己的名字,分别是瑜、栠、泛、明、锐和灵。可他们自报名字之后,虞清溪并没有接话,兀自看着别处想事情。六位暗人相互看了看,识趣地垂眸等待。
舒很快得了消息过来了:“东家。”
虞清溪一指面前六人:“接替你的人到了。”
舒稍是一顿,随后点头:“是。”
这六人才知道,原来虞清溪是在等舒过来。他们对着舒执礼:“师兄!”
舒似乎没什么心思,随意点了点头便过了。
“明日早晨,我会带舒‘转卖’出去,随后再将你们‘买’进。”虞清溪道,“你们都尽早安排好。”
几人相互看了看,点头:“是,师傅!”
虞清溪招了暗处的悍支暗人现身:“你带他们到三进院里安顿下来。”
暗人带着六人,领命离开。
虞清溪正要准备说些什么,有暗人进来了,他便让舒出去了。这是早晨送香栾蜜茶的暗人,半日功夫便回来,这便说明主子在近处。
暗人将一个用锦布包裹的东西递过去:“这是主子带过来的。”
虞清溪打开,里头有个锦贴,之后是一张房契和银票若干。他打开锦贴来看,是一份邀请他参加落玉国开国大典的函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