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蛟探头探脑的看了一下,摇摆着两只不太灵活的小爪子,甩了甩长尾跟小翅膀,看起来不太像方才那只威风凛凛的蛟龙,反而有点像长了翅膀的小守宫,加上非常的胖,让苏怀静无端想起在蓝星曾经网红过一段时间的那只壁咚玻璃璧的霸道总裁守宫。
姒明月走了两步,手指抚过一口如霜的长刀,莞尔一笑道:“易家让家门口死了一堆人,也不嫌晦气的很。”
这里离着易家真正的大门口还差着少说几千里,就是死成一片血海,凿出一块万人坑来,都未必能影响到易家。
雁北飞笔直站着一言未发,易擎四处打量着,苏怀静把小小的雷蛟放在手中,任由它游到自己肩膀上去,四处看了看,心道这哪里是山,简直就是一座巨大的坟墓,每一把利器都代表着在陨落的修士,这些人这么前仆后继的想找到易家,到底是想做什么?
直到进了山道,便空旷了起来,必经之路上有座山庄,写着“松涛万壑”四字,门大开着,有几名弟子站在外头等待,见着姒明月一行漫步而来,便出来迎接。
现在会出现在万仞山上的生面孔,只有可能是客人,两名易家的弟子背负长剑,身着姜色长袍,神态端正,从行列之中行出,齐整肃穆之处倒有几分军中精锐的气度,并不像是寻常的修士。
二人上前来微微躬身,异口同声道:“烦请诸位随我们二人前往灵阵,到时会有人为诸位妥善安排。”
苏怀静无意识的逗着雷蛟的下巴,雷蛟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逗狗一样的逗了,但由于很舒服,因此还是很顺从的随着手指主动的摆动着头颅。苏怀静没多理会手里的雷蛟,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这群面无表情的易家弟子,心道:看这山庄的规模,还有这群弟子的样子,应该不是临时建起来的……
山庄极大,建在这杀气腾腾的万仞山上,却如江南林园一般,寒潭清澈,烟光凝紫,辟开了池沼,白石岸齐齐整整,假山处盘着嶙峋的老木,宛如老者休憩。苏怀静走入山庄,转过长廊肠道,险些以为自己是在鸟语花香暖人醉的江南小筑,而非一座巍峨雄壮的大山之中。
传送的灵阵在小院之中,那两名弟子一左一右请众人入内,苏怀静与易擎对视了一眼,易擎看起来好似是想对他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雁北飞这次走到了最前,姒明月饶有兴趣的卷着头发,忽然吃吃笑了起来。
众人站入传送的灵阵之中,白光似水幕升起,虚空腾挪,待光芒消退之后,便已是一处截然不同的所在。
真正的易家,到了。
苏怀静抬眸望去,心中突然觉得一阵古怪,修士的风格各有特色,如易家这样的大家族更无需多提,然而这里的建筑物虽然富丽堂皇,精致错落,但却给他一种异样的感觉。
气派是有,华贵也有,甚至可以说是雕梁画栋、碧瓦朱甍。
但……
规整。
苏怀静下意识反应了过来,他已经察觉到那种异样到底因何而生了,眼前的这座建筑像是强迫症罗列了条条框框建起来得模样,一丝不多一丝不少,平整规律的几乎有些机械。
他不太能形容这种感觉,只能含含糊糊的描述:一个令人窒息的囚笼。
规律到近乎严苛。
早已有人候在旁近,是个极年轻的黄衣女子,长着兔牙,有些稚气的模样,笑起来倒是很甜,软声道:“此处便是诸位休息的地方,待会儿会来人伺候,若是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
她又伸出手来,甜声道:“请出示请帖。”
姒明月摸出怀中的鎏金请帖丢到那黄衣女子怀中,黄衣女子瞧也没瞧,手指在请帖面上轻轻一摸,登时露出了然的神态来,不卑不亢的笑道:“原来是姒尊主,久仰大名,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黄衣女子生得人美不说,嘴巴又甜,很难叫人心生恶感。
她说罢了客套话,便安安分分的退了下去。
姒明月撩动长发,笑眯眯道:“原来易凤知与你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中长大,难怪了……令人痛心,令人同情,你痛恨我,痛恨易凤知,但是你终究还是摆脱了易家,单这一点,你就强过易凤知百倍千倍。”
“你就是学不会闭嘴吗?”易擎并没有被激怒,他皱起眉头,只是不太愉快的看着姒明月,像是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陌生女人。
姒明月“哈”了一声,抚过长鬓,慢悠悠道:“北飞,你也去休息吧。”她婀娜多姿的走入主屋,像是对自己戳中了易擎的痛处感到十分满足。
其实苏怀静一直看不透姒明月与易擎到底是什么关系,易擎对她表露过极为明显的不尊重跟不耐烦,但是事实上,姒明月无论说什么,他总会给予姒明月一次机会。
按照易擎的脾性,即便是苏怀静说错话,他尚且不能容忍,可对于姒明月,他的底线却一退再退。
但他们二人绝不是爱侣,更不似亲眷。
而且隐隐约约看起来,甚至还有点仇恨,可是易擎对姒明月又绝非是单纯的怨恨那么简单,无论如何,他们显然关系匪浅。但姒明月不会成为易擎的底线,也不会成为他的软肋,这就意味着姒明月并没有那么重要。
倘若她可以,易擎就不会直到去了四候之门才死心。
而易擎的退让,也许是因为利益,也许是因为感情,而无论哪一种,都只够让他不对姒明月出手。
苏怀静并不觉得自己是个足够聪明的人,所以无论什么样的情况,什么样的疑问,他都会反复去思考推断,抽丝剥茧的找出自己需要的信息,但是推断毕竟只是推断,人生会有许多意外,也有可能他的思维进入了误区,这都是非常常见的事。
所以他只在心底里头给自己留了点猜测。
易擎足够理智,苏怀静拿不准自己在他心中到底有多少分量,又或者说这分量能够带给他多少的改变。原本他对自己还有些许底气,然而“死亡”的这段时间实在是太长,易擎变得太多,十五那日的试探也显得太过仓促了些,再不能肯定。
他们之间的关系仿佛又回到了初见那时候,互相摸不清楚底细的光阴里。
“走吧。”易擎忽然出声道,伸出手来握住了苏怀静的手腕,他的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但是目光却渐冷了下来。
苏怀静这才回过神来,轻声问道:“去何处?”
“去见一位许久不见的老友。”易擎的神态很阴沉,可是脸上却挂着微笑,只有看向苏怀静的时候才稍稍有些许暖意,他慢慢收紧了手指,低声道,“我想与你一同去见见。”
“我不想去。”苏怀静淡淡道。
易擎脸上的笑一滞,笑意未退,眉目忽然凌厉了起来,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不想去。”苏怀静想了想,伸出手去摸了摸易擎的眉骨,平静道,“你答应过我什么,还记得吗?”
易擎沉默了片刻,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神情便柔软了下来,低声道:“的确只是一个老友,我如今倒也没那么恨他了。非要较真起来,也许他还是我的恩人。”
但是你刚刚那满脸煞气的样子可不像是去见朋友跟恩人。
“我不喜欢这里。”苏怀静望向了天空,他从易擎手中抽出了手来,足尖轻点,跃上墙头看了一圈,坞堡茫茫无边,一眼望不到尽头,方方正正的院落大套中,中套小,被划分成无数个小方块,像是方方正正的棋盘。
这里的天,也让人透不过气来。
囚笼。
易家是一座巨大而又金碧辉煌的囚笼。
苏怀静站在高处遥遥的望着易擎,缓缓道:“我不想见那个人,等事情一了,我们便一道离开吧。”
“可倘若你要与我同行,也许越往后,会有越可憎的地狱。”
易擎抬起头来,光落在他的脸上,看起来竟没有半点儿人气,日头转过了,青年的眉目在婆娑的暗影里狰狞而冰冷。
“那,就去吧。”
苏怀静看着碧瓦飞甍,山插青冥,自春流夏,自秋走冬,苍梧青翠叶浓,白雪皑皑红梅头,红尘软丈,从来就是人间炼狱。
人心本是魔,又有何可畏。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在我的设想里,易家是比较军事化的一个家族。
规则,齐整,统一。
所以也就会透出庞大的压抑感。
怀静应该是我写到如今为止,心性而言,最适合修仙的角色了,看得很透,想的清楚,知道分寸,懂得进退,天生感情的缺陷被他变成了优势。
关于装逼这个事我有个细节要讲。
怀静现在的实力,不真往死里打,能唬住赤尊者不成问题,等到傀儡收集完,傀儡能吊打赤尊者。
他当初死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赤尊者的事,他的确心态上过于轻敌,以为有系统盲目自信,隐居三年过于松懈,而且在战斗里分神到了易擎身上。
敌人很显然也不是个傻逼,所以静静狗带了,也是一个警醒,应该说那一次死亡开始,怀静才算真正的成为了一名修士,他这几章都在思考而不太说话,就是在考虑自己的定位,他没有再那么轻松的去面对这件事。
明天休息一天,后天恢复更新,=L=没什么人看我也没有……什么拿全勤的动力
第76章 剑法
来的有早有晚,但多数都提前了数日, 毕竟或近或远, 如北家居于海中, 路途就更为遥远。
而只有人到齐了, 才会开始此行的目的。
一世三家十宗齐到,本也不是什么友交, 待久了便生出些小摩擦来,好在易家调解及时,因此只是私底下互不服气,倒没有起大冲突。姒明月属于异族, 闲来无事便去撩拨一二,将矛盾激化激化, 这几日易家那位老管事看着他们的眼神都有点儿不太对劲。
易家什么都不缺,有求必应不说,甚至开了书楼,苏怀静闲来无事, 也去书楼走了一圈,翻到基本绝版的闲书来,津津有味看了半天。许久不见的系统也冒出头来, 要他把旁边有几本剑诀翻了翻, 翻到一本薄薄的紫皮书时,系统看着书名沉吟片刻道:“这不是法诀,是武诀,应当是青云子留下来的。”
青云子是上古的人, 以武立道,最后羽化成仙,但是也就此失踪了。
世上的功法其实与武林秘籍也差不了许多,内修紫府丹田、五行法术运筹(包括一些以气驭器等)的尽数称为法诀;然而真正练器化为一身,如臂指使的却通常成为武诀。
厉害的法诀不少,可高级的武诀却不常见,青云子留下的武诀,就更可谓绝世了。
“真品?”苏怀静有点儿吃惊。
“当然不是了,这只是手抄本而已。”系统道,“但我有青云子孤本的记载,是一整块石壁,早已残缺了,没想到易家居然把它记下来了,还丢在这里。”
你有青云子孤本的记载?
苏怀静心里忽然有点怪异,他不知道系统是以什么为资源来运行,信息与记录又是从何而来,难道真的有一个星球的科技恐怖到这种程度……
不过,像青云子的武诀这么重要的东西丢在书楼外层这里,无论是巧合还是意外,都实在令人感到疑惑。
苏怀静刚要掀开书皮,可书却纹丝不动,就好像是一块做的极为真实的模具,柔软的纸张躺在他手心之中,无论如何努力,仍是不动声色。系统来了兴趣,道:“原来下了禁忌,难怪放在这里,这不是易家的封印,看来是易家也没能解开,让我来试试。”
系统的声音在脑子里刚消失,苏怀静忽然觉得手中一松,他已经抚开了书页。
这本书被解开了。
苏怀静有些诧异:“你真厉害。”
系统嘿嘿笑了两声,催促他赶紧看,苏怀静便从头翻到尾,整本书只有三十页,只记了三招剑式,并没有名字,页尾写了誊抄人:易天穹。
苏怀静慢慢收拢了手,他看过一遍,等同系统也看了一遍,常人练剑总要练上千遍万遍,让身体都记住招式,但是系统本身就可以模拟各种练剑场景,自动帮苏怀静刷了熟练度,剑诀刚刚看完,纵然本人还没有任何意识,但倘若这时苏怀静用起这三招剑式来,已是炉火纯青。
怎么会是易天穹。
苏怀静皱起了眉头,把书重新放了回去,他在整座书楼里逛了一圈,易家倒是慷慨,外头也放着不少品级尚可的法诀,借着系统这个作弊器他看了不少,但是大多法诀到了元婴期便没有什么意义了,看来也只是给小辈玩玩的,从外书楼的藏书来看,几乎可以想象内楼到底藏着多少宝贝。
内楼比外书楼可要大上三倍不止。
他从书楼之中出去,却忽然发现一片雪色,惊得倒退回去看了看书楼,又走出来瞧了瞧,沉默半晌才问系统道:“我们在书楼里呆了三个月???”
系统乖乖回复:“我们只待了三个时辰。”
风雪苍茫,苏怀静定下神来凝视这场大风雪,只见易擎呆呆站立原地,毫无反应,一只除枪头外由冰晶雕成的□□忽然探出雪雾,直袭易擎而去。
“易擎!”
苏怀静抢入战局,方才见过的剑诀忽然在脑海之中涌现,指尖一落,便将他一手揽入怀中,长袖翩跹,以凡人之躯迎上了这柄长刃。青云子为人豁达开朗,剑招之中也颇有逍遥开怀之意,肉掌为刃,长臂似柄,贴着枪头轻轻一滑,双指一弹,稳稳的将其握在了手中。
第一招是……牵制。
旁人来击,身如清风,以缠字为主,贴着对方的攻势缠绕,将对方牵制在自己的范围当中。
“阁下何人?”对方的语气不善,但态度却有几分敬重。
苏怀静只觉得那枪头冷得厉害,见对方没了伤人之意,便松开手,淡淡道:“来帮他的人。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易擎在他怀中晕头转向了片刻,茫茫然的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眼角泛桃红,好似女子的胭脂晕染开了,欢喜无限的看着苏怀静。
不对,这是易宣。
“你赢了我,我无话可说,那此事就此作罢,我是雪照山虞俦。”
风雪忽然停住了,苏怀静也终于瞧清楚了对面刚刚与他交手的人到底是谁,是一个白皙的娃娃脸年轻人,有点婴儿肥,看起来几乎才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但神态倒是很老成持重,格外惹人注目的是他的双手并不正常,是一对冰晶雕成的人掌,晶莹剔透,但其中骨头血脉却都清晰可见。
身后还跟着十来个弟子。
原先苏怀静以为只是是假肢,但是虞俦的五指灵活无比,并不像是机关所做,那柄□□这时已完全冰晶化了,看起来像是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不是枪本身的问题,是这个人的问题。
虞俦慢条斯理的将一对黑色的薄手套带上了手掌,圆圆的猫眼抬起来看着苏怀静,好似有些催促。见人久不出声,他还未曾如何,身后的弟子倒是着恼了,上前来怒喝道:“大胆!你是何……”
“袭川。”虞俦慢腾腾的开了口,雪照山规矩的很,那弟子虽有些不甘心,但仍立刻闭嘴认错,又退了回去。
“散人苏怀静。”
苏怀静将还有些头昏脑涨的易宣拎直了,平静道:“我这个师弟年幼无知,倘若有出言不逊之处,还望海涵。”
“出言不逊……哼。”虞俦大概是想做出轻蔑的表情来,但配上他肉肉的脸蛋,有种奇特的萌感,他毫无察觉的嘟了嘟嘴道,“倘若他说的话换做你来,也许会有分量的多。罢了,胜负有凭,是我技不如人,袭川,咱们走吧。”
他携风雪而来,卷寒意而去,风风火火。
这档子快要开会的时候易擎还能跟人家吵起来,难道他说的人就是虞俦?
易宣站在原地,颇是感动的看着苏怀静,眼圈泛红,他一把揪住了袖子,像是竭力想要作出往往谦谦君子如玉的模样来,哽咽道:“苏师兄,你……你醒来啦。”他话说的一波三折,断了又续,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近来易擎疯了似得压制他,他魂魄被囚在身体之中,只觉得昏昏沉沉,见着苏怀静护着自己,想起往日自己那些心思,只觉得悲喜交杂,双腿一软,几乎瘫软到白雪里头去。
苏怀静一把搂住他,叫他枕在自己怀里,淡淡道:“你瞧不见吗?”
易宣听了这话,不由得觉得二人好似回到当初书院之中的模样,那时他与苏师兄还不熟悉,偶尔搭话,苏师兄总是这般寥寥几句回应他。那时不知情况,还当苏师兄厌烦自己,如今想来颇觉怀念,只觉得事事更变,苏师兄却总是一般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单臂缠着苏怀静的胳膊,借力叫自己站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