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执梳的影子投影在绯红的窗纱上,他似是有些忸怩踌躇,那轻巧的桃木梳像是有千斤重,他把梳子拿在手里、怎么也不肯向新娘柔软秀美的青丝上落。谈无欲默默看着窗上的影子,右手轻扶着梨花树,他像是面无表情、一动未动,仔细看时才能发现,他的指尖已因为用力深深嵌入了树干中。屋内成亲的人正是下山还债的素还真,这一晚,是他的新婚之夜。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梳头歌唱了一遍又一遍,村人好像打定了主意要和腼腆的新郎官为难,纵然他百般告饶求情,也不肯松口。新郎官无法,只得颤巍巍的伸出手去为新娘理发,可梳齿还没沾到青丝发、梳子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村人一见,更是开锅般调侃哄笑,媒人笑着圆场道:“探花郎真是面嫩!也是,男子汉大丈夫哪儿会干这个,还是让老婆子代劳吧!”
这理发梳头的事,在村人眼中不过是个可笑可乐的插曲,在谈无欲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从小到大,素还真最爱将谈无欲丰厚浓密的头发细细梳好理顺,再从背后环住他的肩、把脸深深埋在师弟冰凉馨香的发丝里,从青丝到白发,素还真只为谈无欲一人梳过头。但从今天起,素还真只会为他的妻执梳;从今天起,只有他的妻子才配坐在镜前,让他为她绾好头发。谈无欲不由觉得荒谬绝伦,素还真为他梳了一百年的发,可他们除了师兄弟仍然什么也不是,因为他不是他的“正缘”,无论曾经怎样的情真爱笃、形影不离,他们终究不能在一起。
百年厮守、青丝白发,到头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师兄去娶一个陌生人,因为因果业报、因为情缘前定。他甚至不能责备素还真负心,他们未尝有过半句明白的誓言,他只是他的同门,“师弟”没有资格。他不知道素还真是不是也会心痛难过,也许这一夜之后,正缘遇合、金风玉露,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将灰飞烟灭、成为再不可提的禁忌;也许这一夜后,素还真便会将要他等他的话、忘个干净,再也不会回来。谈无欲此次下山,名为积修外功,实为探访素还真的伤势,山下没有金丹灵药,素还真为神器所伤,虽无性命之虞、只怕伤口尚未痊愈。谈无欲虽仍恨他发狂时的放肆言行,但一则入魔失智亦非素还真所愿,二则事出反常更兼蹊跷、生怕师兄在山下发起狂来无人能制,再加上怎么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神思梦魂,旦暮间总想着他。浑浑噩噩捱过了一季,谈无欲终是决定下山来寻、远远望上一眼,他俩何尝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即使师兄收敛了功体气息,谈无欲总有办法找到素还真,哪知刚巧撞上这洞房花烛、花好月圆之夜。即使谈无欲清楚的知道,非如此不能了结情债,但亲眼目睹素还真娶妻仍是令他神魂俱碎、痛彻心扉。他深悔自己为情所困、心志薄弱,将自己陷入如此困窘落魄的境地,平白自讨苦吃,他再也不会来找他。
窗影上夫妻俩成双成对,花树下谈无欲孑然只影。他的凤眸中幽幽浮现出一抹水银泻地、琉璃乍破的脆弱神色,随即极快的被浓密的睫羽掩住。梨花翩翩、明月如水,花也怜卿、月也怜卿,小屋中的热闹还在继续,可这一片梨花月下宛如与世隔绝、冷清孤寂。向来情深、奈何缘浅?谈无欲垂眸愀然而立,夜风拂动他的玄衣银发,清标独秀,万古孤芳。
——
急吼吼把这一章也码出来,
这样宝镜回忆杀就写完了,保持剧情完整性,停在这儿。
前面几乎是三章肉,把从开头就一直埋的入魔梗抽了线,为了怕卡住太久、节奏和感觉前后接不上,干脆三章在很短的时间内码完,费腰子、略要命。
这一章交代完,前面的回忆杀基本就没有了,后面都是正在进行时发生的时,应该会先停一段时间,好好休息休息……
梳头的梗,前面有说,大概是……久远的第四章 ??
我记得前面好像有小天使问过,老素不回来,无欲为啥没找他,嗯,他找了,看见的场面太刺激了,以后就再也不找了orz
我和桃子讨论了一下第二个场景的虐度,在那儿渲染和下笔,后来觉得就平铺直叙的写吧,这个梗的虐度就在:爱人结婚了,娶的不是我。非常直白的虐度???♂????♂?
不要怪老素,都是我的锅!!
某桃还推波助澜,说还可以再加点料更虐一点!!
都是我俩搞事情!老素是无辜的!!
各位大爷,再给他一个机会!!
【尔康手!!
第二十七章 莲开洞破天魔散,凤鸣剑啸仙客来
原来谈无欲曾下山来找过他!在他那样伤过他后,他竟仍是放不下他。镜中人只影对月、茕茕孑立,素还真不知道谈无欲在花树下站了多久,他已经不敢再想。素还真五内如焚,意绪奔涌间浑身罡气鼓荡、不能自控,天魔洞中霎时鬼哭神嚎,石壁上无数暗影做出种种狰狞怪相、森然可怖,空悬的宝镜被凛然的罡气震碎,龟裂成了数块落在地上、转眼化成微尘。
“破镜难圆!”蓦地,一道冷冷的声音从素还真背后传来,紧接着千万种声浪潮水般涌起,在狂笑悲哭中用或讥诮、或沉痛、或冷漠、或疯狂的语气同时重复着:“破镜难圆!”自素还真入洞后一直潜伏不动的天魔竟倏然发难,趁他悲恸怆然、方寸大乱之际一起袭来。素还真本该立时澄神定虑、反虚生明以抵御天魔侵扰,可他一颗心如被绞烂揉碎、疼到极处,脑中全是谈无欲爱恨交缠的眼神和落寞孤寂的身影,心绪哪里收束得住?前尘往事尽是错付辜负,今朝已然绝情断爱、来日更要仙凡永隔,气涌血淤、绝望急痛之中又被天魔扰袭纠缠,素还真被激得狂性大发,怒吼一声、紫华剑锵然飞至,电光石火间他已向石壁上疯魔般急攻了百余剑。天魔洞中龙吟虎啸、金石相撞之声不绝于耳,紫华剑化成的赤龙在洞内呼啸飞腾,它被主人身上的气息感染、也像疯了一般,龙身龙角乱撞乱顶,所过之处石屑迸溅、沙尘飞扬,剑吼声震得整个洞穴簌簌晃动。哪个修道人进得天魔洞来不是小心谨慎、如履薄冰,谁敢在洞中如此放肆搏命?无形无质的众天魔竟为这一人一剑的戾气所压制,被牢牢禁制在石壁中、无暇再去侵扰作怪,只能眼看着素还真猛地运动全身功力向血迹斑斑的石壁上拍去!在天魔的哭嚎尖叫声中,万年石壁、訇然中开!
石壁洞开,壁后射出七色光华、绚丽耀目,天魔见洞破宝现,纷纷四散奔逃、弃洞而去,素还真被这宝光一照,淤塞的浓血一口喷将出来,气脉调和、心智瞬间恢复清明。他见壁后现出一座石龛,石龛上有一个书匣、一朵含苞?" [霹雳日月]道士下山0 ">首页 10 页, 陌琢绯龅难卧诹ㄉ希橇ň够夯赫婪趴础K鼗拐婷媛毒熘嵌浒琢」腹郏芽诘溃骸罢饽训朗恰О炅 敝患橇ㄉ谝豢楸搪痰氖枭稀⒂芯ノ抟叮ò晁剖前子竦癯伞⒉悴愕逖欧曳肌GО炅置辛胪蚰旯谎羌烫斓刎剐闱迤牧椴萜婊ā⒂谛薜廊舜笥旭砸妫嗌偃吮檠安坏茫登珊先慈盟鼗拐嬖谔炷Ф粗杏龅健K偃タ鞘橄唬桓σ豢跞鹌ど涠觥⒛伤男薪鹱郑骸暗檬檎咚兀姹谡咛浮L炷Ф雌疲О炅!彼鼗拐婕缶饣爸芯骨读怂说男眨乔珊匣故亲⒍ǎ炕姑坏人赶耄罩杏指∠殖鍪仲视铮骸安黄撇涣ⅲ焕氩缓希凰啦簧还聿簧瘛!辟视镄榛奚鼗拐嬉皇辈嗡煌福ㄓ凶肿帜怯谛模馇笆旨纫殉烧妫笫忠残硪喟凳玖颂旎s秘。
“《天魔解体大法》……”素还真将匣中书册取出,以他涉猎各派异术之广、竟从未听过此名。他收起书册,手捧莲花出得洞去,洞外晴光万丈、距他入洞已不知过了几个晨昏。法阵中的万年果仍是颓败委顿,素还真此时再见它、更是怜惜,略一思忖,决定以自己的心头血为它恢复灵力。他拉开衣襟,露出一道疤痕——谈无欲刺在他心口上的剑伤早结成了一道疤。素还真用手指抚着那道疤,他本可以用法术将它抹去,可是他没有,他舍不得、这是谈无欲留给他的。相守百年,他在他手心留下一颗朱砂痣,他让他心头落下一道深红的疤,这是他们唯一留给对方的——都是伤口。可即使是伤口,他也愿意留着;即使是伤口,也是缠绵的。
修道人的心头血是其精气元气所凝成,珍贵至极、取用极疼,非有大定力者不能承受,素还真将银针刺入心口、却连眉毛都没皱一下,他在天魔洞中所见所历已令他痛至几近血枯骨朽、神魂俱碎,世上其余疼痛怎能与之相比?心头热血一滴滴浇灌在万年果的枝叶上,灵草迅速地焕发生机,抖动着金枝玉叶、摇曳生姿。一旁的千瓣莲似是被万年果越来越馥郁的香气所吸引,莲花鲜绿柔嫩的长茎缠到万年果枝干上,尤似鸳鸯交颈、鹣鲽情深,二者各自摇动着枝叶、纠缠在一处,已再分不开。莲香果香愈发缱绻甜蜜,令人怀念的熟悉香气萦绕在素还真鼻端,他闭上眼叹息似的唤道:“无欲……”血迹斑驳的双唇开阖数次,终是什么也再说不出,只是重复着又呢喃道:“……无欲……”
素还真见万年果欣欣振作,又以天衍大法为护佑灵草的障眼仙法加固,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永留有一线生机。他亦不知道自己为何一时兴起,为万年果和千瓣莲设下这样玄妙高深、瞒天过海的阵法。初回山时,他确乎抱着与师弟再续前缘的妄想,但时至今日,他已越来越没有自信。也许素还真是想让两株灵草代替他和师弟,免于一切厄祸磨难、甚至规避天道纠察,永生永世相守在一起。他望着合抱的双株,想起天魔洞中的种种,但觉自己辜负师弟太多,像谈无欲如此骄傲自矜的人,若非情深入骨,怎会那般落魄凄然?更可笑自己陷入情网时竟和世俗男女一样蠢笨,处处小心眼、时时不知足,明知谈无欲面薄嘴硬、如何爱重也不肯明说,自己却抓到机会便要逗他剖白心迹,为此俩人打了多少嘴仗、惹了多少闲气。素还真这个人聪明过了头,干什么都要用上一点小心思,谈无欲又太冷,决不肯把情情爱爱挂在嘴边,到头来相爱相守、无所凭依。意气之争最是无聊,二人偏偏乐此不疲、谁也不肯先低头,当时看来不过是无伤大雅的情趣,素还真此时回想起来,却觉得追悔莫及,恨不能把一颗心掏出来给师弟看。那时,谈无欲眼中或爱或恨、都只有他一人,现在,那双眼睛里唯余渺渺云气、淡淡烟岚,只怕他这颗从未变改、淌着热血的真心在谈无欲眼里也早已不值一哂了。
平生无愧天地,唯独深负所爱,素还真愈是愧悔心中愈是生出一种迫切渴求,他要见谈无欲,一刻也等不了!顾不得莽撞失礼,素还真疾步奔至无欲天,寒山易正在洒扫落花,见了他赶紧行礼道:“师伯。”素还真脚步不停,略一点头、直往小楼里走,寒山易忙又道:“师伯来寻师父么?师父怹不……”话还没说完,素还真已从楼里闪了出来、身法快得看不清,站在寒山易面前急急道:“你师父呢?我要见他。”
“师父与师祖、师叔已去了道门论剑大会,今次由萍山主持……”
“萍山!”素还真说“萍”字的时候尤在原地,“山”字出口时却已化成一团白影往空中纵去、霎时无踪,饶是寒山易见惯诸多道门先天的绝妙身法,也不由咋舌叹服。
道门论剑,五十年一会,由各洞天福地轮流主持,乃是修道人最看重、最盛大的集会。鹿童是萍山老祖门下二弟子赤髯叟新收的弟子,说是新晋、也已入门修道三十余年,他资质既好、人又机灵,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模样,垂髫童子、玉雪可爱,特被他师父拔擢,与门内诸主事弟子一同在山门迎客。数日来,各门派弟子纷纷前来共襄盛举、仙客云集,羽流各门精英尽出,鹿童见各门各派都气势非凡,青城之尊崇整饬,茅山之平易洒脱,阴山之奇诡可怖,点苍之幽远寂然,可说是各有千秋,但萍山以九天云气笼罩的正门却一直紧闭,来客只能由左右“清风”、“明月”二门进入。直到今日,萍山正门方才由门人持萍山老祖亲撰的金光符咒敕开,云气奔流间豁然腾起一条极宽极阔、其平如镜的玉石甬道,犹如长桥卧波、复道行空,遥映着萍山金碧辉煌的飞阁重楼,好一座巍峨壮丽的洞天仙府!赤髯叟亲自于门前揖客,鹿童见迎客诸人分外整肃恭谨,心知今日前来的才是当今道流中最为显赫名重的人物,真正的玄宗领袖、道门冠冕。
鹿童方在盘算今日应到的人物,忽闻远处响起一阵乐声,紧接着一股异香袭来,只见远远飞来一黑一白两个道童落在玉石甬道尽头,两道童甫一落地,宛如分身术一般变成了四个道童、转瞬又变成了八个,八人生得粉雕玉琢、手中各持乐器,一路细吹慢打缓缓走来,鹿童暗想: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倒也没什么稀奇。正想着,只见道童身后又多出八人提着缭绕的熏香,而后又多出八人捧着各色法器,进而又多出八人抛洒花瓣……生生不息、似无穷匮,竟不知有多少人。打头二童已走到迎客诸人面前,其身后众童子下得甬道便化成无形,但香气乐声却实有其事、并非幻相,鹿童正在称奇,只听一道苍老的声音缓缓道:“凿开风月长生地,占却烟霞不老身。道陵当年仙去后,留有丹诀付后人。”二童扶了一幢不知何时出现的莲花宝座正向诸人行礼,他忙随众同门回礼,继而抬头向凌空漂浮的宝座上偷瞧,见一位相貌奇古的老者慈眉善目、捻须而笑,乃是龙虎山道一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