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崖[古代架空]——BY:不啾则已

作者:不啾则已  录入:06-12

  殷致虚道:“这不可能!”
  不止他一人这么想,除了如琇这位当事人,没有人相信这点,便连沈丹霄也有怀疑。
  当初方不期在房内遇害,但他只有一人,且是遭了暗算,没有提防。今日不止陆振衣在,还有卫家两位公子,即便正面对上,也不至于来不及放出焰火。方才沈丹霄虽然狼狈,却也撑了一段时间,甚至还有余力做点别的,陆振衣纵有不如,也不至于如此不济。
  温恰恰道:“又是暗算。必定有人趁他们不备施了暗算,这也是为何陆掌门死了,卫大公子却还有口气的原因。”
  那人要施暗算,自然是挑对他最有威胁的人,第一个下手的必定是陆振衣。他并非实力不济,而是不曾提防,被人偷袭得手。
  众人面面相觑。正面对敌没什么可怕的,暗箭难防,便不是容易事了。
  沈丹霄呼吸之时,心肺间隐隐作痛,他咳了两声,道:“偷袭之人无论是什么身份,必是以风雪崖的人。如我等要见他们,他们恐怕也不会失了戒心。”
  如琇忽道:“这边出了事,但卫夫人那边的情况我还没看。”
  以卫夫人身份,在卫天留去世后,她乃是当之无愧的新主人,又有卫殊支持,若要掌权,并无难度。可她与卫天留感情不明,如今阴阳相隔,似也没有放下,除第一日露过面之后,一直避见外人。
  她深居简出,众人也极少想到她,想及她不过是个弱女子,若遭遇危险,怕要凶多吉少。
  张灵夷道:“诸位在这安排后事,我与顾师妹去看一眼。”
  她走后,众人继续交谈,如琇才知沈丹霄方才险些丧命,极是后悔:“方才是我想得不周到。”
  沈丹霄道:“我并没什么事。”
  如琇深深看他一眼,道:“我们少不得沈盟主,还请沈盟主日后莫要轻身。”
  沈丹霄知晓他内里意思:“……好。”
  如琇只需多想一点,便能明白是他自己没多少生念。除此外,他并不习惯求助于人,才在遇险时候一语不发。但他现在身上带着鞠通虫,若再来一回,极可能使得竹筒遗落,无论对谁都不是个好结果。
  实际沈丹霄已想通了,若再来一回,他虽仍不会向人求救,但也不至于只退不进。
  崖上弟子几经折损,数量已然不多,听见动静,俱都赶了过来。
  此处建筑毁损大半,仅余几个边角,大部分弟子来不及逃脱,被压成齑粉。逃脱了的遇上卫天留,更是死无全尸。许是因为时间紧急,卫百钟与陆振衣的死相算是好的,若清理干净,倒看不出什么。
  卫殊虽吊住了性命,但脏腑受损严重,不好轻动。薛神医到后,眉头紧锁,唤了两个弟子,将人搬到了观瀑楼中。
  沈丹霄见了薛神医,心中亦有疑惑。
  若说好下手的人,薛神医必是其中之一,同时他也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物。若他是卫天留,必定一早就腾出手杀了对方,怎会留他命到现在?
  再一深想,或许不是不想杀,而是杀不了。医学与武学不是一回事,对方虽然功夫不济,但不知有什么别的手段,或许能对卫天留造成影响。
  薛神医自己未必清楚,可真到那时,兔子也会咬人,若一时不慎真着了道,便悔之晚矣。只是这也只是一种可能,更可能的,却是薛神医与那背后人原就是同伙。
  沈丹霄自己又想了一遍,觉得背后之人若再下手,必定是冲着他们了。按他们估算,那背后人应当早在崖上,如今卫家两位公子,连薛凉都出了事,可疑的人数大大削减。再削减下去,隐藏再好,也有暴露可能。
  换作沈丹霄,便会多留些人浑水摸鱼。
  沈丹霄在活着的弟子中见着一个熟悉面孔,正是孙斐,将他唤来。
  孙斐前头口舌利落,这会儿低头问:“沈盟主有何吩咐?”
  沈丹霄道:“卫大公子无性命之忧,但一时下不了地。”
  他没说完,孙斐闻弦歌而知雅意,道:“若有差遣,还请示下。”
  沈丹霄看了温恰恰一眼,温恰恰点了点头,道:“我们毕竟不是风雪崖的人,有些事不好插手,你愿帮忙最好。”领孙斐到一边打理余下事。
  他一走,如琇道:“我来时正好看见卫崖主咬下琢玉郎的剑,竟是咬得咯吱作响,吞了进去。”
  岳摩天笑道:“好厉害的牙口。若他肯多吞些倒是好事,这剑吞下去要化去却不是简单事,我不信他短时里能动。”
  碧环夫人道:“如此我们也可以稍微放松些了。”
  如琇道:“纵然能放松,若没有好法子,下回遇上,今日之事还要重演。”
  这的确是个问题。之前众人还有退路,若实在无法,还可拧成一团,拖到初雪。但眨眼间折损许多人,再拖下去,不定就要拖到死伤殆尽。
  薄雪漪也在,只是从头至尾都没有他掺和的余地,这会儿也只能跟着叹了口气。
  殷致虚抱着剑,哼了一声:“也不知荀天工在搞些什么名堂。门也不出,都不知道是死是活。”
  如琇道:“殷掌门宽心,我前头刚见了他一回,荀先生精神尚可。”
  殷致虚闷闷应了一声。
  这会儿赵拂英姗姗来迟,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殷致虚冷声道:“你怎来得这么晚?”
  赵拂英低着头,却不肯明言。
  殷致虚向来不给人脸面,见他支支吾吾,心中不耐,道:“你要说便说,不愿说我也不逼我,何用惺惺作态。”
  赵拂英这才道:“我白日里中了薛神医的药,睡得沉了些。”
  殷致虚嘲道:“你倒好睡,也不怕醒来人头没了。”
  赵拂英脸孔一白,当真没想过这点。
  此时崖上那些弟子见了惨状,心神不定,幸好孙斐的确会说话,将人安抚下来,其后各司其职,气氛虽压抑低落,暂时倒没出事。弟子的遗体照常烧了,卫百钟、薛凉同陆振衣的却只能留下,以免将来不好交代。
  沈丹霄满身血污,气味极大,便也先行一步。
  此时将近凌晨,正是逢魔时候,已有些微弱的光亮,周边景物笼在轻轻薄薄的晨霭中,除了内伤还未好全,他身体尚好,但精神疲惫,连着身躯也沉重几分,步伐缓慢,走了足有平日一半多的时候,才回到住处。
  他接了水,当头顶浇下,冲了四五遍。
  出门时候过于匆忙,他只束了发,此时拆开发髻,以指梳理,一点点浸水洗净。
  他发长且浓,散下后几近腰臀,湿了后乌压压一片,梳理起来并不容易,便借着稀薄月光,与东边一点点鲜红的光影,坐在水边,对着涟漪点点,半是出神半是认真地整理。
  天一点点亮起来,他身上衣服原是湿的,拿内力蒸干了,这会儿肩上又被早间的露水打湿,紧密地贴在身上。水面上他的脸孔是破碎的,隐隐窥见乌发间的脸孔苍白如纸,睁开眼时,又露出瞎了的右眼。
  发干后,他低下头,仔细戴上发冠,取出青云剑。


第31章
  昨日沈丹霄拿这剑硬扛了卫天留一次,那时便听见崩碎声,这时再看,剑身没有损伤,鞘上却裂片层叠。
  他不怕死,见着这些密匝的痕迹时,却难过极了。
  “你哭了。”有人道。
  沈丹霄在眼角抹着一点水痕,恍然回过神。往日只在师兄面前落过泪,这回叫外人看去,不免尴尬,他回头道:“岳宫主为何不好好养伤?”
  岳摩天举起手,摇了一摇,道:“伤在手上,我走动走动又有什么关系?”
  沈丹霄起身,整罢衣裳,道:“我与你不熟,为何总来寻我?”
  这话太不客气,细听还有些火药味,当说这话的人是沈丹霄时,更是有趣。岳摩天眯起眼,仔细打量他,良久方道:“沈盟主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什么?”
  岳摩天走近两步。他衣衫宽大,走起来时袍袖微摆,飘逸出尘,早间又起了山岚,看来当真如神仙中人。只是他姿容超逸拔群,眼窝却深,连着目光也在明昧之间,心意莫测,真情难见。
  他道:“死比活容易,现在你想清楚怎么活了吗?”
  沈丹霄却道:“岳宫主也是想活的吗?”
  岳摩天笑道:“我舍不得死呢。”
  沈丹霄道:“我不能死。”
  岳摩天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既知你有这心,我也放心了。”
  沈丹霄问:“近日会出事?”
  岳摩天只摇头。
  *
  许是卫天留强吞下那剑,没讨得好,这几日风平浪静。鞠通虫在沈丹霄手里,这虫每出来一回,必定会歇一段时间,如此一来,也给了他们喘息机会。
  众人还没想出对付卫天留的法子,但不是什么都没做,商量过后,将卫夫人同卫殊,带上剩余弟子,一道送进了观瀑楼,除此外,张灵夷与薛神医也在楼内。观瀑楼背坐险峰,只一条上楼通道,若谨慎小心,当能在卫天留来前发觉。
  这安排是温恰恰做的,他以为背后人必定是原先就在风雪崖上的人,在卫百钟等人死后,范围又缩小了一遭。现下他们将所有可疑之人放在一道,那人若有一分聪明,便知道绝不能对楼里的人动手,如此一来,楼内稳如泰山,他们也好腾出手处理别的。
  另有一桩好事,荀天工终于从房里出来了。
  也不知他做了什么,原先清爽的少年郎,这会儿蓬头垢面,平白长了十多岁,刚出来时,几乎没人认得出,梳洗后才好些。
  这会儿余下人聚在那日宴饮过的厅堂,听他一一道来,才知那到处可见的银线,竟与千丝同出一源。
  荀天工此次来风雪崖,并没想到会遇见这种事,只带了一小瓶蜘蛛卵,用了催熟手段,勉强够用。
  他不懂千丝术,换了一种用法,只是作为一种预警,若发生什么异常,立刻便能察觉。比起后发的鞠通虫,这东西更能做到防范于未然。
  如琇道:“刮风下雨也好用吗?”
  他说得已是含蓄了,怕荀天工分不出碰上蛛丝的是什么。
  方寸山的天工造物之中,不仅有机关术,也有这种异术,荀天工既得天工之名,必是将这书吃透的。他心思单纯,没深想对方话语,只是对自己极有信心,傲然道:“风雨乃是自然演化,其中不同,一见可知!”
  他说完,众人面面相觑,心中犹有几分疑虑。再一想,无论有用无用,都是一种手段。
  薄雪漪看了看别人,见没人说话,便道:“我们就这么等落雪?”
  荀天工道:“我这几日可不止养了蜘蛛——养这些玩意儿才费不了多少时间。”弯腰从脚下拖出一只圆盘似的铁疙瘩,将手一甩,长脚似的,扒在一根梁柱上。
  他道:“诸位且看。”
  铁疙瘩上张开了口,锯齿密密麻麻,一口咬下去。
  这梁所用的木头,本就是长在风雪崖上的,青羊宫之前,并没有人来过这山,已不知长了多少个年头,木质又重又密。若换作一寻常高手,一剑砍下去,即便灌注内力,至多入木七分。可那貌不惊人的玩意一咬,似一口铁齿钢牙,咬豆腐般将双臂合围的梁柱啃了小半,断口平滑,一点粉屑也没落。
  温恰恰心思微动:“看这情形,换作我之前那剑,恐也经不起轻轻一咬。只是没真正比过,不知这与崖主哪个更厉害。”
  孟鹿鸣道:“自然是荀先生更胜一筹。学兄那只是寻常的精钢剑,稍锋利些的兵刃都能将之一斩两段。这梁木却不同,纵是传闻里的神兵,也不过能做到这地步。”
  温恰恰道:“若是孟博士的分水剑,不会比这差。”
  铸剑师欧冶子平生只铸过两把短剑,一为鱼藏,一为分水,皆为吴王阖闾所收,吴王死后,又落在越国大司马灵姑浮手中。灵姑浮于回国途中坠马身亡,家人检视其遗物,发觉鱼藏不知下落,唯分水尚在。如此声名略小的分水剑,反倒代代相传,落在了学宫上任山长手中。孟鹿鸣的父亲孟同春,正是这位山长的关门弟子,二人师徒情深,从老师手里继承了这把分水剑。
  此剑置水中而不湿,剑如其名,确有分水之能,也能辟火,斫石削铁更是如入无物。
  约莫三十年前,学宫藏书楼因被雷击,着了大火,孟同春与十数位同窗被困其中。他那时已得了分水剑,见火势渐大,隔绝内外,危在旦夕,便仗剑而出。说来也奇,窜出的火焰离剑一尺之时,自行退避,他带人出了火场,除肌肤被燎得赤红外,没有半点损伤。
  后来他成了一代大儒,分水剑没有传给弟子,也没有传给独子孟鹿鸣,以至于江湖中有近十年没见过这把天下名剑了。
  孟同春既是孟鹿鸣的父亲,也是他的老师,加冠游学前,孟鹿鸣满心以为这剑会落在自己手中。
  对方道:“时机未到。”只给了他一柄寻常宝剑。
  孟鹿鸣想问具体,孟同春却没有回答。
  此时温恰恰提起分水,孟鹿鸣想起幼时在父亲书斋中见过的那柄薄薄短剑,心中忍不住起了怨毒,暗道:你从前不将分水给我,这回若我死在这儿,也不知你会不会悔。
  前头他畏惧死亡,想到这里时,那点恐惧烟消云散,转而胸膛发热,恨不得一头冲出去撞死,血溅在对方身上,看看他是否还是那副模样!
  他二人说起分水剑,都想起学宫,又因不同缘故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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