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些洗漱,吃完饭同我去巡营。”
“是。”
吃过早饭,王书华跟着田骕骦一起带着医官们去营房探望伤员。
这一场战役幽州兵虽然算得上大获全胜,可是难免有伤亡。
自己的府兵不用说,自然能得到最好的照料。
这次从伏老将军这里调走的三千人马也不能疏忽以待。
一是看病情恢复得如何,二也是看奖赏补偿是否到位。
因为是临时决定的,也没有通知任何人,所以他们到的时候常常引起士兵的惊喜。
这些伤兵大都行动不便,但还是都规规矩矩地立起来行了军礼。
田骕骦没有多话,请医官们先去检查伤势情况,而后随意地问一两个问题。
即便如此士兵们也难言激动喜悦之情。
王书华看着身边被大家报以炽热眼神敬仰的男人,忽然觉得心潮澎湃。
待他们走出来后,王书华低声道:“真想做大哥的兵。”
“嗯?”田骕骦回头看他,继而笑道:“你不只是兵。”
的确,就算田骅骝的生父是南山侯,自己也要追随田骕骦一世的。
不是家人,胜似家人。
心口微微发热,王书华第一次觉得,在这个世界,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
走了几个营,伏老将军和欧兴庆得了消息赶来,伴着一起巡视。
到傍晚,才算是察看完了,各自回帐。
两个人走在回去的路上,远处夕阳西下,芳草摇曳,彩云闲卧,倦鸟归巢。
微风吹起,王书华内心一片宁静,忍不住轻轻地哼起歌来。
“天苍苍,野茫茫······”
田骕骦静静地听着,等他唱完才问道:“敕勒歌?”
“正是。”王书华印象中田骅骝曾经听过这首歌,所以才敢哼出来,因此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田骕骦点了点头,不再发问。
这是一首前朝民歌,他哼得曲调悠扬、婉转动听。虽然本朝也有歌姬传唱,可是与方才他哼的调子完全不同。
这个人身上的秘密太多,不过田骕骦有信心一一解开。
两人每日在营中同吃同住,转眼过了十来天。
这一天清晨起来,忽有兵丁来报,朝廷下了圣旨给乐山郡王,此时人已候在营外。
二人连忙整肃衣冠,前去相迎。
把人迎到帐前,大小将领跪地接旨。
旨意有两条,第一条加封田骅骝为逸亲王,第二条进他为正二品辅国大将军。
原来乾元帝听说了田骅骝被人议论生父之事,是又气又急。本来就在病中,这一下还加重了病情。
病中更爱胡思乱想,当年太后活着的时候,最疼爱的就是丹阳公主。
现如今太后已然仙去,丹阳也早早的没了。
唯一剩下的孩子还要受这么大的羞辱,这才急忙命人来给他撑腰。
圣旨一下,众人都明白了。
即便田骅骝的生父就是南山侯,也不是谁都能够欺凌的。
这回不光不用继承顺王的王位,还得了赐字。幽州军中除了田骕骦,没有人比他军职更高了。
消息传到顺王府,差点儿没把桑侧妃母子气死。
恨得咬牙切齿,可是没有任何办法。
这个关头,谁敢跟皇上故意作对?
没过几天,清平公主也派人送来了大礼。
什么金银珠玉、钱币服饰,另有各色干果、糕点等等。
其中最特别的是有一只金黄色的袖狗崽,它的父母是吐蕃进献的。
清平公主很喜欢,后来产下了四只小狗崽,就把毛色最好的一只给了他。
礼物都送到了顺王府,桑侧妃恨得肝都疼了,却不得不伏低做小。
清平公主可不是好相与的,当初一言不合就提剑杀人。哪怕过去这么多年了,京城里那么多皇亲贵戚也没人敢招惹她。
来送礼物的山芙姑姑也没给她好脸色,指挥着人直接把东西都运到知雪阁里落了锁,临走前还撂下两句不轻不重的话。
最后才抱着狗崽来到大营看望他。
这只狗崽小巧玲珑,只有巴掌大,一见了王书华就呜呜□□,耳朵向后软软贴着,哄得王书华抱起它来就没放手。
山芙姑姑看他喜欢,就讲了清平公主亲自给它们接生的事儿,顺便叮嘱了袖狗的饮食习性。
又说了一堆宽慰他的话,拜托田骕骦好生照看他,见他们二人亲近和气,这才算安下心来。顾忌着军营到底不宜多留,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第 14 章
王书华对山芙姑姑还有印象,因此接触下来感觉很是亲切。
可惜人还没待上半天就走了,抱着狗崽,不免有些怅然若失。
田骕骦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逸亲王,这下连我也不敢欺负你了。”
王书华这才破颜一笑:“您什么时候欺负过我了?”
田骕骦想了想:“之前打你那次不算?”
他说的是因为王书华总是追问何时发兵,结果被催促着练武挨了打。
王书华摇了摇头:“我后来才明白您的顾虑,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何况您也是为了教我,师父的打不算打。”
“那我借用你的温泉?”
“兄弟之间,此乃寻常之事。”
“我没打招呼,就令你随军出征?”
“七尺男儿,适逢国难,本就当舍生忘死。”
“这么说来,我就没有错处了?”
王书华托着狗崽挺了挺胸脯,扬声道:“大哥出类拔萃,乃是天之骄子,自然没有错处!”
田骕骦看着他闷声笑了起来,拿手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你这个鬼灵精!”
这风向一转,燕都人人都知道了田骅骝是位惹不起的人物,一时间请帖如雪片般飞来。
军中待他的态度倒还好,基本上没太大变化。
别的邀约都推了,唯独青云院几位同学的请帖接了下来。
之前也有几次小聚请他,可是他一直在忙,正好趁着这次联络一下感情。
这一日来到了燕都最好的酒馆乐心楼,直接上了楼进包间。
岳明杰、张成周、阎修永、杨嘉德这几位都到了,就等他一个人呢。
王书华见此连忙致歉:“不好意思众位,我来迟了。”
阎修永忙道:“不要紧的,我们也是刚到。”
杨嘉德起身拉他入座,张成周也道:“你跟我们客气什么!”
王书华更加不好意思,自罚三杯,众人纷纷喝好。
随意地聊天,杨嘉德就提起了春闱。
“刚传出来消息,说咱们那位神童,果真三元及第!”
王书华听了一喜:“浩波贤弟果然不负众望。”
话题就围绕着陶浩波展开,据说他上金殿面君,丝毫不怯场,照样大大方方、口若悬河。
圣上见他对答如流,长得又十分讨喜,当即就点了他的状元。
散了酒席,王书华回到大营,吩咐安竹去王府把清平公主送的礼物给几位同学家各分一分,另外他单给陶浩波写了封贺信,礼物也要比别人的重一些。
过了些日子,到了三月三上巳节。
这一天是田骅骝的生辰,也是大家宴饮游玩的日子。
田骕骦特地问他要不要摆宴庆贺。
王书华道:“不必麻烦了,阎大哥他们邀我去弘光园赋诗。”
弘光园是镇国公的一处别院,平时闲着,遇见有聚会游乐之时再打开宴客。
这次岳明杰就求了他的父亲,借了园子一用。
田骕骦见他兴致勃勃的样子,不由得好笑:“早些回来。”
“是,大哥。”
王书华兴奋不是因为赋诗,他本身水平在那,田骅骝的诗词也就是看的过去。
他感兴趣的是流觞曲水,因为从来没见识过,所以有些好奇。
纵马而行,一路上鸟语花香、风和日丽,水边游人众多。
来至弘光园,学子们都在聚在亭边高谈阔论。
王书华打过招呼,便坐在角落处斜倚栏杆,此园岩栖谷隐,山环水抱,园中草长莺飞、春意盎然。
不远处有垂髫小儿玩蹴鞠、荡秋千,欢声笑语,溢满庭园。
人都来齐了之后,请大家按秩序坐于流波曲水边,一人置酒于杯使其顺流而下,酒杯止于某人面前,某人便取而饮之,然后作诗,作诗不成便罚酒。
清流映带,心旷神怡。
一盏绿琉璃十二曲长杯顺着潺潺流水漂泊而下,王书华瞧着有趣,尤其是自己身边这几位同学,其实都是纨绔子弟,哪里会作什么诗,不过是附庸风雅。
都让人提前写好了背下来,有小厮在旁提醒着,万一赶上了不至于丢人。
王书华也提前准备了几首,背得滚瓜烂熟。
长杯载着美酒荡漾于碧波之上,偶尔停下几次,对应之人立即起身赋诗。
少有的一二人文采出众,出口成章,引起一片赞誉。
剩余的众人基本上都是互相吹捧,倒也可乐。
但是身在其中,明知不过如此,心中却仍旧难免有些忐忑。
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不好,这长杯每次都只是打他眼前漂过。
倒是岳明杰,可能是身为主人,连长杯都格外眷顾他。
偏偏他不善言辞,背了几首诗也都是磕磕绊绊,全仗着几个兄弟捧他,这才没露了怯。
到了聚会快至末尾的时候,长杯终于有一次停在王书华面前,他挑了一首简洁明了的,快速地背了出来。
和光佳木,君子如玉,抬手投足,风流倜傥。
引得大家纷纷赞赏。
王书华坐下之后,张成周拿肩膀一碰他:“不错啊!”
王书华一挠头:“你就别取笑我了。”
两个少年相视而笑。
这一天王书华玩得挺尽兴,回到军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
因为是他的生辰,还顺便带回了许多的贺礼。
回到大帐之中,一看田骕骦还在忙着批示军务,就没打扰他。
自己坐在一处,把角落里熟睡的狗崽抱起来摸着玩。
一旁玉泉上来回禀:“三爷,今日接到陶公子给您的回信了。”
“快拿来我看。”
“是。”
王书华接过信打开来看。
田骕骦抬眼一扫,瞧见那信笺结成鲤鱼状,眉心就是一蹙。
早上嘱咐过让他早些回来,结果这人晚饭也没回来吃。
再看他捧着信看得眉开眼笑,不由得心头火起。
田骕骦低着头边看公文边问道:“信中说了什么?”
其实无非是些感谢之词,再加上恭喜他荣立战功,再进一步。
因此王书华就随意地回了一句:“没什么。”
田骕骦闻言,眉头皱得更深。
之前就听闻他对这位神童另眼相待,莫非这二人之间有什么暧昧吗?
想到这里,当即就沉了脸色。
也不说话,放下公文,转过屏风去睡觉了。
王书华看完回信,再一看人不见了。
“大哥?”
“嗯。”田骕骦在里面低低地应了一声。
“你这么早就睡了?”王书华探头进来道:“我还有件东西没给你看呢?”
田骕骦听见他有礼物要送给自己,立刻就想坐起来,但是还是装作不在意道:“是什么?”
王书华唤安竹取来,自己捧到床前:“大哥,你看。”
田骕骦转过身来,看见是几枝玉兰。
“今日在园中见它清新可人,神采奕奕,就央岳大哥剪了几枝回来。怎么样?”
床榻前清香阵阵,沁人心脾。
玉兰是田骕骦母亲的闺名,所以他格外喜欢。
再看那人捧着花枝的笑靥,一时心头火尽皆消散,胸中涌起一股柔情,不由得笑道:“生得很好。”
“那我让人栽起来可好?”
田骕骦微微点头。
王书华立即起身去唤安竹。
安竹接了玉兰,领命去了。
待他洗漱好了来至床前,就见自己枕边放着一个紫檀镶黄杨木的云蝠勾莲双连盒。
“是给我的吗?”他趴在枕边问道。
“嗯,打开看看。”
王书华打开盒盖,映入眼帘的是一对墨玉竹环。
他瞬间就被吸引了,把竹环拿起来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戴上试试。”
其实是特意嘱咐按他的手腕尺寸做的。
王书华依言将墨玉环戴好,在田骕骦眼前晃了晃:“如何?”
肤白如藕的皓腕上竹节分明,墨玉黑如纯漆、细如羊脂,勾得田骕骦目不转睛,不知是在看玉环还是在看手腕。
“大哥?”王书华见他走神了,探手去点他的额头。
“嗯?”田骕骦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他作乱的手:“这玉养人,你以后常戴着。”
“好,多谢大哥!”
王书华也不和他客气,戴着玉环进了被窝。
刚一闭眼,心口就是一痛。
『限时任务:半小时内察看田骕骦伤口情况。完成奖励:寿命三个月,失败惩罚:寿命三个月。』
王书华顿时睡意全消。
这些日子两人同床共枕,各不相扰。
睡前偶尔田骕骦还会指点他几句用兵之道。
没想到这任务说来就来,田骕骦一向警觉,万一被他发现了自己该如何解释?
没奈何只得安安静静地等着田骕骦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