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樊?”李符一愣,“这位小公子也在?”
胡樾朝着邀月楼的方向一指:“他身体不好,留在房间睡觉呢。”
“既是这样,那二位贤侄赶紧回去休息吧。”李符果然不再强留,只道,“明日何时出发?倒时我派船送二位。”
江崇逍平时看着脾气好,一副温润公子的模样,打起太极来却毫不含糊,虽一直笑着却软硬不吃:“李伯父不用麻烦,我们都已安排好了。”
李符勉强笑道:“这样啊。”他实在没什么事可以说了,只好让江崇逍和胡樾离开。
胡樾听着差点没笑出来,走远了些后一挑眉看向江崇逍:“这个李符……”
“怎么了?”江崇逍嘴角含笑。
“表哥,我以前没发现啊,你这嘴皮子也挺厉害。”胡樾冲李符那个方向扬了扬下巴,“这人真是姨夫旧交?”
“算是吧。”江崇逍说,“点头之交罢了。原来在礼部当值时偶尔往我家跑几趟,后来被调到岳州了。”
胡樾啧一声:“从京官调到地方?这是犯事儿了啊。”
江崇逍说:“人倒也没什么大问题,办事也还算不错。只是在京城达官贵人太多,他又爱钻营,没事就给人送送礼什么的,皇上看着烦,就干脆眼不见为净。”
这种人在官场上不算少数,胡樾不大在意,却道:“我觉得这件事有问题。”
江崇逍看向他,微微一笑:“什么问题?”
“说不上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胡樾心说根据他在现代纵览狗血的经验,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往下深挖,最终一定是牵连甚广变成大案。
江崇逍说:“无妨,交给李符便可,这些事他还是能处理好的。”
两人说着便回到了邀月楼。因为今晚的事,这个时辰邀月楼大厅里还有小厮。
见他们俩从外头回来,小厮很有眼力界没有多问。
转悠了这么一圈,胡樾回到房间也觉得有些累了,只是躺在床上时还在想晚上这件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睡着。
再醒过来就是第二天了,花樊过来敲门时胡樾刚把衣服穿好。
“早啊。”他擦完脸,伸了个懒腰,回头看花樊。
花樊今天穿的是中元节的那件黑衣。白天光线好,更衬得黑越黑白越白。花樊没什么表情,只问:“好了?”
“好了好了!”胡樾自然而然抓着花樊的手下楼,“快下楼吃饭,饿死了!”
花樊被胡樾拖着下楼,另一间房弗墨和朔舟收拾完东西出了房间。朔舟看见胡樾和花樊,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怎么了?”弗墨疑惑道。
朔舟看着前面两人的手,突然认真问道:“你家少爷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弗墨:“……??”
朔舟:“譬如——抓别人手什么的。”
弗墨:“……”
朔舟还在一旁说:“真的,动不动就抓我们少爷的手。我家少爷最不喜欢别人碰他了,这几天却总是……”
他话还没说完,弗墨使劲瞪他一眼,“你家少爷才有奇怪的癖好呢!”说完再不理朔舟,自己快走几步,蹬蹬蹬的下了楼。
原州
船是一早就准备好的,几人吃完饭也没多留,收拾完东西就去了码头。
马车放在岳城,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处理,赵武也不继续跟他们去东来山,而是折返回京。
路上都是江崇逍一手操办,他让胡樾和花樊先上船,自己则留在码头。不一会儿,有几人匆匆赶来,胡樾眯着眼看了会儿,认出来和昨晚在江崇逍房内的是一批人。
江崇逍和他们说了几句话,那几人躬身行礼后离开。而另一边却见朔舟不知什么时候掉了队,现在才回来。
弗墨看着他问:“你干什么去了?我才一转眼你人就不见了。”
“听说岳城有家黄记点心做的十分地道,我想着时间还来得及,就赶紧跑过去买了点回来,现在还是热的呢!”朔舟打开手中拎着的盒子,露出里头满满当当的点心。
点心盒有三层,里头分别是马蹄糕、芙蓉红豆千层糕、山药酥和枣糕。盒盖一开,糕点的清甜的香气立刻散发出来,引人食指大动。
花樊看了他一眼,朔舟将点心盒往他面前推了推,道:“少爷你尝尝。”
“不麻烦?”花樊问。
“哎,不麻烦,近的很,一路顺利。”朔舟笑着说,“而且我去的早,人也少,不用等就能拿。”
花樊不再说话,默默的拿了块芙蓉糕坐到一边。他的吃相极斯文,咬一口闭着嘴嚼,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像只正在吃东西的小仓鼠。
胡樾看着心里一痒,用手指戳了下花樊的脸。
花樊停下咀嚼,疑惑地看着他。胡樾嘿嘿一笑道:“小樊,你真可爱。”
“嗯……”朔舟没忍住,“那个,我家少爷还差三月就满十六了。”
胡樾没反应过来。
“所以,我家少爷比您大。”这句小樊听得朔舟实在别扭,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啊,我知道啊。”胡樾眨眨眼。
“那……”
胡樾无辜道:“一激动就忘了。”
好吧,朔舟算是看出来了,胡樾这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来占他们家少爷的便宜呗。
但眼见花樊没表现出丝毫的不耐,朔舟也不好越俎代庖强出头。他心道,自家少爷的心思他也猜不透,这么纵容胡樾,兴许有什么目的吧。
在船上的几天,朔舟和弗墨无所事事时不时拌嘴,江崇逍大多在自己房里处理事情,而胡樾没什么事可以做,便以调戏花樊为乐。
花樊还是那样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不太爱理人,但胡樾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什么不对。
这种奇妙的感觉时不时就从心里冒出头来,扎的他直痒痒。但等他打算细想之时,又总是莫名其妙的被人岔了出去。
这么稀里糊涂的,不知不觉过了八天,转眼便到了原州地界。
原州在沚河的尽头,沚河从这里汇入海中,而东来山则在原州东南部矗立,同时江崇逍要回的剑气阁也正是在东来山凌风崖的半山腰。
早间日光温软,刚登上岸,那头便早有人等候。江崇逍在船上写了不少信件,交给这些人后又一一交代清楚,众人这才散去。
江崇逍一路迁就他们的速度,但应该是有事在身,路上还有喘息的时间,现在回了原州就不大能顾得上他们了。
只是江崇逍毕竟放不下心,便想带着他们一起去剑气阁,让两人待在凌风崖上,自己才能安心。
原本这样也无不妥,但谁知第二天下午事情就出了变故。还没等江崇逍回到剑气阁,凌风崖上剑气阁阁主阙云派人快马将江崇逍拦在沚河边。
“师弟?”江崇逍惊讶,“你怎么来了?”
“师父让我出来接你。”江崇逍的师弟名唤赵鸿,此时还没调整过来呼吸,有些气喘吁吁的。
江崇逍笑了,有些奇怪道:“接我做什么?”
“事出紧急,来不及和你慢慢解释了。”赵鸿翻身上马,看着江崇逍,“接着你到原州的消息,一点儿没敢耽搁的就往这赶,马我都给你带来了,快跟我走!”
“出什么事了?”江崇逍见赵鸿表情严肃,便知事情重大。
赵鸿早便知道江崇逍这次带着胡樾和花樊,他认不出谁是谁,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而后道:“少主出事了,受了重伤。师父现在走不开,让我们俩去看看。”
胡樾闻言眉头一皱。虽说他和阙之杉不对付,但也没想过真的让他怎样。看赵鸿这个紧张急切的态度,想比阙之杉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同门一场,胡樾也不至于无动于衷。
他开口道:“既是师兄出事,表哥还是早些赶去查探情况要紧,不用担心我们。”
赵鸿还在用眼神催促江崇逍,胡樾见他还有些担忧,又说:“表哥放心吧,现下已到原州,不会出什么问题的,你且安心便是。”
“万事小心,照顾好自己。”江崇逍说着又递给他一块玉佩,“拿着这个去剑气阁,东来山太大,你们别擅自行动,等我回来。”
胡樾一口应下,江崇逍嘱咐完便也不再拖沓,上马后一抖缰绳和赵鸿离开。
这下大人们全走了,剩下四个“孩子”在路上大眼瞪小眼。
江崇逍租的马车还在一边,胡樾哼着小曲儿溜溜达达走过去,然后回头看花樊。一勾嘴角,伸出一只细白修长的手。
他活像个京城纨绔大少,笑的过于灿烂,既不端正儒雅也不仪表翩翩。但就是这股没个正行的劲在他身上却意外的合恰,痞也能痞在合适的度内且在点子上。
见花樊没有回应,胡樾又退回去两步,抓起花樊的手拉着他走,一边还不忘欠兮兮的用嘴调戏人家。
“表哥不在,你就跟着我吧。”胡樾嘿嘿一乐,自己演上了,“跟了小爷,保管你吃香喝辣,要啥有啥!”
起疑
原州地处大梁东部,依山傍水,安定富饶。
和江崇逍分开后,几人行进的速度明显缓了下来,虽然也没有停下不走,但也是走走停停,随心所欲。
几天后,一行四人到了东来山附近。山脚下还有一些小村子,只是分布零散,每家每户之间隔的很远,也不知是为何。
到了这里,胡樾没有继续上山去剑气阁,反而在村子最边缘寻了个房子租下,带着他们住了下来。
弗墨私底下问胡樾,明明花樊还在等着取雪治病,他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胡樾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但仅一瞬,随后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只道:“就是东来山啊,我们不是到了吗?再说,我们一路过来也没停。放心吧,没有偷懒。”
他这句话弗墨还真没法反驳。只是游山玩水也是走,日夜兼程也是走,虽都是赶路,其中的差别却大了去了。
当初在京城时还急切的不行,现在真要到了东来山反而悠哉起来了。弗墨想不通他家少爷是个什么心思,但看着他的眼睛又实在说不出口,半晌却道:“少爷,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啊,你怎么这么说?”胡樾诧异的挑起眉,似乎完全没想到弗墨会问出这种话,反驳的一派坦坦荡荡,没有一丝心虚。
“我……”弗墨被他的态度唬住了,“我……”
“小孩子没事别多想,去找朔舟玩儿去吧,乖。”胡樾摸摸弗墨的头,哄孩子一般的将弗墨推出房间。
“这……”弗墨一脸懵的站在胡樾门口,摸了把自己的脑袋,又甩了甩头,跑去找朔舟去了。
弗墨出了房间,胡樾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起来。
他当然有事瞒着弗墨,只是事情还没有定论,胡樾也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不是对的。
墙上挂着一幅画技拙劣的松柏图,画后墙壁的另一边就是花樊的住处。胡樾盯着那画盯了半晌,似是要透过厚重的砖墙看里头的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收回目光,理了理自己的衣袍,施施然推了门出去,俨然又是那个吊儿郎当的胡家小少爷。
“哎,”他在院子里喊了一声,“我出去一趟。朔舟弗墨,你们俩好好把花樊照顾好,听见没?”
朔舟和弗墨都没说话,倒是花樊打开了房门问:“你要出去?”
“嗯。”胡樾四处看看,“他们人呢?”
“去集市上买东西了。”花樊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胡樾眉头皱了起来,他转身回房,过了一会才出来。
花樊还站在原处。胡樾走到他面前,说:“我也要出一趟门。昨天村子里的张婶儿给我们送了只鸡,今天我得回去谢谢人家。”
他比花樊稍矮些,站的近了还得微微仰头:“你一个人在家怕不怕?”
花樊摇头,胡樾笑了:“真乖。那你在家好好的,我去一趟就回来。待在房间里别乱跑,没什么事干可以睡一觉。”
胡樾说完后看着花樊进了房间,这才牵着马出门。
翻身上马,胡樾也没管它,就这么让马顺着小路慢慢往前走。
待再看不见他们住的院子大门后,胡樾一改散漫的模样,身子坐直,拽着缰绳控马拐了个大弯,绕上另一条上山的小路。
他双腿夹紧马肚,飞快的绕了一圈上山,然后在一片林子里停下。
脸上出了层汗,胡樾用衣袖随便擦了一把,将马拴在树边,而后袍子一掀,找了个最靠边的树,手脚并用,几下便爬到树叉上去。
这个地方视野极佳,面前没有其他遮挡,一眼就能看见山脚下的房院。
胡樾随手摘了片叶子撑在眼前挡阳光,眯着眼往山下看,而后目光锁定在正对着他的一个院子上,不挪窝了。
那正是他们住的地方,此时大门紧闭,院子里空无一人,十分安静。
过了一会儿,身上的汗干透,胡樾曲起手指放到嘴边,吹了个十分奇特的口哨。
片刻后,一只灰扑扑的鸟儿扑棱着翅膀飞了过来。胡樾把一个纸卷塞进它爪子边上的小竹筒里,摸了摸小灰鸟的头,一松手,小灰鸟“啾”的叫了一声,箭一样的飞了出去。
送走小灰鸟,胡樾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身子懒懒散散的往树叉上一靠,眼睛却没有挪开过半分。
试探
确定胡樾走后,花樊表情渐渐沉了下来。
院子上头时不时有鸟飞过,花樊抬手指向门口那棵高大的树,只见从他衣袖中突然飞出一束寒光,胡樾还没看清,就见那树上的鸟儿像是被什么惊扰了一般,忽的乱成一片,乌压压四散飞开,热闹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