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晋看向他。
尤桓将桌子使劲一推,回瞪回去,恶狠狠的说:“看什么,你惹我生气我才砸了的!”
“行。”花晋终于出门,末了还不忘补上一句,“孩子。”
回应花晋的是“砰”的一下巨大的摔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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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京城出发,胡樾三人先向东南,打算从沚河顺流而下。
第三天,岳城。
江崇逍慢悠悠的骑马开路,花樊和胡樾呆在胡家的马车里,赵武坐在外头驾车,朔舟和弗墨则单独在后头的那辆马车上。
此时正是半下午,阳光正好,江崇逍敲了敲马车,胡樾掀起帘子。
“到了岳城,我们先休整一天,后天再走。”江崇逍说,“反正也不急。”
胡樾自己倒是无所谓,但考虑到花樊的身体,自然对江崇逍这个提议没有异议。
岳城紧靠沚河,航运发达,商业的发展也很是不错,虽不如京城大气,倒也富庶繁荣。
几人一入城就先去找住所。他们都不是会委屈自己的性子,江崇逍问了路边商贩,便带他们直奔岳城最大的客栈邀月楼。
邀月楼在沚河岸边,从楼中窗边向外远眺,宽广河面尽收眼底,美景美酒加美食,若是有需要,甚至美人也无不可,当真是享受。
刚踏进邀月楼,立刻便有人迎过来热情招待。弗墨朔舟去安排行李,赵武跟着店里小二安顿马车,剩下江崇逍花樊和胡樾由人带着上了二楼雅间。
那小二在邀月楼做工,迎来送往间早已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他们三人虽打扮的低调,但举手投足间一看就知非富即贵。
小二不敢怠慢,将三人请上坐位后赶紧上茶,又细细的介绍了邀月楼的特色菜式供他们挑选。江崇逍无所谓,花樊又不吭声,最后还是胡樾拍板,估摸着大家的口味定下一桌。
胡樾想了想,吩咐了小二几句,那小二立刻笑着应下,等赵武弗墨和朔舟做完事后将几人安排在楼下大厅。
邀月楼厨子的手艺十分了得,胡樾吃的心满意足,结束后也不打算多逛,揉揉肚子就上楼进房间。
他们几人自然都是上房,胡樾挑了最里头的一间,花樊住在他左手边,另一侧则是江崇逍。
“我先进去了。早些休息,睡不着过来找我也行,我陪你聊天。”胡樾靠在门口笑着对花樊说,花樊却不理他,只看了他一眼就径直进了自己房间。
胡樾哎呦一声,推开自己房门,一边还不忘啧啧叹气:“真冷漠!”
出事
房间里头十分宽敞,从推开窗户还能看见沚河。但胡樾却没什么心情欣赏美景,叫小二送来热水,洗完澡就往床上一躺。
马车虽说也舒适,但毕竟不如床。胡樾伸了个懒腰,满足的喟叹一声钻进被窝。外头天色刚暗,正是喧嚣热闹的时候,他翻来覆去一会,睡不着,又下床去关窗。
沚河上船只来来往往,岸边码头行人来去,还有很多人正在搬运货物。胡樾看了一会,正打算将窗户关上,就见一艘停在芦苇丛里的小船猛地摇了摇。
那地方离码头远,水浅且芦苇茂密,按理说船只是不会往那边去的。胡樾一开始还以为是空船怕被人偷走刻意藏着,现在看来船上竟似乎有人。
他关窗的手一顿,而后将整扇窗户全部打开,人撑在窗边四看,一副欣赏美景的模样,余光却一直没有离开那艘小船。
果然,过了一会,芦苇荡里突然出现个黑影。那黑影身形高大,但一身黑衣又收敛着动作,若不是胡樾一直盯着,根本发现不了。
那黑影从水下冒出,翻身上船,而后将外衣脱下扔到水里,随意的擦了擦身上的水,换上普通的短衫,看起来和码头做工的汉子没什么不同。
那人略微休息了一会儿就划着船离开。芦苇摇动,像是被风吹开,没多久就归为平静。
“这是在干嘛?”胡樾皱着眉喃喃自语。
等船走了之后,他还在原处看了挺久,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实在没什么发现,最后还是按耐住心里那点不舒服的感受,上床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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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樾睡的并不踏实,懵懵懂懂间听见外头有人呼喊,还有各种嘈杂混乱的声音。
他睁开眼,套上外套推门出去,就见隔壁花樊房间的门也是开着的。
胡樾走进去,花樊站在窗边,听见声音回头。胡樾问:“怎么回事?”
花樊指了指外面,侧身让了点空给胡樾。胡樾凑过去,就见沚河岸边灯火通明,许多人聚在一起,而码头最里头被围出一片区域,里头几个人站在一起说话。河上一艘大型货船被火焰包围,火光冲天,滚滚浓烟直冲云霄,就连胡樾都似乎闻到了一股焦糊味。
胡樾皱眉道:“这是货船失火了?”
花樊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胡樾本就没想从他这里得到答案,转头看着花樊,却说:“怎么不把外套穿上?”
花樊似乎也是被吵醒的,表情倒是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但身上只穿了一白色单衣,也没穿鞋,就这么赤着脚站在地上。
“小心着凉。”胡樾不赞同的看向花樊,花樊却说,“没事,不冷。”
“什么没事?”胡樾见花樊不动,干脆自己回身把他的外套和鞋拿过来,将外衣披到花樊身上,然后把鞋放到他面前,蹲下身子抬头看他。
“来,抬脚。”
花樊顿住,脸上难得出现了错愕的表情。
胡樾见他没有反应,又道:“愣什么?来,抬脚把鞋穿上,小心别冻着。”
“你……”窗户开着,花樊披散的头发被风吹起,有几缕散在眼前,将他的眼睛挡住。他抿了抿唇,说,“我自己来。”
“也行。”只要花樊愿意穿鞋,胡樾倒是无所谓。
他站起来趴到窗框上,伸头朝外看,“你说怎么突然着火了呢?”
花樊敛着眸,似乎在想什么事。胡樾说了几句话都没人应,转头就见花樊表情晦涩不明,眉头也微微皱着。
“想什么呢?”胡樾拍了下花樊的肩,疑惑问道,“怎么了?”
花樊抬眼道:“世子还在睡觉吗?”
经花樊这么一提,胡樾这才察觉,哎了声说:“是啊,表哥呢?还在房间里?”
他拉起花樊的手就往外走,一边说:“我们去看看。”
花樊下意识的想挣开,但手指一动,指尖碰到胡樾手心,莫名其妙就任由他拉着自己。
走到江崇逍房间门口,就见里头居然已经站了好几个人。而江崇逍穿戴整齐站在其中,竟是隐隐为首。
胡樾停下脚步,房间里说话声戛然而止。江崇逍回头,见是他们俩,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外头发生什么事了?”胡樾进了房,问道。
“没什么大事,去睡吧。”江崇逍笑了笑,安抚道。
胡樾看着江崇逍,问:“表哥这是要出门?”
“我去看看。”江崇逍说,“岳州府尹是我爹故交,现在正在楼下,于情于理我也得去拜见一面。”
他这番话说的看似合情合理,但胡樾又不是小孩子,怎会轻易被江崇逍这几句话糊弄住?
一来若不是什么大事,又怎会在大半夜将岳州府尹惊动以至于亲临码头?二来现在人家正在处理正事,江崇逍可不是那种不分场合没有眼色的人,这时候过去,绝不是为了叙旧。
他看了眼江崇逍身边的几人。自从他出现,这几人便老老实实的站着不发一言,也没看他,看起来似乎并不想让他知道太多。
胡樾没理会这些人。只是揉了揉太阳穴,问:“表哥现在出门可是为了外头的事?”
江崇逍顿了顿,轻轻点头,却说:“你们就不用插手了,我去看看便可。”
“我……”胡樾略一犹豫,最后还是将事情说了出来,“我傍晚的时候看见了一些事。”
“什么?”江崇逍问。
胡樾把他关窗时看到的事情说了出来,一点细节都没有放过。
听完他的话,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沉默。那几个人都看向江崇逍,江崇逍面色沉了下来,表情很是严肃。
“……世子,”身边一位中年人开口,“这事怕是不简单。”
“去查查看。”江崇逍说完,那几人微微弯腰,齐声说了句是便离开房间,走在最后的那人回头看了眼胡樾,而后快速跟上。
而一直没有出声的花樊表情也有变化,他眼睛微眯,垂在身侧的手指在衣服上摩挲几下,而后突然打了个哈欠。
这个举动将胡樾和江崇逍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花樊却并未觉得有何不妥,眼睛亮亮的像是有泪水含着,捂着嘴有些不好意思。
“对不起,”他说,“有点困了。”
“困了就去睡吧。”胡樾说完又看向江崇逍,“我和你一起去。”
“你……”江崇逍眉头微皱,最后还是道,“也罢。”
花樊看了看眼前两人,似乎确定没自己什么事,便说:“那我回去了。晚安。”
“晚安。”胡樾说完看着他出房间,而后传来隔壁房门被关上的声音。
他转回视线看向江崇逍:“我们下去?”
“嗯。”江崇逍点头,脑中还在思索胡樾方才说的事。
花樊回到房内,没有上床睡觉,却径直走到窗边。他表情冷漠,一双眼却亮的吓人,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河上已经被烧成灰烬的船,半晌缓缓闭上眼。
货船
江崇逍和胡樾到码头时,岳州府尹李符正愁容满面,急得满头是汗。
见到江崇逍,李符很是惊讶:“贤侄怎在岳州?”
“我要去东来山,路过此处,原本想着抽空去府上拜访,没想到……”江崇逍顿了一下,“发生了什么事,能让李伯父半夜特意前来?”
李符没回答他的话,而是看向胡樾,“……这是?”
胡樾冲李符行晚辈礼,江崇逍道:“这是我表弟胡樾。”
李符哎呦一声,恍然道:“原来是左相家的小公子,快免礼!”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安国公世子,一个丞相公子,李符想了想,叹了口气苦笑道:“这事说来也简单。”
“有货船着火了?”江崇逍转头看向沚河。
河上那艘船的火此时已经完全熄灭了,原本满满当当的大型货船被烧成了一堆黑黢黢的垃圾,正在被官府衙役和临时请来的帮工慢慢清理干净。
“是。”李符说,“这艘货船刚从江南运来,快要靠岸的时候突然出了问题,然后就着了火。”
胡樾奇道:“我看这船离码头也不远啊,怎么没及时去救火?”
“小公子有所不知,这艘船上全是丝绸古籍古玩一类物件,还有香料胭脂等物,极易被点燃。”李符说,“而且一旦烧起来火势太大,实在无能为力。”
胡樾说:“就一艘船,按理说损失也不算太大,李大人怎的这番为难?”
“实不相瞒,这船上运的都是贵重物件,这批货物若是计算价值,怕是比旁的十艘还值钱。”李符话说到这就闭了嘴,但胡樾却清楚他还有未尽之言,只是后面的话就不便和他们说了。
胡樾看了眼江崇逍,用眼神询问。江崇逍微微点头,胡樾开口:“傍晚用完饭后,我闲来无事在房内赏景,倒是看见了件怪事。”
李符连忙询问,胡樾又将事情重复了一遍,李符的脸色一变,“这……!”
他来回走了两步,伸手召来副手:“你带人去把船余下的部分仔细检查,看看是不是有人做了手脚;还有着火的那片河,也都细细搜查一遍。”
副手领命离开,李符紧皱着眉,“若小公子看见的那人真与货船失火有关联,这件事怕是复杂了。”
“船都被烧没了,船主呢?”胡樾奇怪道。
“这船……”李符正想说,就见那头有个管事样的人走过来。
“李大人。”那人见李符身边还有两人,客气问道,“这二位是?”
李符介绍了两人身份,那管事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奇怪,而后极快的调整过来,又是满脸恭敬。
方才被那管事打断的话还没说完,李符看了眼胡樾,继续道:“这船是江南秦家的,这位就是秦家派来的管事。”
“江南秦家?”胡樾心里咯噔一下,看向管事,“这船货是姐夫家的?”
“回小公子的话,这是秦二爷的生意。”管事说,“大少爷并不插手。”
他这话中的意思便是这件事和秦述没什么关系。再看他刚才听到胡樾身份时的表情就如同遇到了什么麻烦一般,胡樾眼睛一转,心说这秦二爷怕不是和姐夫关系不怎的好。
只是这毕竟是人家的事,胡樾不好插手,心里想着待会回去得给姐夫通个信,面上却不显,只做出一副无关己事的模样,兴致缺缺道:“这样啊。”看着仿佛对这件事没什么兴趣。
江崇逍也知道再待在这里也问不出什么更多的内幕了,便道:“既然伯父还得处理事情,我们便不碍事,这便回客栈了。”
李符连忙拦住他们:“既是到了岳州,怎能让两位住客栈?我那儿客房都是现成的,只希望二位不嫌弃寒舍简陋。”
“伯父客气了。”江崇逍笑道,“按理说伯父既然开口,晚辈也不该推辞。只是我们明日一早便走,现在已是深夜,贵府怕都已睡下了,再者我们行李车马都在客栈,实在不便。”
李符还想再说什么,江崇逍又道:“况且与我们同行的还有国师家三少爷花樊。他现下怕是已经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