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瑶手上更加用力,咬牙切齿道:“格根,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你放手!”阿娜林看不下去了,跑过来推秋瑶的手,“你把手给我送开!”
秋瑶毕竟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儿,现在又正是气头上,手上是真的下了死力气的,阿娜林自然不能轻易撼动。
“松手!秋瑶!”阿娜林厉声道,“你若是杀了左贤王,我必然让你永远回不去大梁!不仅是你,还有花樊,还有你们整个大梁使团,通通都给我陪葬!”
秋瑶嘲弄的看了眼阿娜林,终于将手送开。她回头看向呼延烈,微微一笑,眼中却毫无温度。
盯了呼延烈半晌,秋瑶冷笑一声,终于开口:“我若是不杀格根,你们能让我们走?”
呼延烈默了好一会儿,站了起来,没看秋瑶,只道:“二位远道而来,便在王都多住些时候吧。”
他说完便往前走,快要走出地牢,秋瑶忽然道:“呼延烈。”
呼延烈停住脚步。
“我不怪你。”秋瑶惨然笑道,“只是我现在才明白,你我终究立场不同。”
呼延烈没有回头,过了一会儿,还是走了。
贪睡
呼延烈走后,狱吏官兵涌进牢中。阿娜林没有再看左贤王,只道:“把人带回去。”
狱吏将左贤王半搀半拖着送回牢里,阿娜林咬紧牙根,过了半晌,最后还是轻声道:“给他送一身干净衣物换上吧。”
太后下令,下头的人自然不敢怠慢,立刻便有人下去准备。
事已至此,她也没必要再待在大牢里。走出来后,阿娜林看了秋瑶和花樊一眼,“两位贵客且在我王都里安心住着,也不必急着回去。”
秋瑶立刻似笑非笑道:“太后既然口口声声说是贵客,总也该拿出对待贵客的礼仪来,否则岂不是说一套做一套,想必传出去也不大好听。”
“公主口齿伶俐,我说不过。”阿娜林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不想再和她废话,只道,“我宫里还有孩子要照顾,便让这些人送二位回去吧。”
大牢门口已经排好了两队侍卫。阿娜林转身便走,留下秋瑶与花樊两人。
对视一眼,秋瑶先笑了:“便是在自己家,出入也从未有过这么多人随行。今儿也算是有排场了。”
花樊难得脸上带了些笑意,开口道:“那也只有一段路而已。你我的住处一前一后,待会儿得有一半人留在我那儿。”
“哎,无妨!”秋瑶盯着花樊的眼睛,“我与呼延烈还有一局棋没下完,约好了下回继续。等见着他,我一定让他多给我派些人来,实在不行便借花献佛请他喝一顿酒,想必他也不会不答应。”
花樊点头道:“那我便等着你的好消息。”
两人云里雾里的聊了好一会儿,而后才各自带着身后人马浩浩荡荡回了住所。
第二日,半下午,风和日暖,正是叫人犯困的时候。
秋瑶着人去请呼延烈,等了大半个时辰,呼延烈才姗姗来迟,像是刚忙完事情一般。
秋瑶支着脑袋,无聊的翻着书看。见他来,勉强坐直身子,“还忙着呢?”
呼延烈道:“现下没事了。”
“我自然只道你现下无事。否则总不至于将正事丢了来陪我下棋吧。”秋瑶放下书,“等了你这么久,都有些犯困了。”
一听她这么说,呼延烈便道:“困了就休息会儿。棋什么时候下都行,又不急在这一时两刻。”
“那怎么行?!”秋瑶立刻道,“哪能都由着我来,这叫什么规矩?”
“我说行就行。”呼延烈只说,“你去睡就是了。”
秋瑶深呼几口气,像是又有了精神一般,“那不行。我昨晚想了好几种战术,这次一定要将你杀得片甲不留!”
她说的好听,豪气万丈,仿佛自己胜券在握。
然而不到半个时辰,眼见着她落子的速度越来越慢,呼延烈看着好笑,也不去说她。
就见秋瑶右手拈着棋子,左手支着脑袋,整个人靠在身侧的软靠上,头越来越低,夹在指尖的棋子也滑落在棋盘上,呼吸平稳,双眼紧闭着,竟是睡着了。
呼延烈也放下棋子,看着秋瑶的睡颜。许是觉得有趣,他脸上不自觉的带了笑意。
“王……!”
外头有人进来,刚打算开口说话,触及到呼延烈的眼神,立刻便住了嘴。
呼延烈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又看了秋瑶几眼,才静静了离开。
出了房,呼延烈嘱咐侍从们都不要进去打扰秋瑶,而后示意那人说话。
“王,”那人小声道,“格根今日下午在牢中忽然发起热来。”
“找大夫去看看。”呼延烈顿了一下,又道,“去和太后说一声,就说让她来处理这些事。”
“是。”那人领命而去。
呼延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而后又默默的进了房间,坐到方才他待的位置上。
秋瑶正睡得沉,身子歪着靠在一边,窝成小小的一团。
他的视线从秋瑶那里移到旁处,而后轻轻拿起秋瑶方才看的那本书,翻看起来。
直到外头日色渐渐变暗,秋瑶终于动了动胳膊,睫毛颤抖着,慢悠悠睁开眼睛。
“嘶!哎哟!”秋瑶还没睡醒困,迷糊着想坐起来,谁知左半边身子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被全身的重量压着,早就麻了。
秋瑶于是彻底清醒过来,一抬眼,却发现对面那人静悄悄的正在看书,一声不响。
“你!”秋瑶蒙了一下,吃惊道,“你没走啊!”
呼延烈看向她,笑着问:“醒了?”
秋瑶右手帮忙按了按胳膊,“现在什么时候了?我睡了多久?”
“不多……”呼延烈道,“……也就快两个时辰。”
“我睡了这么久?!”秋瑶一听到这个回答,脸刷的红了起来,恼羞成怒道,“那你还一直等到现在?怎么也不叫我?!”
“你睡就是了。”呼延烈看着她,顿了一下,道,“我等的心甘情愿,并未着急。”
逃离
秋瑶看着他,一时间竟没了言语,半晌才说:“……既然如此,那就请继续下完这盘棋吧。”
两人都怀着心思,棋也下的慢。一局终了,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我棋艺不精,挣扎了这么久,还是输了。”秋瑶一推棋盘,“既然输了,那便请呼延王在这里喝顿酒吧。”
呼延烈笑了:“你如今住在我的王宫里,你说要请我喝酒?”
“怎么?不可吗?”秋瑶振振有词道,“你又不缺一顿酒钱,我便借花献佛一次又如何?再者说,难道我这份陪君一醉的心意,不比一顿酒值钱?”
呼延烈被秋瑶这通歪理逗笑了:“值!公主肯赏脸陪我喝一顿酒,那可是千金都不换的。”
秋瑶扬起眉毛,笑了:“知道就好……那就快吩咐下去,我都饿了!”
不一会儿,一桌珍馐并美酒安排齐全,秋瑶与呼延烈上桌,摒退众人。
秋瑶率先倒了一杯,举杯面向呼延烈说道:“这第一杯,我要敬王一杯。”
呼延烈举杯相碰,一饮而尽,“你平时都叫我的名字,怎么现下称呼突然变了?”
“我虽然随性惯了,总不能一直不懂规矩。”秋瑶道,“你若是不介意,我自然是更愿意叫你的名字。”
“为何?”
秋瑶给自己倒上酒,又将呼延烈的杯满上:“称呼名字显得亲切,便好似友人一般;若是见了面就只是我一个呼延王你一个公主这么叫着,岂不是总在提醒我要做正事不可偷懒。”
呼延烈抿着酒:“友人……”
秋瑶眨着眼看他:“怎么?不可?”
呼延烈立刻道:“怎么会?我求而不得。”
“只是人间事有得便有失,有聚便有散。”秋瑶道,“待过些日子我回大梁,便只能等你去大梁时才能相约痛饮。”
呼延烈道:“你若是想见,我随时恭候。”
秋瑶拈着酒杯,闻言摆摆手,笑着说:“你喝多了?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公主,如何能随便离京?”
她掀起酒杯,将里头的酒全部倒进口中咽下,苦笑道:“更可况我也老大不小了。这次回去,只怕得被父皇架着去成亲。”
呼延烈有些发愣,无意间将酒杯推倒在桌。他赶紧扶起,秋瑶拿着酒壶给他加满,故意打趣道:“一说成亲你就晃了神,可是想到了哪家姑娘?”
她拿着酒壶的手指有些泛白,呼延烈没有注意到,只是盯着酒杯,而后说:“没有,不急。”
“按理说,以你的年岁早该成家,怎么到现在都没娶?”秋瑶放下酒壶,将手收拢回袖中,“如今你已经是王,若是王后迟迟无人,你手底下那群大臣就该替你着急了。”
呼延烈抬眼看着秋瑶:“倘若我……”
秋瑶脸上笑意淡了些:“倘若你怎样?”
呼延烈不说话了,只一杯一杯的喝酒。秋瑶便也陪着他喝,一声不吭。
两人比赛似的喝完了一整壶。酒烈,秋瑶似乎有些不胜酒力,身子歪了一下。
呼延烈立刻伸手去扶,秋瑶却侧身让了一下,没让呼延烈碰到她,只自己扶着桌子稳住身体。
她终于开了口,却还是和刚才有关:“你的话还未说完。倘若之后是什么?”
呼延烈灌了口酒,才道:“没什么。”
秋瑶极快的闪过一个笑容,像是强行堆起来的,而后便立刻散了,只说:“好吧,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你若不想说,我便不问了。”
呼延烈眉头微皱着,突然说道:“若我说想让你嫁过来呢。”
秋瑶呼吸一滞,脸颊飞快的烧了起来,面上看着却只以为她当了个玩笑,竟还开口搭腔:“想娶我的人比一城都多,你凭什么就能娶到?”
呼延烈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你若是嫁给我,大梁和西北便有了姻亲。至少几十年内,两国绝不会再起战事。”
秋瑶脸上的笑却一下僵住,“你心里是这么想的?”
呼延烈没有说话。
秋瑶猛的站起来,仿佛难以置信,“原来你考虑的只是政治影响?”
“我并非……”
“我大梁还不至于要一个公主和亲求和!”秋瑶气的颤抖,突然拿起酒壶狠狠的砸了出去。
酒壶从呼延烈身边擦过去,带倒了放于门边的灯烛,砰的一声砸到墙上摔的粉碎。
这个酒壶里的酒还未怎么喝,撒在墙和门框上,被蜡烛的火一点既着。
火一下窜了起来,瞬间烧着了半扇门!
火势熊熊,呼延烈顾不得许多,脱下外衣赶紧去扑火:“你站远一点!小心!”
秋瑶慢慢走到呼延烈身边,呼延烈皱着眉,“你离门远点!”
“外面的人现在应该已经发现,你小心点,等着别人来救吧。”秋瑶冷静的有些异常,呼延烈只以为她吓的慌了神,没有过多注意,只是一把将她拉到身后,“站远点,别被烟熏着。”
外头一阵乱哄哄的声音,秋瑶默默放松下肩膀,轻轻咳了几声。
他们这边状况突发,花樊那头却安静的很。
半个时辰前。
花樊住的院子里里外外守着一圈人。
晚饭后,花樊揉了揉额角,皱着眉推门出去,对院里的人道:“我今日有些不适,诸位请出去吧。”
院里的人撤了出去,花樊关门进屋,坐到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的品起来。
灯烛的焰芯不时的爆着,灯影摇晃,花樊去灭了光,回到座上,眼睛闭着,整个人却坐的笔直,丝毫不放松。
一刻。
外头远远的突然喧哗起来,花樊听不清外头人在说什么,只隐约喊着“走水!”。
他眼睛猛然睁开,就听院门被人推开,有人小声说“你们几人在这里看着,我带人去运水。”
院门打开后又被关上,一时间清净了许多。花樊将最后一口茶喝完,而后手腕一动,将杯子砸向墙壁。
噼啪一声脆响格外刺耳,外头的人赶紧推门进来查看。
“花公子,发生了什么事?”一人开口询问,屋内却无人回答。
几人察觉到异样,慌忙点灯,却见房内空空荡荡,床上被褥整齐,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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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宫内走水混乱,花樊一路借着月色掩护走到宫门口。
左贤王说的事情毕竟不好外传,呼延烈虽软禁他们,可能是事先并未想过会有人逃走,因此并未与守宫门的侍卫提及。
当夜,花樊独身一人面色坦然,无遮无拦的出了宫。
为了轻便,他事先将要带回去的大氅放在他人处保管,自己则只带了一些银两,除此之外未带任何身外物件。
一出宫,他没有犹豫,直接奔向花晋的那出住所。
此时距他们见面已过了几日,花樊不能确定花晋是否还在王都,但此时已是入夜,若直接去寻马并不方便。眼下一看,竟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一试。
西北没有宵禁的说法,但塞外之地,入了夜温度便降的厉害,加上路上灯火昏暗容易遇事,人们都不愿出门行走,街上几乎没有行人。
花樊凭着记忆找过去。
上了楼,门关的紧紧的,里头也没点灯。花樊伸手轻轻敲了敲,没人应答。
走了?他面上不显,心里还是有些失望,正想转身离开,就听吱呀一声,门开了个缝。
尤桓拿着盏灯,从门缝里伸出头来,眯缝着眼,定睛看了一会儿,撇撇嘴皱眉嘟囔道:“怎么你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