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乱世[古代架空]——BY:轻鸿落羽

作者:轻鸿落羽  录入:07-09

  平平淡淡过了好几天,莫谷才算得知一个重磅消息。
  顾旻身负重伤,随行军医和城里的大夫都说,怕是活不了了。
  顾旻若死了,南夏军队定是动荡不安军心紊乱,不知道王爷会不会伸出援手。莫谷尘觉得这个消息虽然重要,但是苏敛安此刻肯定得知消息,这等大事他没理由瞒着顾景。
  这时莫谷尘还算坐的住,可下一个消息一来,莫谷尘当时结账退房,飞身掠上白蘋山。
  大街小巷传得满城风雨,人人说得确有其事,仿佛亲眼看见一般。
  东辰的帝师,天下的名儒—翁逢弘,在府里仙逝了。
  此条消息属实,莫谷尘深吸一口气,王爷必须要知道。
  也要做出去留的决定。
  临风。
  消息传得很快,毕竟连谢正微都告假不去内阁,有心人自然要探听探听。而这种消息,瞒不住也不用瞒。
  原本在御史台老老实实上班的沈长清心头一震,赶忙跟自己顶头上司请假溜出去。他得先确定情况,才能计划下一步做什么。万一翁老爷子只是重病,下人以讹传讹唬人呢?老爷子年级大了可身强体健,前几天还因为白佑澜那点事跟谢正微争了半天,哪是说没就没的?
  一没生病二没外伤,定是有下人见过世面太少,胡言乱语引得人心浮动。
  沈长清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等真看到那缠上匾额的白绸,脑子“嗡”地一声,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一步。
  怎么可能呢?翁逢弘远日无灾近日无仇,比起谢正微身体不要太好。
  怎么就先去了呢?
  府里的管家看见沈长清急忙迎上去,小声嘀咕语速奇快:“沈大人,您快进去看看老丞相。”
  沈长清一咬舌尖,奋力眨眨眼又抹了把脸:“带我过去。”
  谢正微没在灵堂,而是在翁逢弘的书房。灵堂此时人忙成一团,听说圣旨就在路上。圣旨一下,翁逢弘的死就再无别的解释,届时满城的王侯将相皇亲勋贵都要来这里悼念一番。
  沈长清路过灵堂时,眼圈发红,两脚发沉走不动路。明明白佑澜走前长风还从帝师府上偷了坛酒给他,明明一个月前老爷子还被谢正微训斥找他抱怨,明明十三天前接到前方消息的老爷子还唉声叹气心疼白佑澜,明明六天前还同谢正微大吵一架负气不见人,明明昨天还让人来告诉他说得到坛好酒……
  这好好的人,能吃能睡能吵架能喝酒,怎么突然就没了?
  沈长清控制不住,两行泪顺着脸就滑落下来。他也不擦,只让泪这么流着。
  若是翁逢弘一病不起,缠绵病榻许久,沈长清尚有心理准备。可昨天还与你谈笑风生,约好了休沐时品酒,还有精力给吵架的人摆冷脸的老爷子……
  怎么突然就……就……
  身后的管家推了两把,低声轻劝。沈长清这才胡乱擦了眼泪,跟着管家一步一步地往书房走。
  谢正微立在书房门口,神色平淡,丝毫没有沈长清的悲痛欲绝。他环视了书房一周,最终目光还是定在了那副山水图上。沈长清来时,他正出神。
  “老丞相,”沈长清立在他身后,略带哭腔,“您……”
  “我没事,就是想通了一些事情。”谢正微依旧盯着那副山水,“我只能陪你们走到这儿了,你去灵堂看看,做个别吧。”
  沈长清心里“咯噔”一下,生怕谢正微想不开,还想再张嘴。“你去吧,我这么大年纪,迟早都是要死的。”谢正微摆摆手,“佑澜的事,以后就要靠你们了。”
  听了这话,沈长清更不敢走了,也不敢张嘴,就只能立在谢正微身后。
  “你走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谢正微终于转过身,“我这么大年纪,还能做什么傻事不成?”
  “那,那您多注意。”沈长清喉结一动,声音轻极,“想想太子。”
  谢正微笑了一下,让人把沈长清带走了。
  他是真没想跟翁逢弘一起走了,他只是想通一些事情。谢正微的目光又落回那副山水上。
  “你不留下来?”时年谢正微刚刚扶持东辰帝登基,前途一片光明。而翁逢弘作为幌子的老师,跟谢正微交情甚笃,前路自然有无数的富贵荣华。
  “留下来做甚?”翁逢弘翻手给自己灌下一杯酒,“事情不已经了结了么?”
  “你若留下来,想必将来定会位极人臣。”谢正微取过另一酒盏,慢慢把酒吞下肚。
  “你说那些富贵荣华?哈,”翁逢弘大笑,猛拍自己的大腿,“想我这种人啊,不适合官场,我也不在乎那点钱和那点权。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了,我此时不跑何时跑?”
  谢正微抽抽嘴角,给自己满上一杯。
  翁逢弘笑着夺过酒壶,对嘴灌下一口,抹抹嘴角把酒壶往桌上一扔,手一扬,豪气干云:“不是我说,你想想这四海九境,这天下阔土。我在哪不行?何必非把自己拘在这小小临风?那东海之滨到塞北草原,奇人异事数不胜数。我何必独独留在这小小方寸之地?古有先贤周游列国传道受业解苍生之难,今有我翁逢弘九州历险四海跋涉观天下之人之事之情。比不得先贤们仁心,也算是别有了一番风味。”
  谢正微垂目低头,半晌才道出一句:“没钱了记得找我。”
  “自然,咱俩谁跟谁,多少年的交情。你如今前途无量,我这没个正业可不得吃死你?”翁逢弘凑过身用力把谢正微拍个晃荡,又搭肩膀,一张脸格外清晰,“没事,等将来我回来,定会把见闻游记一一读给你听,省的你羡慕我克扣我伙食。”
  谢正微没说话,翻个白眼。惹得翁逢弘仰头大笑,扯着嗓子喊:“喝酒,喝酒!”
  他们少年相识,同窗之谊分外深厚。他一心读书,经常受旁的孩子欺负,他不计较,觉得浪费时间。但是翁逢弘总要拽着他半夜去人家家里捣鬼,又或者截住他们套麻袋狠揍一顿,每每都被罚抄书打手禁闭,却是屡教不改。
  偏偏这人天赋奇高,颇得夫子喜爱,管教总是不了了之,总也吃不到教训。那时上房揭瓦下河摸鱼的翁逢弘身体强健,特别喜欢将他拍个趔趄。谢正微不恼,有时候假装生气逗逗翁逢弘,翁逢弘也知情知趣,赶忙奉上自己偷溜出门买的糖果泥人。
  “我说你一天到晚就看书不闷啊,”翁逢弘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盯着专心温书的谢正微,“陪我出去玩玩呗。你这么认真,被夫子抓到也没事的。”
  谢正微心里翻白眼,不理翁逢弘。
  “诶,”翁逢弘抓住谢正微的手,颇为无赖,“别不理我啊。这书有什么好看的?我带你去戏园子,那儿好玩多了。你就知道看书看书,有什么用啊。”
  “考功名,”谢正微由着他拽着,心里默默地过夫子讲的内容,“我要当官,要给天下百姓谋福祉。”
  翁逢弘让他噎的说不出话,舔舔嘴唇,心里嘀咕着当官有什么好,每天事一堆,别说戏园子了,怕是出门逛一逛的时间都没有。可他一看谢正微的样子,觉得当官也挺好的。
  太适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侯门大姑娘小媳妇还远离世俗的谢正微了。
  翁逢弘眼睛转了转,抓起一本书装模作样地看起来。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谢正微诧异抬眼,“你看书了?”
  “你不是要做官么?”翁逢弘得意洋洋,“就你这小身板被人欺负了也只能认了。那些文官跟你肯定一样,我怎么着也能帮你报复回去。”
  “你准备怎么报复?”
  “套上麻袋狠打一顿!信不信我能一个打十个!”
  他就知道!
  “那武官呢?”
  “跟他们拼酒打成一片,武官不是最爱喝酒了么?”
  他就知道!
  “这一辈子是我欠你的,”谢正微走上前,抚摸着翁逢弘亲笔画的山水图,“你志不在此,官场那里都不合你意。你想纵情山水,却生生入了这吃人的官场,蹉跎一生。”
  翁逢弘两次入朝为官。
  第一次是少年意气,陪着谢正微站稳脚跟,随后翩然而去,闯出大儒名声四国皆知。
  第二次是被谢正微一封书信唤回临风,教导白佑澜。
  就再也没出去过。
  “你常跟我念叨说荷萝山清水秀万物有灵,将来定要在那里安家落户了慰余生。”谢正微面无表情,手指一寸寸扫过画上的笔墨,“我本想等佑澜登基,就和你一同归去。却不料你竟不等一等。”
  谢正微深吸一口气,压下眼角酸意:“没事,我还没死,还来得及。”
  “子耀,还来得及。”
  当日谢正微入宫,面见帝王,告老还乡。
  扶灵至荷萝。


第82章
  远在临风的变动赶路的莫谷尘和顾景自然不知,翁逢弘的消息已经足够让两个人心急如焚。一个担心白佑澜心神俱震大伤元气,一个忧虑白佑澜挺不过去顾景得不到好的治疗条件。不过顾景再如何强撑这具身体也到了强弩之末,他挣扎两下,奈何药效已经渐渐退去,只得不情不愿地闭上眼。
  莫谷尘自是察觉出顾景身上缓慢泛起的热度,一时间顾不得身上未处理还流血的伤口,强行提起一口气,速度又快上几分。一天多没吃没喝地赶路,顾景还抽空喝了几口水,莫谷尘可真是全靠自己顶着。
  武功再高也是人,还不能辟谷,从此绝了人间烟火。
  幸好眼前已经有了军营的点点灯火,有了盼头。莫谷尘估量一下,他们应该是等不及门口的士兵进去通报再领路的流程,干脆闯进去得了。
  于是在值守士兵的惊呼之下,莫谷尘带着一身血气和一个半死的人闯进了大帐。
  正准备睡觉的白佑瀛手一抖,险些把袖中的暗器丢出去。
  “是你?”白佑瀛透过莫谷尘凌乱的发丝和脸上的血痕,认出了这正是要求自己在原地等着他的人,“别进来,是我派出去的探子,没事!”
  高声嚷退围在外边蠢蠢欲动的士兵,白佑澜顾不得自己仅着中衣,冲去莫谷尘身边小心扶住顾景:“这,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该问,”莫谷尘双眼一抬,目光刀一般割在白佑瀛身上,“白佑澜还没醒?”
  “皇兄先前积劳成疾,又逢大变,听闻那日生生呕出一口血来。”白佑瀛叹气,低眉顺眼,话语里是藏不住的担忧,“皇兄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如何是好?”
  这话倒是不假,他之前设计杀了王谌为投名状。他势力浅薄,有些蛛丝马迹他抹不去,但白佑澜可以。可白佑澜刚动手,噩耗就撞了上来。此番征伐纵使小有成绩,可折了一个皇子一个将军,白佑瀛回京未免会被问责。
  莫谷尘不知道白佑瀛藏着的小心思,只当白佑瀛为日后担心。他点点头,跟白佑瀛一齐把顾景放在床上,便扭身去寻许幸言。
  白佑瀛看着顾景如同死人的脸色,顾景跟他在京城见的已是判若两人。那是顾景带着些病态,同他这种习武的没法比。但那时顾景光彩耀人,纵然藏锋匿迹周身气势不显,也是京城那些女儿的春闺梦里人。
  上到皇亲贵戚,下到仆从下人,谁都得承认顾景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可如今的顾景,不消大夫言语,白佑瀛就已看出顾景几乎生机尽断。且不论那令人艳羡的皮囊衰败,一层皮将将包住骨头,单单那逐渐轻微的呼吸,白佑瀛就觉得,他的那位皇兄,可以开始准备丧事了。
  美人在骨不在皮,却也挡不住形销骨立的摧折。
  十余日稀少的饮食和来势汹汹被压制多年的病,一同发作到本就衰朽的身躯。就算顾景意志坚定,许幸言医术精湛,这里究竟是军营。
  不是太子府。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白佑澜醒的很巧。
  他昏迷多日,身上的筋骨都是软的。许幸言刚刚被莫谷尘抓去,青岚还死在外边,除了帐门口有看守的小兵,这个帐篷内,只有他一个人。
  白佑澜深吸一口气,撑起身子,取过放在一旁的水杯。润完喉后,他又扶着一边的木桌下去。还好,他躺的时日不过,脚下发飘,但走路还是没问题的。
  松了一口气,白佑澜确定自己没昏几日。腹中饥饿,但许幸言备了吃食。
  白佑澜靠在桌子上,开始回想自己昏迷前的事。
  也没什么可想的,白佑澜眼圈红了起来,不过是死了一个人。他看过那么多死人,也杀过那么多人,现在不过是寿终正寝一个。
  他几乎要把下嘴唇咬下一块肉来。
  不是说好的,要亲眼看着他登基。
  看当年那个顽劣的孩子,是如何一步步登上那个高位的么?
  怎么能毁约?
  还用这样的理由毁约!
  白佑澜的手指无知无觉,死死抵住并不厚实的木板,眼看木板就要分下一块。
  他七岁之前在深宫中长大,母妃性子单纯,但是疼他的紧。就算父皇不喜欢他,也养成了骄纵的性子,时不时要闯出祸来。后来母妃跪病自己,将他送出宫去养在外祖家,随后病中被人用 一碗毒药夺去性命,从此世间再无那个会唤着他乳名、有着温暖的怀抱的女人。
  谢正微性子严谨沉静,对他要求也颇为严格。白佑澜一开始还会哭着闹着要回宫找母妃,可府里办过一场丧事之后,他也停了自己的哭闹。
  七岁的孩子不是什么都不懂,更何况皇家早慧。
  翁逢弘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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