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叔摆摆手,嘴巴很严:“这个你要问,去问将军,我立了军令状不能说。”
施云讪讪的:“不说算了,我就随口一问。”
刚说完话,施云眼尖的看到远处帅帐门帘一掀,那俩客人出来,跟着四个侍卫围上去,然后边上是萧晫,士兵牵过去的几匹马……
这是,送客了?
果然,那四个侍卫向着萧晫抱拳致谢的样子,随后飞身上马,往前走开几步,留下自家主子跟萧晫道别。
施云无心吃饭了,眼巴巴的瞅着那边,猜测着动向。
高大的男人也就说了两句话就上马了。有意思的是,那个羸弱的少年没有单独骑乘马匹,反而被高大男人圈着手腕轻松一提一带,霸道的抱在了怀里。
施云心跳砰砰的,口干舌燥。
他几乎能猜出来,这俩人是什么关系。
然后连一分钟都没有,满脑子纵马狂奔的施军医就自然而然想到,萧晫力战群狼的夜晚,他也是这样靠在男人胸口的。亲昵,温暖,带着不可言说的暧昧。
方江是将近晚饭的时候回来军营的。
见着施云,方江挤挤眼睛,小小声又不乏得意:“办好了,给李大娘了。”
施云咔吧咔吧眼睛,慢半拍的想起来,自己昨天托方江带了封书信给李大娘。就是成衣铺门口那个要帮自己介绍女儿的李大娘。她本身就是个媒婆。
“哦,谢谢。”心脏狂跳,心里有鬼的施云避开方江塞满问号的双眼:“一起吃饭去吧。”
“哎我说,”方江左右见着无人注意,拿肩膀撞撞他,亲兄弟似的:“我是不识字,不过你放心,就算识字我也不会偷看你的信。咱俩是不是兄弟?施云你快跟我说说吧,我都要急死了。你给李大娘那封信,是不是托她给你说亲的?”
“什么什么啊。”施云当然不会说出真像。那封信可是帮萧家军眼中高大无上的“神”说亲的:“没有的事儿,我就是托李大娘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好面料,回头我买了给我娘寄过去。”
“我信你才怪!”方江一脸少糊弄老子的神情:“你跟我隐瞒什么呀?施云,像你这么好的条件,李大娘家二姑娘配不上你。我家婆娘说了,她有个远房表妹,今年刚满十六,长得那叫真好看。你要托媒子介绍成亲,不如看看我婆娘家表妹?”
施云招架不住落荒而逃:“跟你没话说。”
方江在身后哈哈大笑,嗓门奇大:“想通了不害臊了记得跟我说!”
施云想把药箱子扣到方江脑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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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云想不到,李大娘这行动力不是一般二般的迅速,简直可以用兵贵神速来形容。
初五早上,军营门口站了三位大娘。其一是李大娘,其二是她表妹方大娘,同样是媒婆。还有一个鼻尖上长大痣的,也是镇上赫赫有名的媒人孙二娘。
这一天军营里的鸡飞狗跳热闹喧哗,简直惨不忍睹。
所有官兵都呆掉了,眼睁睁看着自家威武无双的将军被三个媒婆赶的到处跑,狼狈不堪落荒而逃,什么解释都没用。
明明早两年这些媒婆被萧将军义正言辞拒绝后,偃旗息鼓死了心,这怎么又死灰复燃火势更猛了?
“哎呀我说萧将军,你为咱们西北做了多少的事儿大伙都知道,你想成亲,多少姑娘晚上都睡不好觉,托我给说说看……你害羞什么啊……”
“萧将军,大丈夫成家立业是正事儿,来来,咱们坐下慢慢聊……”
“将军,老婆子我不跟你绕弯子,我表姐家的小女儿,今年年方十八,花骨朵似的,画像我都带来了……”
穷追猛打之下,一脸懵逼又忍无可忍的萧晫干脆黑着脸飞身上了乌云踏雪,一抖缰绳往沙漠边上去了。
躲在帐篷里的施云撑着膝盖笑的肚子都疼了。
看着萧晫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解释着自己没成家的打算,更没托人要介绍姑娘的意愿。男人那副狼狈样,简直看的施云神清气爽。
唉,自己太阴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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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三大黄金媒婆足足在军营门口不依不饶缠了将近一周,三寸不烂之舌说的守门的士兵脑瓜子炸疼,这才悻悻退回了大本营。
施云现在只庆幸,当初自己信里再三交代,将军脸皮薄,千万别说是谁的主意。
不然这会儿,媒婆劝退了,自己会不会很惨?
不过话说萧晫这人怎么回事?好心给他介绍姑娘成家也不要,真是个怪胎。
心底又是苦涩又是不应该的甜滋滋的。施云这一天的脚步都轻飘飘的,像是浮在云端。
谁知道露馅来的这么快。
吃过晚饭,军营里掌了灯。
就有士兵过来帐篷传话,施军医,将军有请。
心里打着鼓,施云强作镇定的去到帅帐门口,听着士兵通禀,施军医已到。
门帘一掀开,施云跟出门的方江来了个眼对眼。
方江眼珠子乱转,满肚子话不敢说也说不得,急的跟施云挤眼睛。
施云不解,刚要问,帐子里传来萧晫沉沉的声音:“施云,你进来。”
施云走进去,方江走出去。
开窍是瞬间的事儿。
施云后悔的想拍大腿。
还能有什么事儿会让方江满脸便秘样的打算给自己传递信息?秘密暴露了呗。
果不其然——
“李大娘那边,是你传话说我要成亲的?”萧晫用的是单刀直入的问法。
施云硬着头皮:“其实,咳咳,我想,李大娘……”
啪的一声拍桌子巨响,萧晫火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婆婆妈妈做什么?”
施云给吓一跳,随之而来的委屈和这些天的压抑悉数爆发,他也烦不了的梗着脖子喊:“是我,怎么地!我也是出于好心,想帮你说门亲!老大不小的了,你不急,这……全营地的兄弟们还帮你急呢!”
萧晫给气笑了,伸手点着他:“全营地的兄弟?来,你说说看,还有谁这么热心,这么替我着想?”
“我才不会出卖兄弟。”施云嘴硬,摆出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疲沓样子。只是他那副文弱少年的形象,跟他此刻的表情全然不搭,看得人好笑。
“施军医,”萧晫深呼吸:“你是不是管的太宽了?”
施云一瞬间有极其受伤的感觉。少年用浑身立起的刺防卫着,倔强的不肯服软认输:“算我多管闲事好了吧?你、你军法处置好了。我随便!”
男人头疼的揉揉眉心,自言自语:“这个礼拜我都快被折磨死了,不惩罚你简直天理不容。”
施云心惊肉跳。暗暗思忖这人会怎么对付自己。会不会打板子?听说打板子打军棍的,二十下就会让人皮开肉绽几天下不来床……
也好,让他打,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才好。
“施云!”
“在!”
回答是下意识的。等到施云察觉到自己挺着腰板大声回答的时候,恨不能时光倒流重来一次。
“鉴于你犯下的错误,惩罚你做一周苦力。在帅帐打扫卫生,叠被子,一日三餐打饭,还有烧水,还有铺床。”
施军医瞠目结舌。这,这特么是什么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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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知道施军医因为犯错,被惩罚做一周的勤务小兵。
方江万分同情的表情,眼底的笑意却是藏都藏不住,气的去打饭的施云想踹死他。
方江一脸死秃驴不死道友的样子,安慰施云好好干,走出好远还能听到那家伙的闷笑声。
堂堂太医院的第一把交易如今灰头土脸的当勤务兵,施云简直郁闷的想吐血。
可是另一方面,他心底又不合宜的有着小小的窃喜。
如此一来,他又能偷到一周跟萧晫朝夕相处的时间了。
是的,萧晫又让人不厌其烦的把他行李卷衣物和炭炉搬回了帅营。
美其名曰随叫随到才是勤务兵。
如此两人各怀心思的过了五天。第六天傍晚,天边晚霞灿烂如血,如虹般拖在天边,艳丽逶迤。
萧晫又把施云叫上了城墙吹冷风。
这个愣头青啊……施云腹诽,面上却是恭敬的绝不以下犯上。
这几天,与其说施云是萧晫的勤务兵,不如说萧晫是施云大少爷的管家更合适。
吃穿用度,准备齐全。怕他冻着,怕他气闷。一次都没让施云做过什么打扫叠被的事情。除了每天做做样子的打饭,施云简直快乐逍遥的不像话。
☆、第 7 章
城墙上铺就的青石长砖在夕阳下泛着油亮的光泽,那是几代将士戍守边疆精忠报国一步步磨出来的。
“哎,”萧晫跟个小孩似的,拍了拍施云胳膊,飞快塞给他一个纸包:“给你。”
“什么?”施云接过来打开,一时间哭笑不得。是几块花生糖。
萧晫低头,那不经意的腼腆简直要杀死人:“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吗?快吃吧。”
“嗯?”施云疑惑的重新包起花生糖,翻过来看纸张上面印的字:“京城的姚家糖铺?哪儿来的?”
萧晫皱着眉看他,像看个大麻烦,粗声大气的掩饰自己那点心虚:“你管那么多?我这又不是抢来的。”
施云掂了掂糖包,似笑非笑定睛瞅着局促的男人:“姚家糖铺可是京城最有名的老字号,每天光是排队都排死个人。据说宫里的六皇子最爱他家的花生糖——啊!!”
如同拨云见日,那刺亮如金的光芒一下子劈开了曾经的混沌迷雾。
他想起来了!那个眼熟的少年!啊啊啊!!
“萧晫你是不是疯了?!!”施云顾不得掉在地上的花生糖,紧张的一把揪住萧晫衣襟,拉到面前咬牙切齿的质问:“你帮着什么人把六皇子拐走了?!”
谁知道萧晫像是半点都不紧张,笑嘻嘻的:“什么拐走了这么难听,你松手我才告诉你。”
施云气的脑仁疼。果然远离皇宫那种尔虞我诈的地方,自己连思维都变得简单迟钝了。
当年在太医院,他曾经帮六皇子看过一次伤风。那时候六皇子才十二岁,讨喜的小脸肉嘟嘟的,跟现在不一样。所以他才一时间没认出来。
“萧晫你这行为是要杀头的!”
萧晫弯腰,万分珍惜的捡起糖包掸了掸灰:“六皇子自愿跟郎靳走的。”
“郎靳?”施云拧起好看的眉毛,再度大胆猜测:“西乐国二王子,被国主扔在京城那个质子?郎鑫眼中的废棋?”
“我就说你聪明。”萧晫打开纸包,粗粝的手指捏了一颗糖递到施云唇边,哄他:“你吃嘛,谢珏留给你的,不吃浪费了。”
“什么叫留给我的?”施云越听越糊涂,偏开头愈发不肯吃:“萧晫你是想急死我不成?话不能一下子讲完吗?吞吞吐吐的,哪儿那么婆妈!”
“吃了就讲给你听。”萧晫这种霸道的讨好也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满意的看着施云吃掉一块糖,萧晫迫不及待的问:“好吃吗?是不是特别甜?”
直到施云不满的抬脚踢了他脚踝,萧晫这才慢悠悠开了口。
“郎靳这人有头脑也有野心,他在京城韬光养晦,不代表他不知道家里的杀机和相应的机会。你看到那四个侍卫是他的死士,这样的人,在西乐国都曲里还有一大批。总之,他知道了他大哥想他死在大楚,干脆提前动了手,一把火烧了质子居所,里面几具焦尸面目全非。有西乐国的二王子郎靳,也有过去听故事的访客、大楚国的六皇子谢珏。”
施云惊讶的屏住呼吸,瞪圆眼睛等后续。
“所以,眼下的京城,应该全城缟素在祭奠六皇子谢珏。你看到的这个,是放弃了尊贵的皇家身份,自愿跟郎靳回去的普通人。”
施云傻乎乎的问:“谢珏为什么啊?他就是个孩子,心思又单纯,帮不上郎靳的夺位战。”
“你说呢?”大咧咧的萧晫避开眼神的接触,脸上有可疑的难为情:“你不是聪明吗?”
施云要给他气死了:“我什么时候自夸聪明了?快说!”
“真凶悍。”萧晫嘀咕着,脸上却没有半丝不耐,甘之如饴:“郎靳跟谢珏,是,是那种关系。”
豁然开朗!
施云懊恼的拍脑袋。自己怎么就忘了。明明送行那天早上,他都看出来了,那两人之间的关系。
两人一下都不说话了,某种暗中凝结的情绪呼之欲出。
“咳,”萧晫清清嗓子,俊朗的脸上难得带了赫然:“你知道……那种关系?”
施云嘴角抽了抽。纯情的萧将军,我比你懂得多好不好?
“就,”那个愣头青居然误会了施云的缄默,还好意思说下去:“谢珏是郎靳的……”
“别说了!”施云差点伸手捂住他的嘴,俊俏一张脸红的跟天边晚霞有一拼:“我知道了。”
这种氛围太尴尬了。施云绞尽脑汁,骨碌碌转着眼珠,顾左右而言他,拼命想把话题拉回到正路上,远离这奇怪的暧昧旖旎:“那个,他们逃出来时候受伤了?我看你让魏叔进去。不过看上去,两人还好嘛……还有,你这人也太小气了,什么伤是我施云治不了的?非要劳烦魏叔?”
萧晫的脸色一下变得好奇怪。想笑又忍着,几分尴尬几分窘迫,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支支吾吾的:“魏叔看病的时候,我也出来了……不是,不是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