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允乖巧答道:“宫里会有宫宴。”
卫老夫人不以为然:“那哪里算是过节,那种宫宴,吃不饱,规矩还特别多,不如不参加。等下次你来我这里,我给你煮鸡蛋面吃,保准把你喂得白白胖胖。”
穆允道:“孤也不爱参加的,可是孤是太子,不能不参加。”
卫老夫人更心疼了,道:“没关系,宫宴不都在晚上么,你可以白天过来,先把肚子垫饱。”
“孤……孤真的可以过来吗?”
经历的人情冷暖太多,遭受的排斥与白眼太多,对于卫老夫人这样毫无芥蒂的热情,穆允反而有些不适应。
“当然了。”卫老夫人重重点头。
少年眼睛一弯:“谢谢老夫人,孤记下了。”
“好,那快吃糕点,在外面站了那么久,一定冻坏了吧。”
卫老夫人真是越看这个孩子越心疼。同时心里不无遗憾的想,可惜是个太子,身份实在太高贵了点,太特殊了点,否则要是能拐回家里做孙媳妇,那该多好啊。
虽然现在话本里流行恶婆婆,可卫老夫人就觉得,自己是那种可以为了漂亮孙媳妇不要孙子的无敌好婆婆。
……
在西院一片和谐一片其乐融融的时候,身经百战未尝一败的卫侯则坐在书房内,对着一箩筐针线发愁。
“那个,侯爷……”
周深心疼无比的道:“要不属下去把我家那个叫来?她针线活做的……还算可以。”
卫昭:“……”
卫昭眼角狠狠一抽。
这一抽,就又大半个时辰过去了。
卫昭头疼:“老夫人那边……”
“哦,老夫人还拉着太子殿下说话呢,听说把珍藏的玫瑰露都拿出来了。”对侯爷的遭遇,周深深表同情:“老夫人说了,她在西院等着侯爷送香包过去。”
卫昭:“……”
卫昭深吸一口气,放弃治疗:“去,去叫你媳妇去。”
“还有。”
烛火下,卫侯俊美的面略显狰狞:“此事,不准让任何人知道。”
“哦,是……属下明、明白。”
最后一句,周深明显憋着笑。
卫昭烦躁:“滚。”
突然被丈夫叫来指导卫侯女工,周娘子惶恐而战战兢兢。
“这……”周娘子哆哆嗦嗦从自己的针线盒里拿出一物:“侯爷,咱们……先把顶针套上吧?”
卫昭:“……”
卫昭:“……”
卫昭:“……”
周深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等笑完,就陡然感到一道冰冷中弥着杀气的目光朝他射了过来。
周深连忙憋住笑,正色道:“属下知错。”
……
在经历了一整个不眠夜,并在手上戳了无数针眼后,战无不胜的卫侯终于绣出了人生中的第一个香囊。
卫昭几乎是忍着掐死某只小崽子的冲动,扭曲着脸香囊交到了卫老夫人手里。
然而卫老夫人却很挑剔:“你给我作甚,快给小允戴上,他都等了一夜了,困成那样也不肯睡,眼圈都黑了,你怎么绣的这么慢。”
感觉自己可能是个假孙子的卫昭:“……”
“哇,卫侯绣的香囊,真是无敌霸气,无敌威风。”
偏某只刚从床上爬下来的下崽子还在激动的咋呼。
因为怕小崽子半夜冻着,他祖母贴心的给小崽子裹了件厚实的鼠皮披风,边缘还嵌着一圈灰毛。
卫昭扭曲的笑了笑,上前,俯身把塞了艾叶和各种香草的明黄香包给小崽子系到腰间玉带上,手却没忍住,趁机在小崽子腰间狠狠揉了一把,温柔的道:“那殿下,可要好好记着臣的功劳。”
少年吃痛,眸光颤了颤,有些委屈的瞪他一眼。
“孤、孤一定会记得的!”
但只是委屈了一小会儿,少年就复被得到香包的喜悦所代替。
“卫侯的针线做的可真好,连这么复杂的图案都绣得出来,真是好威风的龙!”
“等明年过端午,卫侯一定还会送孤香包的对不对?”
卫昭匆匆与卫老夫人问过安,就大步出了西院。他怕他再待下去,会忍不住把某只小崽子掐死。
而得到香包的太子殿下,显然是不满足于自己欣赏的,他真是迫不及待的想把这份喜悦分享给其他人。
第一个该找谁分享呢?
太子殿下思来想去,将目标瞄准了数条街之外的大皇子府。
第63章 炫耀
此时天刚蒙蒙亮, 大皇子穆珏还没起床, 正披着件外袍靠坐在床头,由侍女服侍着喝药。枕边,则放着纪皇后昨日派人送来的香包。
朱红色的香包, 正面用金线绣着大大的福字, 香包里除了艾叶香草, 还放着几枚纪皇后托人从道观里求来的开运铜钱, 而香包背面,则用银线绣着一副鹏程万里图,充分展现了纪皇后对儿子的爱和殷切期望。
听闻太子到来,管事和侍女都极震惊, 以及慌乱。
这太可怕了!
天还没亮, 小太子这时候过来作甚。
小太子第一次过来, 把他们大皇子的书房给抢空了,小太子第二次过来, 把他们大皇子府前院砸了个稀巴烂, 还劈了他们大皇子的床。所以, 小太子这第三次过来,是又相中他们大皇子府哪块地方了。
管事不敢想, 管事毛骨悚然。
穆珏也狠狠拧了下眉,显然也闹不明白这个前朝太子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侍女愈惶恐,方才那么苦的药入口,可都没见主子皱下眉,小太子果然恶如猛虎。
很快另一个门房也哆哆嗦嗦跑来禀报:“主子, 现在怎么办,太子府的人都快把咱们府门给砸烂了,似是有急事。”
穆珏暗暗捏拳,穆珏深吸一口气,再开口,又变回了那个品性高洁不然纤尘也没有七情六欲的大皇子。
“请太子进来。”
穆珏命侍女宽衣,温和吩咐。
然而离床较近的侍女,则恍惚从主子温和如玉的面孔之下看到了一丝扭曲与阴鸷。
侍女心尖一颤,吓得连忙低头去拿衣裳。
只是出乎大皇子府诸人意料,小太子这第三次造访,既没有带羽林军,手里也没有提刀提剑。
“快备茶,孤是来陪大哥解闷的。”
“孤大哥病中连个说话聊天的人都没有,实在是太可怜了。”
太子殿下背着手,在大皇子府新修好的前院晃悠了两圈后,有些不满的吩咐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的一管家三管事。
“都要过端午了,你们身上怎连个香包都没有?你们的长辈对你们也太不上心了。这香包有辟邪的功效,如果不戴会倒大霉的,赶紧回家督促督促你们的长辈,尽快给你们缝一个吧。”
在正式向便宜大哥分享喜悦前,太子殿下先在便宜大哥的管家团面前炫耀了一把。
一管家三管事很无辜,尤其是头发花白年逾花甲的老管家,他已经是他们整个族里辈分最高的了,实在不知道该去哪里找长辈给自己缝个香包出来,和他年龄差距最小的那个长辈,也早在去年入土为安了,现在坟头上的草只怕都有一人高了。.
花厅里,修竹茂盛,茶香袅袅。
大皇子穆珏在强忍着不快喝完第二盏茶后,皱眉望着对面还在优哉游哉不紧不慢品茶的少年,问:“殿下今日突然来访,究竟意欲何为?臣扪心自问,这两日闭门养病,并未得罪过殿下。”
少年放下茶盏,认真道:“孤早说了,孤是来陪大哥解闷的。大哥又不是闺阁妇人,成日呆在这高墙大院里,不觉得很无聊么?”
穆珏哂然:“现在天还没亮,殿下就来找别人聊天,不觉得很打扰别人生活么?”
“当然不。”
“也许那些品性低劣的人会如此误解孤,但大哥一定不会的。大哥可是品性高洁仁慈宽厚的大皇子,怎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对孤这个弟弟心生怨恨呢。君子不都应该以德报怨么?”
例行寒暄完毕,少年慢悠悠挑起挂在腰上的明黄香包,正式进入今日分享的主题:“马上就到端午节了,大哥可有收到来自长辈的香包?”
穆珏皱眉。
穆珏拨弄茶碗,迟疑着点头,越发不明白这个前朝小太子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好巧,孤也收到了。”
少年嘴角衔笑,一下下把玩着腰间的明黄香包,慢悠悠道。
穆珏眉蹙得更深,这才意外发现,小太子的腰间竟真挂着一个香包。往年,似乎是没见过。可不过区区一个香包,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多半是父皇为了彰显他的仁德,命司衣局缝制的。所以,小太子扯了一堆有的没的,究竟是想干什么。
穆珏全神关注的等着穆允进入正题。
然后,他就听到对面少年继续慢悠悠问:“依大哥看,孤的香包与大哥的香包相比,孰更美?”
穆珏眉心紧紧拧成一道川字。
虽然很不情愿,他还是耐着性子道:“臣岂敢与殿下相比,自然是殿下的香包更美。”
“嗯。”
少年认真点头:“孤也是这么觉得的。”
“毕竟,给孤缝制香包的长辈,是很厉害很厉害的。”
“尤其是这条龙,实在是绣的太威风了,全天下再没有第二个人能绣出来了。”
穆珏下意识瞥了眼香包上那条金线绣成的爪子不像爪子头不像头的龙,在心里不大以为然的嗤笑了一声,随口问:“哦?不知送给殿下香包的是哪位长辈?”
“大哥也认识的。”
少年一副很轻松的口吻:“就是卫侯。”
“孤的香包,可是卫侯一针一线给孤缝起来的。”
“孤才知道,原来卫侯不光打仗打得好,做女红也是天下一绝。”
“大哥一定没见过卫侯做女红的样子吧,真是太认真太专注太令人敬服了,比司衣局的女官都专业。”
“卫侯不仅给我缝了香包,缝好之后,还非要亲自把香包给孤佩戴到身上,说这样才能更深切的表达他对孤的祈愿和祝福。皇后也是亲自把香包给大哥佩戴到身上的么?”
穆珏面上血色唰得褪尽,握着茶杯的五指也因过于用力而指节泛白,此刻再看那只香包,只觉如看火炭一般刺眼。
怎么可能。
卫昭……怎么可能去给这个前朝太子缝制香包。
卫昭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去做这种事。
穆珏倏地错开眼,极力压下心里如沸水般翻滚的情绪,半晌,勉强笑道:“臣福薄,怎能有殿下这样的好福气。”
“没关系的。”
成功与便宜大哥分享了自己喜悦的太子殿下心情特别好:“大哥虽福薄,可孤却得诸神庇佑,福泽深厚,以后孤会多抽时间来陪大哥喝茶聊天的。大哥多沾沾孤的福气,福就会慢慢厚起来的。父皇常教导孤要兄友弟恭,这是孤身为弟弟应尽的责任,大哥不必惶恐,也不必过意不去,更不必谢孤。为了能让大哥有一个健康的体魄,别说只是喝喝茶聊聊天,任何事孤都可以做的。”
穆珏:“……”
穆珏紧紧捏拳:“不、不必了。”
……
太子殿下第二要分享喜悦的人选则是自己的两位好友。
所以在去羽林军之前,太子殿下特意换回了一身雪袍,好教腰间的那只明黄香囊在色彩上更为突出。而且为了更好的展示自己的香包,太子殿下破天荒的参加了今日份的全军操练。
“咦?殿下佩戴的香包,似乎不是属下送给殿下的那只,殿下又收到了其他人赠送的香包么?”
细心的吴公子很快发现了太子殿下身上的亮点。
少年故意露出苦恼状:“是啊,吴夫人送孤的香包,孤是极喜欢的,可昨天夜里,又有一位非常厉害的长辈,非要送孤香包,孤不敢推拒,就只能忍痛摘下吴夫人为孤缝制的那只,改戴上这只了。”
这天底下,竟然还能有人逼着太子殿下戴自己不喜欢的香包的,周围的羽林军听到这话,立刻好奇死了。
季淮就第一个捧场:“殿下说的是真的么?究竟是哪个长辈如此霸道,敢如此逼迫殿下?”
少年悠悠叹了口气:“是啊,孤偏你们作甚。这位长辈,你们也都认识的。”
他、他们也认识?
包括吴公子与季淮在内的周围一圈羽林军更加好奇了。
季淮催促:“殿下快说,到底是哪位长辈。”他怎么不记得,他认识脾气这么差的长辈。
少年瞄了眼四周,方小声道:“卫侯,就是卫侯。”
“昨夜卫侯突然来到孤的府上,说要送孤一只他亲手缝制的香包,还命令孤时时戴在身上,接受他的祈愿和祝福。”
“卫侯的脾气,你们总听说过吧,又凶又不讲理,孤怎么敢反抗,孤就只能戴着了。”
“啊?”众人哗然,季淮嘴巴大张,简直能塞进去一个鸽子蛋。
“定、定北侯还会缝香包?”
吴公子也被这个劲爆的消息给惊着了。
“是啊。”
他就见,他亲爱的太子殿下重重点头:“卫侯不仅会缝香包,他做其他女红也很厉害的。”
“卫侯,真的是孤见过的最全能的大将军了。”
……
“什么?你说太子来了?要向朕请安?”
承清殿,正坐在御案后批阅奏折的昌平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今天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他的太子,竟然会主动来向他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