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们只当是武帝爷太娇惯小太子了,如今看见,很可能是小太子身子骨弱,根本就不会这些东西啊。
哦豁。
想通了这一关节的武帝朝老臣们简直要激动的尖叫出声。
搞了半天,真正体弱多病的根本不是他们大皇子,而是小太子。
他们大皇子虽然有心悸之症,可提个刀提个剑还是没问题的,前一阵不还背着陛下偷偷练习骑术了吗。虽然没练成,和跟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小太子相比,简直要优秀太多了。
哈哈,从今日起,他们亲爱的大皇子,终于可以撕掉体弱多病这个拖后腿的标签,正式问鼎储君之位了!
至于三年前小太子为什么有力气提起一把刀,并一刀贯穿了定北侯左胸,老臣们也很快自己在心里给出了极具说服力的答案。
因为人的极度悲伤的时候,总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呐。
而那时武帝刚薨逝不久,正经受丧父之痛的小太子,在外界刺激下,完全可能爆发出那样的力量。
嗯,一定是这样。
和老臣们一样,昌平帝也深深震惊了。
昌平帝知道他的太子身子骨不算强健,却不知道,他的太子,身子骨竟已弱到如此地步。他成日只知道让太医院往大皇子府送补品,怎就没让他们顺便往太子府也送一份。他的太子,一定对他这个父皇很失望很心寒吧。
昌平帝在高处远远瞧着,见他的太子都已经主动示弱了,他那个争强好胜的侄儿还是咄咄逼人,不依不饶的,心里极度极度的不悦。
身为长辈,昌平帝不好直接掺和晚辈间的事,于是只能把矛头对准同样是长辈的胞弟敬王。
“敬王,你可知肇儿为何要针对太子?”
昌平帝语气恶劣。
敬王做惊讶状:“皇兄这是何意,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游戏而已,怎能谈得上针对呢。肇儿定是欣赏仰慕太子殿下,才执意想与殿下过招的。皇兄若不愿,臣弟把他叫回来就是。”
昌平帝哼了声,肉眼可见的皱起眉:“肇儿和太子素不相识,连话都没说过,哪儿来的欣赏和仰慕。朕若没猜错,肇儿多半是见你总给太子送礼物,心里嫉妒了,才会故意找太子不痛快。”
“朕听说,肇儿天生神力,九岁就能扛大石了,太子连个剑都提不起来,哪里是他的对手。肇儿这不是过招,分明是要令太子当众难堪。”
“敬王,身为长辈,咱们最好还是专注自家孩子,别老操心别人家的。若因你的不恰当而行为引起晚辈间的矛盾,传出去会让人笑话的。”
敬王一笑,道:“皇兄所言极是,臣弟非常同意皇兄的看法。可话说回来,同为叔叔,咱们除了专注自家孩子,也不能丢下太子不管呀。”
“再说,太子殿下于臣弟而言,也算不上……别人家的孩子吧?”
昌平帝面色倏地一沉:“老三,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敬王微笑着与昌平帝对视:“臣弟是什么意思,皇兄难道不明白么?”
兄弟两人,隔着空气无声交锋,丢眼刀,直到少年无辜而柔弱的嗓音再次在宴席间响起。
“不过,孤虽然不会功夫,但还是很喜欢玩游戏的,尤其是扔雪球,孤最喜欢了。”
“投壶,应该跟扔雪球差不多吧。”
“世子呢?世子喜欢扔雪球么?”
穆肇:??
“看世子的反应,一定是喜欢了。”
少年放下手里的果汁,眼睛一弯,道:“既然世子非要和孤比试,那孤只能勉为其难的拖着病体上场了。”
“唉,孤这个太子,实在是太可怜了,明明已经虚弱成这样,还要维持储君的体面。”
“待会儿扔雪球的时候,世子可要让着孤一些。”
穆肇黑着脸纠正:“是投壶,不是扔雪球。”
“左右在孤看来,都差不多的,不就扔东西么。”
少年一脸无所谓的从案后站起。唉,失去了香包的他,实在是太伤心了,只能欺负欺负人来缓解心情了。
“王福来。”见他的太子竟然真被逼得上场,昌平帝吓得脸都白了:“你赶紧带人去旁边盯着,莫让敬王世子伤了太子。”
他那个侄儿,可是九岁就能扛大石了,说不准现在都已经能扛大鼎了,万一把他的太子当鼎扔了怎么办。
“这次太子恐怕凶多吉少啊。”
一名武帝朝老臣假惺惺感叹。
如果能借敬王世子的手除掉小太子,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谁说不是呢。”
另一老臣递给老伙计一记你晓得我晓得大家都晓得的眼神:“那可是敬王世子,连二皇子都只有被按着打的份儿,何况是弱不禁风的小太子呢。”
看来今晚上回去,又得熬夜把那封请求立大皇子为储君的折子拿出来润色一下了,至少得在最前面补一段沉重悼念小太子的悼词啊。
四舍五入,小太子这也算因公殉职了。
于是,无论是担忧他的太子被当做大鼎扔掉的昌平帝,还是各怀心思的吃瓜大臣,还是想看看小崽子到底要玩什么花招的卫昭,还是满血复活等着穆肇倒霉的穆骁,所有人都无心吃宴了,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赛场。
赛场上,穆肇望着一丈外的双耳细颈高壶,先倨傲的瞥了眼穆允,而后扬声吩咐侍者:“去,把壶移到三丈外。”
!!!!!
众人哗然,连穆骁都猛地睁大眼睛。
三、三丈?
要知道,雅歌投壶作为一项娱乐活动,普通玩法其实是把壶放在两矢半的位置,今日为了增加比赛难度,放到一丈外已经很考验投壶者的技艺了。现在这个敬王世子,竟然要把壶放到三丈外,他是疯了吗?
对于众人吃惊、意外甚至是震惊的反应,穆肇极满意,极享受,于是挑眉问穆允:“虽难了点,可这样玩起来才有意思,太子殿下可以接受吧?”
“嗯!”
少年很配合的点头。
“世子想增加难度,孤当然没问题。”
“只是……三丈会不会太近了?十丈如何?或者二十丈也行?”
“那样玩起来才更有意思啊。”
第70章 运气
穆肇难以置信的望着穆允。.
十丈?二十丈??
这个前朝小太子是疯了吗?
这下, 在观景台上观赛的大臣们也不觉得敬王世子疯了, 而是觉得,俩人都疯了。
“儿啊。”
马将军愁眉不展的问吴公子:“太子他会不会根本不会玩投壶啊?”
他敢用一个武将的尊严发誓,这投壶跟扔雪球真的差别挺大的, 决不是一回事。小太子明显是用扔雪球的规则来玩投壶啊。扔雪球是扔的越远越有成就感, 可投壶考验的是准头啊。
现在儿子和小太子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小太子的未来, 直接关系到儿子的未来,在他想到办法把儿子从羽林军捞出来之前,小太子可千万别有什么三长两短才好。
唉。吴将军心累的叹了口气。
生活这个小妖精,实在是太会作弄人了。帝京城那么多品学兼优的贵族子弟, 他儿子跟谁交朋友不好, 干嘛非要跟一个随时可能被废掉的前朝小太子交朋友, 以至于现在同僚们看他的眼神都像在看傻缺。
吴公子今日也来了,但不是为了参加比赛, 而是作为羽林军负责人之一, 带领手下羽林军维护赛场秩序, 保护皇帝和众人的安危。
听了吴将军的话,吴公子微微一笑, 丝毫不担心的道:“父亲不必忧虑,孩儿相信,殿下一定是有他自己的打算。殿下那么聪明那么优秀,敬王世子,不是他的对手。”
“哦。”
现在对于儿子无脑崇拜小太子这件事, 吴将军可以说已经麻木了。
吴将军麻木而心累的道:“但愿如此吧。”
擅于脑补的昌平帝则一点都麻木,一点都不心累。他甚至还有一丝丝小得意。
不愧是他的太子,连这种馊主意都想得出来。
你敬王世子不是天生神力百发百中箭无虚发么,呵呵,咱直接把壶给你挪到十丈外,让你连壶口在哪儿都看不见,看你还投个毛线壶。要输一起输,谁也别比谁脸大。
唉,他家无脑老二,脑袋瓜要是有他的太子一半聪明,御膳房每天该省多少核桃,他这个爹每天该少操多少心,少掉多少根头发。
还在等待自己小脑袋瓜在某个时刻突然开光的二皇子并不觉得自己的脑袋瓜有问题,他只是忽然激动的想哭。来了来了来了,终于来了!多么熟悉的套路,多么熟悉的剧情!历史,即将在全新的时间全新的地点重新上演!他上过的当,受过的骗,吃过的苦,终于有人和他同享了!
……
听太子报出距离,负责移壶内侍一脸惊愕,旁边负责维持秩序的羽林军于是不耐烦的催促:“愣着作甚,没听到殿下的吩咐吗?”
虽然他们也没玩过这么远程这么刺激的投壶,可本着对殿下的无脑信任,他们坚信,这也许是最近宫外新流行的一种玩法,还没有传到宫内而已。殿下,永远都这么优秀,连玩个游戏,也能站在帝京城的最前沿。
内侍于是哆哆嗦嗦把壶抱到了十丈的位置。
羽林军不满:“太近了,这么近的距离,你是看不起咱们太子殿下还是看不起人家敬王世子?放到二十丈。”
内侍:哈?
真放二十丈啊。
“哈什么哈,快点放啊。”
“是,是。”
内侍只能又哆哆嗦嗦把壶放到了二十丈外。
一名羽林军上前禀道:“殿下,世子,壶已经挪好了,祝你们玩得尽兴。”
穆允点头:“辛苦你们了。”
“为殿下服务,不辛苦!”
穆肇:“……”
这群羽林军,都眼瞎吗?都没玩过投壶吗?
“世子知道,玩游戏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穆允挽了挽雪袖 ,从箭壶里拿出一根箭。
穆肇瞥了眼已被侍者挪到二十丈之外的壶,皱眉道:“自然是实力。”
这个前朝小太子,到底会不会投壶,站在二十丈外投壶,是要闭着眼瞎投吗?可作为一个骄傲而不服输的人,穆肇又不能直接出言反对,因为先撩者贱,是他先提出来的增加难度。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眯起眼,去寻找壶口在哪里。虽然特么的看来看去,都只有一个黑点。
“孤与世子的看法正好相反。”
少年把玩着手里的箭,道:“在孤看来,玩游戏这种事,最重要的不是实力,而是运气。”
语罢,少年雪袖一扬,极随意的抛出了手中箭。那漫不经心的眼神,那任意散漫的动作,简直就跟丢个烂鸡蛋烂白菜没什么区别。
长箭在空中划出一个软绵绵的弧度,好几次看着都要掉下去了,却又很神奇在触到地面后软绵绵弹起,如此反复数次,最后……软绵绵的掉进了壶口里。
昌平帝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嗯??
众臣:呃???
他们在哪里,他们看到了什么!这小太子,运气也太他妈好了吧!
“看来孤今日的运气不错呀。”
少年扬了扬嘴角,从箭壶里拿出第二支箭,转头看穆肇:“世子,该你了。”
穆肇哼了声,狠狠一咬牙。
是运气,绝对是运气。
他从五岁就开始玩投壶了,从两矢半一直玩到三丈,连敬王府里最强的高手在他面前都甘拜下风,论投壶他若敢称第一,无人敢称第二。方才那些号称帝京城最优秀的贵族子弟,在他面前,不照样认怂认输。
他不相信,这个世上真有人能在二十丈外投壶。
穆肇深吸一口气,从自己的箭壶里取出一支箭,眼睛一眯,对着二十丈外的黑点,用力掷了过去。
既是比运气,他不相信,他的运气会比一个前朝小太子差。因为小太子如果称得上运气好,就不会死爹死娘,成为前朝太子了。
染着蓝羽的长箭自半空呼啸而过,准备落到了二十丈外的黑点上……
穆肇扬起眉毛,挑衅的望着穆允,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穆允指着远处好心提醒:“世子,你的箭,好像把壶耳射掉了。”
“世子的箭,果然威力无穷,孤自愧不如。”
穆肇扭头一看,脸色顿时大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穆骁直高兴的拍案大笑。太爽了,实在特么的太解气了!
受二皇子兴奋情绪的感染,武将们也都跟着大笑起来。因为,确定有点解气啊。小太子再怎么不好,那也是喝帝京水长大的小太子,能是一条蜀中小巴蛇能随随便便欺负的?
管他是靠运气还是靠实力,管他是三丈还是二十丈,只要能把箭投进壶里,那就是爸爸!
穆肇瞬间面色涨红,犹如充血。
偏旁边某人还特别欠扁的道:“孤也就是运气好些而已。世子的箭术,明显要比孤厉害的。毕竟,从小到大,孤看过无数场投壶比赛,还没有见谁能一箭把壶耳朵射掉。可见世子真的很厉害。”
“命运是不会辜负努力的人的。也许下一局,好运气就会光顾世子了呢。”
说完,少年再度轻扬起雪袖,轻飘飘抛出一箭。
那是一个不可能投到壶里的角度,那完全就是瞎投。
可那只箭,就仿佛被下了某种魔咒一般,就是不掉,就是不偏,颤悠悠,颤悠悠的掉进了壶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