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深吸一口气,对这只妖彻底失望了,“有没有酒楼?”
“酒楼?诗诗是想喝酒啊!让我想想…对了!有一家酒肆,叫忘什么来着…忘…忘归!就是忘归!那里最出名的酒就是忘归,据说都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言聿边说边引着即墨出来客栈,两人在嘈杂的街市中一道远去。
“哟!言公子,稀客呀!上次一别,都隔了多久没来我这小酒肆了,今儿个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酒肆的老板娘扭动着她那细腰,鲜艳的红唇笑的无比灿烂,虽然已过四十,端的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说起话来十足的有味道。
言聿干笑:“呵呵……最近有点事儿,这不是来了嘛,难为忘娘还记得言某!”
“公子哪儿的话!这位是……”老板娘的目光落到一直没说话的即墨身上,“倒真是个俊俏的公子!”
“忘了给忘娘介绍了,这位是我的好友,名叫成诗,忘娘可以称他为成公子!”
“好好,成公子,言公子,里面请里面请!”
即墨点头示意,走在言聿前头进了酒肆。
“五魁首啊!六六六啊!”
“你输了!喝!”
“哈哈……”
“愚弟不才,先干为敬!”
“李兄谦虚了!”
乍然闻得里头传来的嘈杂声,即墨微微皱眉。
言聿察觉,讨好地上前,一手搭在即墨肩头笑道:“诗诗,这种地方就是这个样子,小本生意本就不容易,你别介意,别介意……”
即墨却是没理他,自顾自地进去挑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言聿臂下陡然一空,险些扑倒。
不着痕迹地四下看了看,还好,没人注意到,言聿整整衣袍,再潇洒地撸了一把刘海,摇着羽扇晃到到即墨对面坐下。
“两位公子喝点什么?要女儿红,还是陈年花雕……”忘娘笑着前来问道,手里抱着一个不知装着什么酒的小坛子。
“要忘归,只要忘归!上次喝过后,言某着实意犹未尽回味无穷,正巧这次我的这位朋友也在,就让他也品一品!”言聿兴奋地接话,摸着光洁的下巴继续道,“再来几盘小菜,嗯,最好再加个花生米!”
“好嘞!”忘娘眉开眼笑,转身吩咐人去置办。
即墨一直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神状似无意地扫过四周,酒肆,当真是个鱼龙混杂之地,五大三粗的乡野市民,沉静清秀的文弱书生,膘肥体壮的捕快小吏……各自聚成一堆,畅饮开怀,喝的正酣。
不一时,小二酒菜悉数上来,忘娘笑着在那边忙乎招待继来的客流。
“诗诗,忘归酒名副其实啊,我告诉你,这一趟你是来对了!”话落,自顾地吃喝起来。
即墨没动菜,只小酌了几杯酒。
“忘归,是个好名字,酒也不错。”
“诗诗……看……我没骗你吧…”言聿眯着眼睛,脸颊泛红,说话竟然开始有些口齿不清。
即墨顿时无语。这只妖才喝了多少,怎的就醉成这样?看来,这次得他来付钱了。
“忘娘!忘娘!”乍听得一阵清脆的女音,即墨下意识地循声看去。
“这儿呢!”忘娘自柜台后出来,瞧见来人,不免疑惑,“姑娘是…”
面前一位头戴斗笠的黑衣女子,怀抱一个包袱,背上一把剑,同色黑纱覆住了面容,远远望去英姿飒爽,一看便知是个江湖人士。
由于她的到来,本来喧嚣的酒肆竟然有些安静。
即墨看着对面已经趴下还在不停咕哝的言聿,心底无奈一叹,抬手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眼角余光一直流转在柜台那边。
“忘娘,之前可否有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经常在你这里赊酒?”女子不绕弯子也不客套,直接开口问道。
“有,有的!穿一身破旧的衣服,腰里绑了个大葫芦,喝酒时喜欢唱歌,姑娘说的可是他?”忘娘想起,如实回答,“只是,这人有很久没来了!”
“就是他,他欠了你多少钱?”
“姑娘莫不是他的……”
“我是谁不重要,你且告知我便可。”
“那好,一共二十三两,”忘娘是识进退之人,见如此便不再多问,“姑娘是要替他销账么?”
“正是。”二十三两,对寻常百姓来说算是个不小的数目,黑纱女子没置喙,是因为她心底清楚的很。那老人,在这里赊酒赊了二十年,还只赊忘归,再算上全部的小菜,足足撑得起这个数目。
女子解下包袱往柜台上一撂,“这里面有三十两,剩下的,权当答谢。”末了一拱手,“就此别过。”转身出去酒肆,没入人海,再不见踪迹。
忘娘摸了摸包袱,摆回笑容看向四周的客人:“大伙们别傻愣着呀,快吃快喝啊,来我忘归肆不就是图个尽兴嘛!”
忘娘一声吆喝,酒肆里再次吵闹起来。
即墨透过窗户目睹黑影的消失,深邃的眼眸隐隐闪过光亮。
觉着差不多了,即墨准备付钱走人,一摸腰间,这才发现自己没带银子,眼神不自觉地落在对面醉倒的言聿身上。
“言聿?”即墨试着叫了一声。
“嗯~~”言聿不知是不是梦到了什么,回应即墨完全不在状态。
看来叫醒他是不行了,即墨起身来到言聿身边坐下,深吸一口气,伸手探向他的腰间。
“哈…哈哈…好痒…”言聿颇觉不自在,睁开朦胧的醉眼,看到的就是即墨那张放大的阴沉俊脸,“诗诗?你干嘛……手……住手……”
即墨没理他,好不容易摸出钱袋,解决了付钱一事,却还有一件让他颇为头疼的事。
那就是,怎么把这只妖弄回去。
思来想去,即墨还是觉得搀扶他回去比较不伤大雅,于是利落地将人提起,架起他的一条胳膊,一手揽过他的腰,两人就这么一摇一晃地回了客栈。
即墨是别扭的,还非常郁闷。
进得雅间,将人赶紧往床上一扔,即墨先到桌边给自己倒杯茶。
说是扔,却用了巧劲,言聿不疼,自然也没醒,觉着酒劲上头浑身燥热的难受,下意识地就把领子扯开,白皙精致的锁骨随之露出诱人的色泽,眼见这厮还有更进一步的架势,即墨脸黑了。
杯中茶水已凉,即墨手一挥,杯子以一道优美的弧线飞出,不偏不倚,正中言聿那张傻笑兮兮的脸。
冰凉刺激的言聿一个机灵,顿时清醒,双眼变成斗鸡眼,看到压在自己鼻子上让自己痛的东西是个倒扣的茶杯后,一个翻身坐起:“诗诗!”
“怎么?”即墨不咸不淡地反问,细细喝着刚倒的温茶,“就这点酒量,真是高看你了!”
“……”
“忘归,名字于你倒是贴切的很!”
“……”
言聿的酒量确实不咋地,一杯上脸,两杯上头,三杯就能倒下说胡话,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酒品还不算差,不至于大哭大闹的丢人现眼……
“醒透了没?醒透了就快去沐浴,一身冲天的酒气……”
“……”言聿被噎得委实接不上话,一边嘀咕着不过一杯而已难道你身上没酒气一边吩咐小二备水……
夕阳已经落下,沉黑的天幕渐渐笼罩在山谷上方,吞噬了那片片微光。
面前篝火依旧不烈不停,映照在沉默的二人脸上,勾出温婉的剪影。
“明日需要你把那些救济银分给百姓,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花落迟开口,打破这压抑的沉默,初次,她跟着差役一路却发现载银箱里全是石头,直至后来深夜造访县衙,才得知那些银子已被县令贪污。
再后来,怒由心生,她不管那么多,直接将整个府衙所有官吏的财银都过览一遍,凑足了救济银后走人。
林惜叶何其不知,她的性子,自小如此。
“好。”
听得回应,花落迟起身欲要离去。
林惜叶当即攥住她的手腕:“你去哪里?”
女子一顿,沉默不言。
林惜叶也不急,眼底的苦笑却是越来越浓。
“都这么晚了,现在出谷,是要找许清商?”
花落迟的身形透露出些许僵硬,须臾,语气不好的道:“放手!”
林惜叶忽然冷笑,随即放开了她的手腕,目送女子移步离开的背影,口中吐出的话更是如刀子一般刺进女子心里。
“许清商根本不爱你,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执着不放!”
花落迟的步子有些重,有些急,似逃一般飞出了谷。
林惜叶面容恢复死寂,掌风一震,面前焰火顷刻间化为粉末,在空中飞扬一阵,慢慢落下,归于尘土。
即墨今日心情甚好,便把昨日酒肆后来那一番见闻言简意赅地告诉了言聿。
“那个姑娘,我认得,是花落迟。”
言聿本来在修剪门口的一株盆栽,听的这话一激动,直接将刚开的一朵小海棠咔嚓剪下,自己还跟没意识到似的剪刀一扔,三步并作两步到桌边,啪的踩上一把凳子笑的春风得意。
“我就说嘛,那花落迟盗银子,肯定是去销账,而且不止忘娘那一家!”
即墨淡淡地瞥了言聿一眼。
“万事不能只看表面。”
“……”诗诗你能不说这句么?
“你可知,桃花谷在哪里?”
“哈哈,诗诗,你这次可算问对人了!桃花谷啊,我……不知道!”
“……”
“诗诗…你别这种眼神…怪吓人的…”
“我收了你,究竟有什么用?!”
“有…有啊!可有用啦!”言聿拍着胸脯,“我以妖格担保!”
即墨索性不再理会言聿,转身又去写了封信,由窗头的信雀送出。
言聿嬉皮笑脸地凑过来:“诗诗,这次你写信的对象……还是不是上次那位…嗯嗯?”
即墨伸手将言聿的脸推开:“不是,换人了。”
“那这次是谁?!”
“还是个美人。”
“……”
“爱游山玩水的美人,想必定是知道桃花谷的。”
林中花(三)
花落迟来到许府门口,眸光掠过门檐上龙飞凤舞的“许府”二字,径直向前。
守门的小厮眼疾手快的上前拦住去路:“姑娘请留步。”
花落迟止步,却是连眼神都不屑丢给小厮,樱唇轻启,吐出的话冰冷无情:“让开!”
两个字,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小厮一怔,讷讷道:“姑娘,容小的进去通报一声。”
花落迟敛眸,抬手一掌震开小厮,对着许家紧闭的朱门大声道:“许清商,不想我毁了你的大门就给我出来!”
倒地的小厮顾不得疼痛,身子早已吓得颤抖不停,脸色煞白。
有谁能如此大胆?没有礼数的直呼公子名讳?况且还是个女子!
就在此时,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名蓝袍男子踱步而出,身后,跟着一众家仆。
男子脸上明显有愠怒之色,冷毅的眼眸见到带着面具的女子便闪过一丝厌恶。
“花落迟,你知不知道礼为何物?”许清商声音沉暗,有些咬牙切齿。
花落迟不屑一笑:“许清商,在我这里,没有礼可言。”
“果然是没教养的女人!”许清商眯了眯眼,颇不耐烦,“有话快说,说完走人!”
花落迟对他的表情不以为意,看似云淡风轻的道:“二十年前,你我父母的一纸亲书,你别忘了!”
话音刚落,许清商便暗了神色。她提的,是他们二人的娃娃亲。
可是,要他堂堂许府大少爷娶一个没修养的女人?呵呵,做梦!
“据我所知,你的父母早已离世,我的父母也已归去,这所谓的亲事,一切作废!”许清商丝毫不留情面的开口,全然不顾女子的感受。
“你想毁约?”花落迟冷冷反问,语气危险。
“是又如何?”同样的盛气凌人。
花落迟冷笑一声,足尖一点,飞落许府房瓦之上:“许清商,你想毁约,我无话可说,但你要记住我曾说过的话,你敢娶,本姑娘就敢杀!”
夜幕降临,星河耿耿。
“即墨,几日不见,你何时收了个这等货色?”下巴被人用折扇挑起,还被像富家公子哥儿挑青楼女子的眼神看来看去,言聿欲哭无泪,内心不停叫嚣着放手!
奈何面前人气场太强,让身为妖的言聿本能的弱下气势来,他只是洗了个澡,怎么出来后就成这样了?!
一身骚包的红衣,快烧着了一样,魅惑的凤眸邪气四溢,说话时靠近言聿的脸,丹唇轻启,吐气如兰。
“细细看来,长的…其实也没那么差!”
言聿炸毛了,心道:什么叫也没那么差?!小爷我活到一千岁,也就遇到诗诗那一个让小爷甘拜下风的谪仙,你丫的算哪根葱?!虽然…你是很好看来着…
红衣美男似是觉得看够了,像丢东西似的丢开言聿,还用嘴吹了吹自己的折扇,似乎颇为嫌弃。
言聿内心那个火啊……
即墨看在眼里,表情似笑非笑,末了一句“宫涅你适可而止”,了结局面。
言聿揉揉下巴,也丢给红衣美男一个我很嫌弃你的眼神。
“相里近来可好?”即墨斟了几杯茶,随意问道。
“放心,有本公子这么无微不至的照顾,他好的很!”姬宫涅唰的摇开折扇,却是不愿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