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被曹操责备, 却不见生气,还是嬉皮笑脸的说:“这怎么是骗吃骗喝, 都是仙人给我们的, 我可未曾骗过一星半点儿。”
他们正说话, 张让就从内里走了出来, 眼看到了曹操,说:“曹校尉,你如何在此?”
曹操看了一眼张让,恨其不争的说:“我若不在此,你就被人骗的团团转了,平日里看起来挺精明,怎么到了事儿头跟前,这么榆木。”
张让平白被曹操给“削”了一顿,有些奇怪。
中年男子看到了张让,便不理会曹操了,给张让引荐两个寡妇。
那两个寡妇也听说过张让的大名,一见张让生的清秀高挑,便十分爱慕的说:“仙人救我,仙人若是能救得小妇人,小妇人愿当牛做马,侍奉仙人。”
曹操冷眼嗤笑了一声,心说看看,到底是谁喜欢招惹寡妇?
一口气还招惹两个。
曹操本想拒绝,哪知道张让并不怀疑什么,就给那寡妇当场诊脉。
寡妇掀起袖袍来,露出藕节一样的手臂,还冲着张让抛媚眼儿,决计不是什么良家女子。
寡妇给张让抛媚眼儿,不过很可惜的是,张让根本没什么感觉,而且十分不解风情的将寡妇的衣袖又放了下来,隔着衣袖给寡妇诊脉。
张让仔细诊脉了一番,原来那两个寡妇其实没什么太大的病,只不过是痛经而已,每每月事痛的死去活来,身子虚汗,吃几个方子调养便可。
张让诊了脉,让张奉去抓药,张奉不敢有违,立刻去包了药与两个寡妇。
中年男子就对寡妇说了几句话,那两个寡妇谢过他们,竟然毫不纠缠,就这么走了。
曹操当下有些疑惑,总觉得那两个寡妇前后的态度,简直就是天差地别,判若两人。
张让又对张奉说:“奉儿,你再拿些粮食,与这位先生。”
张奉并未立刻动,看了一眼曹操,只觉那中年男子是个骗子,一而再再而三的骗粮,并不想再舍,再舍也是喂了狼嘴。
曹操还没说话,那中年男子已经开口说:“不必了。”
张让有些疑惑,说:“先生不是要将大鼎填满?”
那中年男子收拢了嬉皮笑脸,也与之前判若两人,别看他满身泥泞,但腰板挺得笔直,眼眸奕奕有神,自有一种仙风道骨之姿态。
中年男子笑眯眯的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须,说:“张先生医德高深,实在令旉佩服,佩服啊!”
张让一听,这自称为“旉”的男子果然认识“自己”,确切的说,是认识以前的大宦官张让。
中年男子笑着对张让说:“张先生于旉有恩,旉观先生面色清寡,语气无力,举止疲懒,似有不胜,又兼具咳喘,常言道医者难断己病,医不自医,不才倒有几分浅薄见解,不知可否报答张先生,为先生断看一二?”
曹操听着,就觉得那中年男子十分不靠谱,不知哪里来的药葫芦,若是给张让医病,指不定再吃坏了,要知道这个年代用药不当,很可能一命呜呼。
张让听到中年男子的话,想到了中年男子以前对草药“挑肥拣瘦”的情景,只觉这男子其实心怀大本事,但没有表露出来,便恭敬的拱手说:“还请先生医看。”
曹操十分不放心张让,因此也没有离开,而是跟着张让和中年男子进了药庐房舍。
曹操就坐在一边掠阵,目光阴测测的盯着那男子,生怕他有什么坏心。
中年男子坐下来给张让把脉,沉吟了一阵,并没费太多功夫,便一气呵成的写下了一记药方,药材只零零星星几味,而且用量都不大。
张让一看,大为震动,说:“这……”
曹操还以为中年男子故意诓骗张让,刚要发怒,张让眼神中竟然露出一丝丝的欣喜之色,说:“先生大才,这方子精妙的很。”
中年男子捋着自己的胡须,笑着说:“张先生不妨吃吃旉这方子,每日仅需早饮一副,足足饮上七天,一切便大好了。”
那中年男子十分自信,自信的看起来浑然一个骗子狂徒。
曹操似信非信,张让却十分欣喜,拿着方子仔细的端相,这方子不过寥寥十几个字,却看得如此投入。
曹操从未见过张让露出半点欣喜的表情,如今还是头一次见,只觉那苍白的脸颊犹似春风拂面,一下解开了料峭的冰霜,还微微隐露着一丝丝淡淡的红晕,说不出来……
妩媚。
曹操咳嗽了一声。
那中年男子又说:“其实张先生的不胜之疾并不难解,难解的是头疾。”
“头疾?”
张让有些奇怪,他竟不知自己患有头疾。
中年男子点点头,说:“张先生可还记得,旉日前说过,曾经替您问过诊?”
中年男子第一次见到张让的时候,就说了一句“是你?”
但是很快便否认,又说不认识张让。
只是说见过一个和张让很相似的人,还是个宦官,曾经替那个宦官看过诊。
张让与宦官本是一人,想来这中年男子早就已经识破,不过并未点明,而是多方试探之后,这才来点明。
中年男子笑说:“旉游历四方,替人医病,偶然听说陈留来了一个活神仙,便一心想要前来拜访,哪知道旉这一看,竟然看中了故人,只是张先生……与往日大有不同,可谓是性情大变!”
何止是性情大变,张让心想着,虽长得一模一样,但是自己和之前的宦官,并不真的是一个人。
中年男子是前来拜访仙人的,没成想却遇到了大宦官张让,他心中十分疑惑,觉得这可能是官家的权术,对外宣扬成仙人,就如同当年的黄巾军张角一样,其实不过想要控制百姓舆论。
因此中年男子三番四次的试探张让,提出无理条件,但张让的医德让中年男子佩服之至。
都说事不过三,中年男子终于放下芥蒂,坦诚以待。
那中年男子说起以往的经历,当年大宦官张让曾听说过他的名头,因此便派人把他抓过去,严刑逼迫中年男子给张让医治头疾。
中年男子回忆着说:“旉还依稀记得当日的情景……”
大宦官暴虐无常,抓住了游医,游医虽小有名气,但不愿做官,只为百姓医治,也不取钱财,自然不愿意替大宦官这样鱼肉百姓之徒续命,因此果断拒绝。
哪知道大宦官用刑逼迫,当时游医被打的奄奄一息,因着当时和一个病患有约在先,约定必然会去为病患治病,若是这般死于牢狱,便只能被迫失约,不只丢了性命,还要害了那病患性命。
于是中年男子干脆就向大宦官提出了一个条件,开口要无数的金银珠宝。
中年男子自嘲一笑,说:“旉当年自知如此惨死,必然无用之功,还不若要了多多的财宝,等我逃出之后,还能用于采买药材,接济百姓。”
大宦官本不想答应,但困于头疾,因此无奈答应,但没有给中年男子任何财宝,而是将一个玉璧交给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说着,从怀中将那玉璧取出,放在案几上,推给张让,说:“便是这玉璧。”
当时大宦官信誓旦旦的说,这玉璧价值连/城,富可敌国,别说是买下一个州郡,就算是买下汉家的天下,也不过如此!
中年男子得了玉璧,便准备给大宦官医治头疾,但是偶然听说,其实那宦官不过是缓兵之计,想要等待自己头疾大好之后,便抢回玉璧,杀死游医。
因此游医便留了神,为大宦官医治的时候,也留了一手。
大宦官患有头疾,似乎与普通人并不一样,其实他并非“暴虐”,只是没有“血性”,看见流血断头,不会觉得可怜,杀人就好像切瓜,也没有任何感触,久而久之,做多了鱼肉百姓的事情,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还有一群人夸赞大宦官英明神武,便养成了如此暴虐的性子。
张让一听,这不就是“自己”?
大宦官张让果然如同自己一般,都没有感情,他们都缺失了这部分。
不同的是,大宦官失去了感情,同时也失去了良知,而张让呢?
张让因为被“他”从火中冒死救起,因此启迪了张让的良知,他们都没有感情,却走向了两个相反的极端……
大宦官对杀人掠货这种事情没有任何感触,其实并不觉得是“疾病”,但是伴随着这样的“疾病”,有时候头脑会阵阵剧痛,剧痛难忍,浑似要把脑袋从中剖开才能平息。
张让眯了眯眼睛,原来大宦官除了和自己一样之外,果然有头疾。
中年男子诊脉之后发现,其实大宦官的头疾是因为早年的意外,因为头部撞击失去了感情,不同于张让的是,大宦官脑袋里还有一个血块。
中年男子提议开颅外科来解决这个血块,如果不解决这个血块,不知何时就会压迫脑内,产生生不如死的剧痛之感。
虽血块可以随着时间推移慢慢自行消化,但是这消化的速度无人可知,或许明日便不头疼,但或许会伴随一辈子。
曹操震惊的说:“开颅?”
果然,在这个年代,外科手术是一种惊世骇俗的东西,相对比起来,喝喝符水,喷喷符渣的巫医反而更加“平易近人”。
张让也有些吃惊,因为按理来说,这个年代中医还十分落后,根本无人提出外科手术这个观点,除了……一个人。
中年男子笑着点头说:“对,便是开颅。”
当时大宦官也不同意开颅,开颅无异于把自己的脑袋割下来,这还能活命?
便让中年男子采取保守治疗,只是吃药。
中年男子故意在汤药方子里少加了几味药材,只是能阵痛,但并不根治。
几副药下肚,大宦官的头疾真的“痊愈”,不痛也不痒,浑然无碍,因此便对中年男子起了杀心。
但中年男子早有防备,用麻药灌倒了守卫,带着玉璧逃之夭夭了……
张让震惊的看着那中年男子,麻药、外科手术,而且男子自称是“旉”,这种种的蛛丝马迹,都昭示着中年男子的身份……
中年男子将玉璧推过去,又从怀中拿出一个方子,放在玉璧之上,笑着说:“无论出于何种缘故,张先生已然脱胎换骨,医德令旉敬佩,或许张先生仍然无法体感普通百姓的嗔喜,但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如今旉便把玉璧,与之前保留的方子,一同送与张先生,望能助先生,早日摒弃病痛。”
张让不及去看价值连/城的玉璧,也不及去看治疗头疾的方子,只是深深的望着那中年男子。
说:“可否请教先生大名?”
那年轻男子一笑,说:“张先生果然贵人多忘事儿,鄙姓华,名旉,表字元化。”
果然……
张让心中一震,眼前这不修边幅的中年游医,竟是大名鼎鼎的外科鼻祖,往后里的“建安神医”——华佗。
第62章 不值五铢
曹操不知华佗的名声, 这个年代华佗还未成名, 只算小有名气, 许多富贾都喜欢找华佗医病, 而对于贵胄来说,华佗还难登大雅之堂。
面对华佗、药方等等, 曹操都不在意, 他最在意的就是那块……
价值连/城的玉璧。
可买汉家天下, 那岂不是就是宝藏?
除了宝藏, 曹操再难他想。
曹操立刻目光灼灼的盯着盖在药方下面的玉璧,眼神中有些锐利,有些贪婪, 也有些势在必得。
相比于曹操的“贪婪”,张让则是欣喜异常。
有哪个学医的人, 见到传说中的神医华佗,能不欢心的?
这恐怕是做梦也想不来的事情。
而如今,这个外科鼻祖, 世界上最早研制出麻药的圣人, 就坐在自己面前,张让虽面色平静冷淡,没有过多表情, 但此时的心情,应该算得上是“欢心”了。
张让的目光如炬, 盯着华佗,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
曹操反应过梦来的时候, 才发现张让望着华佗的眼神,似乎有些……
古怪。
说不出怎么古怪。
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却过于“炙热”。
曹操心中一跳,难不成张让这个人真有什么怪癖,比较中意“糟老头子”?
华佗如今年纪在四十五岁上下,已经到了不惑之年,头发斑白,虽身子健朗,面容端正,但怎么看也不如曹操年轻气盛,风流倜傥。
曹操对比了一下自己与华佗的形容,更是质疑张让的“口味”,当真十分特别。
张让岂知道曹操此时的思绪已经飞出了九霄云外,对华佗更是恭恭敬敬。
曹操试探的说:“这玉璧……既然价值连/城,华先生为何不变卖成钱财,反而留到如今呢?”
华佗笑了笑,说:“说来惭愧,当年旉带着玉璧遁走,本立时就想变卖了玉璧换钱,只可惜……”